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從谷場傳來了濃烈的香味，村民拖家帶口，一邊聊著天，一邊落座在簡單拼起來的長條桌旁。

另一邊，用谷倉改成的廚房裏，人來人往，一道道菜肴被端了出去。“俊生，你來幫我炒一炒雞肉，我去看看他們蒸粉絲做得怎麽樣。”鄒青喊道。

景俊生將炒魚丸盛到大盆裏，來不及擦汗，就快步趕到了爐竈旁，接過炒勺。今晚這一頓，全村人都會來吃，盡管請了外頭的廚師，人手還是不太夠，大家忙得像個陀螺來回轉悠。幸虧景俊生手腳麻利，也跟得上那些廚師的速度，三兩下就把雞肉炒好了，裝盆上桌。

村裏擺宴席都是大盆裝，分量十足，貨真價實的流水席。那些特意趕回來參加祭祀的先上桌吃飯，吃飽了就和叔公他們聊一會，又急急忙忙回城裏了。周冉和果果不急著上桌，先跑去和趙巖他們打招呼，尤其是果果被叔公們拉著聊天，還被塞了好幾個紅包。

幾個叔公年紀比較大了，最喜歡小孩，忍不住又捏了捏小肉手，摸摸小家夥的頭，才讓周冉帶著他玩去了。

終於忙得差不多的景俊生也出來了，解開圍裙，迎面撞上一只胖嘟嘟的“炮彈”：“果果，餓了嗎？”

“有一點點。”果果拿著經過長桌時那些叔叔嬸嬸遞給他的流沙包，已經啃得只剩一小塊皮，“爸爸，我們去吃飯吧！”

“好啊。”景俊生牽著他，看了看四周，找到一張沒多少人的桌子坐下。周冉也跟著坐好，給父子倆打開一次性的碗筷包裝。

“大家靜一靜啊！”趙巖端著酒站了起來，“今天是村裏的大日子，我說兩句。大家都知道，今年村裏修了路，俊生的果園越做越好，大家也沾了光，有目共睹啊！年輕的幾個！學著點！”說完，他朝景俊生這邊舉了舉酒杯，景俊生也不得不站了起來：“雖然我在外面生活了很多年，但是根始終在村裏。也不能說幫了大家多少，總之有錢一起賺，好日子一塊過。”

“好！來來來，喝酒！”趙巖一仰脖，豪邁得很。

氣氛更熱烈了，本來景俊生作為果園的老板，村裏不少人還是有點怕他的，這回找了機會，都湧上來敬酒。景俊生也不好拒絕，看了眼周冉，結果這家夥始終沒擡頭吃得特別歡樂，壓根沒有幫忙擋酒的意思。而果果懵懂地盯著他，開口問道：“爸爸，不能喝嗎？”

“當然能！男人有什麽不喝酒的！”大家都起哄了。

景俊生無奈地笑了：“行，喝，一起喝！”

鄒青適時地開口了：“先吃點菜，填了肚子再喝酒！”又轉頭罵趙巖，“尤其是你！”

村民都清楚趙巖怕老婆的性格，瞬間哄堂大笑。

於是，一村人熱熱鬧鬧地吃飯，熱熱鬧鬧地喝酒，景俊生被抓著和長輩們談天說地，不知不覺喝了更多。果果本來還打算“救”爸爸，可惜肚子餓了，想了想，還是坐直身子乖乖吃飯。至於周冉一直埋頭苦吃：嗯，粉絲蒸鮑魚真香，香菇炒雞也不錯……哇，這個多寶魚好嫩，入口即化……居然還有燒肉，沾不沾糖吃呢……

等散席的時候，景俊生已經醉了，被周冉和果果一人扶一邊帶回家。趙巖他們還在喊著要拼酒，被各自的媳婦揪著耳朵罵了一頓。

“果果，你會做醒酒湯嗎？”周冉問道。

果果很老實地搖頭：“不會，小周叔叔你不會嗎？”

“當然……也不會。”一大一小面面相覷，最終只能給景俊生餵了點熱開水。

景俊生稍微清醒了點，捂著眼；“周冉，你，你帶果果去睡覺……”

“你自己能行嗎？”周冉有點擔心。

“沒事。”景俊生勾起嘴角，“我和孫弘出去喝酒的時候，你又不是沒見過……走吧，太晚了。”

房裏很快安靜了下來。

景俊生嘆了口氣，往搭在床頭的衣服一摸，找到了手機：“嗯……這個……”

本來打算睡下的孫弘忽然接到了電話，非常驚訝：“俊生？”

“阿弘……我今天喝了好多酒……”景俊生徹底丟掉了在果果他們面前淡定自若的偽裝，對著手機撒嬌道，“頭有點疼……”

孫弘立即緊張了起來：“沒人給你做醒酒湯嗎？嘖，我去找周冉……”

“不用了……我不想喝……我就是突然好想你……”

聽著那頭稍微嘶啞的嗓音，孫弘一楞，隨即放輕了聲音：“難受嗎？”

景俊生翻了個身：“還好……就，就是躺著，你在幹什麽？”

“準備睡了，今天沒回公司，在家裏看了一天書。”孫弘不由得更溫柔了些。這段時間外面流言四起，他讓袁岳暗地裏管好公司，自己假裝遭受至交好友背叛，頹廢不起。本來袁岳還生氣他把自己推給孫宇，但被孫宇念叨了一通“那是你小侄子”，無可奈何幫了忙。

“那我，我不吵你了……”景俊生嘀咕著，“你要註意休息……不能累著……”

知道對方醉了的時候特別軟萌，孫弘舔了舔嘴唇，抑制不住回想起了當初那些旖旎畫面：“沒事，我也很想你，要不然……我給你念首詩？讓你好睡一點。”

景俊生迷迷糊糊笑了起來：“好啊……我都沒聽過……”以前兩個人大晚上除了抱在一起睡，就是翻雲覆雨，孫大少爺又是那種性格，怎麽可能拉下面子？

孫弘的眼底多了一絲愧疚，過去自己太幼稚，說好包養，就死活不肯面對愛上了對方的事實。後來懂了，卻已經分隔兩地，再沒有那麽溫情的時候。“他站在我的眼瞼上，而他的頭發披拂在我的頭發中間，他有我手掌的形狀，有我眸子的顏色。他被我的影子所吞沒，仿佛一塊寶石在天上……”本來這首《戀人》，是詩人艾呂雅寫給某個女人，但孫弘慢慢讀著，腦海中浮現的只有景俊生的臉。

沒多久，另一端的呼吸聲漸漸變得平穩，似乎是熟睡過去了。

“……還有你眼簾控制的日日夜夜。”孫弘一連念了好幾首情詩，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只剩下一句，“晚安。”

他合上手機，睡意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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