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太太病了。

這回不是故意誇大，連管家孫恒也保持不住冷靜，來勸孫弘回主宅一趟。

其實孫弘對他觀感很覆雜，這人對老太太似乎忠心耿耿，但實際上為了兒子，在幫孫宇做事。但又不肯做得太多，只是瞞住了某些消息，讓老太太查不到真相。

景俊生勸他：“我和你一起回去。”

孫弘嘆了口氣：“……把果果也帶上。”

……

死寂的房間內，除了呼吸機和心臟記錄儀發出枯燥的聲響，再沒有別的聲音。孫老太太躺在床上，比之前瘦了不少，但神色依然冷靜。甚至在見到孫弘幾人進來時，將氧氣罩摘了下來，露出了一抹虛弱又嘲諷的笑：“來了啊，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

孫弘皺起眉頭：“老夫人，您年紀不小了，靜心休養才是正道。”

“呵。”孫老太太微微擡手，示意孫恒將她扶起來，靠在床頭，“子孫不孝，家宅不寧，這把老骨頭不要也罷。”

果果躲在景俊生的背後，很害怕地微微探頭，又很快縮了回去。

景俊生安撫般拍拍小家夥抓著他褲子的手，開口道：“您不就是想我離開阿弘？沒必要拐彎抹角，我和他準備來年春天結婚，到時候老夫人身體康健的話，也可以來觀禮。”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卻讓孫老太太驟然變了臉色。

“糊塗！”孫老太太看向孫弘，眉眼間透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你要離開孫家，我允了；你還說要娶這個怪物？孫家列祖列宗在上，都看著你呢！”她終於知道了這個秘密，可惜太遲了。

孫弘也是氣急了，擰緊眉頭，語氣愈發冷厲：“如果老夫人是為了侮辱我的妻子，大可不必用這種拙劣的理由。”

景俊生默默攥住了他的手。

孫老太太忽地笑出了聲，指尖掐在孫恒的掌心，聲音發冷：“哦？你這是真真的鬼迷心竅了……為了一個能生孩子的男人……也不怕遭人唾棄！天底下，男女夫妻才是正常，你非要找個怪物！”

這回連果果都明白過來了，氣鼓鼓地反駁道：“爸爸不是怪物！”

景俊生拉著他，眸色一暗，已經看出孫老太太完全沒了往日的淡定氣質，現在和潑婦也沒什麽兩樣。就是不知道她是年紀大腦子不清醒了，還是受了疾病影響。難怪之前她會用那種下作手段，試圖敗壞他的名聲……“沒錯，果果是我和阿弘的親生兒子，我確實懷胎十月把他生了下來。”他神色十分冷淡，“既然老太太認定我是怪物，不妨宣揚出去。”

被他的話激怒了，孫老太太哆嗦著嘴唇，臉色已經慘白一片。孫恒很不讚同地瞪了眼景俊生他們，給老夫人找了藥，服侍她吃下。其實孫老太太心裏也清楚，能生孩子的男人是少見，即使宣揚出去，也沒多少人會相信。只是她不願意接受，她厭惡景俊生，也厭惡從他肚子裏爬出來的孩子，更是受不了自己的後代是這樣的怪物。

看著孫老太太閉起眼，似乎不想再看見他，孫弘忽然想起當年父親出了意外，老太太去認屍，也是這般逃避且嫌惡的姿態。他抿了抿唇，突然問了一句：“當年父親的死，您有後悔過嗎？”

孫老太太沒有回答，只是搭在孫恒手上的那只手稍微顫抖了一下，幾乎沒被察覺。

孫弘自嘲地笑了：“是嗎？我早就料到了……父親是您的工具，我也是……”他與景俊生十指緊扣，眼神堅定，“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您仍然是我的祖母，我也記著您的養育之恩。以後我還會來探望您，但也就只是這樣了，您的厭惡或者漠視，對我沒有任何影響。”話音落下，他牽著景俊生和果果，斷然離去。

孫恒還想追過去，但孫老太太一陣咳嗽，死死拉住他：“讓他去！”她只後悔當初沒有果斷讓那怪物消失，如今一錯再錯，也不必挽回了。

……

離開氣氛壓抑的主宅，孫弘依然板著臉，忽然問道：“為什麽她……不肯看看自己做了什麽？我父母一輩子都活在痛苦裏，以前的我被她養成了一個聽話的廢物……”

景俊生嘆了口氣：“別想太多。”將果果抱過來塞到對方懷裏，“兒子，安慰一下你大爸爸。”

果果乖乖地爬起來，在孫弘的臉上親了一大口。

孫弘一下子被逗笑了，隨即情緒好了不少，默默地抱緊了小家夥。

這是他們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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