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少爺你還說你不認識雪姑娘，我看見她剛才看著你都要哭了！”

“那是嚇的。”

“少爺少爺你說我昨天英雄救美未央雪姑娘會不會記得我呢？”

“不會。”

“嗚嗚嗚嗚少爺你太傷我心了。”

裴家少將合上手中的兵書，擡頭看了看自家準備以頭搶地的裴十三，這家夥看起來真的有二十三了嗎，怎麽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樣子。

相比於裴少淵的淡然冷靜，裴十三明顯比較激動了。

裴家少將沒有管邊上裴十三哭天搶地的模樣，自顧自走到窗邊。

雨點點灑下，在池畔落成片片漣漪。窗外的青梅著些許雨水，顯得愈加青翠欲滴。雨中夾帶著淡淡的清香，說不出那是什麽花兒的味道，只知道那花的香纏繞在鼻腔裏，久久不散。

“對付那些人，你用了幾招？”

裴少淵負手於背後，閉上眼靜靜地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花香，沒有濃烈，唯有一絲淡漠。猶如素妝的女子，在青梅樹下如蝶飛舞。

裴十三回過神來，答道“十招。”

“十招…那些人遮著臉，又能拖住你十招，”裴少淵伸出手接住檐上緩緩滴下的雨露，雨水在他的掌心凝聚，又很快消散。他合上手掌，任雨水在他手中慢慢滲透。他回過頭嘴角勾出一抹冷笑“那些人不是九宮連環莊的人，興許也不是血靈淵的人。”

裴十三一屁股坐到原本裴少淵坐的椅子上，拿起那本他一直在讀著的兵書，回答道“少爺，你為什麽覺得他們不會是血靈淵的！”

“哼，若是血靈淵出手，你我早就沒命。”

裴十三拿著那本書沒頭沒腦的看著封面，也不知道是應該正著拿還是倒著拿。“少爺說不定我倆的劍術增進了！那些什麽血靈淵的嘍啰都傷不了咱們了！”

裴少淵雖然表面上並沒有什麽波動，但心裏已經將裴十三由內到外鄙視了一頓。

暗香仍在空氣中飄蕩，將他的內心撫得平靜無波。

“長點腦子的都知道，血靈淵一出手沒有不得手的。若那些人是血靈淵的人，那麽他們劫持未央雪，定非只是普通拐賣少女。”裴少淵冷冷一笑，繼續道“那麽，未央雪也定非是個普通的歌妓。”

他回過頭，繼續看向窗外的青梅樹，空氣中仍有暗香回蕩，沁人心脾。

“又是一年青梅時雨，無論江湖還是天下都必將大亂。”

遠處泠泠細雨跌落在芭蕉葉上，不知是雨打芭蕉，還是芭蕉迎雨。

“那我絕對相信那波人不是血靈淵的人！”裴十三大聲喊道“未央雪姑娘那是我的女神！”

他沒有回頭看裴十三，只留裴十三在自己身後自娛自樂暢談著自己對未央雪姑娘無限的愛戴。

未央雪，那個承諾要如他救她一般救他一次的姑娘。

他似乎還沒有好好見過這位姑娘，原本在落霞閣可以一見，卻還是錯過。而前幾日難得一見卻是極為狼狽。

他很是在意那個承諾，但又覺得女人的心一天一變，說不準回到了落霞閣她便已經忘了這麽個承諾。

他唇邊冷冷一笑，靜靜聆聽雨打芭蕉，輕嗅青梅暗香。

“十三，收拾一下行裝，明日我們便回邊陲去。”

“少爺，我們那麽快就回去嗎？”

裴十三丟下手上那麽怎麽看都看不懂的書，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看著自家少爺的背影。

算一算自上次回來到現在還不足一月，還沒看夠姑娘喝夠酒便又要急著回去。

實在是難舍花花世界啊。

“這場雨過後，誰知會不會是晴天呢？”

※※※

“冬兒妹妹，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聽見沒有…”

“恩，十三哥哥你也要一路平安。我聽說上戰場九死一生的，哥哥你千萬要保重。”

“小春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沒回來你不許嫁人的！”

“十三哥哥你要早些回來，我..我會等你的。”

“小小！小小！我對你癡心一片感動上天，山無棱天地合愛你一萬年，小小你不能不理我啊小小，小小我要是這次活著回來了我就娶你好不好小小！”

“你壞死了你壞死了，討厭！”

裴家少爺扶額嘴角猛抽，這是誰家的小廝誰家的，盡給自己丟臉。

有誰桃花比他旺的，有誰有誰！

每次上個戰場之前都有這麽一場風卷殘雲般的告別儀式。他真心開始覺得裴家小廝比裴家少爺混的更好。

尤其是當他跨上馬背之時，身後還不停傳來女子的哭喊聲之時，他眉頭一皺，狠狠抽了一下馬屁股，完全不理會身後那個還有撫慰女人幼小心靈的裴十三，揚長而去。

“少爺等等我！”見自家少爺策馬而去，也不管身邊紅顏知己們的哭喊，猛抽馬屁股跟著自家少爺而去。

在邊陲來說，裴少淵是個神話。

從未打過敗仗，從不屬於任何一方的陣營，帶著自己從不離身的護衛十三有架就打無架就走。來去匆匆到楞誰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就是一個神，作為一個神自然是不會受傷的。

但也許這一次偏偏就應驗了一個劫，偏偏就讓他敗了，敗得一敗塗地。原因，也許就是因為他與落霞閣四大花魁未央雪姑娘打的一個賭，連上天都與他開了一個這樣大的玩笑。

而玩笑的結束又偏偏讓他在砍下把自己逼上絕境的敵營高手頭顱之後腳底一滑掉下山崖，耳邊伴著裴十三的驚呼，除了風聲再無其他。

再醒來時他已經回到大營，身上那些可怖的皮肉外翻的傷痕都已經敷上了藥，唯有左胸口仍有些疼痛提醒著他發生過何等慘烈的事情。他坐在床邊隨手拿過桌上擱著的藥碗，看也沒看直接喝下。

“噗！”

所有喝下的東西瞬間全被他吐出。

“哎呀呀少爺你怎麽全吐了呀！人家雪姑娘熬了好久好久的！”

不看也曉得自家多事如鸚鵡的裴十三看到自己傷好又有勁了就不自覺皮癢找抽了，方才又是哪個人看到自己跌下山崖那般撕心裂肺的？

“不打緊，奴家可以繼續熬，一直熬到少將喝下去為止。”

他看了看裴十三身後一身白衣如千裏寒雪又如同寒玉一般剔透幹凈的女子，想起那夜輕紗遮體發絲淩亂的狼狽樣子，想著裴十三有句話倒是不假，看一個人是否美女得需分時段來看。

“不好意思，白費了你熬的湯藥。”

聞言她卻只是擺了擺手，淺淺笑道“也沒有費多少，我也不懂醫理。若非十三大哥告訴我少將身體的獨特，奴家現下還在手忙腳亂呢。”

裴家少將聞言瞥了一眼嘿嘿傻笑一臉呆滯儼然著迷神情看著未央雪的裴十三。被註視者似乎發現我在觀察他，又對著我一臉委屈道“少爺你這麽瞪我幹什麽！要是今後雪姑娘進了咱裴家大門，這點事情她也必須得曉得的嘛！”

裴家少將還在琢磨著裴十三那句話的深意，未央雪卻先開口道“奴家出身風塵，自知攀登不上裴家。奴家僅僅只想報恩罷了，若是此秘密必須由裴家人自己知曉，那奴家也甘願一死。”

裴少淵看了一眼一臉決絕的未央雪，素白如玉的雙頰竟有了些許血色，似乎不知是在哪一個被塵封的記憶之中那張熟悉的臉似乎應該沒有血色蒼白如紙的才對。他也時常會夢見一個女子，立於絕世之境對著他淺淺一笑，宛若謫仙。

“姑娘多心了，這倒也不必。如十三所說，姑娘嫁入我裴家即可，不必談死談活的。”

他恢覆一臉堅冰的模樣，雙眉向上一挑，一副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表情。

“反正我裴家男丁眾多，若是姑娘喜歡，可以任由你挑選。”

他的眼角早已掃到在一旁躍躍欲試的裴十三，想著目前他能做的已經做了，能否順利將未央雪拐上還得看裴十三自己的本事。

“奴家雖是出身風塵，卻也懂得潔身自好。若是少將嫌棄大可明說，萬不必找這些借口加以推脫。未央雪若是要嫁，必嫁當世之英雄。”

他冷冷一笑，眼角寒光直指一身雪白的女子，她黑玉般的眸子含著光，卻透著深深的情感，只是他看不懂。

“姑娘是否也太看得起自己？你覺得就你的地位還想嫁一個當世英雄？”

她淺淺一笑，絲毫不畏懼眼前這個上一秒在戰場上可以如野獸一樣兇狠殘暴的男人。

“江湖兒女誰不會為生計而考慮，誰一出生便喜歡出落風塵。從前我也是官家小姐，雖談不上高位，卻也能與少將當對些。奈何命運牽使，少將又怎會曉得所謂的民生疾苦呢？”

說這話時，她堅定的神情，衣袂輕飄，竟令見識廣多的裴少淵也晃了晃神。

“好一個未央雪，”他嘴角微微勾起一角弧度，沈聲道“我家母老虎倒有一只，姑娘若是真心不怕，家中多雙碗筷的事，我倒也無所謂。”

想著依堂堂駱家大小姐的脾性未央雪即便進了門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興許多不得多久她便出走了。若是反而未央雪將駱櫻震住，倒也省得耳根子清凈不少。

未央雪淡淡一笑，唇邊朱紅似是蕩漾開去的水墨，殷紅之下卻又幻變成嬌艷的玫瑰，盛開在滾滾紅塵，雖帶著能蠱惑人心的魅力，但終究只能觀賞，不能褻玩，然而一旦沈迷入溫軟柔情之中，她身上的刺便會深深刺入。

有人說，每一段感情的開始都是一個偶然，因為在世界千千萬萬個人裏我遇到了你。但是每一段感情的開始又都是一個必然，因為我已經在前世尋覓了你太久太久。

或許，遇見未央雪就是裴少淵的必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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