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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一同來參加跨年酒會。安妮理所當然地和安迪密斯在一起，而艾薇拉則受邀成為我的女伴。
“我、我穿成這樣會不會太、太暴露了……”
艾薇拉穿著安妮為她精心挑選的白色禮服裙，精巧的腰部裝飾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腰肢，柔順的小拖尾也顯示出女孩的浪漫氣質。而最引人註目的，則是裸露出少女象牙色玲瓏肩頭的抹胸小翻領。白嫩的胸脯略顯不符合少女年齡的豐滿，尤其有人的是胸前的一顆小痣。
艾薇拉紅著臉，小巧的鏡片也遮不住她眼中的害羞。
我輕咳一聲：“不會。”
艾薇拉發現我在看她，雙手捂住臉頰，視線悄悄避開我，手足無措地搖著頭：“哎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今晚你舅父家的巴克少爺沒來，你不用擔心。”
“欸？佩羅大人，您知道？”艾薇拉聽見我提起的名字，擡起頭，意外地看著我。
雖然安迪密斯不想打破安妮做紅娘的夢，但為了我的社交安全，還是對艾薇拉小姐稍作調查。
“那個巴克少爺風評還不錯。”我當然不能戳破少女的暗戀心情。
艾薇拉的臉更紅了，雙手幹脆捂住臉：“真是的，我以為沒人看出來的。”
少女的戀愛心情真的完全藏不住。
禮儀官替撒加主持了宴會的開場之後，撒加就被上前與他寒暄和敬酒的人團團圍住。安妮和安迪密斯可能又跑到某處去了，完全不和我打招呼。
艾薇拉挽著我的手臂，和我跳了一支舞，吃了一點冷餐，就在宮廷的開放區域慢慢散散步。
“托安妮的福，我也能來王宮看看。對我家族這種小貴族，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艾薇拉出身巴利亞的一個勉強能掛上貴族頭銜的小地主家，雖然家境殷實，但她的父親是家族的二兒子，沒有繼承封號的資格。她的舅父有個男爵封號，來自祖輩，在下一代就不再具備世襲資格。她所暗戀的表哥巴克現在在龐貝經營一家小農場。安迪密斯對他的評價是“禮貌，溫和，老好人一個”。
艾薇拉性格恬靜，與世無爭，這對她來說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也能算個不錯的歸宿。最重要的是，他們兩情相悅，這就足以跨越所有條件和利害規則。
“我明年可能會在龐貝開一家珠寶店，如果你表哥有興趣，可以過去幫忙。”
明年有很多生意上的計劃，這幾年安迪密斯一直在想辦法擴張生意，在龐塞幾個重要的城市設立經營處。我必須留著巴利亞最主要的礦場監督原石開采和加工成品。安迪密斯必須四處巡視查賬，有些城市還在大陸邊緣的海濱港口。龐貝作為龐塞大帝國的首都，必須要有人長期在這裏照顧生意。
艾利克斯曾經主動提起，可以讓貝洛過來幫我，或許能減輕我的負擔。我當然相信他對於佩羅家這點微不足道的資產沒什麽別的意思，但我不想欠他的人情。
“真的嗎！”艾薇拉的大眼睛巴眨巴眨地看著我，情不自禁地雙臂摟住我的手臂，“謝謝您願意相信我們。我會回去和巴克表哥說這件事，他一直發愁該找些什麽出路。他才十九歲，但他這一輩無緣舅父的爵位。他不希望家族在他手中沒落。您願意給他機會，真是太感謝您了。當然，我知道，您都是看在安妮的面子。”
艾薇拉非常誠實，她不知道安迪密斯早就將她和她舅父家調查得一清二楚，還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和我這個好朋友的哥哥說出來。
這倒沒什麽，只是……我看了一眼手臂上貼著的白嫩豐滿的胸部，感覺有點不太自在。
艾薇拉平時穿著非常保守，實在沒看出這麽文雅的少女藏著這麽火爆的身材。
艾薇拉喝了一點酒，提出去樓下的室內花園散散酒氣。女孩們都對那種玻璃房子裏的溫暖花園感興趣。
她挽著我的手臂，雖然我不說話，但她一個人也能說得滔滔不絕。從古戲劇文集，到神績編年史，甚至是天文歷法的計算方式，她都津津有味，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只能說，安妮真是交了個不錯的朋友。
“咦？”艾薇拉看著臺階下方正在上樓的三個人，“那是教會的人。咱們在路上碰見過，那位白袍大人那天……”艾薇拉話音一頓，小心地看我一眼。
我沒在意艾薇拉的話，而是也看著那三個人。
歌利安穿著華美精致的白袍，腰帶上由金縷和細碎的彩色寶石條帶編織成交錯的芒星圖案，金發間是白珍珠編織成串的覆雜頭飾。
他也看見我了，緩緩停下腳步。
三個人正在上樓，珍妮和迪歐站在身後。珍妮穿著她的灰色長裙，迪歐穿著當初見他的那套管家制服。
我們都沒說話，也當然不可能互相打招呼。
我站在長長樓梯的上方臺階，居高臨下看著他們。
我拍了拍艾薇拉挽在我手臂上的手，目不斜視地繼續下樓。
歌利安和身後的人也再次邁開腳步。
我和他交錯而過。
我的視線落在臺階盡頭燈火通明的玻璃花園，他的視線不知落在某處。
“大人，您認識那位教會的大神官吧？”艾薇拉想到什麽，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忽然小聲問我。
“認識。”
十，九，八，七。
“他現在在回頭看您，可能想和您說話，您要不要和他打個招呼？”
我知道艾薇拉完全出於好意。
還有幾節臺階，我不知道這個距離，他能不能聽見。
四，三，二，一。
我的聲音冷靜，沒有刻意放大，也沒有壓低。
“我們不熟。”
——嘭！
十二點鐘的跨年煙花準時爆裂在天空 。
新年的鐘聲在龐貝城四面八方散落的鐘樓同時響起。
透過透明的玻璃屋頂，彩色的煙火像流星照亮大地。
人們舉起酒杯，互相擁抱，四處都是歡樂的笑聲和歌聲。
所有的燈光在這一刻熄滅，明亮的煙火幾乎掩蓋銀河。
但。
煙火隕落，星辰亙古。
我對艾薇拉露出微笑，輕輕抱住她：“祝你新年快樂。”
第九十四場
安妮找到艾薇拉，由安迪密斯陪同，去頂樓的天臺看新年的煙火表演。我風寒剛剛痊愈，不打算去天臺吹風，留在宴會廳，找了一間沒人的休息室，隨便找本書看。
今晚酒喝得有點多，到了後半夜，人也有些困倦。
“佩羅大人？”
我擡起眼皮。
“真的是佩羅大人！真沒想到能在這見到您！”
我垂下睫毛，繼續翻書。
來人臉上的笑容一僵。
“佩羅大人在看什麽書呢？我能看看麽？”
我將書揚起，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擡起頭冷冷看著他。
來人是個個子高挑的青年，一頭梳得光亮的短發貼在頭上，樣貌雖然還算端正，但帶著一股流裏流氣的油膩感，估計是哪個窮鄉僻壤，靠著一個小爵位作威作福，又沒怎麽受過教育的小貴族。
青年勾了勾唇角，露出冷笑：“佩羅大人，您不記得我了麽？”
我懶得說話。這種二流貨色認為他憑什麽能讓我記住？
不想和這種人浪費口舌，我把書扔在桌上，起身準備出去。
我本身對這種假惺惺的社交舞會不感興趣，但為了兩位小姐，只好親自出席。想不到自己躲個清凈，也有人上來自討沒趣。
“大人！您就這麽急著走嗎？”青年伸手扯住我的手臂，使我正要跨出門的腳步停住，“我是侯賽因家的大兒子安東尼。在佩羅的時候，我和父親經常上門拜訪您。記得那只綠咬鵑麽？是我親手從海外一個酋長手裏花大價錢買的。我聽您莊園上的仆人說，您很喜歡。”
綠咬鵑？我想起來，的確是侯賽因家的老爺送去的。
我對那個侯賽因家沒什麽好感，爵位低微，族中子弟也不求上進，靠揮霍祖輩的積蓄和產業生活。侯賽因老爺日常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巴結我，只是我很反感應酬他，安迪密斯幾乎沒怎麽讓他進過佩羅莊園的大門。我記得侯賽因家的小兒子，還在莉莉絲的成人禮上，不懷好意地看過安妮。
我眉頭蹙得更深了。
“您想起我了對麽？我為您送過不少東西。”安東尼勾了勾唇角，拉住我的手緩緩收緊，身體靠得更近，“我今天是跟隨父親來王宮參加新年舞會，真幸運啊，竟然能碰到您。”
安東尼身上有令人喘不上氣的古怪香水味。我皺著眉避開他湊近的臉，將手臂從他手中抽出來。冷淡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親愛的克裏斯大人，您還在裝清高麽？佩羅這個姓氏，已經不是龐塞最大的貴寶石礦主了。而侯賽因，也不是曾經那個您從不放在眼裏的小貴族。我父親現在是歌利安大人眼前的紅人，我明年也要去教廷任職。”
安東尼的手臂橫在我身前，扣住門栓，將我堵在房間裏。青年的嘴角帶著譏諷笑意，緩緩湊近，幾乎貼到我耳邊，壓低聲音：“您在佩羅當過戲子，演的是什麽戲，您心裏清楚。您被兩個戲子猥褻，米迦諾家那位尊貴的少爺為您殺了人，其實那個時候您就被不少人上過了吧。”
我微微側過頭，定定看著他。
“還在清高什麽呢？其實您和那些出身貧民窟的娼妓還有什麽不同？當然，您只出賣給權貴。那位米迦諾少爺，還有那位教廷的歌利安大人？不過這兩位都和您分道揚鑣了。您知道您住在六芒城的那段時間，引起多少人註意？那位大人把您寵上了天，讓六芒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您和他的關系，可是下一秒，就能送您下地獄。您是那位大人一手制造出的笑話。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從前的身價麽？小寶貝兒？”
大概所有人都去天臺了，原本喧鬧的走廊竟然非常安靜，只有不知哪個宴會廳裏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
我勾了勾唇角，擡起睫毛，微微揚起臉看著他：“所以你想對我說什麽？”
安東尼看著我，忽然楞了楞，過了幾秒才回過神，手捏著厚重的橡木門，似乎打算把門關上。
我剛才關上過，王宮的門果然隔音。
我用靴子抵住門，微微歪著頭看著他。
安東尼盯著我的臉，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在看什麽。
“我父親比起我弟弟更喜歡我。家族的繼承權也最終會交給我。現在父親為我謀的差事是協助歌利安大人去南方建一座神殿，上面所有神像的裝飾品用的都是真寶石。”
“所以呢？”
“你的礦場裏開采的所有原石都可以賣給我，我給你市價三倍的價格。”安東尼又湊近，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似乎想從我眼裏看出什麽。
我勾了勾唇角，也直直看著他。
安東尼的喉結動了動，聲音有些幹啞：“怎麽樣？你同意麽？”
“所以你想用教廷的錢收買我？”我嘴邊的笑意加深，再也懶得掩飾我的嘲諷，“那我還不如直接……”
我的話一頓。
是啊，我不可能去找他的。
安東尼猜到我要說什麽，朝我逼近：“那位大人，已經對您不感興趣了。現在只有我。您知道那位大人打算花多少錢修神殿麽？他開出的價碼足以買下一座城，這裏面隨便扣下一點油水，就夠我們一輩子揮霍不盡。”
“他不可能有權力調動教廷的財政。”教廷的財政收入來自各地的固定產業和組織，定期能夠通過經營獲取收入，還有一部分來自各地教會從教徒中所得的收入。各地的財主貴族不缺財富，缺的是良心的安定，他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向教會供奉，懇求得到教廷和神的庇護。
“那位大人用的不是教廷的錢，他用的是克雷芒家的。”安東尼頓了頓，“我們都心知肚明，那位大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麽。怎麽樣？不動心嗎？”
我有些出神，感覺他又不知不覺湊近，有什麽東西，硬硬地頂著我。
“花不完的錢，就我跟你，我還會在教廷謀下職位。反正你已經是這種名聲，不如跟著我。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小寶貝兒。”
濁重的呼吸噴在我耳邊，我伸手握住那根骯臟的下流東西，微笑看著他。
安東尼楞了楞，身體一僵，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下一秒，我手中的玩意幾乎脹大了一圈。
他咽了咽口水，眼中的情欲幾乎要化成火：“你答應了對麽，小寶貝兒？”
我微笑看著他，聲音冷淡：“我現在扭斷你的這根東西，然後去告訴你那位大人，你和我說的交易，你說教廷會不會好好感謝你和你父親呢？”
安東尼的臉色從惡心的酡紅瞬間變成慘白，一臉惱羞成怒：“你在胡說什麽！”
“你們在做什麽？安東尼。”低沈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帶著他一貫的溫柔和煦。
我頓了頓，松開手。
多遺憾，是神不讓他斷子絕孫。
“歌利安大人！”安東尼向看見救星，沖到歌利安面前，幾乎要跪在他腳邊痛哭流涕，“是他！那個佩羅，他引誘我，想和我上床，獲得明年建造神殿供應寶石的生意。”
“是這樣嗎？”歌利安聲音淡淡的，臉上還是溫和平靜的表情，眼睛看著安東尼。
我站在門口，聽著兩人的對話，覺得非常無趣。我轉頭看向窗外，不想再看這種表演，可能寧靜的夜空更能讓我的心情好一點。
走廊裏陸陸續續有人開始經過，應該是煙花表演結束了，小姐夫人們都盡興而歸，回到宴會廳，要繼續狂歡到天明。
安東尼一臉義憤填膺，聲音委屈而充滿感情：“是的，大人！他太卑鄙了！您都看到了，他恬不知恥，為了錢，是個男人都可以。簡直、簡直還不如一個娼妓！”
“啊！”
我楞了楞，回過頭去。
走廊裏已經擠滿了人，尖叫聲此起彼伏。
安東尼被壓在墻上，臉上已經快要看不清五官。
那個穿著白袍子的人，珍珠在他發間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動。
血濺在他臉上。
可他眼神平靜，面無表情。
第九十五場
我睜開眼睛，陽光的角度已經升高，昨天的酒喝得有點多，現在還有點頭痛。
一個陌生侍女已經站在床邊，端著溫熱的濕毛巾，笑容甜美，從侍女的開放衣著，一眼就能看出這是撒加的惡趣味。
“大人，您有不舒服麽？“
“沒有。”接過侍女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臉。
“您的妹妹安妮小姐和安迪密斯先生在餐廳用餐。”
昨晚的狂歡夜除了龐貝王城的當地王族和貴族，來自其他城池的受邀嘉賓不少都留宿在王宮。
我洗漱過後，到達餐廳。
高大的灰色大理石石柱將這個奢華的餐廳切割成六邊形，穹頂上方有個天井，從天井向外，整個如同籠罩的天花板上描繪著六幅精美絕倫的彩色巨幅畫作。
天井正下方下方是餐桌，陽光透過拱形的巨大龍骨玻璃窗，落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長長餐桌上。穿著講究，珠寶華麗的貴族排坐兩側，在狂歡舞會之後，仍不忘爭奇鬥艷。
撒加坐在餐桌盡頭，他的右手側坐著安靜用餐的艾利克斯。昨晚我一直沒怎麽看到撒加和艾利克斯。艾利克斯昨晚沒有和我打招呼，我還以為他沒來。
撒加看見我，露出笑容：“親愛的克裏斯，你來晚了。看來你喜歡我昨天的酒。讓克拉拉為你準備兩車帶走，和我千萬別客氣。”
在座的除了昨天見過的不少貴族，還有教廷的人。這不奇怪，王族一直忌諱教廷在龐貝設立教會和興建神殿，所以除了那次克雷芒主教親自來王城，很少在街道上見到穿白袍的教徒。
歌利安面容沈靜，坐在長桌靠近中部的位置，兩側都是白衣教徒，如果不算他的一頭燦爛金發，幾乎有些不起眼。
他聽見撒加叫我的名字，握著刀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默默用餐。
在這種場合，我必須給撒加面子，所以淡淡說了聲“謝謝”就坐到安妮旁邊。
“我昨晚歌利安大人發怒，不過歌利安大人到底為什麽要揍了侯賽因家的兒子。我聽說侯賽因家對您十分忠誠。”撒加顯然不怕在早餐會上制造沖突，笑瞇瞇地看向歌利安。
歌利安面色平靜，緩緩放下手中的刀叉，擡起頭看著撒加，露出一抹微笑，但沒有說話。
歌利安對面坐著一位年輕少婦，看了看撒加又看了看歌利安，察覺到兩人間氣氛微妙，上前打著圓場：“說真的，我一直認為歌利安大人性格溫和，沒想到昨天竟然看到歌利安大人這樣一面，比起溫溫吞吞的男士，還是歌利安大人這樣更有魅力。不過哪兒侯賽因家名聲一直不好，連歌利安大人這樣好脾氣的人都生氣了，一定是做了不可饒恕的事，連神都不會寬恕他的。又有誰會責怪高尚的歌利安大人呢。”
那位夫人有些面熟，我認出是在德麗曼夫人的下午茶聚會上碰見過的叫不出名字的一位。之所以我對她有印象，是因為那天在我離開後，她追到門口，給我塞了一張紙條。
我垂下睫毛，喝了一口咖啡。
撒加的嘴角的笑意變得冰冷。這樣明目張膽地在王廷面前向歌利安諂媚，真是種愚蠢的做法。
“謝謝您的誇獎，森納夫人。”歌利安對對面的女士笑了笑。
森納夫人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真沒想到您能記住我，我、我太感動了。”
歌利安唇角的笑意更深。
早餐會後，一部分遠道而來的貴族選擇即日啟程，一部分選擇在龐貝再游玩一段時間。
撒加盛情邀請，加之艾薇拉第一次進入王宮，所以我答應，在這裏住幾天。
撒加晃著酒杯，悠閑地摟著他身邊的美艷侍女，笑瞇瞇看著我：“你一定要記住和我的約定，克裏斯。我用三座城做交換，才讓艾利克斯順利將你帶回來，你要感激我。你落在歌利安手裏，一定會受到非人虐待。”
撒加對歌利安的仇視，完全到了面不改色顛倒黑白的程度。雖然歌利安這個人談不上光明正大，但是還不至於到他說這種程度。
“別拿我的話不當回事，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之間這麽融洽的關系。昨天侯賽因家的小子敢那樣對你，難道你不認為有你平時行事風格的問題？”
“我還用不著你批評。”我冷冷掃了撒加一眼。
“你瞧瞧，連對龐塞帝國最受器重的繼承人之一都能如此不假辭色，那麽其他人要受你多少怠慢和輕視。覺悟吧克裏斯，以後想找你麻煩的人多得是。”撒加幸災樂禍。
要對大部分人無視，才能對重要的人懷有深情。
我只是比較認同這種處事方式。
“答應我，克裏斯。”撒加向前探著身子，眼睛深深凝視著我，“別輕易原諒他。”
我看著撒加的眼睛。
“用不著你提醒我。”
我站起身，轉身向外走。
撒加懶洋洋靠回柔軟的沙發靠背，他身旁的侍女發出嬌笑聲。
我停下腳步。
撒加的房間掛著一幅油畫。
油畫上刻畫著一位頭發挽起的少女，穿著帶蕾絲裝飾的高領衫，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端坐在象牙和雕木支架的座椅上，畫中她只露出大半背影，和一小片線條柔和的側臉，手中拿著一朵半開的山茶花。
“這幅畫叫什麽名字。”我回頭問撒加。
撒加的臉埋在侍女的懷裏，聽見我的問題，擡起頭來，灰色的發絲遮住他的眼睛，他發出一聲輕笑：“該告訴你的時候會告訴你。”
我頓了頓：“好好當你的花花公子吧。”
第九十六場
“克裏斯。”
走廊裏有人叫住我的名字，我停住腳步。
艾利克斯穿著軍服，頭發比上次見他的時候剪得更短了，他背後跟著四個軍官。
他轉頭對身後的人說：“去門口等我。”
“是！少將！”
艾利克斯在軍中如魚得水，他的家庭背景和米迦諾家族幾代人在軍隊中的根基讓他在短短幾年時間就到了少將的位置。當然，我不否認最重要的當然是他自身優秀，具備成為一個出色軍人的潛質。
“你沒提前告訴你會來。”
我其實現在不太知道應該怎麽面對艾利克斯，我們之間存在覆雜的情感關系與矛盾，但我們不可能形同陌路，他仍然是我親密的朋友。
“是倉促做的決定，本來不打算來的。”
“是因為歌利安嗎？”
艾利克斯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我並不是為了見到歌利安，而是為了避開他，但我不喜歡解釋，只是回答：“是的。”
艾利克斯看著我，沈默了一會：“如果你選擇效忠王廷，那你和歌利安是不可能的。”
我看著他，他能認為我會和歌利安舊情覆燃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他是最清楚那天我是如何作為一個“被拋棄的玩物”被歌利安掃地出門的。
“你多慮了。”
艾利克斯點了點頭：“那太好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當初在六芒城，你和索萊接頭被歌利安發現，那次行動我們的人手損失很大，但還有一個人仍然留在六芒城，前兩天他從六芒城送來消息，不是個好消息。”
“你不用告訴我，你可以和撒加去說。”
米迦諾家世代效忠大帝，艾利克斯也明確地選擇了陣營。
這不再是我們年少時代的輕松日子，我們都有所立場。而我們所有人的立場都不相同。
“我必須告訴你。”艾利克斯看著我，“歌利安把莉莉絲和艾瑞克扣押在教廷了。”
我楞住了：“這不可能。”
莫迪拉家是明確站在克雷芒家族一邊的，而塔利安家也剛剛向教廷投誠。他們兩個都是這一代家族的獨子，教廷選擇用扣押人質的做法來牽制這兩個家族，只會讓其他想要站在教廷一邊的貴族家族開始搖擺不定。
艾利克斯繼續說：“莉莉絲在新年前就被克雷芒家族接走，當時我提出送她去，被教廷的人拒絕了，隨行的侍衛官也都被送回龐貝。艾瑞克也在六芒城的事情是這次密報才提到的，我一直以為他在海外經商。”
艾瑞克的信中提到，新年想去巴利亞，他前兩年就在巴利亞買了房子，但一直交給安迪密斯代為打理，從來沒去住過。可是到了新年之前，再沒有提到這件事的來信。
塔利安夫婦都是神經大條的火爆脾氣，他們突然同意將佩羅的債務轉賣給教廷，或許那個時候，我應該察覺其中有些不對勁。
“克裏斯你去哪兒？”艾利克斯從背後叫我。
我現在管不了那麽多，我必須知道莉莉絲和艾瑞克現在還是安全的。
三樓的一半都被教廷的人馬占據，我闖進最盡頭的套房，身旁的侍衛官想要拉扯我，但又有點不敢：“佩羅大人，佩羅大人，歌利安大人現在有客人，我來為您通報一聲。”
“滾開！”我推開侍衛官，推開最裏面的一道門。
房間裏燃著爐火，織花地毯上臥著一只懶洋洋的貴賓犬，看見陌生人闖進來，支棱起脖子，飛快從地上站起來，朝著我兇狠地吠起來。
沙發上並排坐著歌利安和今天早餐會上見到的森納夫人。歌利安手中捧著一本神譜，森納夫人歪著身子，似乎在津津有味地聽他講什麽。
而我作為不速之客的闖入，打破了這種和諧甜蜜的氣氛。
“哦……親愛的克裏斯，你、你怎麽來了？快住口！多特！不許叫了！”森納夫人看見我，變了臉色，連忙從歌利安身上直起身來，又用兇巴巴地語氣阻止她的狗。
那條貴賓犬聽見森納夫人的指令，沒有再兇狠的叫喚，但是齜著牙，喉嚨發出呼嚕聲，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有事問你。”我看著歌利安。
歌利安也看著我，放下書，對森納夫人露出微笑：“我要失陪一會。”
森納夫人看了歌利安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些戀戀不舍：“歌利安，就這樣趕我走嗎？克裏斯不是外人。”森納夫人又看向我，臉上露出甜美笑容，“克裏斯，小寶貝兒，快坐過來。”
我冷著臉看著森納夫人，對於她這種盛情邀請實在沒什麽興趣。
“帶著您的狗一起離開。”歌利安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看著森納夫人，“好嗎，夫人？”
森納夫人發現是我，本來心情似乎還不錯，但在歌利安的眼神裏變了臉色：“我、我……好、好的，歌利安，呃，歌利安大人。我這就走。”
森納夫人臉色發白，原本齜著牙的貴賓犬也合上嘴，想湊到歌利安腳邊。
歌利安掃了一眼搖著尾巴的狗，面色淡淡，聲音溫和：“森納夫人，其實我不喜歡貴賓犬。”
“哦，好、好的，當然，我下次不會讓它再出現在您面前。”森納夫人慌亂牽著犬繩離開房間。
我站在地毯上，和歌利安隔著幾步距離，冷冷看著他，也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莉莉絲和艾瑞克在六芒城嗎？”
“我也不喜歡那幾位夫人。”歌利安看著我，語氣淡淡。
我皺了皺眉，覺得他答非所問，但我這次來不是和他廢話的，有重覆了一遍：“莉莉絲和艾瑞克到底在不在六芒城？”
歌利安看了我一會，才回答：“是的。”
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我慢慢走過去，他坐在沙發上，我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歌利安仰著頭看我，不知過了多久，微微露出一抹微笑，緩緩擡起手，握住我的手。
他臉上的微笑，總比別人更溫柔。
我給過他不少耳光，不過都沒這次這麽響亮。
我自己的手，被震得發麻。
歌利安偏著頭，金色的頭發垂落，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他的右手指節凸起的骨頭上，有一些細小的傷痕。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他轉過臉的時候，我看見了他嘴角的血跡。
“如果，艾瑞克和莉莉絲受到一點傷害，我都會讓你付出十倍的代價。”
第九十七場
六芒城被交錯的芒線切割成中心主城和六個芒狀衛星城，其間又被分割成方方正正的許多小街區。
艾利克斯安排的落腳處，在六芒城的真理之神區。
六芒城裏在不同時間段都會有穿戴齊備的巡邏兵來回巡視，雖然不到克雷芒家那樣戒備森嚴的程度，但治安之安全也到了夜不閉戶的地步。
我們此行不可能帶太多人的潛入六芒城，能帶的只有艾利克斯的幾個心腹隨從。
“安妮囑咐我春天一定要帶你回巴利亞。”艾利克斯緩緩擦拭他的黑色十字劍。
我望著他的劍出神，沈默幾秒，說：“用不了那麽長時間。愛麗絲打探到他們被關在哪裏了麽？”
“暫時沒有，不過會有人把地點告訴我們。”
我擡起頭，看著艾利克斯：“你指的那個人是誰？”
“一會你就能見到他了。”艾利克斯將劍重新插入劍鞘中。
門口傳來敲門聲，艾利克斯的隨從打開門，愛麗絲風風火火跑到桌邊，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水，然後常常舒了一口氣：“外面真冷，我餓了，快點準備點吃的。”
艾利克斯朝隨從點了點頭，隨從轉身去廚房準備。
“怎麽樣了？”艾利克斯問。
“沒有了索萊大人，克雷芒家真的很難混進去。多虧那位大人在，不過話說回來，那位大人我怎麽那麽眼熟，總覺得以前在哪裏見過他。”愛麗絲學著男人的樣子摸摸下巴，做出沈思的表情。
艾利克斯輕咳一聲：“只要能找到人質，不用管其他的事。”
愛麗絲點了點頭：“那位大人帶我混進克雷芒家，在地窖發現了有個奇怪的門被灰袍侍者把守著，他們每六個小時換一次班。那個地窖戒備嚴密，每半個小時還會有巡查兵。每天有三次，教廷的神使女會給人質送飯。”
“你見到莉莉絲和艾瑞克了麽？”我問。
愛麗絲搖了搖頭：“那倒沒有，我進不去。但那位大人說，人就在裏面，而且每次送進去的飯菜都是被人吃過才送出來。”
我點點頭：“如果是這樣，就算我們找到人在哪裏，又怎麽把人帶出來？”
“有兩個方法，一個是等我們的人在裏面接應，由他安排，把教廷的巡邏兵支開，把人帶出來。”
“第二種方法呢？”我問。
艾利克斯看向我，眼神有些覆雜：“放棄我們的私下計劃，直接和教廷挑明，請求歌利安放了他們。”
“就不用想第二種方法了。”從門口傳來少年的清脆聲音。
少年裹著厚重的白色皮草鬥篷，鬥篷帽子向上翻起，只露出少年的小巧下巴。
少年摘下帽子，露出銀灰色的短發和笑瞇瞇的可愛臉蛋。
“好久不見啊，佩羅大人。”
第九十八場
我在克雷芒家族住的那段時間並不長，雖然刻意留意過整個建築的結構，但不可能去過所有地方。法芙爾所指出的關押地點，位於半弧形建築左翼的第二層地下室。
石磚壘砌的墻壁有些潮濕，火把的光忽明忽暗，靴子落在磚石路上發出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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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穿成這樣會不會太、太暴露了……”
艾薇拉穿著安妮為她精心挑選的白色禮服裙，精巧的腰部裝飾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腰肢，柔順的小拖尾也顯示出女孩的浪漫氣質。而最引人註目的，則是裸露出少女象牙色玲瓏肩頭的抹胸小翻領。白嫩的胸脯略顯不符合少女年齡的豐滿，尤其有人的是胸前的一顆小痣。
艾薇拉紅著臉，小巧的鏡片也遮不住她眼中的害羞。
我輕咳一聲：“不會。”
艾薇拉發現我在看她，雙手捂住臉頰，視線悄悄避開我，手足無措地搖著頭：“哎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今晚你舅父家的巴克少爺沒來，你不用擔心。”
“欸？佩羅大人，您知道？”艾薇拉聽見我提起的名字，擡起頭，意外地看著我。
雖然安迪密斯不想打破安妮做紅娘的夢，但為了我的社交安全，還是對艾薇拉小姐稍作調查。
“那個巴克少爺風評還不錯。”我當然不能戳破少女的暗戀心情。
艾薇拉的臉更紅了，雙手幹脆捂住臉：“真是的，我以為沒人看出來的。”
少女的戀愛心情真的完全藏不住。
禮儀官替撒加主持了宴會的開場之後，撒加就被上前與他寒暄和敬酒的人團團圍住。安妮和安迪密斯可能又跑到某處去了，完全不和我打招呼。
艾薇拉挽著我的手臂，和我跳了一支舞，吃了一點冷餐，就在宮廷的開放區域慢慢散散步。
“托安妮的福，我也能來王宮看看。對我家族這種小貴族，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艾薇拉出身巴利亞的一個勉強能掛上貴族頭銜的小地主家，雖然家境殷實，但她的父親是家族的二兒子，沒有繼承封號的資格。她的舅父有個男爵封號，來自祖輩，在下一代就不再具備世襲資格。她所暗戀的表哥巴克現在在龐貝經營一家小農場。安迪密斯對他的評價是“禮貌，溫和，老好人一個”。
艾薇拉性格恬靜，與世無爭，這對她來說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也能算個不錯的歸宿。最重要的是，他們兩情相悅，這就足以跨越所有條件和利害規則。
“我明年可能會在龐貝開一家珠寶店，如果你表哥有興趣，可以過去幫忙。”
明年有很多生意上的計劃，這幾年安迪密斯一直在想辦法擴張生意，在龐塞幾個重要的城市設立經營處。我必須留著巴利亞最主要的礦場監督原石開采和加工成品。安迪密斯必須四處巡視查賬，有些城市還在大陸邊緣的海濱港口。龐貝作為龐塞大帝國的首都，必須要有人長期在這裏照顧生意。
艾利克斯曾經主動提起，可以讓貝洛過來幫我，或許能減輕我的負擔。我當然相信他對於佩羅家這點微不足道的資產沒什麽別的意思，但我不想欠他的人情。
“真的嗎！”艾薇拉的大眼睛巴眨巴眨地看著我，情不自禁地雙臂摟住我的手臂，“謝謝您願意相信我們。我會回去和巴克表哥說這件事，他一直發愁該找些什麽出路。他才十九歲，但他這一輩無緣舅父的爵位。他不希望家族在他手中沒落。您願意給他機會，真是太感謝您了。當然，我知道，您都是看在安妮的面子。”
艾薇拉非常誠實，她不知道安迪密斯早就將她和她舅父家調查得一清二楚，還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和我這個好朋友的哥哥說出來。
這倒沒什麽，只是……我看了一眼手臂上貼著的白嫩豐滿的胸部，感覺有點不太自在。
艾薇拉平時穿著非常保守，實在沒看出這麽文雅的少女藏著這麽火爆的身材。
艾薇拉喝了一點酒，提出去樓下的室內花園散散酒氣。女孩們都對那種玻璃房子裏的溫暖花園感興趣。
她挽著我的手臂，雖然我不說話，但她一個人也能說得滔滔不絕。從古戲劇文集，到神績編年史，甚至是天文歷法的計算方式，她都津津有味，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只能說，安妮真是交了個不錯的朋友。
“咦？”艾薇拉看著臺階下方正在上樓的三個人，“那是教會的人。咱們在路上碰見過，那位白袍大人那天……”艾薇拉話音一頓，小心地看我一眼。
我沒在意艾薇拉的話，而是也看著那三個人。
歌利安穿著華美精致的白袍，腰帶上由金縷和細碎的彩色寶石條帶編織成交錯的芒星圖案，金發間是白珍珠編織成串的覆雜頭飾。
他也看見我了，緩緩停下腳步。
三個人正在上樓，珍妮和迪歐站在身後。珍妮穿著她的灰色長裙，迪歐穿著當初見他的那套管家制服。
我們都沒說話，也當然不可能互相打招呼。
我站在長長樓梯的上方臺階，居高臨下看著他們。
我拍了拍艾薇拉挽在我手臂上的手，目不斜視地繼續下樓。
歌利安和身後的人也再次邁開腳步。
我和他交錯而過。
我的視線落在臺階盡頭燈火通明的玻璃花園，他的視線不知落在某處。
“大人，您認識那位教會的大神官吧？”艾薇拉想到什麽，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忽然小聲問我。
“認識。”
十，九，八，七。
“他現在在回頭看您，可能想和您說話，您要不要和他打個招呼？”
我知道艾薇拉完全出於好意。
還有幾節臺階，我不知道這個距離，他能不能聽見。
四，三，二，一。
我的聲音冷靜，沒有刻意放大，也沒有壓低。
“我們不熟。”
——嘭！
十二點鐘的跨年煙花準時爆裂在天空 。
新年的鐘聲在龐貝城四面八方散落的鐘樓同時響起。
透過透明的玻璃屋頂，彩色的煙火像流星照亮大地。
人們舉起酒杯，互相擁抱，四處都是歡樂的笑聲和歌聲。
所有的燈光在這一刻熄滅，明亮的煙火幾乎掩蓋銀河。
但。
煙火隕落，星辰亙古。
我對艾薇拉露出微笑，輕輕抱住她：“祝你新年快樂。”
第九十四場
安妮找到艾薇拉，由安迪密斯陪同，去頂樓的天臺看新年的煙火表演。我風寒剛剛痊愈，不打算去天臺吹風，留在宴會廳，找了一間沒人的休息室，隨便找本書看。
今晚酒喝得有點多，到了後半夜，人也有些困倦。
“佩羅大人？”
我擡起眼皮。
“真的是佩羅大人！真沒想到能在這見到您！”
我垂下睫毛，繼續翻書。
來人臉上的笑容一僵。
“佩羅大人在看什麽書呢？我能看看麽？”
我將書揚起，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擡起頭冷冷看著他。
來人是個個子高挑的青年，一頭梳得光亮的短發貼在頭上，樣貌雖然還算端正，但帶著一股流裏流氣的油膩感，估計是哪個窮鄉僻壤，靠著一個小爵位作威作福，又沒怎麽受過教育的小貴族。
青年勾了勾唇角，露出冷笑：“佩羅大人，您不記得我了麽？”
我懶得說話。這種二流貨色認為他憑什麽能讓我記住？
不想和這種人浪費口舌，我把書扔在桌上，起身準備出去。
我本身對這種假惺惺的社交舞會不感興趣，但為了兩位小姐，只好親自出席。想不到自己躲個清凈，也有人上來自討沒趣。
“大人！您就這麽急著走嗎？”青年伸手扯住我的手臂，使我正要跨出門的腳步停住，“我是侯賽因家的大兒子安東尼。在佩羅的時候，我和父親經常上門拜訪您。記得那只綠咬鵑麽？是我親手從海外一個酋長手裏花大價錢買的。我聽您莊園上的仆人說，您很喜歡。”
綠咬鵑？我想起來，的確是侯賽因家的老爺送去的。
我對那個侯賽因家沒什麽好感，爵位低微，族中子弟也不求上進，靠揮霍祖輩的積蓄和產業生活。侯賽因老爺日常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巴結我，只是我很反感應酬他，安迪密斯幾乎沒怎麽讓他進過佩羅莊園的大門。我記得侯賽因家的小兒子，還在莉莉絲的成人禮上，不懷好意地看過安妮。
我眉頭蹙得更深了。
“您想起我了對麽？我為您送過不少東西。”安東尼勾了勾唇角，拉住我的手緩緩收緊，身體靠得更近，“我今天是跟隨父親來王宮參加新年舞會，真幸運啊，竟然能碰到您。”
安東尼身上有令人喘不上氣的古怪香水味。我皺著眉避開他湊近的臉，將手臂從他手中抽出來。冷淡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親愛的克裏斯大人，您還在裝清高麽？佩羅這個姓氏，已經不是龐塞最大的貴寶石礦主了。而侯賽因，也不是曾經那個您從不放在眼裏的小貴族。我父親現在是歌利安大人眼前的紅人，我明年也要去教廷任職。”
安東尼的手臂橫在我身前，扣住門栓，將我堵在房間裏。青年的嘴角帶著譏諷笑意，緩緩湊近，幾乎貼到我耳邊，壓低聲音：“您在佩羅當過戲子，演的是什麽戲，您心裏清楚。您被兩個戲子猥褻，米迦諾家那位尊貴的少爺為您殺了人，其實那個時候您就被不少人上過了吧。”
我微微側過頭，定定看著他。
“還在清高什麽呢？其實您和那些出身貧民窟的娼妓還有什麽不同？當然，您只出賣給權貴。那位米迦諾少爺，還有那位教廷的歌利安大人？不過這兩位都和您分道揚鑣了。您知道您住在六芒城的那段時間，引起多少人註意？那位大人把您寵上了天，讓六芒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您和他的關系，可是下一秒，就能送您下地獄。您是那位大人一手制造出的笑話。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從前的身價麽？小寶貝兒？”
大概所有人都去天臺了，原本喧鬧的走廊竟然非常安靜，只有不知哪個宴會廳裏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
我勾了勾唇角，擡起睫毛，微微揚起臉看著他：“所以你想對我說什麽？”
安東尼看著我，忽然楞了楞，過了幾秒才回過神，手捏著厚重的橡木門，似乎打算把門關上。
我剛才關上過，王宮的門果然隔音。
我用靴子抵住門，微微歪著頭看著他。
安東尼盯著我的臉，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在看什麽。
“我父親比起我弟弟更喜歡我。家族的繼承權也最終會交給我。現在父親為我謀的差事是協助歌利安大人去南方建一座神殿，上面所有神像的裝飾品用的都是真寶石。”
“所以呢？”
“你的礦場裏開采的所有原石都可以賣給我，我給你市價三倍的價格。”安東尼又湊近，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似乎想從我眼裏看出什麽。
我勾了勾唇角，也直直看著他。
安東尼的喉結動了動，聲音有些幹啞：“怎麽樣？你同意麽？”
“所以你想用教廷的錢收買我？”我嘴邊的笑意加深，再也懶得掩飾我的嘲諷，“那我還不如直接……”
我的話一頓。
是啊，我不可能去找他的。
安東尼猜到我要說什麽，朝我逼近：“那位大人，已經對您不感興趣了。現在只有我。您知道那位大人打算花多少錢修神殿麽？他開出的價碼足以買下一座城，這裏面隨便扣下一點油水，就夠我們一輩子揮霍不盡。”
“他不可能有權力調動教廷的財政。”教廷的財政收入來自各地的固定產業和組織，定期能夠通過經營獲取收入，還有一部分來自各地教會從教徒中所得的收入。各地的財主貴族不缺財富，缺的是良心的安定，他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向教會供奉，懇求得到教廷和神的庇護。
“那位大人用的不是教廷的錢，他用的是克雷芒家的。”安東尼頓了頓，“我們都心知肚明，那位大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麽。怎麽樣？不動心嗎？”
我有些出神，感覺他又不知不覺湊近，有什麽東西，硬硬地頂著我。
“花不完的錢，就我跟你，我還會在教廷謀下職位。反正你已經是這種名聲，不如跟著我。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小寶貝兒。”
濁重的呼吸噴在我耳邊，我伸手握住那根骯臟的下流東西，微笑看著他。
安東尼楞了楞，身體一僵，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下一秒，我手中的玩意幾乎脹大了一圈。
他咽了咽口水，眼中的情欲幾乎要化成火：“你答應了對麽，小寶貝兒？”
我微笑看著他，聲音冷淡：“我現在扭斷你的這根東西，然後去告訴你那位大人，你和我說的交易，你說教廷會不會好好感謝你和你父親呢？”
安東尼的臉色從惡心的酡紅瞬間變成慘白，一臉惱羞成怒：“你在胡說什麽！”
“你們在做什麽？安東尼。”低沈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帶著他一貫的溫柔和煦。
我頓了頓，松開手。
多遺憾，是神不讓他斷子絕孫。
“歌利安大人！”安東尼向看見救星，沖到歌利安面前，幾乎要跪在他腳邊痛哭流涕，“是他！那個佩羅，他引誘我，想和我上床，獲得明年建造神殿供應寶石的生意。”
“是這樣嗎？”歌利安聲音淡淡的，臉上還是溫和平靜的表情，眼睛看著安東尼。
我站在門口，聽著兩人的對話，覺得非常無趣。我轉頭看向窗外，不想再看這種表演，可能寧靜的夜空更能讓我的心情好一點。
走廊裏陸陸續續有人開始經過，應該是煙花表演結束了，小姐夫人們都盡興而歸，回到宴會廳，要繼續狂歡到天明。
安東尼一臉義憤填膺，聲音委屈而充滿感情：“是的，大人！他太卑鄙了！您都看到了，他恬不知恥，為了錢，是個男人都可以。簡直、簡直還不如一個娼妓！”
“啊！”
我楞了楞，回過頭去。
走廊裏已經擠滿了人，尖叫聲此起彼伏。
安東尼被壓在墻上，臉上已經快要看不清五官。
那個穿著白袍子的人，珍珠在他發間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動。
血濺在他臉上。
可他眼神平靜，面無表情。
第九十五場
我睜開眼睛，陽光的角度已經升高，昨天的酒喝得有點多，現在還有點頭痛。
一個陌生侍女已經站在床邊，端著溫熱的濕毛巾，笑容甜美，從侍女的開放衣著，一眼就能看出這是撒加的惡趣味。
“大人，您有不舒服麽？“
“沒有。”接過侍女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臉。
“您的妹妹安妮小姐和安迪密斯先生在餐廳用餐。”
昨晚的狂歡夜除了龐貝王城的當地王族和貴族，來自其他城池的受邀嘉賓不少都留宿在王宮。
我洗漱過後，到達餐廳。
高大的灰色大理石石柱將這個奢華的餐廳切割成六邊形，穹頂上方有個天井，從天井向外，整個如同籠罩的天花板上描繪著六幅精美絕倫的彩色巨幅畫作。
天井正下方下方是餐桌，陽光透過拱形的巨大龍骨玻璃窗，落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長長餐桌上。穿著講究，珠寶華麗的貴族排坐兩側，在狂歡舞會之後，仍不忘爭奇鬥艷。
撒加坐在餐桌盡頭，他的右手側坐著安靜用餐的艾利克斯。昨晚我一直沒怎麽看到撒加和艾利克斯。艾利克斯昨晚沒有和我打招呼，我還以為他沒來。
撒加看見我，露出笑容：“親愛的克裏斯，你來晚了。看來你喜歡我昨天的酒。讓克拉拉為你準備兩車帶走，和我千萬別客氣。”
在座的除了昨天見過的不少貴族，還有教廷的人。這不奇怪，王族一直忌諱教廷在龐貝設立教會和興建神殿，所以除了那次克雷芒主教親自來王城，很少在街道上見到穿白袍的教徒。
歌利安面容沈靜，坐在長桌靠近中部的位置，兩側都是白衣教徒，如果不算他的一頭燦爛金發，幾乎有些不起眼。
他聽見撒加叫我的名字，握著刀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默默用餐。
在這種場合，我必須給撒加面子，所以淡淡說了聲“謝謝”就坐到安妮旁邊。
“我昨晚歌利安大人發怒，不過歌利安大人到底為什麽要揍了侯賽因家的兒子。我聽說侯賽因家對您十分忠誠。”撒加顯然不怕在早餐會上制造沖突，笑瞇瞇地看向歌利安。
歌利安面色平靜，緩緩放下手中的刀叉，擡起頭看著撒加，露出一抹微笑，但沒有說話。
歌利安對面坐著一位年輕少婦，看了看撒加又看了看歌利安，察覺到兩人間氣氛微妙，上前打著圓場：“說真的，我一直認為歌利安大人性格溫和，沒想到昨天竟然看到歌利安大人這樣一面，比起溫溫吞吞的男士，還是歌利安大人這樣更有魅力。不過哪兒侯賽因家名聲一直不好，連歌利安大人這樣好脾氣的人都生氣了，一定是做了不可饒恕的事，連神都不會寬恕他的。又有誰會責怪高尚的歌利安大人呢。”
那位夫人有些面熟，我認出是在德麗曼夫人的下午茶聚會上碰見過的叫不出名字的一位。之所以我對她有印象，是因為那天在我離開後，她追到門口，給我塞了一張紙條。
我垂下睫毛，喝了一口咖啡。
撒加的嘴角的笑意變得冰冷。這樣明目張膽地在王廷面前向歌利安諂媚，真是種愚蠢的做法。
“謝謝您的誇獎，森納夫人。”歌利安對對面的女士笑了笑。
森納夫人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真沒想到您能記住我，我、我太感動了。”
歌利安唇角的笑意更深。
早餐會後，一部分遠道而來的貴族選擇即日啟程，一部分選擇在龐貝再游玩一段時間。
撒加盛情邀請，加之艾薇拉第一次進入王宮，所以我答應，在這裏住幾天。
撒加晃著酒杯，悠閑地摟著他身邊的美艷侍女，笑瞇瞇看著我：“你一定要記住和我的約定，克裏斯。我用三座城做交換，才讓艾利克斯順利將你帶回來，你要感激我。你落在歌利安手裏，一定會受到非人虐待。”
撒加對歌利安的仇視，完全到了面不改色顛倒黑白的程度。雖然歌利安這個人談不上光明正大，但是還不至於到他說這種程度。
“別拿我的話不當回事，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之間這麽融洽的關系。昨天侯賽因家的小子敢那樣對你，難道你不認為有你平時行事風格的問題？”
“我還用不著你批評。”我冷冷掃了撒加一眼。
“你瞧瞧，連對龐塞帝國最受器重的繼承人之一都能如此不假辭色，那麽其他人要受你多少怠慢和輕視。覺悟吧克裏斯，以後想找你麻煩的人多得是。”撒加幸災樂禍。
要對大部分人無視，才能對重要的人懷有深情。
我只是比較認同這種處事方式。
“答應我，克裏斯。”撒加向前探著身子，眼睛深深凝視著我，“別輕易原諒他。”
我看著撒加的眼睛。
“用不著你提醒我。”
我站起身，轉身向外走。
撒加懶洋洋靠回柔軟的沙發靠背，他身旁的侍女發出嬌笑聲。
我停下腳步。
撒加的房間掛著一幅油畫。
油畫上刻畫著一位頭發挽起的少女，穿著帶蕾絲裝飾的高領衫，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端坐在象牙和雕木支架的座椅上，畫中她只露出大半背影，和一小片線條柔和的側臉，手中拿著一朵半開的山茶花。
“這幅畫叫什麽名字。”我回頭問撒加。
撒加的臉埋在侍女的懷裏，聽見我的問題，擡起頭來，灰色的發絲遮住他的眼睛，他發出一聲輕笑：“該告訴你的時候會告訴你。”
我頓了頓：“好好當你的花花公子吧。”
第九十六場
“克裏斯。”
走廊裏有人叫住我的名字，我停住腳步。
艾利克斯穿著軍服，頭發比上次見他的時候剪得更短了，他背後跟著四個軍官。
他轉頭對身後的人說：“去門口等我。”
“是！少將！”
艾利克斯在軍中如魚得水，他的家庭背景和米迦諾家族幾代人在軍隊中的根基讓他在短短幾年時間就到了少將的位置。當然，我不否認最重要的當然是他自身優秀，具備成為一個出色軍人的潛質。
“你沒提前告訴你會來。”
我其實現在不太知道應該怎麽面對艾利克斯，我們之間存在覆雜的情感關系與矛盾，但我們不可能形同陌路，他仍然是我親密的朋友。
“是倉促做的決定，本來不打算來的。”
“是因為歌利安嗎？”
艾利克斯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我並不是為了見到歌利安，而是為了避開他，但我不喜歡解釋，只是回答：“是的。”
艾利克斯看著我，沈默了一會：“如果你選擇效忠王廷，那你和歌利安是不可能的。”
我看著他，他能認為我會和歌利安舊情覆燃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他是最清楚那天我是如何作為一個“被拋棄的玩物”被歌利安掃地出門的。
“你多慮了。”
艾利克斯點了點頭：“那太好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當初在六芒城，你和索萊接頭被歌利安發現，那次行動我們的人手損失很大，但還有一個人仍然留在六芒城，前兩天他從六芒城送來消息，不是個好消息。”
“你不用告訴我，你可以和撒加去說。”
米迦諾家世代效忠大帝，艾利克斯也明確地選擇了陣營。
這不再是我們年少時代的輕松日子，我們都有所立場。而我們所有人的立場都不相同。
“我必須告訴你。”艾利克斯看著我，“歌利安把莉莉絲和艾瑞克扣押在教廷了。”
我楞住了：“這不可能。”
莫迪拉家是明確站在克雷芒家族一邊的，而塔利安家也剛剛向教廷投誠。他們兩個都是這一代家族的獨子，教廷選擇用扣押人質的做法來牽制這兩個家族，只會讓其他想要站在教廷一邊的貴族家族開始搖擺不定。
艾利克斯繼續說：“莉莉絲在新年前就被克雷芒家族接走，當時我提出送她去，被教廷的人拒絕了，隨行的侍衛官也都被送回龐貝。艾瑞克也在六芒城的事情是這次密報才提到的，我一直以為他在海外經商。”
艾瑞克的信中提到，新年想去巴利亞，他前兩年就在巴利亞買了房子，但一直交給安迪密斯代為打理，從來沒去住過。可是到了新年之前，再沒有提到這件事的來信。
塔利安夫婦都是神經大條的火爆脾氣，他們突然同意將佩羅的債務轉賣給教廷，或許那個時候，我應該察覺其中有些不對勁。
“克裏斯你去哪兒？”艾利克斯從背後叫我。
我現在管不了那麽多，我必須知道莉莉絲和艾瑞克現在還是安全的。
三樓的一半都被教廷的人馬占據，我闖進最盡頭的套房，身旁的侍衛官想要拉扯我，但又有點不敢：“佩羅大人，佩羅大人，歌利安大人現在有客人，我來為您通報一聲。”
“滾開！”我推開侍衛官，推開最裏面的一道門。
房間裏燃著爐火，織花地毯上臥著一只懶洋洋的貴賓犬，看見陌生人闖進來，支棱起脖子，飛快從地上站起來，朝著我兇狠地吠起來。
沙發上並排坐著歌利安和今天早餐會上見到的森納夫人。歌利安手中捧著一本神譜，森納夫人歪著身子，似乎在津津有味地聽他講什麽。
而我作為不速之客的闖入，打破了這種和諧甜蜜的氣氛。
“哦……親愛的克裏斯，你、你怎麽來了？快住口！多特！不許叫了！”森納夫人看見我，變了臉色，連忙從歌利安身上直起身來，又用兇巴巴地語氣阻止她的狗。
那條貴賓犬聽見森納夫人的指令，沒有再兇狠的叫喚，但是齜著牙，喉嚨發出呼嚕聲，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有事問你。”我看著歌利安。
歌利安也看著我，放下書，對森納夫人露出微笑：“我要失陪一會。”
森納夫人看了歌利安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些戀戀不舍：“歌利安，就這樣趕我走嗎？克裏斯不是外人。”森納夫人又看向我，臉上露出甜美笑容，“克裏斯，小寶貝兒，快坐過來。”
我冷著臉看著森納夫人，對於她這種盛情邀請實在沒什麽興趣。
“帶著您的狗一起離開。”歌利安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看著森納夫人，“好嗎，夫人？”
森納夫人發現是我，本來心情似乎還不錯，但在歌利安的眼神裏變了臉色：“我、我……好、好的，歌利安，呃，歌利安大人。我這就走。”
森納夫人臉色發白，原本齜著牙的貴賓犬也合上嘴，想湊到歌利安腳邊。
歌利安掃了一眼搖著尾巴的狗，面色淡淡，聲音溫和：“森納夫人，其實我不喜歡貴賓犬。”
“哦，好、好的，當然，我下次不會讓它再出現在您面前。”森納夫人慌亂牽著犬繩離開房間。
我站在地毯上，和歌利安隔著幾步距離，冷冷看著他，也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莉莉絲和艾瑞克在六芒城嗎？”
“我也不喜歡那幾位夫人。”歌利安看著我，語氣淡淡。
我皺了皺眉，覺得他答非所問，但我這次來不是和他廢話的，有重覆了一遍：“莉莉絲和艾瑞克到底在不在六芒城？”
歌利安看了我一會，才回答：“是的。”
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我慢慢走過去，他坐在沙發上，我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歌利安仰著頭看我，不知過了多久，微微露出一抹微笑，緩緩擡起手，握住我的手。
他臉上的微笑，總比別人更溫柔。
我給過他不少耳光，不過都沒這次這麽響亮。
我自己的手，被震得發麻。
歌利安偏著頭，金色的頭發垂落，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他的右手指節凸起的骨頭上，有一些細小的傷痕。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他轉過臉的時候，我看見了他嘴角的血跡。
“如果，艾瑞克和莉莉絲受到一點傷害，我都會讓你付出十倍的代價。”
第九十七場
六芒城被交錯的芒線切割成中心主城和六個芒狀衛星城，其間又被分割成方方正正的許多小街區。
艾利克斯安排的落腳處，在六芒城的真理之神區。
六芒城裏在不同時間段都會有穿戴齊備的巡邏兵來回巡視，雖然不到克雷芒家那樣戒備森嚴的程度，但治安之安全也到了夜不閉戶的地步。
我們此行不可能帶太多人的潛入六芒城，能帶的只有艾利克斯的幾個心腹隨從。
“安妮囑咐我春天一定要帶你回巴利亞。”艾利克斯緩緩擦拭他的黑色十字劍。
我望著他的劍出神，沈默幾秒，說：“用不了那麽長時間。愛麗絲打探到他們被關在哪裏了麽？”
“暫時沒有，不過會有人把地點告訴我們。”
我擡起頭，看著艾利克斯：“你指的那個人是誰？”
“一會你就能見到他了。”艾利克斯將劍重新插入劍鞘中。
門口傳來敲門聲，艾利克斯的隨從打開門，愛麗絲風風火火跑到桌邊，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水，然後常常舒了一口氣：“外面真冷，我餓了，快點準備點吃的。”
艾利克斯朝隨從點了點頭，隨從轉身去廚房準備。
“怎麽樣了？”艾利克斯問。
“沒有了索萊大人，克雷芒家真的很難混進去。多虧那位大人在，不過話說回來，那位大人我怎麽那麽眼熟，總覺得以前在哪裏見過他。”愛麗絲學著男人的樣子摸摸下巴，做出沈思的表情。
艾利克斯輕咳一聲：“只要能找到人質，不用管其他的事。”
愛麗絲點了點頭：“那位大人帶我混進克雷芒家，在地窖發現了有個奇怪的門被灰袍侍者把守著，他們每六個小時換一次班。那個地窖戒備嚴密，每半個小時還會有巡查兵。每天有三次，教廷的神使女會給人質送飯。”
“你見到莉莉絲和艾瑞克了麽？”我問。
愛麗絲搖了搖頭：“那倒沒有，我進不去。但那位大人說，人就在裏面，而且每次送進去的飯菜都是被人吃過才送出來。”
我點點頭：“如果是這樣，就算我們找到人在哪裏，又怎麽把人帶出來？”
“有兩個方法，一個是等我們的人在裏面接應，由他安排，把教廷的巡邏兵支開，把人帶出來。”
“第二種方法呢？”我問。
艾利克斯看向我，眼神有些覆雜：“放棄我們的私下計劃，直接和教廷挑明，請求歌利安放了他們。”
“就不用想第二種方法了。”從門口傳來少年的清脆聲音。
少年裹著厚重的白色皮草鬥篷，鬥篷帽子向上翻起，只露出少年的小巧下巴。
少年摘下帽子，露出銀灰色的短發和笑瞇瞇的可愛臉蛋。
“好久不見啊，佩羅大人。”
第九十八場
我在克雷芒家族住的那段時間並不長，雖然刻意留意過整個建築的結構，但不可能去過所有地方。法芙爾所指出的關押地點，位於半弧形建築左翼的第二層地下室。
石磚壘砌的墻壁有些潮濕，火把的光忽明忽暗，靴子落在磚石路上發出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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