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仿佛有什麽活了過來，曾經一片陰暗、潮濕的角落落入了陽光。

他突然拿出一枚精致的菱花銅鏡遞給藍夜，溫柔地看著她新生的臉，專註幽深，讓人一眼望不到頭，她接過，手指尖碰到男子指骨分明的手指，覺得那片肌膚都變得滾燙起來。

不敢看他，舉起銅鏡望向裏面的人兒——

端是驚艷，眉目之間似乎跟她有幾分相似，可絕對不是她未張開的稚嫩模樣，用所有讚揚的話放在鏡中的自己的身上都不為過，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她看著有些恍惚，似乎不是在看自己，而是看著一個陌生的人。

真應了他所說的那一句話，風華絕代、世無其二。

“我覺得不是我了，我沒有那樣的風采。”她低著頭，菱形銅鏡垂落在身側，手指的肌膚瑩玉般的透著溫潤的光，她轉移視線看向地上，有些頹敗。

“不，你有！你長大之後也會這樣，你沒有發現眉目間跟你有些相似嗎？如果你沒有毀容，你長大後也許風采更甚也說不定，想那麽多做什麽？你變成了這樣你應該開心才對不是嗎？”他好言相勸，凝視著她。

“是應該開心。”她不再去想，擡起頭來露出淺笑，眼波清艷玦玦，背後的焱樹落英繽紛，襯得她的眉目精致如剔羽，“在這裏待著快悶死我了，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麽樣，是時候出去看看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為何她的語氣微沈。

他還驚艷在她的笑意中，卻忽地見她變了臉色，他的眸中絲許的冷意，攬著她的腰一陣微風一樣穿過，“你放心！那些不讓你好過的人，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景色時光穿梭般後退，她仰起頭看到他精致的下巴，心跳漏掉了幾拍，冰冷的心就這樣回暖，她晦暗的臉色淡去，攬緊了男子緊致有力的腰身，似乎覺得不管前方有多大的困難，她都不是孤單一人。

一定要好好護我，不要讓我受到任何的傷害，哪怕全世界拋棄了我，你也要站在我的身邊——她在心裏暗暗地說。

一直穿行，走出了永夜崖，她發現外面已經停了雪，初陽透過厚厚的雲層，如金子般灑在地上，點點金粉，她驚訝，冷笑，“雪怎麽停了？我都沒有死呢！”

“胡說什麽，有我在你怎麽會死？”男子低聲笑道。

“是——聖主，你的傳言我從小就聽，什麽神秘莫測、行蹤難尋、功法深不可測……如今見到本人，發現都不是那麽回事，果然傳言害人不淺啊！”她心裏暖暖的，露出了笑顏，居然也開起了玩笑，側著臉看男子如玉的臉頰。

他沈沈地笑，“原來你一早就猜出來我是誰了，傳言不可信，但也不可不信，也許待久了你會發現我並非你見到的這樣，你會覺得哪個我比較好？”

她故作考慮，“好像都不怎麽好……”其實都好，她笑意融融，如冰雪中綻開的寒梅，絕世獨立、冷艷而美麗。

迎著初日的陽光，他帶著她從山上而過，去到了最神聖的地方，無數人向往的地方——雲之神殿。

神殿都是用水晶鑄成，能夠誘發幻境，功力低微的人可能會因為陷入幻境而一生陷在裏面，他帶著她飛速地穿過神殿，來到了後院中。

“聖主——”見到祈天島最神聖的男子進來，她們都齊齊低頭，視線一點都不敢觸及，一個身高一致的女子低著頭從後面走出來，手裏捧著一個籃子，“這是今早剛剛采好的藍石蓮，不過只在崖上尋到一些，聖主恕罪！”她的臉色微微地蒼白，手也在顫抖，這明明都沒有什麽的，可是她的臉——

“這是怎麽回事？”她撐在竹木上的手青白，隱隱的青筋顯露出來。

那些跟她一模一樣的女人，或者說跟現在的她一模一樣，臉型、鼻子、嘴巴、眼睛都是一模一樣，恍若一個模子裏刻出來，雖及不上她半分的風采，可是在看到的那一霎那，她的腦袋轟地一聲響，排山倒海，滾滾煙石，忘記自己應該以什麽情緒去對待。

她的眉目染上陰霾，看著對面翩翩的男子。

他一聲輕笑，沒有在意，輕描淡寫地往空中叫了聲：“重羽，把她們全都殺了吧！”如同天氣變換那樣平常的語氣，他轉頭對她笑，“你出現了，她們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聽著外面淒厲地慘叫聲，她的睫毛顫了顫，唇色蒼白，卻沒有動，也沒有求情，她眸中有陰暗的情緒在滋長，心裏在狂嘯，表面卻平靜似死。

就在他轉身進入殿中的時候，她沖了過去。

緊緊抱住他的腰身，十五歲的女孩身子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剛剛沒有救人的愧疚，就這樣將臉貼在他的後背上，聲音沙啞卻絕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原來我也有那麽殘忍的一面，可以看著別人死去而沒有絲毫的愧疚心，甚至還有快感。”

她的眸中陰暗，有什麽東西悄然改變。

“你既然對我好，就要一直對我好，絕對不能離開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我什麽都沒有了，只有你——”情緒激動的她語調微微上揚，帶著刺破蒼穹的尖利，一去不覆返的絕地決不後生。

霎那間，他的心被小女孩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語氣給震動了，眼色變了變，沒有說話，也沒有推開她，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站著，誰都沒動。

天地之間，似乎靜止了。

似乎過了許久，他動了動，清越的聲音輕輕，“先放開我好嗎？”

“不要！”她臉一偏，更加抱緊了他，過了許久她才松開，琉璃般美麗的瞳眸看著他，撇嘴，“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如果我發現你身邊還有其她的女的，我就殺了她們！”殺氣在她的臉上一閃而過，認真地說道。

無法控制自己，不曾得到也好，可是一旦得到了就不想放手，如果註定得不到的話，寧願玉石俱焚，毀了大家都得不到。

男子低下眼瞼，雖然他功法絕世，她在他面前就是手無縛雞之力，可是這瞬間他居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蹲下輕輕拿起血泊中的籃子，絲毫不覺得染上血的籃子有多臟，然後往回走，淡淡地道，“外面風大，先進來吧！”

藍夜抿了抿恢覆些血色的薄唇，沈默地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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