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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念春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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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義院的正房裏,何氏正摟著衛蘅哭得稀裏嘩啦,嘴裏不住地罵道:“你個狠心的臭丫頭,不孝女,要不是開春得考女學,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來了,啊~你還記得你家中有老父老母沒有?”

衛蘅本來也哭的來著,可惜何氏哭得太久,導致衛蘅已經從思念之情裏回過勁兒來,變成了哭笑不得。“娘可一點兒也不老,比兩年前瞧著還年輕呢,可見女兒不在你跟前,你過得更滋潤些。”衛蘅俏皮地沖何氏眨了眨眼睛。

何氏破涕為笑,“你這不孝女,一回來就氣我,你還是趕緊滾回南邊兒去吧。”

連“滾”字都用上了,可見何氏心裏對衛蘅有多大的怨念。衛蘅貼著何氏的臉頰輕聲道:“女兒日日夜夜都想著娘,不知道夜裏哭醒了多少回呢。娘要是不信的話,問問錢嬤嬤就知道了。”

錢嬤嬤是何氏的乳母,最得她信任,兩年前因衛蘅要去杭州,何氏實在放不下,便叫錢嬤嬤陪著她去了南邊。

何氏聽了衛蘅的話看向錢嬤嬤,錢嬤嬤的眼角還濕潤著,上前一步道:“可不是麽,太太,珠珠兒就是半夜說夢話都在叫娘。”

何氏自然是信的,擰了擰衛蘅的臉笑道:“那你怎麽總不回來,不知給你寫了多少信催你回來。”

衛蘅道:“白鶴書院的夫子是極好的。江浙又是文秀之鄉,女兒拜了不少名師呢,盡管心裏惦記著娘,可是我也知道娘是希望女兒出息的。”其實衛蘅這話有些誅心,心裏還是埋怨,比起她這個女兒,何氏還是更看重女兒能給她爭的臉面。

不過何氏自己看不到自己的缺點,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反而道:“兩年不見,你懂事多了。”

衛蘅將頭擱到何氏的腿上,屈腿躺下,“娘給我梳頭發。”

“你這丫頭,就會享受。”何氏罵道,但是手下已經輕柔地替衛蘅散了辮子,瞧著衛蘅豐厚烏黑的頭發道,“你這頭發怎麽養的,這樣漂亮?可再也不是黃毛丫頭咯。”何氏問道。

“在南邊兒得了個護發方子,明兒我寫給娘親,就是制起來麻煩了些。”衛蘅不以為意地道。

“麻煩也不怕,只要能養頭發。”何氏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兒家的頭發更是要養一輩子,但是頭發長了之後,不是發黃,就是開叉,毛毛躁躁的,一頭漂亮豐厚的秀發對女人來說,可是極重要的事情,也是極難得的事情。

何氏不知看過多少人的頭發,唯有她家珠珠兒的頭發,又黑又亮,柔順光滑,一頭青絲鋪灑開來仿佛瀑布一般,那亮澤度簡直可以當鏡子照人了,叫人摸了就愛不釋手。

“你這養發膏子的味兒也好聞,似花非花,似果非果,不容易撞味兒。”何氏手裏的梳子沒拿穩,順著衛蘅的頭發就滑了下去,落在了地上,她不由嘆道:“竟這樣光滑!”

這下可不得了了,何氏也等不了明兒了,將衛蘅拉了起來就叫她寫方子。

衛蘅撅著嘴懶懶地坐直道:“這方子可不能外傳,是我師傅家中不傳之秘,罷了,還是我給娘制了吧,也省得你麻煩。我那裏還有一罐子護發香膏,娘先用著。”

雖然如今這世道更尚才、德,但這女人就沒有不在意容貌的。饒是何氏口頭上說得好聽,什麽她們這樣人家的女兒不是以色事人之輩,但其實心裏還不是一樣愛美,還不是想在夫婿眼裏博得一瞬驚艷的眼光。

“香膏是你自己制的?”何氏又問。

衛蘅卻從何氏微微變化的語氣裏聽出了陷阱的意思,她坐起身來,看著何氏。

何氏果然嘴角微垂地道:“娘從小就叫你,以色事人,是最不可取的。女兒家講求貞靜嫻淑,只要做到了這四個字,就沒有你不能立身的地兒。咱們侯府的女兒,可不能像那些個玩意兒一般只會搔首弄姿。女兒家要愛重自己,你成日裏搗鼓這些沒用的,在白鶴書院時是不是沒好好用功?”

衛蘅再好的修養也忍不住要發火了,她母親這是把她當什麽人了啊。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母親是太過求全,生怕她有一絲一毫的行差踏錯。

衛蘅站起身道:“女兒自然是愛重自己的。搗鼓這些,也只是自己喜歡罷了。女兒有些累了,先回房了。”衛蘅這些年在杭州被木老太太寵得有些厲害,性子也漸漸回到了現在的小小年紀,上輩子的事情就仿佛一場夢一般,漸漸遠離。

何氏見衛蘅這樣,心裏也怪自己說話太重了。只是,兩年不見,衛蘅的變化實在太大,連何氏這個親娘,都沒想到衛蘅長成少女時,會美得這般驚人,以至於她下意識裏就想先敲打衛蘅,不要得意於自己的容貌,而流於虛榮。

何氏畢竟是經歷過的人,這男人雖然第一眼總是看中女人的容貌,可最後心裏只會沈澱下那個讓他愛敬的女人。就拿衛蘅的父親,京中公認的好丈夫衛峻來說,一開始不也收不了心喜歡姐兒俏麽,到後來年紀大了,自然就明白什麽樣的女人才應該珍惜了。

當然這是何氏的認知。對於衛蘅來說,她是長得漂亮不錯,可是她上輩子不僅沒有為此沾沾自喜,反而覺得是種拖累,這叫人看不到她皮囊下的貞靜嫻淑。因而也不太愛收拾自己,連照鏡子都懶怠。

直到後來衛蘅嫁了人,半輩子沈浮,最後才發現一個道理,女人呀,指望別人疼惜和男人的愛敬那才是不可取。

讓衛蘅說,要緊的是命長,熬死了男人,熬到了老太太時,那才叫過得一個舒服和自在。只可惜衛蘅命不長,還沒活成老太太,沒能活到揚眉吐氣的時候。

但她和範用之間,年輕時她顏色上佳的時候,也有過那麽一陣子表面的甜蜜,人到中年,她又為著生孩子而日日吃藥之後,容色漸漸枯萎,同範用可就真的如何氏所說的只剩下“愛敬”了,衛蘅自己體會過,所以才能明白,愛敬愛敬,重點是個敬,但是少了愛之後,那滋味卻未必好受。

衛蘅對著鏡子,梳了梳頭,這輩子她也不是為了男人才愛惜容顏的,她只是高興看見自己漂亮而已,只為己悅而容,她那娘親也太小瞧她了。為了男人,哪裏值得費那許多功夫養頭發。

傍晚,衛峻應酬歸家,何氏一邊替他換衣裳,一邊埋怨道:“你那好女兒,脾氣越發大了,才說她幾句,就給我擺臉色瞧。早讓你派人去接她,偏你不聽,現在倒好,被我娘寵出這麽個壞脾氣。”

衛峻可不傻,何氏埋怨他岳母,他可不敢接口,轉而笑道:“人不在你跟前時,你想得覺都睡不著,一回來,你又嫌她。”

何氏其實也只是和丈夫說說話,並非真心抱怨,“行了,只但願她開春能考上女學,我這顆心就安穩了。老爺,現在要開飯嗎?”

衛峻點了點頭。

那廂自有婆子、丫頭去請衛蘅和她的哥哥、嫂嫂。

因是年下,家裏的人最齊,今兒衛蘅回家,她父親還有哥哥們都特地留出了晚上的時間,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吃個飯。

桌上是何氏自掏腰包備的菜,可謂是山珍海味滿桌,珍饈佳肴盈席,不過還是及不上江南鹽商府裏日常的一頓飯菜,更是比不上衛蘅外祖家裏的飯菜了。

衛蘅進屋,先叫了爹娘,這才甜甜地喊了“三哥哥”、“五哥哥”。

衛蘅的年紀比兩個哥哥小上許多,衛櫟、衛楊都是極疼她的。衛櫟今年春天的會試落了榜,不過如今也是舉人出身,再讀三年書,中個進士想來不是大問題。

衛楊卻是個喜武的,被老侯爺帶在身邊歷練,衛蘅聽說老侯爺已經走了門路,替衛楊在神機營謀了個職務。

一家人吃飯自然是和和樂樂的,何氏還特地叫乳娘將葛氏年初生的哥兒抱了過來玩耍。

葛氏凈了手立在一旁伺候公婆用飯。何氏逗了一下權哥兒,對葛氏道:“你也坐吧,都是一家人用飯。”

葛氏笑了笑,應聲入座,自打葛氏生了兒子後,心裏有了底氣,行事也越發地大方起來,若是以前,便是何氏開口,她肯定也不敢坐。

衛蘅在旁邊瞧了只覺得高興,看來她不在京裏的這兩年何氏和葛氏這婆媳倆的關系親近了不少。如今葛氏生了權哥兒,手裏又不缺錢,行事大方了許多,何氏看她也順眼了不少。

衛蘅低聲對葛氏道:“嫂嫂,你教的練身的法子真有用,我才堅持了半年,全身的筋骨就打開了,在書院時,先生都誇我練舞有天賦。”

葛氏笑道:“那就好。”當初葛氏畢業的時候,憑著一支“鵲橋仙”,闖入頭五名,這才入了何氏的眼。

何氏聽了道:“這有什麽好得意的,你二姐姐今年初一要進宮跳‘祈福舞’。”

作者有話要說:

我解釋一下,齊國公府的木老夫人和遠在杭州的木老太太是堂姐妹,大概就如同衛萱和衛蘅的關系。所以木老夫人是衛蘅的姨婆。為了區別這兩位木姓長輩,以後齊國公府的我就用木老夫人,衛蘅的外祖母就用木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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