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沒有把兩人長時間的對視抓個正著，其他人從沈思中回神時，也覺得氣氛有哪裏不對。但會議主題擺在那裏，沒人敢歪到另一個方向上。而鑒於一些顯而易見的原因，他們都對對方的提案表示滿意——

事實上，除了幾處地方，帝國做出的讓步正是聯邦所要求的。

出自敵對雙方的提案卻能契合到幾乎嚴絲合縫的地步，奇跡都不足以形容這件事。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真懷疑我們的消息走漏了。”等回到西維奧居住的塔樓時，尤尼恩終於把憋了很久的話說出口。“還是說，我們只是被對方看穿了，不管以什麽方式？”

“我倒是覺得，帝國新的權力中心——從陛下到內閣——很可能持有與我們相近的雙邊關系看法。”伊萊婭道，她一向比較樂觀。“這是件好事。”

尤尼恩哼了一聲。雖然他找不出什麽強有力的理由來否定伊萊婭，但依舊憂心忡忡。“我一早就說過，奎……不，殿下，他是個威力巨大的人形兵器。”他一邊說一邊望向其他人——很典型的尋求支持的動作——“而近兩天發生的事一直在驗證希思科特和我的看法。”

白考爾瞅了瞅表情不變的西維奧，主動接過話頭。“確實。不管是迎接我們時、還是剛剛談判時，只要殿下在場，那——”他把下面的句子用了重音，又快又急，“事情就會照著殿下希望的方向發展。潛移默化，自然而然，不動聲色，難以察覺！”

沒人嫌棄白考爾用了太多太誇張的定語。因為這就是所有人的想法，哨兵尤甚。

尤尼恩不能更讚同地點頭。“我以前從未有過那種感覺，”他說，提起來時還有絲絲縷縷的後怕，“而我現在總算明白最後一戰是怎麽回事了！”

他是聯邦的安防部長，在短暫的接觸中尚且認為維拉斯很有說服力、還令人不自覺地心生親近；帝國禦前衛隊在這種人的領導下絕地反擊，簡直再正常不過啊！

作為一個向導，外交部長布西密也很能理解。“我確實沒見過比殿下更厲害的向導，尤其當他的影響無形而不可忽略時。怪不得殿下能在短短時間內聚起足夠他登基的力量——以他的能力，那些反對派早晚會臣服於他。”

幾個人紛紛交換目光，都從其他人眼裏看出了擔憂。他們確實沒被維拉斯控制，但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更有危機感——

維拉斯註定會成為一個一呼百應的皇帝，他的想法能代表整個帝國；而獨|裁被公認為是一種很危險的傾向。

“那這麽說，我們理應在和平協議裏再加個兜底條款？”一直安靜地聽他們討論的西維奧終於開了口。

“兜底條款……”布西密渾身一震，但馬上斟酌起來，“閣下的意思是，對殿下的個人想法進行限制？”

“比如說讓殿下承諾永不發起戰爭？”尤尼恩緊接著道。

這話讓幾人再次面面相覷。“這就顯得針對殿下個人了，”白考爾道，忍不住又看了西維奧一眼，“追加這樣的條款，殿下會被激怒麽？”

“他為什麽會被激怒？”西維奧輕描淡寫地反問，“要知道，和平主義就寫在聯邦大憲章裏。”

這倒是十分有道理。大憲章是聯邦的基石，絕不可能修改；相比之下，聯邦向帝國要求的只是維拉斯這一任皇帝的承諾，和得寸進尺扯不上一丁點關系。

“好，我馬上著手去做。”布西密爽快地領走了這個本就是他的活兒。

內部商談至此結束，西維奧折身回了內室，其他四個部長一邊談論一邊離開——

“其實我也不想打仗，”尤尼恩聳肩，“我就是擔心，這麽件大事，到目前為止，解決得好像太容易了。”

“那是因為你還沒見識過一個哨兵能巧舌如簧到什麽程度。”布西密立馬吐槽，“我簡直不知道殿下打哪裏找來一個比我還能扯的人！”

“莫不是貝金賽爾長得太漂亮，所以你啞口無言了吧？”白考爾揶揄道。

一群人全笑了起來。“才不是，”布西密在同僚的笑聲中不服氣地抗議，“我相信到細節商議的時候你們就會知道——我的工作一點也不容易！”

一本正經、又帶著賭氣的反駁讓大家笑得更厲害了。就在這種氣氛裏，伊萊婭補充：“我能理解尤尼恩所說的，但我們也要想一些好的方面——殿下現今才二十七；不出意外的話，這份即將簽署的協議可以給聯邦帶來至少五十年的和平。”她停頓了下，再開口時已經變得非常鄭重，“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聯邦。”

布西密也嚴肅起來。“對，為了聯邦。”

“為了聯邦！”四人齊聲讚同，感到之前的那些猶疑和不確定都消失了。

而西維奧這頭，他已經通過精神連接把結果提前告知給維拉斯。

維拉斯沈默了半晌。倒不是說他想拒絕，而是因為他想到，聯邦加了個兜底條款，那帝國也能相應地加一條。比如說，要求聯邦在帝國解決某些棘手事件時不插手——

你這是知道我不打算用溫柔的手段收服那些想要獨|立的星球？

我們確實不打算管閑事。西維奧這麽回覆。

維拉斯又沈默了一會兒，突兀地起了另一個頭——你會彈鋼琴嗎？

和紙質書籍已經成為歷史意味濃重的古董一樣，一臺白得錚亮的三角鋼琴更是古董中的古董。出生於聯邦偏僻星域的西維奧當然不會，但這並不影響他欣然赴約——皇帝居住的塔樓裏有琴房，他敏銳的五感早告訴了他這點。

維拉斯果然在裏頭等著。不僅如此，他還穿了一套白色燕尾服。這套衣服並沒有迎接聯邦使團時那套華麗，然而同樣襯得他身段修長，雙眼如同碧海晴空。

西維奧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快了一拍，但他沒有立刻表示出來。“十成十的貴族做派，嗯？”

維拉斯莞爾一笑。“我以為你早知道這點。”

“確實令人印象深刻。”西維奧回以一笑，同時註意到維拉斯已經給他準備了一個視角絕佳的座位，邊上還有一瓶裝在冰桶裏的紅酒和兩個高腳酒杯，眉梢微揚。“我有這個榮幸？”

這並不是一個疑問句，維拉斯也沒回答，徑直走到鋼琴椅邊坐下。鋼琴上的感應聚光燈自動亮起，四周暗了下來。

當維拉斯的手指觸碰到白鍵時，西維奧早已好整以暇。他陷在那個舒適過頭的圈椅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琴後的人——

一開始就是些連續而活潑的短音，而後耳熟的長音加入。像是個太陽剛剛露頭的黎明，有層薄霧覆蓋在寧靜清澈的水面上。

然後短音消失，長音也變得歡快起來，像河邊新綠的草地上有人來了。可能是些年輕姑娘，也可能是些好動的孩子。不管是誰，他們都很享受眼前的美景。

再接著，旋律跳躍、起伏，層層推進。人們翩翩起舞，繽紛的長裙隨著成對旋轉劃出圓潤優美的弧度。

黎明、春天、舞蹈……

這就是他的向導想要告訴他的。

西維奧坐不住了。他起身，緩步向那個似乎在發光的人走去。

你多愁善感，你年輕、美麗、溫順好心腸，猶如礦中的金子閃閃發光，真情就在那兒蘇醒，在多瑙河旁，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旁。

香甜的鮮花吐芳，撫慰我心中的陰影和創傷，不毛的灌木叢中花兒依然開放，夜鶯歌喉囀，在多瑙河旁，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旁。

在用精神連接把這些詩句念給對方聽的同時，西維奧的吻已經落在了維拉斯額上。這個吻很輕，經過眼角、鬢邊、鼻尖，徜徉流連，持續向下。

琴聲依舊珠玉般地流瀉，而維拉斯就在這時候仰起臉，湛藍眼睛裏寫著一點驚喜——你知道？

這時候發出任何聲音都是破壞氣氛。很配你的眼睛——西維奧無聲地回覆，唇已經挨上了另一雙春花般鮮嫩的唇。

然後那雙唇張開了。西維奧溫柔地含著對方圓潤飽滿的唇珠，舔舐撥弄，好一陣才放過它。他的舌尖略略探入對方口中，一點一點地沿著齒列描繪。

進度太磨人，身下人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不滿的輕哼。西維奧忍住了笑出來的沖動，允許自己更深入一些。而他甫一進入，另一條舌尖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相觸之間，激起一陣戰栗的欲|望，只有更親密、更深層的接觸才能緩解。

這一吻十分漫長，漫長到兩人分開時發現琴房裏早就寂靜無聲，而他們正在不大的鋼琴椅上交錯而坐，還緊緊地擁抱著。維拉斯甚至還把頭埋在西維奧胸口，用那有力的心跳聲平覆自己——他們剛建立了徹底而完全的精神連接；這對向導來說更刺激一些，他到現在還有些不自覺的顫抖。

“親愛的殿下，”西維奧低聲開口，不怎麽意外地發現自己聲音裏帶著低啞而不可錯辯的情|欲，“我有請您共舞一曲的榮幸嗎？”

維拉斯沒費神去看西維奧的表情。因為在精神百分百連接的情況下，他不用眼睛也知道自己哨兵的狀態——西維奧正在不自覺地微笑。“那音樂怎麽辦，親愛的總統閣下？”

西維奧小幅度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騰出一只手捧著維拉斯的臉。“我一直能聽見它，”他深深地看進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在你的腦海裏。”

他們的精神似乎在無聲無息中結合了，但事實並不是這樣。要知道，一般哨兵向導綁定——不管是精神結合還是其後的身體結合——都需要在特定的房間內進行。那些房間不僅能完全隔絕外界因素的影響、並充斥著令人愉悅的白噪音，同時也能防止情不自禁的兩人影響到其他人。琴房，顯然地，不具備這種條件。

直白一點說，守在塔樓外的S級及以上的哨兵都捕捉到了隱約的哨兵向導結合氣息——覆雜而和諧的木香調，來自他們都認識的兩人。

“看起來我們很快就能回末日山谷了。”阿努比斯低聲道，面無表情。

跟在他身邊的阿密特沒完全理解這句話。“荷魯斯衛隊確實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作為一個女性，瑪特就相對細心。“不止如此。”她說，“按照皇室傳統，兒女與另一半結合需要得到長輩的祝福。”就算先皇與皇後已經過世，殿下依舊有必要告知他們，所以——

難道說，他們接下來的任務很可能是護送自家的皇帝陛下和聯邦的總統閣下一起回帝國皇陵？！

#總統閣下教你什麽叫羅曼蒂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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