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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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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淵君耐不住仙府寂寞,早已數次下到人間游玩。

這一天是人間的正月十五上元佳節,他來到了金陵城。

其實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只是在夜空中看見此處城池繁華熙攘,夜色中花燈萬盞,遠遠看去仿佛銀河星點,十分美麗。

他被那萬點燈火吸引,第一次踏上了這片人間的江南富庶之地。

他下到人間數次,卻從來沒有露出過真面目,總是戴著一副面具示人,而這,都要怪那個該死的奎老。

奎老怕靈淵君在人間惹麻煩,想出個餿主意,在他的左臉上畫了一只烏龜,奎老的手藝何等神通,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神墨,這烏龜圖案在天界可以隱去,一到凡間便顯現出來,色澤濃艷,擦也擦不掉,抹上尺厚的粉都遮不住,誓要破壞靈淵君英俊的臉蛋。

靈淵是個喜歡熱鬧的,奎老可以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研究仙寶靈器,百十來日都不出門,他可受不了。

這些日子奎老又要閉關研制一樣神器,已經幾個月沒出過門了,靈淵整日纏他,每天都打點好行裝在奎老跟前晃悠:

奎老閉關第一天,靈淵君湊到他跟前:“老瘋子,聽說方鏡神君的神獸下崽子了,我們去看看?”

奎老:“那崽子是你的種?不是就閉嘴,老實待著,別搗亂。”

第二天,靈淵君:“老瘋子,藥老養的鵝下蛋了,我們去看看吧。”

“鵝下蛋有什麽好看的?一邊兒去。”

“藥老也算是我的啟蒙仙師了,就算不看鵝,我也該去看看他吧?”

奎老:“你上次去看他,被人家放鵝咬出來,你忘了?”

……

第二十四天,靈淵君又穿戴整齊,晃到了奎老跟前。

奎老正在給靈器註入法力,抽空瞥他一眼,道:“這次又是誰下蛋生崽了?先說好,我不去。”

靈淵君滿臉幽怨:“誰要叫你去了?我帶阿涅玩去。”

此時的阿涅不再是個狼樣,已出落成一個大姑娘,正在忙著幫奎老收拾各種靈玉瑣碎。

奎老道:“阿涅要給我幫忙,她也沒空陪你。”

阿涅擡頭,歉意地看靈淵一眼。

靈淵君郁悶死了,氣道:“死瘋子,阿涅是我養的,你憑什麽要她給你打下手?阿涅,別理他,我帶你去人界,給你買胭脂首飾,你看你,都不打扮,哪裏像個姑娘?”

阿涅:“神君,我一用脂粉就打噴嚏。”

奎老道:“你死心吧,阿涅也不會跟你去的。”

靈淵君扭頭就走。

奎老沒想到他今日居然這麽好打發,有些意外地問他:“你去哪?”

靈淵:“我要去把雞舍的雞都放了,不給狼崽子肉吃。”

阿涅:“……”

奎老沖著他的背影叮囑道:“一個人別去人界,小心被人騙得褲衩都不剩!別忘了你臉上的烏龜!”

奎老不相信凡人,他是歷盡塵劫,從凡人一步步修成今日的仙君的,深知凡塵陷阱苦厄,總是對世人存著一份提防。

可靈淵不一樣,他生來就在雲端上,是天生的神君,哪裏到紅塵人間打過滾,哪裏見識過人心的險惡?

奎老覺得自己就跟他的親爹一樣,天天擔心他在人間惹上什麽亂子,簡直操碎了心。他知道靈淵臭美,不把自己拾掇得光鮮亮麗就不肯出門,這才想出畫花他臉這麽個方法。

靈淵君臉上掛著個綠油油的大烏龜,還是沒有停下前往人間的腳步,他掏出自己的小面具戴好,悠哉地逛進了人潮之中。

這一夜金陵下著小雪,亂雪晶瑩,花燈斑斕,淮河岸邊行人如織,靈淵君行在此間,心情大好。

奎老那老瘋子總說凡人都是一肚子壞水,全是天生的騙子,他卻覺得凡人挺有趣、挺可愛的,除了不會法力,跟他見過的神仙也沒什麽太大的不同。

靈淵君正這麽想著,就遇到了真正的騙子。

那江湖騙子穿著一身道袍,蓄著山羊須,眼冒精光,正攔著一個錦衣小公子口若懸河滿嘴噴沫。

“公子,你可要聽老朽的話呀,老朽已經算出,公子你不日便會有血光之災,輕則傷身害命,重則滿門遭厄呀。”

那錦衣公子皺眉道:“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借過一下。”

那騙子見他一身穿戴華麗,說話態度也和善,實在像是一只好宰的肥羊,楞是死死攔著他,嘴裏滔滔不絕,不肯放他離去。

“公子,我可是師從萍虛山離象真人門下,家師位列仙班,我作為他的大弟子,能給你減災除厄,實在是你的福氣,若不是我看你一表人才根骨上佳,我還不樂得搭理你呢。”

小公子道:“閣下要怎樣才肯讓路?”

那人打量一番錦衣公子,目光落在他腰間的玉佩上,眼睛發亮道:“公子腰間的玉佩似乎有妖邪之氣,快拿給老朽來,讓老朽為你滌除邪魔煞氣。”

錦衣公子面色一沈,道:“這東西我碰都不會讓你碰的,請你讓開。”

那人還是不讓,小公子無奈道:“好,我給你錢,你少說幾句,也別打我玉佩的主意,給我讓出路來。”

他說著就要去拿腰間掛著的錢袋,正要掏銀子出來,卻被一只手按住了。

江湖騙子和錦衣公子同時一怔,扭頭一看,是個戴著面具的高個男人,可不就是靈淵君。

靈淵對那騙子道:“今天正逢佳節,你要騙人,也該說些吉利話,將人哄得高興了還可以拿幾個賞錢,你對人家說那些咒人的歹話,恐怕只能挨打了。”

那人一瞪眼:“我怎麽會是騙子?騙子才盡說好話假話唬人開心,我卻只說真話,我是為了拯救世人免受災厄!”

“難不成你還是救苦救難的神仙?”

“家師乃是離象真人,我不是神仙,卻是神仙的弟子。”

靈淵嗤笑一聲:“不知你是否真是離象真人的弟子,如果是,那你可得叫我一聲祖師爺爺。”

那人罵道:“你是什麽東西?敢在我面前大放這等厥詞!”

“我?我不是誰,只不過離象真人見了我,要恭恭敬敬叫我神君大人。”

那騙子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我是騙子?你才是騙子的祖師爺啊,不,不止是騙子,還是個瘋子,你是神君,那我就是天帝老爺!”

錦衣公子推開靈淵的手,道:“二位神仙在此爭論,在下區區凡人,就先告辭了。”

靈淵叫他:“哎,我來幫你,你卻要拋下我跑掉?”

公子道:“在下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神仙,今日不知怎的,竟捅了神仙窩,一下遇見了兩個,實在是惶恐。”

靈淵君這才看清這位小公子的模樣,錦衣羔裘,玉帶生風,手裏提著盞素雅精致的燈籠,紛紛碎雪落在他發梢衣上,竟讓靈淵想起了自家仙府外的玉桂,晶瑩剔透,真正的玉樹臨風。

他實在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幾眼。

那江湖騙子見自己到嘴的肥羊要跑了,氣極敗壞,指著靈淵君罵道:“你這多管閑事的東西,你遮著臉幹什麽?有本事把面具摘下來,讓我看看你是哪門子的神君,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找你算賬的。”

靈淵君不想理他,他看那小公子就要離開,想要跟上去,跟對方交個朋友,不,他主要是想數落一下對方,不該輕易給騙子拿錢,更不該拋下幫助他的人。

那騙子見他要走,撲上來一伸手,竟將靈淵的面具扯了下來。

靈淵君臉上綠盈盈的大烏龜,就這麽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山羊須的騙子登時大笑不止,笑得胡子都要飛起來了:“我當是什麽神君大人,原來是個王八神君,哈哈哈哈。”

連那個姿態優雅的小公子,都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臉色。

該死的奎老,靈淵君惱羞成怒,將對奎老的憤怒發洩到了這個江湖騙子身上,他一伸手,揪住那人的領子,跟擒小雞似的把那家夥生生舉了起來。

騙子大驚失色,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個練家子,他奮力掙紮,對方卻面不改色,毫不費力地高舉著自己,手臂就跟鐵鑄一般紋絲不動。

“哎呦,神君大人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再也不敢了!”

靈淵將他拋下去,兇道:“快滾蛋,討厭。”

那人忙不疊跑了。

靈淵君把自己的面具拾回來戴好,去看那個小公子,對方已經擠進人群中去了。

靈淵君跟上去,擠到他旁邊,興師問罪道:“你剛剛是不是笑我了?”

小公子搖頭道:“不敢不敢,我怎敢笑話神君大人。”

“你明明想笑的,就算憋住了,我也看得出來。”

小公子道:“呃,也許是您看錯了。”

“哼,”靈淵君氣鼓鼓:“奎老說的沒錯,凡人都是騙子,剛剛那個是騙子,你也是騙子。”

小公子不說話了,只默默往前走。

靈淵看他一眼,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他看對方似乎不想回答,又接道:“我剛剛可是幫了你,幫你省下來一筆銀子,你連姓名都不願意告訴我嗎?”

那小公子道:“其實我並不是很在意那幾個銀子。”

靈淵瞪他,小公子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對他拱手道:“在下阮夢深,多謝神君大人為我省下了銀錢。”

小公子躬身行禮,舉止大方,手裏的燈籠因他的動作而輕輕晃悠起來,靈淵看著這畫面,心情突然舒暢多了。

小公子轉身繼續行路,靈淵君還是跟著他,嘴裏不依不饒:“阮夢深,你剛剛不該笑話我的長相,其實我很英俊的。”

阮夢深嘴角抽動,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靈淵君也不在意他的態度,一直跟著人家,直到他們走到了一座燈火通明的樓宇前,樓臉上掛著一塊牌匾,上書幾個龍飛鳳舞的金漆大字——“仙客樓”。

阮夢深停住腳步,對靈淵道:“這位神君大人跟了我一路,現在我已到了地方,不知您……”

靈淵道:“你要到這樓上去?那我也去。”

阮夢深無奈道:“你為何非要跟著我?”

靈淵君想了想,道:“誰說我跟著你了,我本也是要到這裏來的。”

阮夢深無語了,不再理他,自顧自朝著仙客樓大門內走去,門口迎客的夥計立刻上前來,恭敬道:“阮公子,您可來了,快樓上請。”

阮夢深問道:“陸兄他們可到了?”

夥計陪笑道:“陸公子、魏將軍的兩位公子、還有李尚書的公子都已到了,正在樓上等著您呢。”

阮夢深點點頭,門內又有侍從迎上前來,將他帶上樓去。

靈淵君站在門口打量這樓宇一番,樓高三層,燈火輝煌,樓內傳來陣陣絲竹之聲,樂聲歡快,聽著十分的熱鬧。

靈淵正想進去,被門口的夥計給攔住了:“不好意思,這位客官,本店今日已被陸相爺家的公子包場了,只有陸公子指定的朋友才可以進去。”

靈淵君堂堂神君,卻被這凡人小夥計給擋在了門外,他覺得這夥計也是出於職責,並未做錯什麽,不想硬闖為難於他,他竟就這樣在門外站著,生生等了好幾個時辰。

他一個人寂寞的時候多了去了,此刻孤零零在這裏等上一會兒,倒也算不了什麽。

等到街上的行人幾乎都看不見了,阮夢深才出得門來。

他的腳步似乎有些踉蹌,手裏的燈籠也不見了,衣裳也淩亂了不少。

靈淵君見他終於出來了,正準備迎上去,又止住了,只對他道:“我剛剛只問了你的名字,忘了問你住在哪裏,所以才在這裏等你的。”

阮夢深走到他面前,臉色緋紅,看著他迷迷糊糊道:“烏龜神君?”

靈淵君正要發作,對方卻突然一軟,跌在了他懷裏。

靈淵君驚住了,楞楞道:“休……休得無禮!你這凡人,為何要對本君投懷送抱?”

阮夢深渾身滾燙,意識已不太清明,他模糊道:“我不小心吃了……不好的東西……你可否幫我,我有馬車和隨從……在……在溧水橋頭等我,你幫我叫他來,接我……”

靈淵看他如此,以為他中了毒,不由多想,趕緊抱起人來,足尖一點,便飛了出去。

仙客樓門口的夥計正困得慌,打了個呵欠,突然發現剛剛眼前的人不見了,那個在門口站了半天的傻子,還有阮公子,突然都消失了。

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靈淵君抱著這個初見不久的小公子,飛在金陵飄雪的夜空裏,他不知道溧水橋頭在哪裏,只能跟個沒頭蒼蠅似的亂飛亂轉。

風很大,雪很涼,他的面具也掉了,感覺臉上涼颼颼的,越來越涼,越來越涼,他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臉,竟將手上的人丟了下去,阮夢深如同墜落的鳥兒,在漆黑的天空中飛快地下墜。

肅臨淵一驚,霍地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客棧的床上,奎老正坐在床邊盯著自己。

奎老看他醒來,開口道:“你這第二個夢境,我可算是給你補全了。”

肅臨淵汗濕重衣,好半天才平覆下來,有種穿越時空的混亂之感。

他理了理呼吸,苦笑道:“我終於知道做神仙會飛是什麽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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