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社團教室。

佐藤大樹遞過一杯熱水：“怎麽樣,好點兒了嗎？”

“謝謝佐藤君,我沒事的。”

七海雪雙手捧著茶杯，熱水的溫度暖著冰冷的手心，她緩緩的開口：“我只是沒有想到……”她擡起頭，想要談論剛剛的事,卻在看到佐藤的一瞬間停住了。

【拒絕的人向被拒絕的人談論戀愛的話題……七海同學不覺得這樣子做，我未免有點兒……太過可憐了吧？】

七海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話到嘴邊，說出來卻全然變了樣子：“我只是沒有想到，原來淺野老師竟然是攝影社團的指導老師。一直以為我們部是沒有指導老師的……被叫到辦公室時還摸不著頭腦，以為是上課走神被抓，要被教育一番呢……”

“七海……？”佐藤擔心的看著這樣的七海雪，明明剛才都快要當場崩潰了，現在卻依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好似平平常常般坐著，除了發抖的手外幾乎毫無破綻。

“你不用這樣子……”在我面前假裝堅強。

七海佯作不懂的擡起頭，繼續扯著沒邊的話題：“說起來，暑期補習的時候就被淺野老師抓到過，真是有些怕他，冷著臉的樣子……”

無法控制的又想起那天：和他一起罰站，第一次傳紙條，第一次罰跑圈，第一次無故早退……

【她的事情，和我沒有關系。】

那聲音利劍般毫無防備的刺穿七海，冷到心都發寒。

七海雪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她扭過頭看向窗外：“……抱歉。”

·

“請假吧，七海。”註視著對方蒼白單薄的背影，佐藤突然開口道，“你身體不舒服的，對吧？我幫你向淺野老師請假。”

沒必要再這樣強撐一個下午，沒必要強忍淚水，沒必要強作笑顏，真的沒必要……這樣的你，只會讓人更加心疼。

既然不想讓人看到你脆弱的樣子……那麽……

他起身拍拍女孩兒顫抖的肩膀，柔聲道：“回家吧，七海同學。”

“……謝謝你，佐藤君。”

……

也許該徹底死心，不必再自作多情。

糾纏不休的自己，也許在對方看來只是個小醜……也許……他一直在嫌我麻煩。

已經表現的夠明顯了，一再的拒絕，一再的無視，一再的避開，竟然還不要自尊的跑過去表白……實在是……太可笑了。

也……太過可憐了……

擰開天然氣竈，火焰噗的燃起來，雙手熟極而流的翻炒著，七海雪面無表情的做著晚飯。

香氣在廚房裏彌漫，湯匙試味時才發現好鹹，鹹到滿嘴發苦。就像這房間，一切都仿佛正常，內裏卻全變了滋味。

把菜放到餐桌，不會有他說好吃。和室的醫療箱裏再不必準備大量的外傷藥。追打嬉戲過的走廊和玄關，被撲倒的榻榻米，不再聽到他的笑。臥室書桌前的燈光不再照他講解物理的側臉。

今天的七海宅，格外的空且靜。

都結束了。

七海雪頹然入座，有個人他再不會來，再也不會來了……

天漸漸的黑了，沒有燈光亮起。

七海雪請假三天。

……

第二天下午，機車的轟鳴突然打破了校園的平靜。

聽到這聲響，三井坐在教室露出一抹壞笑：“來了啊，鐵男……還是那麽的囂張。”

下午四點零五，三井壽和鐵男一行匯合，向湘北籃球館進發。

“餵，你們這幫家夥。那邊只有籃球館啊，你們想幹什麽？”水戶洋平出聲叫住了一行人。

“我們當然知道那是籃球館。”三井轉身笑答，眼神陰冷，“我們正準備去那兒——打一會兒籃球。”

是的，打籃球。三井暗暗的想著，心中升起即將解脫的快慰。

打垮籃球部——然後不用去想，也不用去看，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聽見，那可惡的、陰魂不散的拍球聲。

就這樣……徹底墮落，不再抱著那可笑而渺茫的奢望，不再來回掙紮反覆糾結，也就……不必再痛苦了。

籃球館淡綠色的大門敞開著：“湘北——！”

隊員集合時的口號是那樣的熟悉，從天棚上金色的燈光讓一切都閃閃發亮……

三井的腳步頓了頓，鐵男轉頭看著他。

“三井？”

【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可以重返籃球場。】

三井自嘲的笑笑：“不，沒什麽。”

【——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彎腰撿起滾到場邊的籃球，三井壽眼神一黯，舉步重重踏上籃球場的地板。

“讓我們也來玩玩吧，宮城。”他痞痞地挑眉。

·

右手輕掂著籃球，熟悉的紋路仿佛烙鐵般燙手，那已經陌生了的手感。

三井看向身旁沈默的鐵男。

開始吧，沒必要再猶豫什麽。

長長的吸了一口煙，鐵男輕彈指尖，煙灰掉落在光潔的地板。

櫻木花道立刻火呲呲的吼道：“餵！別把辛苦打掃的地板弄臟了！”

“櫻木？”鐵男帶著一絲興味的看過去。就是他嗎？果然是紅頭發。

櫻木怒目而視：“你想怎樣呀！？混蛋！”

“別這樣花道！”宮城攔住沖動的櫻木，走到眾人面前。他認真的看向三井：“我們正在訓練，而且別的隊員也在，三井學長……拜托了……”

“別的隊員？”德男好笑的攤手，“你的意思是打你也沒有關系，只要我們不碰籃球隊就行了……對吧，宮城？”

“哈，想要逞英雄麽？”德男上前一步，“真是老套。”

“不是，請放過我吧。”宮城良田第一次在挑釁面前低頭，從不求饒的他難堪的撇過臉，“我不能再住院了。”

“求求你了，請高擡貴手吧，三井學長。”他微微鞠躬，破釜沈舟的道，“這裏……對我們很重要。”

這裏對你們很重要？哈……

從最深的黑暗裏升起焦灼的恨意，三井壽惡狠狠的皺眉。

開什麽玩笑。以為這樣對我搖尾乞憐就可以這麽算了嗎？

“你是白癡嗎？”三井將手中的籃球遞向鐵男，還不明白麽？搞不清狀況的家夥……

煙頭燙在手中的籃球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膠皮燃燒的臭味。

三井心裏泛起惡毒的快意：“我今天，就是要毀了籃球隊。”

沒錯，全都毀滅吧！只要打起來，那麽球隊便會被禁賽，籃球部會解散……然後直到我從湘北畢業，直到我遠離這裏……再不會見到，再也不會煩惱。

“我要把這裏砸個稀巴爛！”

全部都毀滅吧……一切！

·

——籃球掠空的聲音。

迎面砸來的球讓三井一瞬間恍惚，想要伸手去接，最終卻下意識的避開。

這並不是傳球，這是……攻擊的信號！

躲閃不及的德男被這一記快速扣殺擊倒在地。

三井恨恨地看過去。從那麽遠的地方，那麽快的速度，瞄準著我的臉擲過來的嗎？

“哼。”流川楓甩了甩手腕，“沒打中。”

·

“嘿嘿嘿……你的隊友好像比你的火氣還要大嘛……宮城？”三井冷笑著松開手中的籃球，一腳將球踢向宮城的肚子。

看著宮城捂著腹部彎腰咳嗽，三井笑指流川道：“餵，阿龍。那個小子歸你了。”

阿龍輕蔑的看看流川，挑釁的勾了勾手指。

“這和別的隊員沒有關系！住手！”宮城大聲阻止道，卻被德男一把抓住了頭發。

“真啰嗦，看來得好好教訓教訓你！”德男拽著宮城的卷毛將他的頭拉起。

三井壽邪魅一笑，一記頭槌正中宮城面部。

“唔！呃啊啊……”宮城低頭捂著鼻子，血從他的指縫流出來，順著手臂蜿蜒而下。

咧了咧嘴，三井照著宮城的臉上又是狠狠地一拳。

讓你也嘗嘗吧，被打掉牙齒的滋味！

“餵！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家夥！”櫻木怒喝著沖過來。

“別動手！花道！！”宮城趕忙喊道。

櫻木的腳步硬生生的停在了原處。

“嘿嘿嘿嘿……”三井得意的笑了，“說得好啊，宮城。”他環視四周，“你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讓球隊被禁賽吧？”

宮城咬緊了牙，滿嘴都是苦澀的血味。

“如果籃球隊隊員在體育館鬥毆，一旦被學校知道了……不止會禁止參賽，搞不好還要解散球隊呢……”

看著四周僵在原地的隊員，三井心中的惡意不斷的沸騰，他假意揉了揉拳頭：“打不下來呀，宮城。你的牙齒還挺硬的麽……哎呀呀，搞得我的手都有點痛了呢。”

鐵男一直沈默著旁觀，到這裏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拎著一把拖布走了過來：“三井。”

別再磨磨蹭蹭，那種小孩子似的挑釁……太不幹脆了。

“錯了，你拿反了。”看著三井下意識的將木棍的一端調轉向上，鐵男出聲糾正道，“用這裏。”

拖布的金屬頭在燈光的照射下閃爍寒芒。

三井有些驚訝的看向鐵男。

鐵男平靜的回看過去——讓我看看你的決心吧，三井。

“呵……原來如此。”三井握緊了手中的兇器，“我明白了。”

就讓你看看我的決心吧！

他高高的掄起拖把，卻被人單手抓在了半空——“住手！”

流川拉開德男揪著宮城的手，櫻木劈手奪過了拖布：“不要欺人太甚！”

“幹什麽……”三井皺眉道，“想要反抗麽？把事情鬧大，不怕籃球隊會解散嗎？”

“閉嘴！那算什麽，我自有辦法……”櫻木狠狠撅斷拖布柄，“——瞞天過海！”

流川：“——毀屍滅跡。”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兩人帶著仇恨的眼神，讓三井愈加憤怒起來，他大笑著，“看來你們是豁出去了呀！今天——就是籃球隊的末日！”

一顆球突然被遞到三井的眼前，流川楓站在罰球線的另一端看向三井。

籃球上被煙頭灼傷的痕跡焦黑又醒目。

“擦幹凈。”流川冷冷的說。

擦幹凈？已經烙上了黑印，怎可能再擦得幹凈呢？

根本就……擦不幹凈了啊。

罰球線的另一端遞球過來的，早不是曾經的隊友。那瞪視著我的眼睛裏，不再是期待與信任，而是滿滿的蔑視與恨意。

你還在猶豫些什麽？三井譏諷的暗笑。滿身泥濘被染黑的自己……難道還在期待著什麽麽？

就此墮落吧，和這一切……一起。

他動了動嘴，一口唾沫呸在了球上。

“我要宰了你——！！”櫻木怒不可遏的沖過來。

三井壽露出懶洋洋的笑意：很好。就是這樣……憤怒吧，大打出手吧！……然後，就是結束。

“住手啊櫻木！”安田靖春從後面緊緊的抱住櫻木。

“你幹什麽，安田！放手啊！放手！！”

被晴子的呼喚止住了動作，櫻木退下來站到了一邊。

安田靖春走到三井的面前，看向一眾人高馬大滿臉兇相的家夥，他嘴裏發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三井壽差異的看著面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家夥：“你想幹什麽？”

“求……求求你們，回去吧……拜托了！”安田磕磕絆絆的開口，目光直視著三井的眼，“比賽就快到了，今年隊裏加入了不少優秀的新人，良田也歸隊了。說不定我們真的有希望進軍全國……”

籃球館的頂燈照在安田的身上，少年的眼中帶著期望的光芒：“全國大賽……要是現在被禁止參賽……”一切的希望都會毀於一旦，赤木隊長最後的機會……稱霸全國的夢想。

面對著三井，他深深的鞠躬：“拜托了，請你們回去吧！求求你們了！”

啊啊……全國大賽……麽？

“你這個家夥，看不出來還挺有勇氣的嘛。”三井凝視著面前發著抖卻不肯退卻一步的家夥，忽而輕輕的笑了。

三井……鐵男看向三井的側臉，並未出聲。

什麽進軍全國的夢想……什麽全國大賽！！

他嫉妒的發狂，憤恨的發狂！

拳頭帶著滿身的離奇重重砸過去，安田被揍得仰躺在地！

“——不過是個傻瓜！”他獰笑著，看著那人痛的大聲呻、吟，心裏一陣解氣的快慰。

·

籃球又沖著他猛砸過來，罡風吹亂了長發，三井沒時間躲避，一掌擋過了這球。

掌心一片粘膩，是他剛才吐過的痕跡。

帶著一陣寒栗的心悸，他擡眸看去。

流川楓從上方俯視著三井，眼中滿是冰冷的怒火：“我饒不了你！”

要被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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