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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三的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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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陽光熾烈,地面上蒸騰著一股揮不散的熱氣,就在熱氣之中、野草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陽光照耀下發出亮眼的光芒。

一個蹣跚學步的小童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將那發亮的東西拾了起來,嘴裏咿呀叫著,示意一旁的娘親來看。

孩子的母親拿過東西,發現這原來是一塊小巧精致的銅牌,做工精細,像是富貴人家的玩意兒。

她將銅牌一翻,牌子背面居然凝著幹涸的血跡,還黏著人的發絲,女子嚇了一跳,趕緊將那東西扔了出去,直喊晦氣。

孩子還想去撿,被女子拉回來,叮囑道:“不要撿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死人身上掉下來的,是不祥之物,快走,跟娘回家,洗洗手去去晦氣。”

女人帶著孩子離開了,那銅牌又重新落回了草叢裏,但它只在那裏躺了不久,又被一只手撿了起來,一只臟兮兮幹瘦少年的手。

少年將銅牌翻來覆去看了看,眼裏露出欣喜的神色,他毫不在意上面的血跡,隨便在路邊找了個水坑洗幹凈,揣著東西往城裏跑。

他跑到城中的當鋪,想把這東西換成銀子,當鋪夥計接過來一看,懶懶道:“兩文錢,當不當?”

少年瞪起眼:“你什麽意思!這東西怎麽可能只值兩文錢?你這是想坑人。”

夥計瞥他一眼,輕蔑道:“你看你這樣子,像是能有這種好東西的人嗎?這說不定是你從哪裏偷搶來的贓物,我收了恐怕會惹上麻煩,能給你兩文錢就不錯了。”

少年劈手把東西奪過來,恨道:“我不當了。”

他走出當鋪,心中生氣,擡起手,想把這玩意兒給扔了,又舍不得,這東西實在是精致漂亮,他哪裏摸過這麽好的物件兒。少年想了想,收回手,把這牌子掛在了自己脖子上。

這小小的銅牌究竟是誰的呢?若是阮夢深看見,他會驚訝地發現,那是他的好朋友魏家兄弟的貼身之物,而且這物件,是他們到死也不會丟的。

魏玨有一次找不到這東西,急得團團轉,幾乎把整個金陵翻個底朝天,直到找到了東西,才能吃得下飯,睡得著覺。

大家十分疑惑,為什麽魏大將軍的公子要戴這銅做的牌子,這也不算什麽特別貴重之物,丟了大不了重新打一個,為何看得如此重要?

魏琨回答:“這牌子看似簡單,上頭的手藝卻是千金難求,這是家父托鬼手工匠特地為我弟兄二人打造的,銅牌看似渾然一體,其實可以打開,裏面中空之處放著我們的名字生辰,家父領軍打仗,我們弟兄將來也是要隨他上戰場的,等到有一天戰死沙場,就算面目全非化成白骨,憑著這個東西,收骨之人也可知道我們的身份。”

可不管這物件曾經多麽意義非凡、多麽至關重要,現在也只是一個死人身上掉下來的不祥之物,一文不值的掛在這個流浪少年的脖子上。

少年本是個流浪的孤兒,跟乞丐差不多,卻也不太一樣,小乞丐們好歹還能拉幫結派組織成群,好歹顯得聲勢壯大些,少年卻只能獨自一人。

他不是沒試過加入乞丐的隊伍,可他實在是個太孤僻的孩子,跟別人相處,似乎比獨自艱難求生還要難的多。

與別人共同生存,便少不了要互相分享,但分享這兩個字說著容易,做起來卻比要他的命還難受。

他早已放棄了與其他人一起生活的可能。

所以,他絕不是主動加入這幫人的,他不過是在饑腸轆轆之時吃了這些人賞賜的饅頭,失去了意識,被他們綁來這裏。

一群瘦弱骯臟、衣衫破舊的孩子站成一排,在長鞭摔打出的啪啪聲裏瑟瑟發抖。

男人走到這群孩子身前,鞭子在手心裏有節奏地慢敲著,他問第一個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面色發青,緊張道:“老爺,小……小人沒有名字。”

那人皺眉,不耐道:“那你姓什麽?”

“劉……姓劉。”

“行了,那你就叫劉一。”

那人說完,用鞭子指指下一個:“你?”

“小的姓李……”

那人又簡單地動動嘴皮子,給人取名道:“李二。”

他走到第三個男孩身前,正是那個戴著銅牌的少年。少年衣衫襤褸,身上找不到一塊比巴掌大的好布,他脖子上一塊亮閃閃的東西實在是引人註目。

那人用鞭梢挑起銅牌一看,問道:“你姓魏?”

少年楞了楞,沒反應過來,一鞭子已經朝著他狠狠抽了下來,孩童們被嚇了一跳,有年紀小的甚至已經哭了起來。

那人將鞭子往地上一抽,發出一聲洪亮的巨響,嘴裏恐嚇道:“誰敢再哭?誰再哭我打死他。”

孩子們趕緊噤聲,那人又向剛剛挨打的少年道:“我問問題,你必須回答,敢不說話,老子要你的命!”

少年被鞭子抽過的地方滲出血來,火辣辣地作痛,他咬牙忍痛回到:“是。”

“我剛剛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

“那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自小漂泊,無名無姓,哪會知道自己叫什麽,但他明白對方的意思,低頭回答:“小的叫魏三。”

“很好,知道聽話就好。”那人一個個走過去,給這些孩子從一到十七取好名,或者說編好號,從此,他們就要留在這裏,過上痛不欲生的日子。

魏三以為這夥人是人販子,後來他發現並非如此,這些人自稱修仙門派,將一眾劫掠而來的流浪乞兒偽裝成門下弟子,當然,明面說是弟子,實際上這些孩子在他們手底下活得連牲畜都不如。

他們要做各種雜事,不給好衣穿,沒有飽飯吃,更會隨時隨地挨上一頓痛罵毒打,很多孩子都在這個過程中死去了,這些人又會再捉些孤兒來充數。

魏三一開始不明白這群人的意圖,後來他慢慢發現,這些人把自己偽裝成這樣,似乎是為了加入一個神秘的組織。

這個組織名為“凡刃”,參與者都是各種大大小小的修仙門派,這些門派中,並沒有什麽名聲顯赫的大派仙門,多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這個組織,似乎對加入者的能力質量並不在意,所以這群人才會弄出這麽個烏合之眾來,想要進去討一份好處。

因為這個組織別的不說,有錢是肯定的,加入“凡刃”的那些門派,都在入夥之後變得闊綽了許多,其中利處,確實誘人。

魏三能知道這些,也是靠著他自己沈得住氣、狠得下心,他知道順著這群人的意,跟他一起被抓來的孩子不老實了,他甚至會幫著那群人出手教訓,至於這些孩子會不會恨他,他根本毫不在意,他知道誰才是強者,與誰為伍才更有好處。

他憑著自己揣摩上意、不顧道義廉恥的手段,兩年之間,混成了頭領的親信,知道了很多從前不知道的事情。

魏三的日子比其他孩子好過許多,但也沒好到哪裏去,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而這些人卻還要比他壞上千倍萬倍,他心中清楚地知道,不管這些人嘴裏如何笑嘻嘻地叫他,如何稱他為親信,心裏都從來沒拿他當人看過。

這群人有兩個頭領,自稱掌門、副掌門,魏三被迫來到這裏的第二年,八月十五這一天,那兩人突然叫他一起出門,副掌門滿面喜色,似乎有什麽大好事,魏三很疑惑,卻不敢多嘴去問。

他俯在地上,兩位“掌門”踩著他的背進了馬車,他腕上鎖著鐵鏈,與車轅連在一起,踉踉蹌蹌地跟著馬車前行。

他們到了城東的阮府大宅之外。

今夜有許多人聚於此地,兩年前的中秋之夜,他們聽命於人,曾在這裏做過一件大事,這件事很簡單,只逢人便殺,任手中刀劍痛飲人血。他們只管殺人,清理屍首、甚至認罪伏法都另有他人代勞。

當時屍山血海、哀鴻遍地,地獄般淒慘的景已象讓這座院子成為不祥禁地,如果可能,他們當然是永遠不會再回到這裏的。

如今兩年過去,他們願意故地重游,也是因為他們都收到書信,有人約他們於八月十五這一天在這座已經人去樓空的府宅裏聚頭,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組織的號令,這樣的行為,確實符合“凡刃”神秘的風格。

“凡刃”每一次通知他們,都意味著有好處拿,也許是金銀珠寶,也許是仙家寶器,他們早早地到了約定的地點,等著好處送到跟前。

但今夜他們註定要失望了,因為他們等來的,並不是“凡刃”,而是一個他們意料之外的人,一個要他們命的人。

魏三在阮府結蛛落塵的院墻外等候著,那兩位“掌門”已經進了院中,他們一直想加入那個組織,可惜對方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得到了他們聚首的消息,自然不會錯過。

魏三等了許久,突然看見院墻深處冒起一叢火光,阮宅很大,那火光離這裏尚有一些距離,魏三心臟狂跳,他們是不是出事了?

如果是的話……

興奮的火焰剛剛燃起,又很快熄滅了,因為魏三已經看見兩個人翻出了院墻,可不就是他的兩位掌門嗎?魏三的心沈了下去。

但他突然發現,兩位掌門互相攙扶腳步蹣跚,似乎受了傷,原先帶在身上的佩劍也不見了蹤影。

他們跌跌撞撞地走到馬車旁,魏三看清楚了,這兩人果然是受了傷,手腕腳腕都被割開了口子,鮮血淋漓。兩人面色鐵青,似乎看見了什麽極為可怕的事。

副掌門的手暫時拉不了韁繩,他將鎖鏈的鑰匙往魏三腳下一扔,急道:“自己解開,上來給我們駕馬車,快!”

魏三手忙腳亂地拾起鑰匙,給自己解開了鎖鏈,那兩人已經逃命似的鉆進了馬車,似乎也顧不上擔心魏三是否會逃跑了。

魏三心中砰砰直跳,這兩年來他從未遇到過這麽好的機會,他不能錯過。

但他也不能就這麽直接逃跑,到時候這些人要想再抓住他,實在是易如反掌,他是個精明遠慮的人,必須為以後做好打算,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幹凈利落、不留後患。

他必須殺了他們,趁著他們受傷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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