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回頭就看到自家外公站在葉漓的房間門口驚訝的望著他們二人，嘴唇顫抖的重覆問道：“老婆子她，怎麽了？”

林灼華和她對視一樣，快步走上前扶著葉外公到沙發上坐著，葉瀾整理好表情，這才笑著回答他：“外公，你聽錯了，我沒說什麽，你怎麽沒有和外婆一起去超市？”

“是啊，外公，我和葉瀾剛才還在奇怪家裏怎麽沒有看到外婆，一般這個時間外婆都會在的。”聽葉瀾這麽說，林灼華也大致清楚她是打算瞞著兩位老人的，雖然他覺得這事要瞞著他們是不太可能，但他也明白，這個時候顯然不是說出實情的好時機。

“我還沒耳聾到你外婆那種程度！”葉外公冷哼一聲，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緩沖，他已經沒有最初聽到消息時的那般不可置信，其實仔細琢磨下也大概能想到，老婆子的身體一直不太好，他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而已。“瀾瀾，你說，你外婆到底是什麽情況？”

“外公，真的沒什麽，外婆身體很好。”葉瀾面色越加蒼白，她還是想先隱瞞下來，等到確定了治療方案再說。

“傻孩子，這事你能瞞我多久？我遲早都是要知道的。”葉外公嘆了口氣，精壯的身形一瞬間像是老了不少。“再說了，我不弄清楚老婆子的病情，誰幫你們把她忽悠進醫院，你以為就你們能讓她安心住院嗎？”

葉瀾一早就知道，這事其實瞞不了兩位老人多久，可是她私心裏就是不想他們面對這個現實，亦或者是她潛意識裏根本就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可是就像葉外公說的，她能瞞多久呢？

葉瀾從包裏拿出那份檢查報告交給外公，同時不忘把浮魅的建議說給外公聽，七十多歲的老人遠遠的看著診斷結果那一欄裏“心臟衰竭”四個字，久久的說不出話，末了只是微嘆一聲，收起報告回了臥房，在房門關上的前一刻，蒼老的聲音低低的傳出來：“這事你們倆不用管，我會讓老婆子去住院的。”

林灼華回頭看眼身邊的戀人，葉瀾雙手捂臉，說不出的無能為力，他在心底輕嘆一聲，伸出雙手把女孩抱進了懷裏，緊緊的不願松開。

也不知葉外公用的是什麽方法，沒過幾天葉外公就告訴葉瀾也外婆同意去住院了，去醫院那天是林灼華送他們去的，因為A大正處於暑假，葉漓要去打工，這件事四人並沒有告訴他，只是說外婆身體有些不太好，需要住院幾天。

到醫院之後，浮魅很快的安排葉外婆住進了病房，葉外公陪著病人，浮魅和一位負責葉外婆病情的醫生很快就她當前的狀況開出了很多檢查單，葉瀾接過那些單子，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收費處交了兩萬塊，這是她身上可以用來急用的最大一筆錢。

“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有我。”林灼華看著她拿著收費收據的樣子就知道她在為治療費發愁，有他在，她不需要去考慮金錢這個現實的問題。

葉瀾擡頭看他，兩人對視後她搖了搖頭：“不用，我手裏還有一些錢，應該足夠前期的治療費用。”

“沒關系的，你的我的有什麽區別，現在外婆的病情才是最重要的。”林灼華清楚她在金錢上的獨立與固執，卻還是想要勸服她，畢竟，葉外婆的病情治療下來是一大筆錢，他沒有理由因為這件事而讓葉瀾陷入經濟窘境。

“灼華，我現在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和你起爭執，外婆的事我會處理好，等我真的到沒錢的地步，我會向你開口的。”葉瀾右手從額前穿過長發梳理而下，看著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長呼一口氣。她知道林灼華是為了她好，但她葉瀾還沒有脆弱到出一點事情就要靠男人的地步，畢竟，這麽多年她都過去了。

“你先回去吧啊，醫院這邊我看著就好，別誤了你的工作。”葉瀾說出這句話時本意是好心，但在林灼華耳中聽著就有了另外一層意思，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葉瀾，你現在這樣我要如何放得下心去工作，我不會離開的，就算是陪著你也好。”

“你又想太多了！”葉瀾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情去和他鬧別扭，索性有什麽就說什麽。“外婆現在情況還好，我們都守在這裏沒有任何意義，你最近工作很忙，別把時間浪費在這裏，有什麽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聽到葉瀾的解釋，林灼華才覺得心情舒服了些，同時又有些覺得心疼，不管發生怎樣的事情，這個女孩都能做出最合適的選擇和最冷靜的判斷，這麽多年，這個女孩到底是怎麽一路走過來的？

林灼華扶著她的雙臂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低頭看著她那張依舊蒼白的面色，道：“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別一個人扛著，我下班給你們帶午餐過來。”

葉瀾點點頭，看著男人一步步走到醫院大廳，轉身一個人回了三樓，她握著把手準備推門時，看到病房裏外公剝著橘子餵給外婆吃，兩位老人的臉上都綻放著幸福的笑容，手中的把手怎麽也旋不下去，她不知道外公是怎樣在外婆面前做出一副萬事皆安的樣子的，她只知道，她做不到。

到底是怎麽深沈的愛戀，才能讓外公在相濡以沫四十多年的伴侶即將走向人生的終結時，還能笑顏和她一起如往常般度日？外公笑意盎然的心裏，是否也如她此刻一般在流著淚？

葉瀾一點點松開把手，退回到走廊裏的長凳上坐下，她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所謂的堅強和冷靜在面對至親之人身患絕癥的情況下全都是廢話，她什麽都不想要，只希望她愛的人健健康康的，為什麽就是不可以！

浮魅查完房來到也外婆的病房前時看到的就是葉瀾低著頭坐在走廊裏，光線的緣故她看不到對方的臉，但她能想象到，葉瀾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沮喪難過。在生老病死面前，人永遠是那麽的無力，這一點在她第一次進醫院實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即使是現在，她看到那些生離死別的場面，先於醫生的職業道德出現的，是一陣陣作為人的無奈與難過。

浮魅走過去坐在她身邊，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裏，低頭看著地面輕輕的說：“想哭就哭吧，我不會笑你的。”

沈默了好久，葉瀾才淡淡的開口，聲線和往常沒有多大不同，只是夾雜著濃濃的無奈。“沒有哭，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

“第一次進醫院實習的時候，我也是這麽覺得，當時我被分到了急診科，每天看著那些因為各種原因送到醫院來的病人，我恨自己不是上帝，不能手一指就解除他們的身體病痛，可當我在這個行業待的久了我才知道，沒有什麽是萬能的，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們能做的唯有接受。”

“接受嗎？”葉瀾喃喃的說，“如果我早點帶外婆去檢查，情況就不會這麽嚴重了！”

“葉瀾，你從來都不是一個會逃避現實的人，你現在這麽覺得是因為你不想面對現實，對，如果外婆的病情能夠早點檢查出來，情況確實不會像現在這樣嚴重，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去追究那些破了的茶壺沒有任何意義，你能做的，要做的就是照料好外婆的身體，如果能夠保持心情舒暢，外婆會活得久一點。”這一刻，浮魅才像是一個比她大幾歲的成年長者，以她對葉瀾的了解，指明她現在最需要做的事。

“浮魅，我做不到。”葉瀾雙手捂著臉，聲音從手掌的縫隙裏傳出來：“我沒辦法對外婆說出她的病情，也不敢去回想當時外公知道實情時一瞬間蒼老的表情，我無法想象某一天外婆真的離開我的時候我會變成什麽樣子，我一定會瘋的！”

“不會。”浮魅把身邊無助的女孩摟緊自己的懷抱，葉瀾的側臉抵在她的肩頭，聽浮魅繼續說：“葉瀾，你不會。沒有什麽比活著更值得慶祝，到那一天的時候，你會知道，相較於已經去世的外婆，你會更關心外公和阿漓，那時的你需要支撐起家庭的重擔，就像你這些年做到的一樣，你不會瘋，你會成長的更加堅強，因為你會明白，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在經歷了外婆最後一段時間之後。相信我！”

心衰病人末期會因為呼吸困難而非常痛苦，看過了那樣場面的你不會覺得外婆離開是一種痛苦，你會知道，讓她安然離世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浮魅在心裏默默念著這最後一句話，卻沒辦法對葉瀾如實道來，她也有私心，看著至親一步步走向死亡已經是最折磨人的事情，她不想葉瀾在一開始就被以後會出現的事情打倒。對於這個堅強的人而言，沒有什麽比信仰來的更重要，因為她明白，在悲慟與失去面前，這將是唯一支撐她不倒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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