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9)
關燈
小
中
大
緩放下。
這不公平。
所以優柔寡斷，更加撕扯人心。
安妮像山茶花，活潑美麗，但其實很嬌柔，只要多用些心，就知道她多需要呵護。
莉莉絲像玫瑰，驕傲帶刺，美得飛揚跋扈，不敢讓人輕易攀折，可是偶爾流露這種柔順嬌弱的表情，我承認，我有點手足無措。
女孩子這種存在，真讓人甜蜜又頭痛。
“你喜歡我，有安妮的二分之一麽？”莉莉絲小聲問我。
她的手臂緩緩收緊，似乎對我的回答有點緊張。
窗外夜色中緩緩綻放的一叢一叢紅玫瑰，風吹過的時候，輕輕擺動，傳來淡淡的芬芳香氣。
我輕輕回答她：“有的。”
第五十八場
只見過我一面的莫迪拉公爵邀請我一起共進午餐。還有五天就是神息日，同時我想昨天在我房間發生的事，莫迪拉公爵已經知道了。
“佩羅是個優雅的姓氏，提到佩羅，就讓人們想到耀眼的黃金和彩色的寶石。我曾經有幸與你父親一起為王效命。”莫迪拉公爵與我隔著長長的桌子和鮮花，他低著頭，臉上帶著微笑，細心地切割著盤子中的牛排。
安迪密斯為我把牛排分成一份一份小塊，將葡萄酒倒進我的杯子。
“這是佩羅的榮幸。”佩羅的領地在大陸偏南，莫迪拉家族根基深深紮在王城，和米迦諾家一樣，是現今權貴中的代表家族。
“莉莉絲和我提起了幾年前的事，佩羅家是莫迪拉家的恩人，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莫迪拉公爵微笑，“我對你過去的事情也有所耳聞。雖然現在佩羅處在低谷，但是你可以放心，有莫迪拉家族的支持，佩羅家很快就可以重整旗鼓。我在王城外的山上有棟莊園，已經讓朱諾將地契改成你的名字。以後你們可以選擇在王城常住下來，畢竟這裏才是貴族的聚集地，在這裏，佩羅家也能得到更多的幫助。”
朱諾取出一張蓋了火漆的地契，放到我面前。
我掃了一眼，繼續吃著盤中無味的沙拉，裏面的羅勒葉我非常不喜歡。這是用餐時間，我想莫迪拉公爵不會不清楚基本的用餐禮儀。
見我不動，朱諾擡頭看了莫迪拉公爵一眼，又將地契取走。
“撒加殿下的脾氣陰晴不定，但王後非常寵愛她這個小兒子。其他兩位王子現在都在大陸北側的封地，我想佩羅大人應該明白王與王後的意思。我知道佩羅大人曾經在王廷為撒加殿下做過陪讀，我相信你們關系匪淺。不過我聽說，前幾天你與撒加殿下的會面似乎不太愉快。”
我擡眼看著莫迪拉公爵，我知道他想說什麽，他認為撒加會找機會針對我。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比起我，他更頭痛的應該是聲勢逐年壯大的教廷勢力。王廷的沈重賦稅讓大部分百姓民不聊生，而貴族的生活驕奢淫逸。在這種情況下，教廷的恩澤更能收買人心。
撒加掌管著龐塞的財政大權，是最有實權的皇親國戚。莫迪拉家與撒加的私下關系也非常密切。但我此刻搞不懂莫迪拉公爵的心思，他究竟是偏向撒加還是偏向教廷呢？
“撒加殿下過幾天也會來參加莉莉絲的成人禮。我到時會向撒加殿下讚美佩羅家對莫迪拉家的恩情。”
我放下刀叉，看著莫迪拉公爵：“我沒什麽可和您做交易的。”
不管是財產，還是人情，我都不想和莫迪拉家牽扯太多。我和安妮的生活，早已不像從前龐大昌盛的佩羅家族。如今的佩羅人丁雕零，除了輝煌的家族史和長久的積澱還被人津津樂道，大部分時候，我們已經淡出了貴族圈子的視線。我更沒想過回歸王廷。過於覆雜的生活，並不適合安妮。
莫迪拉公爵主動向我示好，我知道，背後必然要佩羅付出等價的條件。
莫迪拉公爵也放下刀叉，擡起頭看著我，他的灰藍色眼睛和莉莉絲如出一轍：“克裏斯，我應該能稱得上你的長輩。對於你和莉莉絲的事……我相信你懂我說什麽，我認為你應該適可而止。”
“莉莉絲被保護得太好，沒有經歷過人情世故，她一向隨心所欲，家族也都順著她，她更不曾受過挫折。所以她有時會對於不那麽容易得到的東西，產生興趣。但這種興趣往往並不長久，在她得到之後，很快就會被她拋到腦後。”
我終於了解，他邀請我共進午餐的意義了。
但他實在大錯特錯。
“艾利克斯是我非常欣賞的年輕人，我知道，他也是你重要的朋友。在莉莉絲的成人禮上，莫迪拉與米迦諾會宣布兩人的婚期。你是莉莉絲兄長一般的存在，更對莉莉絲有著不可忽略的恩德，我相信你到時候會真誠地祝福他們的。”
我靜靜聽著，漫不經心用手帕輕輕擦拭嘴角。
“以後，莫迪拉家都會對佩羅家的困難義不容辭。如果你能衷心地祝福莉莉絲得到幸福，你能得到的，遠比莉莉絲私下給你的更多。”
看來莫迪拉公爵把我當成要吃軟飯的小白臉了。
“您多慮了。”我放下手帕，喝了一口清水，接過安迪密斯遞過來的溫熱濕毛巾擦了擦手，“我對莉莉絲絕沒有非分之想。”
莫迪拉公爵神色莫測地看了我一會，正要說話，朱諾從外面走進來，俯下身：“大人，克雷芒大人的使者為小姐的成人禮送來儀式需要的器具，現在已經等在外面了。”
我站起身：“公爵大人，我不打擾了。今天我和安妮會找到地方安頓，莉莉絲的成人禮，我會準時來參加的。”
莫迪拉公爵皺了皺眉，似乎還有話想說，但朱諾一直俯身沒有起來，似乎在催促莫迪拉公爵對神使的等候做出回應。
“那麽到時候見吧。”莫迪拉公爵沈聲說。
我微笑了一下。
安迪密斯為我披上外套，和我一起向外走去。
朱諾跟上，為我打開大門。
我擡起頭，看見門外站著的人。
他面無表情，穿著聖潔的白袍，外面罩著教廷特別的白色長鬥篷，鬥篷的帽子戴在頭上，隱約露出金發見精致覆雜的白銀頭飾。
他微微垂著睫毛，仿佛沒有看見我。
我目不斜視，緩緩經過他身邊。
“請歌利安大人快進來。”身後傳來莫迪拉公爵明顯熱絡起來的聲音。
他步履沈著，緩緩走進去。
朱諾緩緩關上沈重的深棕色雕花橡木大門，隔絕了裏面的所有聲音。
“我去為小姐收拾東西。”安迪密斯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越快越好。”
“是的，大人。需要和莉莉絲小姐說一聲麽？”
“不需要。”
“說真的，大人，我覺得莉莉絲小姐不太野蠻任性的時候，還是非常可愛的。”
我覺得安迪密斯此時的話大有深意，我從中聽出了一些風涼的味道。
所以我冷冷回敬：“我會將你的話轉告安妮的。”
“……”
王城五月的微風溫暖濕潤，其中帶著泥土和鮮花的芬芳香氣。
安妮托著腮，望著馬車外發呆。
道路兩旁樹蔭斑駁，翠綠的樹葉在陽光中閃爍，樹間棲息著午後慵懶的雲雀。
車輪傳來偶爾的震動，她的發絲在風中微微拂動。
我摸了摸她的頭發，安妮回頭看我，臉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我們去哪兒呢？”安妮問我。
我看向安迪密斯。
安迪密斯輕咳一聲：“我們先安頓在郊外的一棟房子，大人和小姐需要委屈幾天，今天的安排確實有些倉促。”
安妮點了點頭：“那沒什麽，反正我不想在莫迪拉家住下去了。”
這幾天我有點忙，不知道安妮和莉莉絲之間發生了什麽。
少女們的友情比偵探小說還要撲朔迷離。
安妮挺直脊背，忽然正襟危坐，她腮邊的發絲被編成一縷細細的麻花辮，梳到耳後。我發現她開始註意發型和衣著了，有時候這是一種情竇初開的標志。
“克裏斯，你得向我坦誠，你並沒有喜歡上莉莉絲。”
“但我也沒有討厭她。”
看見安妮不滿的表情，我知道我的回答一定沒讓小姐高興。
安妮鼓著腮幫，憤憤交叉雙臂抱在胸前，語氣鄭重其事：“你可只有我一個妹妹。”
“當然。”
“莉莉絲和你沒有血緣關系，得不到你的特殊待遇。”
“我並沒有對她有什麽特殊待遇。”
“你這個人總是這樣，對於那種善於偽裝的女孩子就會看不清形勢。你已經吃過那個騙子花娘的虧，我不想你重蹈覆轍。”
我沒想到她還在對珍妮的事耿耿於懷。但莉莉絲和珍妮明顯不是一回事。我對珍妮更多的是因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安妮的一些影子，讓我產生一種奇特的移情心理。但莉莉絲不一樣，她的性格鮮明，她就是她自己，絕不是別人的仿制品。
“莉莉絲是艾利克斯的未婚妻，我們應該和他們保持距離。還有幾天就是她的成人禮，等儀式結束我們就盡早回巴利亞去。”
“我答應你。”我本身就是這樣打算的。
“還有，我見到歌利安了。”安妮說這話的時候，小心地看了一眼我的臉色。
我當然不會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現在似乎很了不得，聽說是教皇大人最得寵的親信。上次他和珍妮做出那種令人不齒的事，我不知道他這次會不會繼續針對你。”
我知道安妮是在擔心我。
“我以前覺得歌利安不錯，但沒想到他會做那樣的事。他現在變得比以前更有勢力了，你一定要盡量避開他。”
有時候安妮的碎碎念還真是讓人難以招架。
“不用擔心我。”我看著安妮說，“我會把一切處理好的。”
安妮本來還想繼續說什麽，但在我的眼神中，又將話咽了回去。
“神息日那天，王城會有一天一夜的狂歡節，為安妮準備好衣服和面具，難得出來，好好玩一次吧。”我對安迪密斯說。
帶著白手套的手掩住嘴唇，安迪密斯清咳了一聲：“遵命，大人。
安妮又將臉轉向窗外，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可我知道，她一定非常期待。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去玩吧，不要想太多。”
不管是風雨還是荊棘，那都不是安妮需要擔心的事。
我看向安迪密斯，他小心翼翼地給安妮切著她喜歡的草莓，流出的汁水染紅了他的手套。
我答應了媽媽，會永遠保護好安妮。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第五十九場
莉莉絲的成人禮，雲集了整個龐塞大陸所有有頭有臉的貴族家族。對於如何給莫迪拉家準備禮物，是件讓我和安迪密斯著實頭痛了幾天的事。鉆石珠寶，或者錦衣華服，莉莉絲都不缺。
安迪密斯搞到了其他一些貴族家族的禮單，無非是討好莫迪拉公爵的古董，或是給莉莉絲準備的少女風格的華麗首飾。
神息日轉眼到了，我們三人乘坐馬車前往莫迪拉莊園。莫迪拉莊園的前庭早已門庭若市，停滿了裝飾華麗的馬車，然而這裏只是普通貴族的安頓地點。教皇和王子的馬車都被引導到莊園的專屬馬廄。
馬車忽然停下。
“到了麽？”我問安迪密斯。
安迪密斯挑開窗簾，向外張望了一眼：“前面的馬車好像有點小沖突，路被堵住了。”
“距離儀式還有幾個小時？”
“正午十二點鐘準時開始，現在還有不到三個小時。”
“咱們走過去，讓車夫去停車。”我看見外面已經堵得水洩不通，馬匹的嘶鳴聲此起彼伏。
“這樣有點……”
我知道安迪密斯覺得走過去不夠排場，但我懶得強撐場面，畢竟我無心與今天的任何一家產生無謂的關聯。
安迪密斯看著我的臉色，改口道：“我為您提著箱子。”
安妮扶著安迪密斯的手下了馬車。她今天穿了一身精致的珊瑚紅絲綢刺繡長裙，沒有寬大的裙撐，顯得身段婀娜玲瓏。長發被攏到一側，被侍女編了一個精巧柔美的發型，裏面別著一串黃金和珊瑚頭飾。
安妮的美貌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出眾，此時已經有了介乎於少女與成熟女性之間的獨特嫵媚氣質。
我非常驕傲，又有點憂心。
我看了安迪密斯一眼，他也看著安妮。
陽光落在安妮的頭發上，閃耀著健康亮麗的光澤。
“進去吧。”我對安迪密斯說。
途中路過那兩輛發生沖突的馬車，我才認出，其中一輛馬車的主人，竟然是艾瑞克。
艾瑞克這兩年長高了，總算不在同齡人矮的引人註目，他微微皺著眉頭，似乎在聽對面的貴族說什麽，他臉上表情不太好看，大約對方的話不怎麽中聽。
“要去看看麽？”安迪密斯問。
我冷淡朝那邊掃了一眼，徑直經過。
大廳裏已經聚集了不少衣著華麗的貴族男女，有的三兩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有的坐在沙發或者陽臺的欄桿旁邊，搖著造型浮誇的羽毛扇，聊天和欣賞風景。
大廳中央擺著一些造型奇特的祭祀器皿，都是黃金或白銀打造，整個大堂都被純白的鮮花包裹，玫瑰、杜鵑、東方牡丹、雛菊、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花朵，但都是純白色。輕柔的白色蕾絲和紗幔將大廳裝點得聖潔而充滿古典的浪漫氣息。柔和的燈光讓這場隆重的神息日儀式熠熠生輝，每個人都好像被籠罩了一層柔光，尤其這些人各個打扮考究，雖不至於爭奇鬥艷，但也能稱得上賞心悅目。
我此刻有點理解為何這些無所事事的貴族這麽喜歡參加這種花費大量金錢打造的儀式和典禮上。這的確是一個展示財力與美貌，同時兼顧社交的好時候。
我讓安迪密斯去書記官那裏登記禮物，我領著安妮找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等待儀式開始。
安妮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大堂裏的裝潢和布置。
“克裏斯，莫迪拉家真厲害，她家的客廳現在看起來像個神殿，當然，是在忽略這些凡夫俗子之後。”
我看著安妮，她今天像是嬌柔的海之神女，長裙的裙擺上刺繡著海神波塞冬殺死背叛者的故事。細碎的珊瑚枝在裙擺的下緣，形成鏤空蕾絲的效果。這襲長裙是我讓安迪密斯為她挑選的，她平時穿的都是太過溫柔淺淡的顏色，我想讓她有些不一樣的裝扮。
“你到底送了莉莉絲什麽禮物？”安妮對於這個問題已經追問了我好幾次，“你每年送我的生日禮物都缺乏新意。”
我知道安妮對這一點有些不滿，因為我每年都是準備同樣的東西，選一塊幾乎純凈毫無瑕疵的寶石，親自切割完美，安妮到現在，已經收下了十七塊寶石。我不敢說價值連城，但是我總得慢慢為她攢好嫁妝。不管她將來愛上誰，和誰在一起，都不能讓她過上苦日子。
但是我這種行為在安妮看來顯得過於漫不經心，每年都重覆同樣的選擇，但她不知道，這十七顆寶石，每一顆都是佩羅家所有礦場一年來最好最大最值錢的那一個。
包括佩羅破產的時候，我為安妮準備好的，都是她的私人財產，是絕不能被佩羅家其他人動用的。
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這些事情我都全權委托安迪密斯。
“你們不一樣，我為你考慮的不同。”我對安妮說。
安妮撅嘴：“那你告訴我安迪密斯拿著的那個箱子裏裝著的是什麽。”
看著安妮不得到答案絕不會死心的眼神，我只好回答：“一幅畫。”
“你畫的？”
我點頭。
安妮沈默了幾秒，十指交叉放在珊瑚色的裙擺上。
我感覺到她聽到我的答案變得不高興了。
我伸手輕輕摟住她的肩膀，但我一向不善於解釋。
“我也想要。”安妮的音調有點委屈，我最怕她這種語氣。
“可以。”我答應。
安妮微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
“大人。”安迪密斯回來，臉上帶著他的標準笑容，“剛才塔利安家的少爺和侯賽因家的少爺起了爭執，聽說已經平息了。”
安迪密斯總有辦法迅速得到各種小道消息。
見我不說話，安迪密斯又問：“您不想知道為什麽？”
我淡淡開口：“禮物送過去了麽？”
安迪密斯俯身：“一切都按您的吩咐。”
“那就去給安妮拿點吃的。”
安迪密斯輕咳一聲，轉身去了。
安妮對周圍充滿好奇：“克裏斯，你見過教皇大人麽？”
我搖頭。
教皇大部分時間都在六芒城的諸神之殿，承擔著為整個龐塞大陸的子民與神溝通的職責，像這樣離開六芒城的時候並不多。佩羅家以前更傾向於與王廷親近，談不上教皇大人的狂熱信徒。教皇大人的忠誠崇拜者都以能夠穿上教廷的使徒白袍為榮，被認為那是被教皇大人所代表的神恩澤的。這次來到王城，明顯見到比以前更多的白袍信徒。
教廷的勢力擴張越來越明目張膽了。
隨著儀式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有穿著白袍的教廷使徒進來。他們的出現格外引人註目。為首的青年有一頭克雷芒家族特有的標志性黃金頭發，琥珀色的眼睛雖然沒有帶著笑意，但溫和柔潤，身上穿著一件名貴銀色絲線織成的刺繡鬥篷，邊角點綴著幾顆成色非常純凈的月光石。
周圍的貴族們紛紛上前想與他寒暄，青年禮貌微笑，將別人遞過來的鮮花交到旁邊的侍者手上。
“是歌利安。”安妮在我身邊小聲說，“他看起來好像被不少人巴結。克裏斯，你要躲著點他。”
我回頭看著安妮，安妮一臉謹慎戒備，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回過頭，發現歌利安隔著來來往往的貴族們，正註視著我。發現我看向他，又將視線轉向他跟前一身暗紫色刺繡長裙的妙齡少女，不知微笑著在說什麽。
“安妮。”
我擡起頭，看見穿著一身黑色制服的艾利克斯，他大概是剛剛剪過頭發，發型比之前利落許多。他胸前的口袋上插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玫瑰。
“你好。”自從出了歌利安的事，雖然後來艾利克斯到巴利亞找過我們，但安妮對他的態度還是比以往冷淡了一些。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艾利克斯也看著我。他在我旁邊坐下，完全不覺得尷尬。
“歌利安是今天主持神官。”艾利克斯說。
“他現在真厲害。”安妮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等儀式結束，用過午餐，從下午開始，整個王城的街道都會被狂歡節的花車占領，狂歡節一直會持續到明天早晨。你們有興趣去逛逛麽？”艾利克斯此人非常矜持，很少向別人提出邀請，尤其像狂歡節這種在他眼中應該是十分輕浮的節日。
“好啊！”艾利克斯的提議讓安妮高興起來，“不過……我猜你在儀式後，應該要和莫迪拉家族的人一起吧。”安妮歪著頭，看著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撫摸了一下他袖口的金色雙頭鷹徽章紐扣，對安妮微微笑了一下，聲音低沈：“沒關系，晚點我就能去找你們。”
安妮唇角微微勾起，嫣紅的唇瓣像嬌嫩的粉玫瑰花瓣，聲音也輕快起來：“那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參加這種過於熱鬧的活動呢。”
艾利克斯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我看他看向我，有些不明白他盯著我的臉在看什麽，微微皺了皺眉：“我臉上有東西麽？”
“沒事。”艾利克斯輕咳一聲。
“你們都在！”這種聒噪的聲音，我一聽便知是艾瑞克。
這個紅毛鵪鶉這兩年看起來在外歷練不少，但由於他母親的美貌過於強大，艾瑞克現在仍然有種雌雄莫辨的少年感。
“好久不見克裏斯。”艾瑞克興致勃勃向我打招呼，他臉色仍然沒有因為海風留下一點粗糙的痕跡，淡紅色的眼睛清澈見底。
雖然我有些意外他沒像以前那樣上趕著巴著艾利克斯，而是在我和艾利克斯同時出現的時候首先向我打招呼，但我還是沒打算給他好臉色。
他長高了。
我討厭這一點。
這個自來熟的家夥也想坐進沙發裏，但是三人沙發已經被安妮、艾利克斯和我占據。他的隨從不知從哪搞來一把椅子，讓他施施然坐下。
“見到你很高興，艾瑞克。”艾利克斯從來不失禮貌。
雖然艾瑞克已經徹底從艾利克斯這裏失戀了，但是他看著艾利克斯的眼睛的時候，白膩的臉蛋還是微微有些發紅：“我也是，最近好嗎？聽說你去大帝的軍隊效命了。”
“只是個閑職。”艾利克斯謙虛地說。
“非常了不起，聽說你在軍中很有威信。我的船上有些水手是退伍的海軍，他們和我提起過你。”
“那麽他們一定過獎了。”
我對兩人之間這種場面話感到非常無聊。
這種貴族家族雲集的場面，必然會遇見許多的熟悉面孔，其中也有從佩羅來的。我看見幾個老熟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眼睛朝我們坐的地方瞟過來。
還有一個長得連端正都算不上的青年在盯著安妮看。
“克裏斯，你臉色怎麽這麽陰沈？誰得罪你了？”艾瑞克忽然停止了和艾利克斯的交談，轉而問我。
我掃了他一眼，冷淡開口：“那個人是誰？”
艾瑞克看過去，臉色也是一沈：“那是侯賽因家的小兒子博諾。”
侯賽因家是佩羅邊緣的小貴族，在王城也有些親戚，但絕談不上名門望族。這種出身低賤的野小子，也想覬覦安妮，簡直是不自量力。
我的臉色一定更難看了。
“去把安迪密斯叫回來。”我冷淡吩咐艾瑞克的隨從，那個滿身肌肉腦袋看起來非常不靈光的大漢。
艾瑞克看那個隨從一臉猶豫，開口：“照佩羅大人的吩咐做。”
“是的，少爺。”那個壯漢隨從恭恭敬敬地低下頭。
“你們搬到巴利亞了對麽？有雇傭我家船只的貨商說在巴利亞見到了你。我母親在打理佩羅家原來的產業，這兩年煙草地恢覆收成了，能賺不少錢。幾個老礦場也穩定下來，重新開始開采。佩羅的山地和農田這兩年收成也不錯，老天爺總算不再像前兩年鬧脾氣了。”艾瑞克的眼睛一直看著我，眼中閃著期待，似乎等著我表揚他什麽。
但是我聽了他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心情只有更差。前幾年佩羅家的封地和產業因為氣候和年份的關系遭受了巨大損失，最終被抵押到了塔利安家手裏。可這兩年風調雨順，全都重新上了軌道運作起來，必然賺了不少的錢。
我討厭這種毫無心機，偏偏命好得叫人眼紅的暴發戶。
見我把臉撇到一邊，艾瑞克又想沒話找話：“巴利亞那邊離海也非常近，你想不想去海邊住一住？我打算在那邊買塊地。”
我被他的自鳴得意惹得非常厭煩，不耐地掃他一眼：“你說這些關我什麽事？”
艾瑞克被我堵得還沒說完的話噎在喉嚨裏：“我、我是想去那邊……”
我不喜歡做表情，但是我此刻忍不住皺了皺眉。
艾瑞克的聲音小了下去。
“克裏斯，你有點過分了。”安妮忍不住替艾瑞克打抱不平。
“你別忘了他以前經常掀你的裙子。”我冷冷提醒。
安妮臉色一變，看艾瑞克的眼神完全不友善了。
艾瑞克皺起臉，扒拉了幾下頭發：“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大人，您找我有事？”安迪密斯托著一個小巧的銀質托盤，盤子邊緣雕刻著薔薇花的圖案，裏面擺放著幾顆小巧的甜點和水果。
安妮眼睛一亮，主動接到手裏。
我掃了安迪密斯一眼，他俯下身，把耳朵貼到我唇邊。
我吩咐了幾句，安迪密斯又離開。
有了艾瑞克這種話癆，艾利克斯也不用刻意找話說，氣氛難得地融洽起來。
場地裏已經由傭人們擺好了一排一排禱告椅，陸陸續續已經有人入座，本來有些喧嘩的人群也都漸漸安靜下來。角落裏開始有聖樂團演奏豎琴和管風琴。
“少爺，大人請您過去。”艾利克斯那個年長的隨從穿著米迦諾家的經典黑色制服過來，俯下身對艾利克斯低聲說。
艾利克斯看了我一眼，其實他這次過來也沒和我說幾句話，大部分都是艾瑞克和安妮在和他交談。
“晚點我來找你。”艾利克斯看著我。
他的侍從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和艾利克斯轉身走了。
“艾利克斯對你的態度怎麽和以前不一樣了？”周圍已經安靜下來，艾瑞克的聲音也放低，淡紅色的眼睛看著我，不知道想得到什麽答案。
而我看了他一眼，給出了我對他許多問題的同一個標準答案：“關你什麽事。”
可能我確實有點惡趣味，每當我看見這個天生命好的討厭小子露出不敢得罪我的可憐表情，我的心情就會好上許多。
我們幾個人也起身，站起來發現艾瑞克這個家夥竟然比我高了。
我陰沈著臉看著他，他有些不明所以，謹慎地觀察著我的表情，小心地問：“怎麽了克裏斯？”
我冷著臉，徑自牽著安妮的手走到最後一排禱告椅的位置。他跟在小心翼翼跟在身後，也在我旁邊入座。待我們落座，旁邊立刻有侍女送來一朵削掉倒刺的白玫瑰。
安妮今天光彩照人，格外引人註目，雖然是坐在最後一排，但頻頻有貴族青年回頭看過來，還互相低聲討論著什麽。
“把你的外套脫下來。”這是今天我第一次主動和艾瑞克說話。
艾瑞克楞了下，然後趕緊脫下身上的絲質外套交到我手上。我給安妮披在肩頭上。
“我不冷。”安妮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你會冷的。”我不接受反駁。
安迪密斯回來，臉色有些陰沈，走到我們坐的那排位置，看著艾瑞克，意思顯然是希望他能讓開坐在我旁邊的這個位置。但艾瑞克這種缺乏腦回路的家夥和安迪密斯對視了幾乎一分鐘，終於開口：“有事麽，安迪密斯？”
安迪密斯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但還是保持著笑容可掬的表情：“塔利安大人，我可以坐在這麽？”
艾瑞克露出了然的表情，指了指他旁邊的空位：“輕便。”
安迪密斯的內心一定絕望了。
“你去坐到安妮那邊。”我對艾瑞克說。
“為什麽？”艾瑞克皺了皺眉，“咱們不該聊聊麽？我這兩年去了不少地方。對了，我給你帶禮物了。”
我盯著他。
“你喜歡寶石對麽？我給你帶的東西你一定喜歡，是古老的東方玉器，還有沙漠中心出產的紅色鉆石。想看看麽？狂歡節帶上我，我們通宵之後住到我父親在王城新買的莊園，那裏放了幾個我準備的箱子。我知道你會喜歡的。”
我仍然盯著他。
“你給莫迪拉家的小姐送了什麽禮物？我給她送了我剛才提到的東方玉。但是放心吧，我給你留下的更好。”艾瑞克不知道在沾沾自喜什麽。
這個家夥……真的沒什麽城府，什麽話都說一股腦地說出來。很多時候真的很惹人討厭，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嫉妒。但……
“安迪密斯，你先坐下，一會再說吧。”
安迪密斯挑了挑眉毛，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還想繼續說話的艾瑞克一眼，遲疑了幾秒，但還是俯了俯身：“遵命，大人。”
第六十場
大廳中完全安靜。
穿著紅黑長袍的教皇大人頭上戴著黃金底座和彩色寶石的冠冕走上神壇。他身後是穿著白袍的金發歌利安，雙手托著一根黃金權杖，微微垂著頭，視線追隨著教皇的衣擺。
臺階上鋪著刺繡精美的暗紅底地毯，上面描繪的都是諸神之間的戰爭神話故事。
禱告長椅上的眾人幾乎都屏住呼吸，有些已經虔誠地跪倒在木質長椅後面的祈禱墊子上，面露狂熱。
王廷的代表人是撒加，他在教皇後面入場，身後跟著兩排整齊的深藍色制服的侍衛官，腰間別著代表皇族權威與武力的龍骨佩劍。
教皇大人已經站到大廳的最高處，居高臨下看著臺下仰望著他的眾人
撒加不似平時的吊兒郎當，今天把他的灰色長發束起，脖子下的扣子也扣到最上面一顆。他走到第一排禱告椅的位置，後面的全體貴族起身。我拉起安妮的手也站起來。
莫迪拉公爵俯身，邀請撒加坐到最正中的位置。撒加沒什麽表情地入座，其他人才重新坐下，其間只有衣料摩擦的聲音。第一排的禱告椅，除了撒加和他左右兩側的侍衛官，只有莫迪拉公爵夫婦，和米迦諾公爵夫婦，以及艾利克斯。
撒加的目光望著臺上，看著面帶微笑的教皇大人，然後低聲對旁邊的侍衛官說了什麽。那個侍衛官起身，換了另一個人坐到他旁邊。
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灑落大廳的每個角落，加之以白色為主的裝飾，整個大廳都分外明亮。
教皇擡了擡手，穿著白袍頭戴銀飾的青年將權杖遞到他手中。
權杖頂端的火焰紋紅寶石指向玻璃穹頂，光芒耀眼。
眾人俯身，只有撒加和他帶來的侍衛官端坐著一動不動。
“諸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這不公平。
所以優柔寡斷，更加撕扯人心。
安妮像山茶花，活潑美麗，但其實很嬌柔，只要多用些心，就知道她多需要呵護。
莉莉絲像玫瑰，驕傲帶刺，美得飛揚跋扈，不敢讓人輕易攀折，可是偶爾流露這種柔順嬌弱的表情，我承認，我有點手足無措。
女孩子這種存在，真讓人甜蜜又頭痛。
“你喜歡我，有安妮的二分之一麽？”莉莉絲小聲問我。
她的手臂緩緩收緊，似乎對我的回答有點緊張。
窗外夜色中緩緩綻放的一叢一叢紅玫瑰，風吹過的時候，輕輕擺動，傳來淡淡的芬芳香氣。
我輕輕回答她：“有的。”
第五十八場
只見過我一面的莫迪拉公爵邀請我一起共進午餐。還有五天就是神息日，同時我想昨天在我房間發生的事，莫迪拉公爵已經知道了。
“佩羅是個優雅的姓氏，提到佩羅，就讓人們想到耀眼的黃金和彩色的寶石。我曾經有幸與你父親一起為王效命。”莫迪拉公爵與我隔著長長的桌子和鮮花，他低著頭，臉上帶著微笑，細心地切割著盤子中的牛排。
安迪密斯為我把牛排分成一份一份小塊，將葡萄酒倒進我的杯子。
“這是佩羅的榮幸。”佩羅的領地在大陸偏南，莫迪拉家族根基深深紮在王城，和米迦諾家一樣，是現今權貴中的代表家族。
“莉莉絲和我提起了幾年前的事，佩羅家是莫迪拉家的恩人，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莫迪拉公爵微笑，“我對你過去的事情也有所耳聞。雖然現在佩羅處在低谷，但是你可以放心，有莫迪拉家族的支持，佩羅家很快就可以重整旗鼓。我在王城外的山上有棟莊園，已經讓朱諾將地契改成你的名字。以後你們可以選擇在王城常住下來，畢竟這裏才是貴族的聚集地，在這裏，佩羅家也能得到更多的幫助。”
朱諾取出一張蓋了火漆的地契，放到我面前。
我掃了一眼，繼續吃著盤中無味的沙拉，裏面的羅勒葉我非常不喜歡。這是用餐時間，我想莫迪拉公爵不會不清楚基本的用餐禮儀。
見我不動，朱諾擡頭看了莫迪拉公爵一眼，又將地契取走。
“撒加殿下的脾氣陰晴不定，但王後非常寵愛她這個小兒子。其他兩位王子現在都在大陸北側的封地，我想佩羅大人應該明白王與王後的意思。我知道佩羅大人曾經在王廷為撒加殿下做過陪讀，我相信你們關系匪淺。不過我聽說，前幾天你與撒加殿下的會面似乎不太愉快。”
我擡眼看著莫迪拉公爵，我知道他想說什麽，他認為撒加會找機會針對我。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比起我，他更頭痛的應該是聲勢逐年壯大的教廷勢力。王廷的沈重賦稅讓大部分百姓民不聊生，而貴族的生活驕奢淫逸。在這種情況下，教廷的恩澤更能收買人心。
撒加掌管著龐塞的財政大權，是最有實權的皇親國戚。莫迪拉家與撒加的私下關系也非常密切。但我此刻搞不懂莫迪拉公爵的心思，他究竟是偏向撒加還是偏向教廷呢？
“撒加殿下過幾天也會來參加莉莉絲的成人禮。我到時會向撒加殿下讚美佩羅家對莫迪拉家的恩情。”
我放下刀叉，看著莫迪拉公爵：“我沒什麽可和您做交易的。”
不管是財產，還是人情，我都不想和莫迪拉家牽扯太多。我和安妮的生活，早已不像從前龐大昌盛的佩羅家族。如今的佩羅人丁雕零，除了輝煌的家族史和長久的積澱還被人津津樂道，大部分時候，我們已經淡出了貴族圈子的視線。我更沒想過回歸王廷。過於覆雜的生活，並不適合安妮。
莫迪拉公爵主動向我示好，我知道，背後必然要佩羅付出等價的條件。
莫迪拉公爵也放下刀叉，擡起頭看著我，他的灰藍色眼睛和莉莉絲如出一轍：“克裏斯，我應該能稱得上你的長輩。對於你和莉莉絲的事……我相信你懂我說什麽，我認為你應該適可而止。”
“莉莉絲被保護得太好，沒有經歷過人情世故，她一向隨心所欲，家族也都順著她，她更不曾受過挫折。所以她有時會對於不那麽容易得到的東西，產生興趣。但這種興趣往往並不長久，在她得到之後，很快就會被她拋到腦後。”
我終於了解，他邀請我共進午餐的意義了。
但他實在大錯特錯。
“艾利克斯是我非常欣賞的年輕人，我知道，他也是你重要的朋友。在莉莉絲的成人禮上，莫迪拉與米迦諾會宣布兩人的婚期。你是莉莉絲兄長一般的存在，更對莉莉絲有著不可忽略的恩德，我相信你到時候會真誠地祝福他們的。”
我靜靜聽著，漫不經心用手帕輕輕擦拭嘴角。
“以後，莫迪拉家都會對佩羅家的困難義不容辭。如果你能衷心地祝福莉莉絲得到幸福，你能得到的，遠比莉莉絲私下給你的更多。”
看來莫迪拉公爵把我當成要吃軟飯的小白臉了。
“您多慮了。”我放下手帕，喝了一口清水，接過安迪密斯遞過來的溫熱濕毛巾擦了擦手，“我對莉莉絲絕沒有非分之想。”
莫迪拉公爵神色莫測地看了我一會，正要說話，朱諾從外面走進來，俯下身：“大人，克雷芒大人的使者為小姐的成人禮送來儀式需要的器具，現在已經等在外面了。”
我站起身：“公爵大人，我不打擾了。今天我和安妮會找到地方安頓，莉莉絲的成人禮，我會準時來參加的。”
莫迪拉公爵皺了皺眉，似乎還有話想說，但朱諾一直俯身沒有起來，似乎在催促莫迪拉公爵對神使的等候做出回應。
“那麽到時候見吧。”莫迪拉公爵沈聲說。
我微笑了一下。
安迪密斯為我披上外套，和我一起向外走去。
朱諾跟上，為我打開大門。
我擡起頭，看見門外站著的人。
他面無表情，穿著聖潔的白袍，外面罩著教廷特別的白色長鬥篷，鬥篷的帽子戴在頭上，隱約露出金發見精致覆雜的白銀頭飾。
他微微垂著睫毛，仿佛沒有看見我。
我目不斜視，緩緩經過他身邊。
“請歌利安大人快進來。”身後傳來莫迪拉公爵明顯熱絡起來的聲音。
他步履沈著，緩緩走進去。
朱諾緩緩關上沈重的深棕色雕花橡木大門，隔絕了裏面的所有聲音。
“我去為小姐收拾東西。”安迪密斯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越快越好。”
“是的，大人。需要和莉莉絲小姐說一聲麽？”
“不需要。”
“說真的，大人，我覺得莉莉絲小姐不太野蠻任性的時候，還是非常可愛的。”
我覺得安迪密斯此時的話大有深意，我從中聽出了一些風涼的味道。
所以我冷冷回敬：“我會將你的話轉告安妮的。”
“……”
王城五月的微風溫暖濕潤，其中帶著泥土和鮮花的芬芳香氣。
安妮托著腮，望著馬車外發呆。
道路兩旁樹蔭斑駁，翠綠的樹葉在陽光中閃爍，樹間棲息著午後慵懶的雲雀。
車輪傳來偶爾的震動，她的發絲在風中微微拂動。
我摸了摸她的頭發，安妮回頭看我，臉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我們去哪兒呢？”安妮問我。
我看向安迪密斯。
安迪密斯輕咳一聲：“我們先安頓在郊外的一棟房子，大人和小姐需要委屈幾天，今天的安排確實有些倉促。”
安妮點了點頭：“那沒什麽，反正我不想在莫迪拉家住下去了。”
這幾天我有點忙，不知道安妮和莉莉絲之間發生了什麽。
少女們的友情比偵探小說還要撲朔迷離。
安妮挺直脊背，忽然正襟危坐，她腮邊的發絲被編成一縷細細的麻花辮，梳到耳後。我發現她開始註意發型和衣著了，有時候這是一種情竇初開的標志。
“克裏斯，你得向我坦誠，你並沒有喜歡上莉莉絲。”
“但我也沒有討厭她。”
看見安妮不滿的表情，我知道我的回答一定沒讓小姐高興。
安妮鼓著腮幫，憤憤交叉雙臂抱在胸前，語氣鄭重其事：“你可只有我一個妹妹。”
“當然。”
“莉莉絲和你沒有血緣關系，得不到你的特殊待遇。”
“我並沒有對她有什麽特殊待遇。”
“你這個人總是這樣，對於那種善於偽裝的女孩子就會看不清形勢。你已經吃過那個騙子花娘的虧，我不想你重蹈覆轍。”
我沒想到她還在對珍妮的事耿耿於懷。但莉莉絲和珍妮明顯不是一回事。我對珍妮更多的是因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安妮的一些影子，讓我產生一種奇特的移情心理。但莉莉絲不一樣，她的性格鮮明，她就是她自己，絕不是別人的仿制品。
“莉莉絲是艾利克斯的未婚妻，我們應該和他們保持距離。還有幾天就是她的成人禮，等儀式結束我們就盡早回巴利亞去。”
“我答應你。”我本身就是這樣打算的。
“還有，我見到歌利安了。”安妮說這話的時候，小心地看了一眼我的臉色。
我當然不會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現在似乎很了不得，聽說是教皇大人最得寵的親信。上次他和珍妮做出那種令人不齒的事，我不知道他這次會不會繼續針對你。”
我知道安妮是在擔心我。
“我以前覺得歌利安不錯，但沒想到他會做那樣的事。他現在變得比以前更有勢力了，你一定要盡量避開他。”
有時候安妮的碎碎念還真是讓人難以招架。
“不用擔心我。”我看著安妮說，“我會把一切處理好的。”
安妮本來還想繼續說什麽，但在我的眼神中，又將話咽了回去。
“神息日那天，王城會有一天一夜的狂歡節，為安妮準備好衣服和面具，難得出來，好好玩一次吧。”我對安迪密斯說。
帶著白手套的手掩住嘴唇，安迪密斯清咳了一聲：“遵命，大人。
安妮又將臉轉向窗外，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可我知道，她一定非常期待。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去玩吧，不要想太多。”
不管是風雨還是荊棘，那都不是安妮需要擔心的事。
我看向安迪密斯，他小心翼翼地給安妮切著她喜歡的草莓，流出的汁水染紅了他的手套。
我答應了媽媽，會永遠保護好安妮。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第五十九場
莉莉絲的成人禮，雲集了整個龐塞大陸所有有頭有臉的貴族家族。對於如何給莫迪拉家準備禮物，是件讓我和安迪密斯著實頭痛了幾天的事。鉆石珠寶，或者錦衣華服，莉莉絲都不缺。
安迪密斯搞到了其他一些貴族家族的禮單，無非是討好莫迪拉公爵的古董，或是給莉莉絲準備的少女風格的華麗首飾。
神息日轉眼到了，我們三人乘坐馬車前往莫迪拉莊園。莫迪拉莊園的前庭早已門庭若市，停滿了裝飾華麗的馬車，然而這裏只是普通貴族的安頓地點。教皇和王子的馬車都被引導到莊園的專屬馬廄。
馬車忽然停下。
“到了麽？”我問安迪密斯。
安迪密斯挑開窗簾，向外張望了一眼：“前面的馬車好像有點小沖突，路被堵住了。”
“距離儀式還有幾個小時？”
“正午十二點鐘準時開始，現在還有不到三個小時。”
“咱們走過去，讓車夫去停車。”我看見外面已經堵得水洩不通，馬匹的嘶鳴聲此起彼伏。
“這樣有點……”
我知道安迪密斯覺得走過去不夠排場，但我懶得強撐場面，畢竟我無心與今天的任何一家產生無謂的關聯。
安迪密斯看著我的臉色，改口道：“我為您提著箱子。”
安妮扶著安迪密斯的手下了馬車。她今天穿了一身精致的珊瑚紅絲綢刺繡長裙，沒有寬大的裙撐，顯得身段婀娜玲瓏。長發被攏到一側，被侍女編了一個精巧柔美的發型，裏面別著一串黃金和珊瑚頭飾。
安妮的美貌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出眾，此時已經有了介乎於少女與成熟女性之間的獨特嫵媚氣質。
我非常驕傲，又有點憂心。
我看了安迪密斯一眼，他也看著安妮。
陽光落在安妮的頭發上，閃耀著健康亮麗的光澤。
“進去吧。”我對安迪密斯說。
途中路過那兩輛發生沖突的馬車，我才認出，其中一輛馬車的主人，竟然是艾瑞克。
艾瑞克這兩年長高了，總算不在同齡人矮的引人註目，他微微皺著眉頭，似乎在聽對面的貴族說什麽，他臉上表情不太好看，大約對方的話不怎麽中聽。
“要去看看麽？”安迪密斯問。
我冷淡朝那邊掃了一眼，徑直經過。
大廳裏已經聚集了不少衣著華麗的貴族男女，有的三兩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有的坐在沙發或者陽臺的欄桿旁邊，搖著造型浮誇的羽毛扇，聊天和欣賞風景。
大廳中央擺著一些造型奇特的祭祀器皿，都是黃金或白銀打造，整個大堂都被純白的鮮花包裹，玫瑰、杜鵑、東方牡丹、雛菊、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花朵，但都是純白色。輕柔的白色蕾絲和紗幔將大廳裝點得聖潔而充滿古典的浪漫氣息。柔和的燈光讓這場隆重的神息日儀式熠熠生輝，每個人都好像被籠罩了一層柔光，尤其這些人各個打扮考究，雖不至於爭奇鬥艷，但也能稱得上賞心悅目。
我此刻有點理解為何這些無所事事的貴族這麽喜歡參加這種花費大量金錢打造的儀式和典禮上。這的確是一個展示財力與美貌，同時兼顧社交的好時候。
我讓安迪密斯去書記官那裏登記禮物，我領著安妮找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等待儀式開始。
安妮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大堂裏的裝潢和布置。
“克裏斯，莫迪拉家真厲害，她家的客廳現在看起來像個神殿，當然，是在忽略這些凡夫俗子之後。”
我看著安妮，她今天像是嬌柔的海之神女，長裙的裙擺上刺繡著海神波塞冬殺死背叛者的故事。細碎的珊瑚枝在裙擺的下緣，形成鏤空蕾絲的效果。這襲長裙是我讓安迪密斯為她挑選的，她平時穿的都是太過溫柔淺淡的顏色，我想讓她有些不一樣的裝扮。
“你到底送了莉莉絲什麽禮物？”安妮對於這個問題已經追問了我好幾次，“你每年送我的生日禮物都缺乏新意。”
我知道安妮對這一點有些不滿，因為我每年都是準備同樣的東西，選一塊幾乎純凈毫無瑕疵的寶石，親自切割完美，安妮到現在，已經收下了十七塊寶石。我不敢說價值連城，但是我總得慢慢為她攢好嫁妝。不管她將來愛上誰，和誰在一起，都不能讓她過上苦日子。
但是我這種行為在安妮看來顯得過於漫不經心，每年都重覆同樣的選擇，但她不知道，這十七顆寶石，每一顆都是佩羅家所有礦場一年來最好最大最值錢的那一個。
包括佩羅破產的時候，我為安妮準備好的，都是她的私人財產，是絕不能被佩羅家其他人動用的。
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這些事情我都全權委托安迪密斯。
“你們不一樣，我為你考慮的不同。”我對安妮說。
安妮撅嘴：“那你告訴我安迪密斯拿著的那個箱子裏裝著的是什麽。”
看著安妮不得到答案絕不會死心的眼神，我只好回答：“一幅畫。”
“你畫的？”
我點頭。
安妮沈默了幾秒，十指交叉放在珊瑚色的裙擺上。
我感覺到她聽到我的答案變得不高興了。
我伸手輕輕摟住她的肩膀，但我一向不善於解釋。
“我也想要。”安妮的音調有點委屈，我最怕她這種語氣。
“可以。”我答應。
安妮微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
“大人。”安迪密斯回來，臉上帶著他的標準笑容，“剛才塔利安家的少爺和侯賽因家的少爺起了爭執，聽說已經平息了。”
安迪密斯總有辦法迅速得到各種小道消息。
見我不說話，安迪密斯又問：“您不想知道為什麽？”
我淡淡開口：“禮物送過去了麽？”
安迪密斯俯身：“一切都按您的吩咐。”
“那就去給安妮拿點吃的。”
安迪密斯輕咳一聲，轉身去了。
安妮對周圍充滿好奇：“克裏斯，你見過教皇大人麽？”
我搖頭。
教皇大部分時間都在六芒城的諸神之殿，承擔著為整個龐塞大陸的子民與神溝通的職責，像這樣離開六芒城的時候並不多。佩羅家以前更傾向於與王廷親近，談不上教皇大人的狂熱信徒。教皇大人的忠誠崇拜者都以能夠穿上教廷的使徒白袍為榮，被認為那是被教皇大人所代表的神恩澤的。這次來到王城，明顯見到比以前更多的白袍信徒。
教廷的勢力擴張越來越明目張膽了。
隨著儀式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有穿著白袍的教廷使徒進來。他們的出現格外引人註目。為首的青年有一頭克雷芒家族特有的標志性黃金頭發，琥珀色的眼睛雖然沒有帶著笑意，但溫和柔潤，身上穿著一件名貴銀色絲線織成的刺繡鬥篷，邊角點綴著幾顆成色非常純凈的月光石。
周圍的貴族們紛紛上前想與他寒暄，青年禮貌微笑，將別人遞過來的鮮花交到旁邊的侍者手上。
“是歌利安。”安妮在我身邊小聲說，“他看起來好像被不少人巴結。克裏斯，你要躲著點他。”
我回頭看著安妮，安妮一臉謹慎戒備，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回過頭，發現歌利安隔著來來往往的貴族們，正註視著我。發現我看向他，又將視線轉向他跟前一身暗紫色刺繡長裙的妙齡少女，不知微笑著在說什麽。
“安妮。”
我擡起頭，看見穿著一身黑色制服的艾利克斯，他大概是剛剛剪過頭發，發型比之前利落許多。他胸前的口袋上插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玫瑰。
“你好。”自從出了歌利安的事，雖然後來艾利克斯到巴利亞找過我們，但安妮對他的態度還是比以往冷淡了一些。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艾利克斯也看著我。他在我旁邊坐下，完全不覺得尷尬。
“歌利安是今天主持神官。”艾利克斯說。
“他現在真厲害。”安妮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等儀式結束，用過午餐，從下午開始，整個王城的街道都會被狂歡節的花車占領，狂歡節一直會持續到明天早晨。你們有興趣去逛逛麽？”艾利克斯此人非常矜持，很少向別人提出邀請，尤其像狂歡節這種在他眼中應該是十分輕浮的節日。
“好啊！”艾利克斯的提議讓安妮高興起來，“不過……我猜你在儀式後，應該要和莫迪拉家族的人一起吧。”安妮歪著頭，看著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撫摸了一下他袖口的金色雙頭鷹徽章紐扣，對安妮微微笑了一下，聲音低沈：“沒關系，晚點我就能去找你們。”
安妮唇角微微勾起，嫣紅的唇瓣像嬌嫩的粉玫瑰花瓣，聲音也輕快起來：“那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參加這種過於熱鬧的活動呢。”
艾利克斯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我看他看向我，有些不明白他盯著我的臉在看什麽，微微皺了皺眉：“我臉上有東西麽？”
“沒事。”艾利克斯輕咳一聲。
“你們都在！”這種聒噪的聲音，我一聽便知是艾瑞克。
這個紅毛鵪鶉這兩年看起來在外歷練不少，但由於他母親的美貌過於強大，艾瑞克現在仍然有種雌雄莫辨的少年感。
“好久不見克裏斯。”艾瑞克興致勃勃向我打招呼，他臉色仍然沒有因為海風留下一點粗糙的痕跡，淡紅色的眼睛清澈見底。
雖然我有些意外他沒像以前那樣上趕著巴著艾利克斯，而是在我和艾利克斯同時出現的時候首先向我打招呼，但我還是沒打算給他好臉色。
他長高了。
我討厭這一點。
這個自來熟的家夥也想坐進沙發裏，但是三人沙發已經被安妮、艾利克斯和我占據。他的隨從不知從哪搞來一把椅子，讓他施施然坐下。
“見到你很高興，艾瑞克。”艾利克斯從來不失禮貌。
雖然艾瑞克已經徹底從艾利克斯這裏失戀了，但是他看著艾利克斯的眼睛的時候，白膩的臉蛋還是微微有些發紅：“我也是，最近好嗎？聽說你去大帝的軍隊效命了。”
“只是個閑職。”艾利克斯謙虛地說。
“非常了不起，聽說你在軍中很有威信。我的船上有些水手是退伍的海軍，他們和我提起過你。”
“那麽他們一定過獎了。”
我對兩人之間這種場面話感到非常無聊。
這種貴族家族雲集的場面，必然會遇見許多的熟悉面孔，其中也有從佩羅來的。我看見幾個老熟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眼睛朝我們坐的地方瞟過來。
還有一個長得連端正都算不上的青年在盯著安妮看。
“克裏斯，你臉色怎麽這麽陰沈？誰得罪你了？”艾瑞克忽然停止了和艾利克斯的交談，轉而問我。
我掃了他一眼，冷淡開口：“那個人是誰？”
艾瑞克看過去，臉色也是一沈：“那是侯賽因家的小兒子博諾。”
侯賽因家是佩羅邊緣的小貴族，在王城也有些親戚，但絕談不上名門望族。這種出身低賤的野小子，也想覬覦安妮，簡直是不自量力。
我的臉色一定更難看了。
“去把安迪密斯叫回來。”我冷淡吩咐艾瑞克的隨從，那個滿身肌肉腦袋看起來非常不靈光的大漢。
艾瑞克看那個隨從一臉猶豫，開口：“照佩羅大人的吩咐做。”
“是的，少爺。”那個壯漢隨從恭恭敬敬地低下頭。
“你們搬到巴利亞了對麽？有雇傭我家船只的貨商說在巴利亞見到了你。我母親在打理佩羅家原來的產業，這兩年煙草地恢覆收成了，能賺不少錢。幾個老礦場也穩定下來，重新開始開采。佩羅的山地和農田這兩年收成也不錯，老天爺總算不再像前兩年鬧脾氣了。”艾瑞克的眼睛一直看著我，眼中閃著期待，似乎等著我表揚他什麽。
但是我聽了他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心情只有更差。前幾年佩羅家的封地和產業因為氣候和年份的關系遭受了巨大損失，最終被抵押到了塔利安家手裏。可這兩年風調雨順，全都重新上了軌道運作起來，必然賺了不少的錢。
我討厭這種毫無心機，偏偏命好得叫人眼紅的暴發戶。
見我把臉撇到一邊，艾瑞克又想沒話找話：“巴利亞那邊離海也非常近，你想不想去海邊住一住？我打算在那邊買塊地。”
我被他的自鳴得意惹得非常厭煩，不耐地掃他一眼：“你說這些關我什麽事？”
艾瑞克被我堵得還沒說完的話噎在喉嚨裏：“我、我是想去那邊……”
我不喜歡做表情，但是我此刻忍不住皺了皺眉。
艾瑞克的聲音小了下去。
“克裏斯，你有點過分了。”安妮忍不住替艾瑞克打抱不平。
“你別忘了他以前經常掀你的裙子。”我冷冷提醒。
安妮臉色一變，看艾瑞克的眼神完全不友善了。
艾瑞克皺起臉，扒拉了幾下頭發：“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大人，您找我有事？”安迪密斯托著一個小巧的銀質托盤，盤子邊緣雕刻著薔薇花的圖案，裏面擺放著幾顆小巧的甜點和水果。
安妮眼睛一亮，主動接到手裏。
我掃了安迪密斯一眼，他俯下身，把耳朵貼到我唇邊。
我吩咐了幾句，安迪密斯又離開。
有了艾瑞克這種話癆，艾利克斯也不用刻意找話說，氣氛難得地融洽起來。
場地裏已經由傭人們擺好了一排一排禱告椅，陸陸續續已經有人入座，本來有些喧嘩的人群也都漸漸安靜下來。角落裏開始有聖樂團演奏豎琴和管風琴。
“少爺，大人請您過去。”艾利克斯那個年長的隨從穿著米迦諾家的經典黑色制服過來，俯下身對艾利克斯低聲說。
艾利克斯看了我一眼，其實他這次過來也沒和我說幾句話，大部分都是艾瑞克和安妮在和他交談。
“晚點我來找你。”艾利克斯看著我。
他的侍從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和艾利克斯轉身走了。
“艾利克斯對你的態度怎麽和以前不一樣了？”周圍已經安靜下來，艾瑞克的聲音也放低，淡紅色的眼睛看著我，不知道想得到什麽答案。
而我看了他一眼，給出了我對他許多問題的同一個標準答案：“關你什麽事。”
可能我確實有點惡趣味，每當我看見這個天生命好的討厭小子露出不敢得罪我的可憐表情，我的心情就會好上許多。
我們幾個人也起身，站起來發現艾瑞克這個家夥竟然比我高了。
我陰沈著臉看著他，他有些不明所以，謹慎地觀察著我的表情，小心地問：“怎麽了克裏斯？”
我冷著臉，徑自牽著安妮的手走到最後一排禱告椅的位置。他跟在小心翼翼跟在身後，也在我旁邊入座。待我們落座，旁邊立刻有侍女送來一朵削掉倒刺的白玫瑰。
安妮今天光彩照人，格外引人註目，雖然是坐在最後一排，但頻頻有貴族青年回頭看過來，還互相低聲討論著什麽。
“把你的外套脫下來。”這是今天我第一次主動和艾瑞克說話。
艾瑞克楞了下，然後趕緊脫下身上的絲質外套交到我手上。我給安妮披在肩頭上。
“我不冷。”安妮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你會冷的。”我不接受反駁。
安迪密斯回來，臉色有些陰沈，走到我們坐的那排位置，看著艾瑞克，意思顯然是希望他能讓開坐在我旁邊的這個位置。但艾瑞克這種缺乏腦回路的家夥和安迪密斯對視了幾乎一分鐘，終於開口：“有事麽，安迪密斯？”
安迪密斯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但還是保持著笑容可掬的表情：“塔利安大人，我可以坐在這麽？”
艾瑞克露出了然的表情，指了指他旁邊的空位：“輕便。”
安迪密斯的內心一定絕望了。
“你去坐到安妮那邊。”我對艾瑞克說。
“為什麽？”艾瑞克皺了皺眉，“咱們不該聊聊麽？我這兩年去了不少地方。對了，我給你帶禮物了。”
我盯著他。
“你喜歡寶石對麽？我給你帶的東西你一定喜歡，是古老的東方玉器，還有沙漠中心出產的紅色鉆石。想看看麽？狂歡節帶上我，我們通宵之後住到我父親在王城新買的莊園，那裏放了幾個我準備的箱子。我知道你會喜歡的。”
我仍然盯著他。
“你給莫迪拉家的小姐送了什麽禮物？我給她送了我剛才提到的東方玉。但是放心吧，我給你留下的更好。”艾瑞克不知道在沾沾自喜什麽。
這個家夥……真的沒什麽城府，什麽話都說一股腦地說出來。很多時候真的很惹人討厭，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嫉妒。但……
“安迪密斯，你先坐下，一會再說吧。”
安迪密斯挑了挑眉毛，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還想繼續說話的艾瑞克一眼，遲疑了幾秒，但還是俯了俯身：“遵命，大人。”
第六十場
大廳中完全安靜。
穿著紅黑長袍的教皇大人頭上戴著黃金底座和彩色寶石的冠冕走上神壇。他身後是穿著白袍的金發歌利安，雙手托著一根黃金權杖，微微垂著頭，視線追隨著教皇的衣擺。
臺階上鋪著刺繡精美的暗紅底地毯，上面描繪的都是諸神之間的戰爭神話故事。
禱告長椅上的眾人幾乎都屏住呼吸，有些已經虔誠地跪倒在木質長椅後面的祈禱墊子上，面露狂熱。
王廷的代表人是撒加，他在教皇後面入場，身後跟著兩排整齊的深藍色制服的侍衛官，腰間別著代表皇族權威與武力的龍骨佩劍。
教皇大人已經站到大廳的最高處，居高臨下看著臺下仰望著他的眾人
撒加不似平時的吊兒郎當，今天把他的灰色長發束起，脖子下的扣子也扣到最上面一顆。他走到第一排禱告椅的位置，後面的全體貴族起身。我拉起安妮的手也站起來。
莫迪拉公爵俯身，邀請撒加坐到最正中的位置。撒加沒什麽表情地入座，其他人才重新坐下，其間只有衣料摩擦的聲音。第一排的禱告椅，除了撒加和他左右兩側的侍衛官，只有莫迪拉公爵夫婦，和米迦諾公爵夫婦，以及艾利克斯。
撒加的目光望著臺上，看著面帶微笑的教皇大人，然後低聲對旁邊的侍衛官說了什麽。那個侍衛官起身，換了另一個人坐到他旁邊。
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灑落大廳的每個角落，加之以白色為主的裝飾，整個大廳都分外明亮。
教皇擡了擡手，穿著白袍頭戴銀飾的青年將權杖遞到他手中。
權杖頂端的火焰紋紅寶石指向玻璃穹頂，光芒耀眼。
眾人俯身，只有撒加和他帶來的侍衛官端坐著一動不動。
“諸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