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大名景睿，今年剛升上高一，正為下學期的文理分科發愁。

當然不是他擔憂自己的成績，更不是顧慮家裏人的意見，而是瞧著同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同桌名叫餘杭，祖籍蘇江，骨子裏還帶有水鄉那份柔軟，卻是個土生土長的豐城人。最初景睿在小學認識他時，還以為他剛搬到豐城，有種同是天涯……也不是淪落人的親近感。加上餘杭確實性子溫柔，長得也白凈，有一點點像景睿他爸，所以景睿和他要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然而，相處久了，景睿才了解對方固執起來，半點沒有蘇江人的氣質，簡直像頭氣勢洶洶的小牛，非往他身上撞。“你真的不讀文？”景睿又一次詢問。

果不其然，同桌再次被他惹惱，惡狠狠地踩了他一腳：“閉嘴！”幸虧聲音小，不然全班都要看過來，然後幸災樂禍。畢竟本班人是從小學一路升上來的，看著他倆原本關系很好，初中的某一天忽然就開始吵吵鬧鬧，直到現在。但兩人之間卻比之前多了一份詭異的親昵感，大家都不清楚緣由，景睿也是。

唯有吼完他的餘杭默默地低下頭，咬了咬下唇。

景睿這人也是偏溫和的性格，雖然偶爾會顯露出從家人學來的霸道總裁範，本質上還是那個熱衷給同桌分零食的“果果”。剛被罵完沒多久，他又偷偷地往同桌手裏塞自家做的軟糖，見對方看過來，立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餘杭毫不留情地撇過臉，卻拿走了他手裏的糖果。

景睿笑得更猖狂了。

這段時間，他倆為了分科的事情鬧了不止一次，景睿要去理科，餘杭竟然也要跟著，無論怎麽勸都不聽。其實餘杭成績還算均衡，去哪邊都不吃虧，但他家世代書香，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讀文才對。沒想到，餘杭冷不丁就下了決定，死活不肯去文科，弄得景睿焦頭爛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餘杭這個舉動是因為他。

“豆豆？”景睿又忍不住去撩。

聽他喊自己的小名，餘杭耳尖微微泛紅，就是不肯回應。結果腰側忽然一陣酸麻，他嚇得往旁邊一躲，桌上的書都推倒了。景睿還假惺惺地過來幫忙撿東西，仿佛剛才用手指戳餘杭癢癢肉的不是他。

餘杭臉都漲紅了：“別碰我，也別叫我豆豆。”

景睿湊過去，眼神專註：“為什麽？”

“就是不行。”

“好吧，我不逼你讀理，你讓我喊你小名。”景睿討價還價。

本來更生氣的餘杭轉過頭，對上景睿的眼睛，驚覺兩人之間離得太近，忽然沒了底氣：“你，你，隨便你！”連語氣都軟了。

景睿笑瞇瞇地坐端正，掃了一眼四周看熱鬧的人，將抽屜裏的糖全部挪到了餘杭那邊：“我不給他們吃，你收好。”

偷聽到這句話的同學們習以為常，紛紛表示學習委員真是為美色折腰，半點男子氣概也沒有。

自習課很快過去，班上的人差不多走光了，餘杭還在慢吞吞地收拾，他的動作一向很慢。旁邊的景睿一直等著，用指頭勾著脖子上的鏈子把玩，在餘杭頻頻投來的趕人目光裏笑得溫柔。“走了？”他看著餘杭把最後一支筆扔進書包，開口詢問。

餘杭攥緊了書包帶子：“你自己不會走嗎？”

“陪哥們回家是我每天的樂趣。”景睿伸手攬住對方的肩膀，強行把人帶離了教室。

和過去無數個日子一樣。

轉眼到了七夕，分科的結果也出來了，班上的人頗有些躁動不安，成對黏糊的也多了起來。餘杭眼裏多了幾分羨慕，臉上忽然被冰了一下，回頭才發現是拿著飲料的景睿：“無聊。”

景睿挑眉，把飲料遞到他面前：“看你傻乎乎坐在太陽底下，不怕熱？”

這才發現自己坐的長椅被太陽曬個正著，餘杭猛地站起來，緊接著有些尷尬地接過飲料，轉身走向球場另一側陰涼的地方。景睿也跟了上去，喋喋不休地問：“你是特地來看我打球的？剛才我是不是很帥？”

“帥個頭。”餘杭沒好氣地回答，腦海中卻浮現出景睿扣籃時露出的小半截腰，那肌肉看得他耳根發燙，就像現在。

景睿習慣了他時不時的小別扭，笑著靠了過去：“周末去我家吃飯唄？我爸最近在學做馬卡龍。”家中二老年紀越大越癡纏，上周從法蘭西回來，天天鼓搗法式甜點。景睿知道餘杭是愛吃甜的，特意用這個誘惑他。

很清楚景睿他爸的手藝，餘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猶豫許久還是答應了。

……

這天剛好是七夕，景睿兩個爸爸都出門了，景睿熟練地做了一頓飯，三葷一素加面條，還有一鍋西洋菜豬雜湯。其實餘杭不太喜歡內臟類的東西，但景睿親手做了還給他舀了一碗，自然要全部吃掉。

“你和我弟一樣，挑食。”景睿註意到他微微皺起的眉頭。

餘杭反駁：“不是挑食……不習慣。”又忽然意識到什麽，詢問道，“你弟呢？”

“去他小女朋友家裏了，明天才回來。”景睿應道。

“你弟才十歲吧？”餘杭一臉難以置信。

景睿笑嘻嘻：“他倆歲數差不多，反正我爸和杜姨隨口說的娃娃親。我弟又不虧，青梅竹馬，比多少單身狗強啊。”那家夥可喜歡“杜家小姐姐”了，剛會走就屁顛屁顛扯著項鏈說要送給對方戴，幸虧被爸爸制止了，八字還沒一撇呢……

聽了這話，餘杭聯想到自己和面前這人也是竹馬竹馬，趕緊埋頭扒飯。

晚飯後，兩人上樓打游戲，順帶吃甜品。餘杭有些局促地坐在景睿身旁，以前他也來過這邊玩游戲，可是心情逐漸變了，人也緊張起來。景睿似乎絲毫沒察覺他的情緒，咬著一塊水果馬卡龍說道：“嗯……那……打它！”

餘杭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用手柄操控游戲裏的角色。可惜反應不夠及時，這一局還是輸了。

見對方垂頭喪氣，景睿拿起馬卡龍塞到他嘴裏：“再來一局？”

被甜甜的味道占據了口腔，餘杭偷瞄了一眼高興時眉眼更加出色的人，乖乖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到了晚上九點，餘杭打算要回家，誰知外頭忽然下起了大雨，似乎一時半會停不下來。景睿看了眼窗外：“你住下來吧，明天早上還能嘗嘗我做的早餐。”

無奈之下，餘杭只好被迫去洗漱，準備休息。他強忍著羞赧，換了一身景睿的衣服，然後發現原本看中的客房鎖上了。景睿從自己的房間探頭喊他，餘杭深吸了一口氣，乖乖走回去。

窗外細雨綿綿，和暗戀的人睡在一張床上，餘杭緊張到手指微微顫抖，繃緊了身子不敢亂動。景睿倒是毫不介意，過去兩人也這樣睡過很多回，都習慣了。“不準玩手機，睡吧。”他湊過去拿走餘杭用來穩定情緒的手機，笑瞇瞇地關了臺燈。

房裏頓時一片漆黑，餘杭聽著雨聲，竟沒有一點睡意。旁邊這人的氣息太過霸道地縈繞在鼻尖，只要他再靠近一點，就能碰到對方的眉眼。“阿……睿？”他試探地小聲叫喊道，對方毫無反應，薄唇微抿，依然睡得很熟。

雨聲漸漸小了，餘杭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視線落在對方的唇上。他把臉挨了過去，兩人呼吸交融，還差一點點就能偷一個吻。然而，餘杭驟然沒了勇氣，指尖輕碰了一下，便打算退回來，退到好哥們的位置。

轟隆一聲，外頭突然響起了悶雷，餘杭下意識轉頭去看，忽然從背後傳來有些喑啞的嗓音：“膽小鬼。”他被嚇了一跳，回頭定定地擡眼看清醒著的人，分辨不出對方的表情是好是壞。大概不會再有比這更難堪的時候了吧？餘杭只覺眼底一陣酸澀，默默地就想起身離開，腦子一片空白。

“你真是……”景睿裝睡也只是想看看他會不會偷親自己，沒想到借著窗外閃電，看到對方哭了。他急忙把人拉回來，伸嘴吻掉餘杭的淚水：“對不起……是我不好……不應該故意嚇你……”

餘杭楞住了，被乖乖地吻過臉頰，回過神後不管不顧地湊上去咬景睿的嘴唇。結果被反客為主，一直到嘴唇被吮到鮮紅，才氣喘籲籲地靠在對方的胸口，感覺與自己一般急促的心跳聲。

“你，你什麽意思？”他還不敢相信。

景睿失笑：“就這個意思，我喜歡你，你要不要當我男朋友？”話音剛落，又捧著餘杭的臉，低頭親了下去。反正對方也只能和他綁在一起，從小到大，一貫如此。

被吻到快失神的時候，餘杭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們一個是果果，一個是豆豆，倒是挺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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