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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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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夢深……”

怎麽可能?阮夢深怎麽可能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可眼前的人是那樣的真實而又熟悉,讓靈淵君忍不住一陣迷茫。

靈淵不敢認,他怕這人又是羅葉尊者幻化而成的,興許幾日不見,他的偽裝又精進了,連眼神氣質也學得分毫不差。

那個“阮夢深”站起身來,問道:“你是來拜訪羅葉尊者的嗎?他此刻不在府中。”

真的是他?靈淵君心臟狂跳,感覺自己幾乎語顫:“你……你怎麽會……”

那人眉間微蹙,露出個困惑的神色,聲音像是玉珠落盤,說出的話卻如同當頭棒喝,他說:“閣下是誰?我們認識嗎?”

靈淵心中陡然一沈,喉中發起苦來。

他竟然又忘幹凈了。

靈淵向著那花樹前行幾步,又不敢靠得太近,唯恐驚擾了畫中人。

他苦笑道:“這是什麽道理,每次與你重逢,都搞成一副初次見面的樣子。”

阮夢深眼睛輕輕眨了眨,似乎是在努力回憶著什麽,突然他眼睛一亮道:“我想起來了。”

靈淵君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他接著道:“你是不是靈淵神君?我聽羅葉尊者說起過你。看您的樣子,好像是認得我,我卻不記得何時見過你。”

他放棄的笑了笑,抱歉道:“對不起,我記性不好,可能見過面也忘記了,”他朝靈淵君一揖:“那就當作是初見吧,靈淵神君,在下阮夢深,幸會神君尊駕。”

靈淵君感覺自己呼吸都麻木了,他僵硬地回了一禮,不知道該說什麽。

阮夢深指指一旁的石桌石凳,道:“靈淵君不妨先坐下歇息片刻,喝上幾杯茶,羅葉尊者此刻不在,您還需等上一等。”

靈淵君走到石桌旁,果然看見桌上放著茶具杯盞,細瓷茶壺中正飄出裊裊白汽。

阮夢深又俯身到樹下,去擺弄樹腳下的幾截木頭。

靈淵君看了半晌,忍不住問他:“你在做什麽?”

阮夢深道:“我在這裏放上幾塊陳木,讓它們在這樹下沾受潮氣,過上幾天,便可長出菌子來。”

他笑了笑:“這還是我向從前的一位朋友學來的,這法子屢試不爽,十分有用,這天界神物遍地,木頭是神木,水是仙水,恐怕會長出神菌來。”

阮夢深轉頭對靈淵笑道:“到時候靈淵神君也可來嘗一嘗。”

靈淵君心頭發酸,嘴上玩笑道:“神君吃神菌,怎麽聽著像是同類相食?”

阮夢深一怔,反應過來,不由得啞然失笑,道:“靈淵君真是風趣。”

靈淵卻笑不出來。

阮夢深收拾停當,站起身來撣了撣衣上的落花草葉,走到桌邊來坐下。他看靈淵君只是枯坐,茶杯還是空的,便伸手提起茶壺來,給對方倒上熱茶。

這是羅葉種的細蕊金粟泡出的茶水,茶湯金黃明亮,又裝在這凝聚了靈力的茶壺中,雖然已經擱了好久,茶水落在茶杯之中,卻還冒著熱氣。

阮夢深道:“這樣的好茶,凡間可瞧不見,我一個凡人,居然能坐在神仙的園子裏喝神仙的茶,真是好福氣。”

靈淵君聽得心頭一跳,擡頭去看他的臉色,發現他是微笑著說出這些話來的,那微笑也的的確確是發自內心。

阮夢深眉目平和,神色輕松愉悅,像是把一切舊事都放下了,所有的煩惱,他好像已通通忘了個幹凈。

這是多麽難得的一件好事。

靈淵君剛才知道他失憶的時候,就在苦惱該如何讓他記起來。若要把那些記憶灌進阮夢深的腦子裏,對靈淵來說,當然不是難事,可想起來之後他所要承受的痛苦,背負起來就太難了。

他不想讓他難過。

就讓他像現在這樣輕松地生活下去,不用再想著那些血淋淋的往事,不用背負什麽強人所難的承諾,不是很好?

靈淵君拿起茶杯,將阮夢深剛剛為他倒好的熱茶一飲而下,明明是茶,卻喝得像酒一樣燒心。

阮夢深看著他,有些驚訝,猶豫片刻,問道:“靈淵君,難道不覺得心頭燎熱?”

靈淵心道:對,比喝了酒還灼得慌。

他心不在焉道:“覺得,也不知道是我的心事惹的,還是這茶有什麽奇特之處。”

阮夢深好笑道:“都不是,是這茶太燙了。”

他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的樣子:“這茶杯我都不敢久握,你居然能一口將這滾燙的沸茶喝下去,神仙真是不一樣。”

靈淵君看著他,茫茫然道:“哦,是嗎……”

阮夢深被他這麽深深地盯著,居然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他垂著眼不去看靈淵君,只伸出手來,又給靈淵君續了一杯茶,然後拿起桌上一柄巴掌大的小蒲扇,輕輕將茶水扇了兩下。

他放下小扇子,道:“這時候喝,才是最合適的溫度。”

縱使靈淵君再出神,也被這小扇子吸引了一些註意力,他伸手去捏茶杯,果然已經不燙了。

阮夢深看他疑惑,便解釋道:“這都是羅葉尊者做的,他這茶壺神奇得很,茶水進去,永遠都是剛泡好時的狀態,一直是滾燙的,倒出來用他這同樣神奇的小扇子一扇,便正合適入口。”

靈淵君忍不住道:“費了這許多功夫,為何就不能老老實實讓茶水自己變涼?”

阮夢深似乎也覺得有些好笑,他摸著那扇子道:“羅葉尊者是個講究的神仙,他可能覺得,自動變涼的茶水,沒有他動手變涼的好喝罷。”

靈淵君道:“講究過頭了,似乎就是有毛病了。”

阮夢深咳了咳,道:“我們還是不要說主人家的壞話為好。”

他做出一副正直的樣子,卻掩飾不住眼眸中的笑意,看來他也很認同靈淵的話。

靈淵君看著他這副神情生動的樣子,倒不像孤宿峰上克制隱忍的停雲君,更像是少年時無憂無慮的阮少爺。

這樣的阮夢深,真是讓他久違了。

靈淵君出神半晌,才道:“其實羅葉愛講究也不是什麽壞事,反正他有講究的資本,這樣的人通常會把日子過得很舒服。”

阮夢深點頭道:“承蒙他照顧,我也能過上這麽舒服的日子。”

靈淵道:“你在這裏過得很好?”

阮夢深道:“很好。”

靈淵君點了點頭:“那就好。”

他說完便站起身來,向阮夢深道別:“我先告辭了,羅葉尊者若是回來,請幫我代為問候,再告訴他一聲,事情我會接著辦的。”

既然阮夢深在這裏,他無論如何,也要讓羅葉的日子繼續舒服講究下去。

靈淵君轉身剛走出幾步,就聽見阮夢深在後頭叫他:“靈淵君,請稍等。”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阮夢深立在石桌旁,面上帶著溫潤的笑意。

靈淵君不敢再多看他的面容,他怕自己會陷入不可控制的情緒中難以自拔,他移開目光,只看著遠處那一片雲霧般連綿的花,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他決定不去想,對方既然已經忘光了前塵舊事,現在又在羅葉尊者的庇護之下自在生活,這豈非是最好的結局?自己還有什麽好奢求的呢?

阮夢深看著他,唇邊笑意擴大,他語氣愉快道:“如此好茶,羅葉尊者又花了這麽多的心思,你就不再多喝幾杯嗎?烏龜神君?”

靈淵君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阮夢深看他這副樣子,笑意更濃了,他道:“烏龜神君,你可真不是個好侍衛,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你不應該只顧著自己在前頭走?”

靈淵君滿心狂喜,已經幾步邁了過去,將人擁在了懷中。

他們一起倒下去,落在柔軟的落花細草之上。靈淵看著身下的人,只感覺心潮湧動,呼吸困難,整個人都被狂喜占據了。

阮夢深還是淡淡地笑著,目光直直地看著靈淵,佯裝責備道:“你這個烏龜神君,好沒規矩。”

靈淵君欣喜欲狂,眼眸中幾乎燃起火焰:“你竟都想起來了?這也是羅葉做的?”

阮夢深道:“他不但救了我的命,還幫我補全了記憶,所以我說,你最好不要說他的壞話。”

靈淵君歡喜道:“對,我不該說他的壞話,我還應該好好謝謝他,幫他做上幾百件講究的事情,他想怎麽講究都行。”

阮夢深道:“這些都好說,你可不可以先讓我站起來,這樣……成何體統?”

靈淵君不但不讓,還將人壓得更緊,他氣呼呼道:“你騙我騙得好苦,你明明記起來了,為何要裝作不認識我?你可知道我剛剛的心情?”

阮夢深看著他的眼睛,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那其中的情緒淹沒了,他無奈道:“你也真是,我既然還記得東兒教我的事情,當然是還記得以前了。難不成我能把什麽都記著,就偏偏忘了你?”

靈淵君幽怨道:“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阮夢深一楞,想起在孤宿峰的時候,自己確實唯獨忘了烏龜神君,他也想起來,自己還把他送的玉墜隨隨便便讓出去了。

他想到這些,一時沈默下來,沒有說話。

這裏的環境實在是太過靜謐美好,一旦安靜下來,便很容易滋生情愫。

靈淵君看著阮夢深近在咫尺的面容,失而覆得的喜悅難以言表,噴薄而出的情意也再難抑制。

阮夢深似乎明白了靈淵的意圖,對方的想法都寫在那雙透亮的眼睛裏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沒有掙紮,反而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靈淵君的心狂跳不止,他忍不住俯下身去,想親一親這個人的臉、唇、眉……哪裏都好,只要碰一碰。

要知道從前的親密都只是夢境裏的虛幻,眼前才是真實的,真實的世界裏,自己哪裏碰過他?

可這次,他依然碰不到。

就在他的嘴唇距離阮夢深的臉頰只有一絲距離時,他們的頭頂上突然傳來了一陣羽翅拍打聲。

阮夢深一睜眼,便看見兩只白鶴正站在他們頭頂的樹梢上,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他臉上一紅,感覺推開了靈淵君,站起身來收拾自己淩亂的衣裳頭發。

靈淵君就地躺在那裏,也不起來,只半直起身來往樹上看,滿臉的不痛快。

他果斷一彈指,那樹梢霎時劇烈搖晃起來,一樹花雨紛飛,兩只白鶴站立不住,想要飛下來,靈淵君懶洋洋道:“回了天上,好久沒吃肉了,真想念凡間的燒雞,現在沒有雞,燒鶴也是可以的。”

兩只白鶴終於拍拍翅膀飛走了。

阮夢深勉強將自己打理齊整,道:“教壞了小孩子,可都是你的責任。”

靈淵君道:“這你可說錯了,他們才不是孩子,若論起年紀,他們可比你八輩子加起來還要老。”

阮夢深看他:“那你呢?”

靈淵君道:“我當然比他們還要老一些,大概……你的八十輩子吧。”

阮夢深道:“那我沒有說錯。”

靈淵君一楞:“什麽?”

阮夢深道:“我相對於你來說,是不是簡直跟個孩子一樣?”

靈淵君沈吟道:“嗯……我在你這個年紀,大概還是塊玉疙瘩吧,豈止孩子,簡直是個胎兒。”

阮夢深笑道:“對了,我說的是,烏龜神君,您老可不要教壞了我這個‘小孩子’。”

他的笑容明亮輕快,還是當時的少年郎。

“……”靈淵君著迷地看著紛飛花雨中轉身的人,迷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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