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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宿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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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宿峰。

孤宿峰並非一峰獨秀,反而是群峰相聚之處,這裏遠居關外,人跡罕至,方圓百裏除了一望無際的松林,便是空曠的草地與沼澤,連風聲經過此處都顯得過分孤獨。

此時已是四月中旬,江南和暖之地早已是春光爛漫,而此地卻將將摒退嚴寒,空氣中只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暖之意。

不過這一絲暖已經足夠讓嚴冬裏枯敗的土地染上翠意了,一片茸茸的新綠中,叫不上名字的嫩黃小花開成一片,微風一過,蕩出一片可愛的飽含生機的波紋。

然而這波紋卻漾不上峭壁千丈的孤宿峰,萬仞群峰之中,除了頑強生長的古松老藤,觸目可及最多的便是青灰的嶙峋崖壁,峭壁千尺,如刀削似斧劈,這樣的險峰,怕是只有飛鳥與仙人堪住了。

但在這本不該瞧見人煙的奇峰之間,細細看去,竟能發現崖壁間嵌著一座座精巧的亭臺樓閣,其間回廊百轉,竟是挨著崖壁淩空而建,萬壑藏雲,回廊掩映在雲霧之中,確像是神仙廟宇了。

魏雨嗟就在這雲峰峭壁之上緩步慢行,他繞過一道道回廊,停在一間屋門外,輕輕扣了扣門扉,低聲喚句師父。

“嗯。”屋中人應了一聲,年輕的男聲,溫和低沈,帶著些剛睡醒的懶散。

魏雨嗟盯著門上的銅扣,默默等候著。片刻後,門扉微動,屋門一開,魏雨嗟連忙彎腰俯首,又恭恭敬敬叫了句:“師父。”

他垂著頭,能看見面前人雪白的衣擺,能聞見那人身上散發的淡淡幽香,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努力強壓著心頭的波動。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將魏雨嗟扶正了。

他聽見師父微嗔卻含著溫和笑意的聲音:“小魏,為師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這般客套,顯得你我師徒太生分了些。”

“是。”

“每次都說是,下次還是老樣子。”

魏雨嗟不知道怎麽回應這和善的嗔怪,他向來不是一個太會在師父面前說話的人,只得勉強笑了笑,側身示意對方先行。

停雲君前行幾步,問道:“是霜吟跟風嘆回來了嗎?”

“正是。”

“希望霜吟這次不要再帶錯人了,”停雲君聲音裏帶著愉快的笑意:“這丫頭總是說自己不會犯錯,可是已經錯了二十三次了。”

魏雨嗟躊躇著開口:“師父,師姐恐怕是舍不下您,才故意為之,這次……這次我看她神色郁郁,倒像是終於把要找的人帶回來了。”

“她總要學著面對現實…….”

轉過一道廊彎,停雲君突然止住腳步,魏雨嗟也只得跟著停下,擡頭看去,方才被檐崖擋住的晚霞餘暉傾瀉而來,將這冷冰冰的山巖塗抹上一片暖色。

魏雨嗟看著他的師父立在夕陽之中,風吹起他的長發和衣袍,他年輕俊秀的臉上帶著平靜的笑意,又有摸不透的滄桑淡然。

這實在是一幅太美的畫面,魏雨嗟怔住了,他靜靜看著停雲君沐浴在橙紅色陽光裏的側臉,這一幕似乎與他多年前深刻在腦海裏的那個畫面重疊了。他不去問師父為什麽停下,他不敢也不想打擾。

“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停雲君輕聲道:“小魏,你看,今天的夕陽倒是美得很。”

魏雨嗟回過神來:“是很美。”此時此地最美的卻不是這夕陽。

“這樣的美景我卻是再看不到幾次了。”

“師父!…….”魏雨嗟一驚,他甚少聽到師父說這樣消極的話,雖然他們都知道他將要面對的是什麽,但他總是淡淡然,好似並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旁人就更不好說什麽了,此刻他突然這樣感嘆,一下讓魏雨嗟心裏湧上說不出的滋味。

“無事,走吧,去看看我們的客人。”他還是輕松的語氣,拾步向前。

魏雨嗟暗暗一嘆,收拾心情,默然跟上他的步伐。

肅臨淵初來孤宿峰,對這個地方很是好奇,世間居然有這樣的奇特之所,為何之前全然沒有聽過?

不過他可以確定,這定是個修仙門派,之所以這麽肯定,主要是來時路上曾遇見山匪,他已經見過聶霜吟與林風嘆二人出招,不是普通習武之人的招式,倒像是靈力術法。

如今到此寶地,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但看此處人煙寥寥,想必卻並不是什麽仙門大派。

聶林二人將他帶到會客的廳堂之中,也不招待他就自顧自離去了,這一路他們也是受夠了肅臨淵。

肅臨淵本就是個怪人,你要他一個人一直待著十天半個月不說話也是可以的,但他只要逮著了一個人,而且這個人再很不幸地恰巧觸到了他的槽點,那他的話可真是沒完沒了,足可以將人煩個半死再氣個半死,幾番下來,真是死去活來痛不欲生了。

他一個人坐在人家大廳裏,也沒什麽不自在,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喝著,也不管這涼透了的茶水是不是隔夜剩下的。

他仰頭打量這屋子,竟是在山石中開鑿而成,四壁屋頂都是整塊的石墻,廳堂不是很大,卻裝點得頗為考究,墻上掛著字畫山水,桌椅屏風皆是上好的梨花木,整個風格不像是在塞北關外,倒像是來到了江南富貴人家的花廳。

肅臨淵正打量著,突然自門外進來一人,寬背熊腰,濃眉虎眼,是個身形健碩的大漢。

那大漢走進來,徑自坐到廳堂一側的椅子上,將腰間佩著的樸刀解下來,“哐”一聲放在了桌上。

肅臨淵看著他,眨眨眼:“你就是他們的師父?你找我有何貴幹?”

聽到肅臨淵這麽說,那大漢哈哈一笑,朗聲道:“小子,你錯了,我不是他們的師父,帶你來的那兩人,一個是我二師妹,一個是我小師弟,我是他們的大師兄。”說著朝肅臨淵抱了抱拳:“在下顧雷鳴。”

肅臨淵還了一禮,心中暗道,這顧雷鳴看著粗獷魯莽,卻比那聶霜吟和林風嘆要和氣多了。

卻不知他們的師父究竟是何許人也,找自己前來的目的又是什麽。

這一路上他問過那兩人多次,林風嘆不太想搭理他,聶霜吟則是一提起這個就來氣,比起她被肅臨淵奚落時生氣百倍。

肅臨淵可以肯定,有好幾次她是真的想殺了自己,而林風嘆的態度是雖不待見他,卻絕對要保障他的安全,這兩人的態度弄得肅臨淵雲裏霧裏,十分迷惑。

不如問問眼前這人。

思及此處,肅臨淵開口道:“不知閣下尊師找我究竟所為何事?閣下的師弟師妹總說是好事,難不成你師父他老人家想再收個關門弟子?那為何偏偏找上我,我一不習武,二不修仙,也不見得天賦異稟,這說不通。”

“難道……”他大眼珠骨碌碌一轉,一看下面就說不出什麽好話了,果然,他裝模作樣咳了兩聲,幽幽道:“難道是你師父他老人家早年修仙問道不老實動了凡心惹了紅塵,我竟是他的私生子,他如今是要認親了?”

顧雷鳴一口涼茶喝進嘴裏,驚覺是昨晚剩下的,正要吐回杯子裏,一聽肅臨淵這話,一口水直接噴了出去,一副五雷轟頂的樣子。

還沒等顧雷鳴說出話來,就聽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笑:“閣下這卻是猜錯了,我想必再怎麽厲害,也生不出閣下這麽大的兒子來。”

話音剛落,門外便走進兩個人來,前面那個一身月白錦袍,身量修長,氣質清雅,兩只點漆的眼眸尤帶星光,一彎薄薄的仰月唇自含笑意。

後面那個一身黑衣,看著頗為利落,神色表情卻訥訥的,右眼像是受過什麽舊傷,眼皮有些向下耷拉,這讓他兩只眼睛看起來不太對稱,他好像習慣性地低著頭,一副思慮深重的樣子,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不過肅臨淵根本顧不上去觀察他在想什麽,他的註意力全被那個月白衣衫的人奪走了,一看見這個人,他腦海裏便突然冒出四個字,“神仙中人”,這真真是他活到現在見過的人裏最像神仙的了。

顧雷鳴一見這人進來便立即起身行禮,恭敬道:“見過師父。”

停雲君微微頷首,示意顧雷鳴坐下,自己緩步走到堂首落座。

肅臨淵瞠目結舌,他一直以為這幾人的師父應該是個鶴發老者,再不濟也是個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卻不想是這麽個年輕的……公子,尤其是一看就四十好幾的顧雷鳴對著這麽個模樣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叫師夫,真是怪異極了。

不過他腦瓜卻是轉得極快,轉念一想,修仙之人不正是習得不老長生之術麽?想必面前這人正是修仙有道,看著雖比自己還要年輕,實際卻是個能做自己太太太太爺爺的老家夥。

停雲君看著肅臨淵一張臉上神色不定,便猜到他在想些什麽,他也不惱,只含著一絲淺笑註視對方,問道:“不知閣下姓名?”

肅臨淵回過神來,躬身行禮:“在下肅臨淵。”

此時魏雨嗟已泡了新茶奉上,停雲君接過茶盞:“我這裏小門小派,實在是照顧不周,想必要怠慢閣下了。”

肅臨淵笑一笑:“無妨,我這人最不怕的就是被怠慢,更何況閣下原來竟是這樣的神仙人物,你願意邀我做客,我已是榮幸之至了。”

此時顧雷鳴插嘴道:“現在,你還敢說你是我師父的私生子?”

“不敢不敢,尊師這樣的妙人兒,一看就已超脫俗世紅塵,哪裏會有我這樣兒子,想必他正是世上最不像會有兒子的人了。”

這話看似恭維,其實有點損,雖然眼前之人見之脫俗,讓肅臨淵頗有好感,但他可沒忘了之前聶霜吟對自己的惡劣態度。

停雲君了然一笑,“想必徒兒性子不好,這一路定沒少得罪閣下,但她們也是有隱衷,還望閣下見諒,不要怪我管教無方之罪。”

肅臨淵聽他這樣說,也不好斤斤計較,看對方眉眼溫潤神色親和,實在對他氣不起來,只好道:“何談怪罪。只是不知閣下請我來,究竟所為何事?我們素不相識,我更是與修行之人全無半點交集,緣何找上我?”

停雲君捏著青瓷茶盞,垂眸輕抿一口茶水,神色好似淡淡然,長睫下的眼眸卻染上一絲寥落。

肅臨淵看著他,等待他開口回答。

停頓片刻,停雲君方才放下茶盞,擡眸道:“我請閣下來,是有一樣東西要交給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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