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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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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這算怎麽回事,這消息誰傳來的, 三天了, 胤祐帶著人出去三天了,人呢!”康熙率領八旗精兵並火器營從中路出發, 出長城從獨石口北上,一路行軍至克魯倫河已是到了四月下旬。

這一路的辛苦自不必多說, 再是天潢貴胄也明白這麽這一路出來,不是跟著皇帝出門游山玩水的。可從十天前開始, 下邊就一直有佐領來報, 說是糧草要跟不上了。

糧草跟不上總得想法子, 早幾天有斥候回報說,是西邊有一路給噶爾丹運糧草的人馬要經過, 問是不是把這一隊人給截了。原本康熙還在猶豫,但形式比人強, 這時候下邊的軍心不能動。

後續糧草沒到, 手頭的米眼看就要吃完, 偏生費揚古率領的西路也還沒到。四天前康熙帳篷亮了一夜的燈, 第二天一清早,就讓胤祐帶著人出去了。

“你別喊, 喊有什麽用,別再把其他人招來。”四爺扯了一把眼睛都急紅了的胤祺,“三哥派出去的斥候是你這邊派出去的,這消息到底準不準,您把人找來, 咱們哥幾個對一對也成。”

四爺管著戶部,出發前糧草事宜都是他把著,既是下邊有些小偷小摸也絕翻不起大浪來。可出發之後,後方糧草彈藥就都歸了留在京城監國的太子管。雖說四爺不願承認,但一個月前自己就沒法及時收到戶部來信,這讓四爺不得不懷疑怕不是有人從中作梗,想要在糧草上打主意。

三爺看著幾個兄弟也急得直撓頭,他再是只想做個文人,但也是皇阿瑪的兒子,不是那等只想著榮華富貴的草包。這一回皇阿瑪把斥候交到自己手裏,就是看中了自己心細,現如今出了這麽大的岔子,三爺真是三天都沒閉眼了。

“消息,回來的斥候一口咬定沒錯。我已經把人全散出去找了,有什麽進展皇阿瑪那邊都盯著呢。”胤祉急得直拍桌子,“都是看著的兄弟,我還能盼著老七不好嗎!”胤祉比後邊的弟弟們大幾歲,胤祺胤祐都是這幾個大哥哥領著在上書房長大的,說得難聽些,養條狗養幾年都有感情了吧,何況還是親兄弟。

話說到這份上,問是問不出什麽來了,幾兄弟中年紀最小的八爺這會兒總算站出來隔在幾個哥哥中間,“五哥,今兒天都黑了,再想出去找人也不可能。不若再等一晚上,若是明兒還沒消息弟弟陪你去求皇阿瑪,再多派些人去找。”

臺階遞出來,胤禛和胤祺不下也得順著臺階下。四爺看了眼這兩年做事越發周全圓滑的胤禩,點點頭沒說什麽拉著胤祺從三爺帳篷裏出來,明兒該怎麽辦誰能不知道,胤禩非要在這時候兩邊賣好,著實不讓四爺喜歡。

兩兄弟出了帳篷被風一吹,之前焦慮的心多少平息了些。大漠邊緣的夜跟京城裏的不一樣,這邊的天好像比別的地方離大地更近。“四哥,這地界真好,怪不得皇瑪嬤日日思念想要回草原來。”胤祺從小聽太後講草原的故事,這回跟著皇阿瑪來了,才了解那個在深宮裏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到底在思念什麽。

同一片天,胤祐就沒有兩個哥哥那麽好的興致,還能擡頭看星星。前兩天胤祐一直在心裏暗暗發誓,要是還能走出這片大漠,回去就要把老三那酸秀才的腦袋給擰下來。

可偏偏就在自己已經找著出大漠的路之後,身邊被派出去探路的人回報,原本早兩天兩天應該出現在更西邊的運糧隊伍,離自己只有不到五十裏路了。

胤祐不知道從京城遲到的糧草有沒有到,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放過這支運糧的隊伍。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就在一片胡楊林邊上,運糧隊伍是肯定要走這邊過的,只要再撐一晚上,這事就成了。

“主子,要不我找人先送您回去,這都三天了,再不回去您是要急死人啊。”帶出來的人馬除了鑲黃旗就是正藍旗自己岳父挑出來硬塞過來的人,都是老兵有經驗。出來劫糧草的事兒知道的人不多,畢竟不能動搖了軍心,要不然老爺子也不可能非把自己也派出來。

“急死誰?我看頭一個急死的就是你。啰嗦什麽,等糧草到手了自然就回去了。”夜色下的胡楊林把隱匿在裏邊的人和馬都遮得嚴嚴實實,旁邊的人瞧不清自己的動作,胤祐這才把手伸到自己懷裏摸了摸早些天玉玳寄來的信。

裏邊除了大格格滿月時剪下的胎發,還有一張畫得不怎麽好看的畫兒。畫裏畫的是東院裏已經開了的花,和非要撩撥花草的貓兒。不大的一張紙胤祐天天貼身放著,閑著沒事的時候就拿著出來看看。就是這畫還是缺了點東西,要是再把那磨人精給添上就更好了。

這一晚有人在京城睡得正好,有人在帳篷裏輾轉反側,也有人在胡楊林邊上參與了不會有人記載的一次戰役。總之不管在哪兒,太陽依舊會照常升起,被黑夜蒙了眼睛的人們也都會醒來。

“萬歲爺,您就讓奴才去吧,奴才一定把人帶回來。”第二天一大清早,四爺和五爺隨便吃了點東西正打算往康熙的大帳中去,還隔著挺遠就被李德全給攔下了。

“兩位貝勒爺,您兩位為了什麽來的奴才一清二楚,只不過有人比二位先一步,已經在裏邊了。”李德全朝兩人擺擺手,裏邊萬歲爺朕生氣呢,現在誰進去誰倒黴。

“誰啊這麽早,這不是耽誤事嗎。”胤祺心裏著急胤祐的事兒,這會兒聽到裏邊已經有人,臉一下就垮下來了。

“五爺別心急,裏邊的是納喇大人,看樣子也是一夜沒睡,今兒萬歲爺剛起就等在外邊。”一聽說是法喀,兩人臉色才緩和下來。想來也是,這一路聽胤祐說了許多次弟妹,又每次看著他收到府裏來信就笑得跟個二傻子一樣就知道,兩人感情肯定很好。現在女兒大著肚子在京城,女婿又尋不見了,當老丈人的怎麽可能不著急。

“出去。”法喀是正藍旗副都統,康熙是決計不會在這個時候把人再派出去的。這老貨一大早就堵在外邊,要不是大戰在即,康熙非得罰死他。

“萬歲爺,您就讓奴才去吧,正藍旗裏有奴才家老二守著,出不了亂子。”法喀是真急紅眼了,都三天了七貝勒還沒回,臨出發前自己什麽都替他想到了,就是沒想到能有這麽一出。這回自己領著兒子女婿出門,若是有個萬一回去怎麽跟女兒交代?

“法喀,你跟著朕這麽多年,一定要在這時候領罰?”康熙總算擡眼目光灼灼的看著法喀。

“求萬歲爺恕罪。”法喀又伏身磕了三個頭,“只要等奴才把人給找回來,定當自願領罰。”

都是多年的老臣子了,話說到這份上康熙也只能讓人去。況且法喀害怕女兒成了寡婦,自己難不成就不擔心兒子了?“去吧,記得把人給朕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法喀從大帳中出來,立馬就被胤禛胤祺一邊一個攙著閃到一旁不起眼的地方,看他出來時的臉色,就知道肯定是在皇阿瑪那兒討著旨意了。“納喇大人您等我一陣,我跟您一起去。”胤祺說話就要回去拿刀牽馬,剛轉身就被法喀一把給拉住了。

“貝勒爺,這事奴才一人去就行了,您跟四爺好生等著便是。”法喀怎麽可能還讓胤祺跟著去,這一進大漠就是生死難料的事兒,現在胤祐沒找著再搭進去一個貝勒爺,萬歲爺非活剮了自己不可。

法喀不同意,胤祺也不想讓步,想拉著人繼續掰扯又怕耽誤了尋人的功夫。正是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遠處一人玩命一般朝幾人跑來,近了才認出來是四爺身邊的貼身太監,蘇培盛。

“主子,七爺回來了!”蘇培盛最近一直讓人守在大營外邊各個路口,一是為了能及時查看晚了好些天的糧草到沒到,二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七貝勒的影子。“還是帶著糧草回來的!”

後一句話沒人聽他說,兩個貝勒爺早就往大營外跑了,比他們跑得更快的是還挺著個大肚子的納喇大人。蘇培盛看著三人的背影,氣兒都沒喘勻,又認命的墜在後邊追過去。

這一夜胤祐過得不輕松,但是看著自己帶回來的糧食還是精神頭挺足。只不過剛走到大營門口,就見著幾個人往自己這兒沖,要不是領頭自己老丈人那大塊頭太顯眼,讓他一眼認出來胤祐非嚇得拔刀不可。

“你小子去哪了!怎麽才回來!”法喀顧不得還有四爺五爺在,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胤祐後背,疼得他齜牙咧嘴的還不敢還嘴。幾人走近了胤祐才看清他們眼底的青黑,才自覺自己這回怕是闖禍了。

“老三呢,那酸秀才呢,手底下斥候做什麽用的,線路線路不對,時間時間不對,要不是爺運氣好這回非栽了不可。”當著這麽多兵的面兒,胤祐說什麽也得強撐著氣勢,就是這抱怨聽起來都氣虛得很。

“得了得了別啰嗦了,趕緊的進去洗個澡,這好幾天去哪兒打滾了?身上都餿了。”胤祺懶得聽他說這麽多,這一回惹得這麽多人跟著懸心好幾天,這小子就是欠收拾。

進了大營,胤祐回自己帳篷粗粗洗漱之後就又被李德全領著往康熙那兒去。他站在大帳前居然有些腿軟,四爺見不得他這模樣,幹脆在背後推了一把就把人給推進去了。

“還知道回來?”胤祐回來的消息自然有人第一時間報給康熙。康熙這會兒端坐著,手裏還拿著本奏折,一點都看不出三分鐘之前還激動得手直抖的樣子。

“回皇阿瑪的話,兒子回來了。”胤祐偷偷瞟了幾眼自家皇阿瑪也品不出,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不過下一刻兜頭而來的奏折,就告訴胤祐,恐怕是不怎麽高興。

康熙看著兒子還不知道自己哪兒錯了的模樣,就心頭火起,“兩次!這是第二次了,頭一回冶煉場的事兒朕以為你吃了教訓,這回才放你出去。沒想到這回又來一次,你怕不是要氣死朕。”康熙越說越氣,緊走兩步到胤祐跟前擡腿就是一腳,踹得胤祐一個趔趄,要不是李德全手快扶住了非要趴地上去不可。

剛剛跟著胤祐回來的人已經把這幾天的事都說了個一清二楚,康熙就不明白有什麽天大的事能讓他這個貝勒爺非要把自己也搭進去。“奴才讓你昨兒先回,為什麽不回?”

“兒子想著這是兒子的差事,兒子把人帶出去,就得把人和糧食全都帶回來。”胤祐低著頭甕聲甕氣的說,這話騙騙別人可以,但哄康熙絕對不行。

“實話,朕要聽實話。”自己家老七是個什麽性子康熙哪能不知道,又倔又犟,嘴上還不老實。小時候因為腿上的毛病上馬不好看,為了這事就能磨著教騎射的師傅天天玩命練,誰勸都不聽。

跪在下邊的胤祐實在是又累又倦,這會兒又被康熙逼著,腦子幾乎都快轉不動了。“皇阿瑪,實話就是兒子不想讓別人瞧了笑話,兄弟們不行,阿瑪也不行。”胤祐猛地擡頭看著康熙,“兒子得讓人知道,兒子別誰都不差什麽。”

胤祐眼裏濃烈的自負和自卑交織在一起,幾乎要灼傷康熙。兒子心底的疙瘩當阿瑪的怎麽會不知道,只不過孩子懂事,從來不表現出來。現在突然爆發出來,康熙也承受不了,只能讓奴才趕緊把搖搖晃晃都快跪不住的人扶下去。

從大帳裏出來,胤祐是再也撐不住,迷迷糊糊被扶著回到自己帳篷,便立馬昏睡過去。再睜眼的時候,外邊都天黑了。“主子,您要不要喝點粥。”這幾天在外邊吃得隨便,現在有好東西也不敢讓胤祐吃。

“放著吧。”胤祐倒在床上搖搖頭,“我出發前是不是還沒來得及給家裏寫信?”胤祐有些記不清自己有沒有寫,但是這些現在都不重要。“去拿紙筆來,我說你寫。”

胤祐看著帳篷寡淡顏色的頂兒,眼裏卻都是昨晚胡楊林裏漏到自己眼中的星光。這封信胤祐斷斷續續說了許多,等到玉玳收到的時候,還很好奇,怎麽早幾天才寄了一封現在又來一封。

信裏說的都是草原裏的小河,大漠旁的白花兒,還有好像觸手可及的星星。玉玳邊讀就一邊忍不住的笑了,只覺得這冤家就是在饞自己去不了那麽遠的地方。這信讀了又讀還是覺得不夠,只有晚上塞在枕頭底下,才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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