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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老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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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霜吟改不了靈狼一族晝伏夜出的習性,白日裏總是犯困,這天她正在屋內迷糊著,忽聽得外頭有人敲門。

她的師兄師弟慣常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打擾她,她看著屋外的人影,疑道:“是誰?”

屋外的人嗓音低沈,喊了一聲“阿涅”,聶霜吟立刻聽出來,這是奎老的聲音。

奎老進得屋來,背著手環視一圈,不悅道:“靈淵已回去一些時日了,還任你住在這裏?”

聶霜吟笑了笑:“靈淵君救我收留我,本來就是善舉,不是義務,我現下在這裏過得很好,有師兄弟陪著,自由自在,比在天上愜意。”

奎老哼了一聲:“分明是他靈淵耽於其他,把你我都忘了。”

“誰說我忘了?你這老瘋子,少在阿涅面前抹黑我。”

房門被忽地推開,露出屋外遠山的風景,也顯出兩個氣度翩翩的身影,聶霜吟看見來人,眼睛驀地亮起,驚喜地喚了聲:“師父,靈淵君,你們怎麽來了!”

靈淵看見他們,心裏也頗開懷,他走上前來,跟揉小狼一樣,親昵地揉了揉聶霜吟的頭發,佯裝吃醋道:“好啊,看來還是師父更親一些,排到我前邊去了。”

這個景象真是有些怪異,前些日子還和聶霜吟針鋒相對的肅臨淵,此刻卻親昵地揉著她的頭發,像是一位親切的兄長,若是顧雷鳴看見了,只怕是要驚掉下巴。

聶霜吟眼眶發熱地看著靈淵,奎老卻是面色冷硬:“你現在來做出一副親密的樣子,之前的時間去哪裏了?”

阮夢深見此情形,招呼聶霜吟道:“霜吟,跟師父出去吧。”

奎老盯著靈淵,卻還不忘諷刺阮夢深一句:“師父?你現在有資格做誰的師父?”

靈淵趕緊護短:“哎,老瘋子,你也太小肚雞腸了吧?師父怎麽了,叫不得?我要是願意,我還可以叫他師父呢。”

“我看你是被灌了迷魂湯了。”奎老氣結。

聶霜吟護師心切,卻又不想跟奎老頂嘴,一咬牙,拉著阮夢深出門去了。

經歷了幾番波折,孤宿峰佇立依然。

師徒二人站在檐下,憑欄遠眺,風景依舊,只是人與事已全然不同了。聶霜吟自從回憶起了原來的事,性格變化不小,不再那般刁蠻任性,安靜穩重了許多。

她看著面前這個自己喚了二十年師父的人,心頭感慨萬千,千言萬語想說,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起頭。

之前阮夢深怕徒弟擔心自己,托羅葉尊者帶他來見過了一回,只是匆匆一面,聶霜吟還未來的及感受失而覆得的驚喜,便又忍受了許久的分別。

兩個人沈默良久,聶霜吟才試探著問道:“師父,這回,留下來嗎?奎老仙君說了,我們還可以像往昔一樣在這裏生活,雖然現在沒了魏師弟,但我們……”

她覺得提到魏雨嗟不好,徒增傷感,正想著改口,阮夢深便搖了搖頭,道:“我現在還不能在這裏安逸度日。”

聶霜吟急問:“為什麽?”

阮夢深也不知如何說起,只道:“靈淵君可能遇到了一些小麻煩,雖然我們現在還沒有徹底弄明白,但想必問題不大,你不必擔心,只管安心生活。”

聶霜吟看著他,眼中濕潤:“師父,那麻煩解決之後呢?”

阮夢深沈默了,他沒有想好以後,從他的人生發生劇變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自己的以後。

聶霜吟見他如此,心中擔憂更甚,她握住阮夢深有些發涼的手,懇切道:“師父,說實話,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再活下去?”

若是以往,阮夢深會默認,這確實是他曾經的想法,可現在,他覺得自己有了一絲支撐,並不像之前那樣向死厭生了。

至於這個支撐是什麽,他暫時沒有完全摸透。

他搖了搖頭,道:“霜吟,你想多了。”

“師父,我其實最能明白你的感受。”聶霜吟勉強笑了笑:“當初我族遇襲,一夕之間全族覆滅,只有我僥幸活了下來,記得那時我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覆仇,等殺盡了仇人,我再去地下尋我的親人,我沒有想過自己以後該怎麽活,因為我怕,怕自己孤苦無依,這世間已無我族類,無我容身之處。”

阮夢深頭一次聽她說起這些,一個模樣正值芳華的女孩子,這樣說起曾經經歷過的血淋淋的往事,實在有些殘忍。

聶霜吟無意讓氣氛變得太悲涼,她笑起來,故作輕松道:“還好,還好我運氣不錯,遇見了靈淵君和奎老仙君,若不是他們,我不可能大仇得報,也不可能好端端地活到現在,更不可能遇到師父你。”

看著自己向來寵愛有加的徒弟,看見她往日無憂無慮的笑容裏平添了滄桑,整個人展露出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氣質,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阮夢深百感交集。

聶霜吟撐著欄桿,望著遠方的虛空:“說實話,在孤宿峰‘成長’的這些年,是我最輕松的時光,忘記了那些壓在心頭的陰雲,原來可以活得如此自在,現在記憶回來了,我只覺恍若隔世,也沒有曾經那樣介懷了。大仇已報,吾命尚存,有機會好好活著,為什麽不呢?”

是啊,最糟糕的情況已經過去了,現在不是一切正好嗎?

遠山如舊,世事更新,為了舊事愁苦覓死,為何不為眼前的人與事尋活呢?

“霜吟,為師……不,我懂你的意思,我們……都該珍重。”

聶霜吟聽了這句話,忙伸手抹了抹眼睛,笑道:“師父,為何要改口?我們怎麽稱呼彼此,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不必介懷別人的話,霜吟永遠視您作師父。”

阮夢深嘆息道:“現在的霜吟太過懂事,為師竟有些不習慣。”

聶霜吟眨眨眼,顯露出幾分往日的俏皮:“師父這可說錯了,在你面前,我幾時不懂事過?”

兩個人都笑起來,氣氛終於輕快許多。

“師父,你現在與靈淵君處得可好?”聶霜吟話題一轉,忽然問道。

阮夢深被她問得一楞,竟也不知在心虛什麽,一時回答不出。聶霜吟沒有在意,又自顧自接道:“他這個人嘴賤心熱,喜歡說些混話,實際上心腸極好,他若說了什麽冒犯的話,師父你可別與他置氣。”

這番話才聽出聶霜吟與靈淵關系緊密,她這是站在了靈淵的角度說話,想想當初那個她嫌棄至極的肅臨淵,真是地覆天翻的轉變。

阮夢深忍不住笑:“當然,我明白。”

正說著,靈淵開門出來了,一邊摸著耳朵,一邊拿眼睛瞪聶霜吟:“阿涅,方才是不是跟人家說我的壞話呢?”

聶霜吟白他一下,找回了幾分往日鬥嘴的風采:“怎麽回事?堂堂靈淵神君,好賴話都不分啦?”

靈淵想罵小狼崽子,憋著沒出口,嘟囔了一聲:“小丫頭片子……”

說著又去強行怪罪阮夢深:“瞧你怎麽教的孩子,阿涅在天上的時候乖極了,從來不與我犟嘴,看如今被你嬌慣的,牙尖嘴利,你這個師父也該好好反省才是。”

阮夢深哭笑不得地接了這個“教導無方”的罪名,問靈淵正事:“怎麽樣?奎老前輩可有說些什麽?”

靈淵聽他一問,收起了方才玩笑的態度,露出幾分困擾的神情:“說來話長,不過你不必擔心,現在既然回來了,便只管與阿涅他們好好相聚,剩下的事情,我自會弄明白。”

“可……”

“不必說啦,”靈淵走上前來,拍了拍阮夢深的肩膀,低聲道:“現在天上亂得很,不如這裏安穩,再說了,我方才回來一看,發現還是奎老這孤宿峰好,比我那裏隱秘舒服多了,玉靈淵底下都蛀成了蜂窩本君都不知道,實在不夠穩妥。”

說完又對聶霜吟道:“好好陪你師父說說知心話,我先走啦,等回來了,我們一家再聚。”

撂下這一句,他便已投袂而起,破開虛空,兀自瀟灑離去。

阮夢深和聶霜吟楞在原地,回味著他方才所說的“一家再聚”幾個字,俱是五內震顫,滋味難言。

正感慨萬千之際,忽聽得有人在身後咳了一聲,回首一看,奎老正負手立在門邊,面色不愉地看著他們二人。

聶霜吟看了他的表情,了然道:“師父,您和奎老仙君先聊,我去叫師兄師弟回來。”

等聶霜吟走了,奎老才上前來,也不正眼看阮夢深,但阮夢深知道,他們二人,必是要好好聊上一聊的。

兩個人並肩站著,一同眺望遠山的風景,人間的景象不比天界奇幻瑰麗,卻更有盎然生機,聽著風聲裏傳來的鳥鳴,聞著空氣中的木葉清香,再暴躁的人,心情也可以平靜些許。

“你知道什麽?”這是奎老問阮夢深的第一句話。

阮夢深道:“比起前輩,我所知不過千萬之一。”

“你連千萬分之一都不該知道的。”

阮夢深當然能感受到對方的敵意,他誠懇道:“我不明白,為何前輩會如此排斥晚輩。”

奎老打量他一眼,蹙著眉頭,意味深長道:“我做任何事情,都喜歡按設想的步驟來,我不喜歡計劃之外的東西,你可明白?”

阮夢深點點頭:“看來,我也是前輩的計劃之外。”

奎老並不否認,阮夢深擡起眼來,直面奎老道:“那麽,對於靈淵神君接下來的命運,奎老仙君是如何計劃的呢?”

他目光如炬,原本溫和的面容忽然變得十分淩厲,叫人心中鏘然。

奎老微瞇了雙眼,沈聲道:“有點兒意思,我現在忽然很想弄清楚,你究竟知道了哪千萬分之一。”

“可晚輩想先知道,奎老前輩對靈淵君說了什麽,又讓他如此匆匆忙忙地去了哪裏?”

奎老一聽這個凡人關心靈淵,便止不住的來氣:“你只管放心,我比你更不可能害他,你只需知道,他從此再不會與你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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