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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忽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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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青青的大峽谷上架有一道彩虹,後山旁的池塘邊常年潮濕,毛茸茸的綠草從不吝嗇在這裏生長。踏過綠草地,在林子的幽僻處生有一叢頂生的忽地笑,五六朵漏鬥狀的黃色花朵聚集在一根花鍵上,熏風拂過,忽地笑婆娑地抖動,看起來尤為可愛。一天叫做杜奕衡的俊美男子,披頭散發地趕了一群鵝放養到池塘邊,他手裏捏了個酒葫蘆,躺在山石上休眠,身上的青色袍子撒在一旁,口裏喃喃:

“先夢有顏,

寤夢謂我。

素波揚之,

仰顧有我。”

他反覆念了兩遍,拎起酒壺朝口裏猛灌幾口,拖起搖搖晃晃的身體朝林子裏閑踱,相交的密蔭下好像有一叢植物。原來是初生的忽地笑。

“可憐的花草,孤獨地生長在這裏。難道是被萬靈所棄?”杜奕衡揚長脖子哈哈大笑,他的眼簾垂下,一直緊蹙的細長柳葉眉得到暫時的舒緩,無可否認他是一個風姿卓越的美男子,從他的骨子裏都有一些仙人的風骨。杜奕衡是隱居世外的隱者,24歲時任為太尉,賈氏父女把持朝政,他漸漸對政事失去了信心,一心向往出世,做起了世外閑散人。有傳言皇後賈南風曾對這位翩翩公子產生過濃厚興趣,將他引到後宮,以武力逼迫就範,杜奕衡寧死不從,因為他是當朝的名士,真的殺了他會在士族中引起軒然大波,賈南風雖好男色,卻也知道其中厲害,便放了他去。

杜奕衡詩歌做得好,也是名癡狂的愛花者,他手撫花瓣,輕喃:“孤零零地在這山中,不如和我回家吧。”

他小心翼翼地挖起忽地笑,將它兜在懷裏,種植在自家的院子裏。盡管杜奕衡小心給花松土、澆水、摘葉、除蟲、施肥,擺放陰涼地方,可是第二年的夏天花仍未開放。

杜奕衡失望地註視花朵很久,拎起酒葫蘆翩然走進屋內:“連這花草也要拋棄我嗎?”

半夜裏好像有風呼呼地吹著,進而是一場淅淅瀝瀝的雨聲。杜奕衡早起推開房門,忽地笑的花熱烈地開放,花瓣上還沾有濕漉漉的雨水,他歡喜地跑近花的邊上,仔細打量著花,喜愛異常。

花似乎知道他的心情,也跟著婆娑地舞動。錦簇的花團中間有一朵最大的花還未盛開,杜奕衡將臉湊近好奇地張望,花好像因為他的靠近害羞了臉。

“你要我等到何時呢?”他問。

花在他的追問下,緩緩開放。花的中央坐有一位美麗的姑娘,她的臉上露有驚訝的神情,好似在怪罪別人打擾了她的清夢。

杜奕衡卻被女子迷住,他看著她站起,嫻雅地踏出忽地笑,女子的身型脩然變長,和杜奕衡一般的高矮:“長臥野山秋水間,本來好好的,你將我挖植栽種在你家,卻總是擾我清夢。你要怎麽賠我呢?”她捋直了衣物說。

“這是什麽?”女子看見杜奕衡手裏捏著的酒壺好奇地問。

“是酒。”

“喔,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呢?”女子沒待他回答對杜奕衡手中握有的酒葫蘆產生了興趣,左右打量。

“可以喝的。”杜奕衡補充說。

女子淺嘗一口,皺了皺眉頭,一下又笑開了拎起酒壺一飲而幹。

“好酒量!”杜奕衡對女子的率性連連讚賞,“從沒有見過喝酒如此灑脫的女子。”

“我也沒見過生得如此俊逸的後生呢!你比女子都要秀美。”喝幹酒壺中的酒,頭有些昏沈沈的女子說。

“姑娘怎麽稱呼?”

“我只是山澗的一株野花,沒有名字。”

“‘湛湛露斯,匪陽不晞。’你出生的時候,全身好似沾上一片晶亮的雨露,就取名‘湛露’吧。”

女子沒有回答,她一臉酒醉的酡紅,手按發疼的腦門跳進花蕊中,留下癡癡發傻的杜奕衡。

湛露初嘗酒之後連連讚好。喝得次數多了,對酒倒有些情有獨鐘,會隔個一兩天從花裏走出,大搖大擺地找杜奕衡討酒喝,如此持續了大半年。

“這麽好酒的女子當真少見!”素來豪爽的杜奕衡對湛露的貪杯也禁不住有些微詞。

“‘南柯夢醒呼風月,

酒灌愁腸識肉香。

雲掩門徑路途疏,

枕石釋懷臨書悢。’

呆書生,這不是你做的詩麽?行事不拘小節的你,怎麽也那麽多多惱蟲子?”湛露不以為然地反駁。酒醉的她有時宛若男子,合衣倒在床榻撫膝而眠。也不在意杜奕衡的反應。

杜奕衡還知道家中無酒時,湛露會偷穿他的衣服上街沽酒而醉,他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年在朝中有名的詭辯之士,遇到湛露卻經常語結,倒不是他真的辯不過她,每當她的無理取鬧發作時,杜奕衡大有樂此不疲的趣味,由著她性子胡來。

卻說今日湛露穿了杜奕衡的牙色袍子,拖著酒葫蘆竄到街上,在熟識的酒坊打了一斤散酒後,一臉歡喜得要興步往回趕。

“小哥,早點回去吧!最近街上不安全,尤其是像你這樣俊美的男孩。”酒坊老板勸說。

“多謝!”湛露稱謝轉身就走,她留意到街上確實冷清,從她踏進這條街時,就有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昔日繁華的洛陽城今日門戶緊閉,街上只有少數行人,也步履匆匆。

“我是忽地笑,地府裏的使者。以前別人見了我都會退避三尺,誰敢把我怎麽樣呢?”她一路想著經過了一個巷口,她突然感到有什麽人在觀察自己,停在離自己不遠處的馬車纏上了黑色的布幔,像是去奔喪,車裏一雙淩厲的眼睛始終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湛露看得出那是名老婦人的眼神——久經風霜、陰柔毒辣。湛露不願多想,僅想早點離開,畢竟自己還不想與人類有過多地接觸。馬車沒有避讓的意思,馬車緩緩行駛,在湛露剛要邁腳的時候,橫沖直闖地沖過來將她撞翻在地。還沒等她緩過來,幾名彪形大漢從車裏跳出,手上掏出了一方汗巾,捂住了她的口鼻,湛露來不及多想,便沈沈地倒下。

已經有一天沒有看見湛露了,起先還以為她是回到了本體,花沒精打采地吐放一天,便耷拉下花枝。杜奕衡去屋裏看見自己少了一件外衣,知曉八/九分,大約湛露又去街市買酒。她雖是花妖,卻不知人世百態的覆雜,世間險惡她又懂得幾分?聽說最近多有美少年失蹤,湛露她女扮男裝,發現或不發現都劫難難逃。杜奕衡想到這裏禁不住臉色發白,搖搖晃晃地沖出門外……

湛露醒來時一團混沌,她按了腦門“哎呀哎呀”地**。

“公子~醒了嗎?”湛露的耳中傳來一聲仙音。

此時她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檀香木藻花大床上,枕被上熏上了一股春蕪草香,床前擺置了一尊獅型漢白玉香薰,有三四名穿了淡紫色袴纙的女子手裏捧了盛有藻豆的佛蓮銀缶、銀盆,年約稍長的一名女子上前道:“請這位公子擦把臉,再去沐浴、更衣。”

“這是哪裏?”湛露環顧四周問。

“這裏是仙宮啊……”一名女子笑嘻嘻地插話說,“你長得這麽美,我們主人會好好疼愛你的呢。”

湛露剛要想說什麽,被一群人擁著要去沐浴。

“公子生得好俊俏,我看衛玠也不過如此。”方才嘻嘻哈哈地女子伸出手,掌心在湛露的臉上繞,“皮膚也生得好滑嫩。”

“你作死嗎?”穿了深藍色袍子的老婦沖進來給了那名女子耳刮子叱責。

女子方才想起自己的輕薄會被處死,慌忙跪在地上求饒,口稱:“如夫人恕罪!如夫人恕罪!”她的頭不停砸在地上,咚咚作響。她的額頭上腫了一片,血從破皮的傷口冰冷地橫沖直闖。

“快去送他沐浴,你還要主人等到什麽時候?”如夫人置若罔聞地森冷下令。

“你們不許碰我!”湛露不耐煩地打掉欲要抓住她的手。

“脾氣好大呀!按住他,不能讓他一身寒酸地出現在主人面前,沖撞了尊顏!”幾個人七頭八腳地按住湛露的手腳說。

正在一片混亂時,一位女人被七八名侍者前呼後擁地走出來,她的頭上戴了金鳳冠,衣著光鮮,身材卻粗胖矮小,面容黢黑。她看見湛露,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急摟到懷裏,眼露貪婪地讚嘆:“果然是位極標致的人兒。”

“哦?”湛露的臉上淡淡一笑,心裏明白七八分最近少年失蹤十有八/九與她們有關。

“你們怎麽也不分是男是女就把我給抓起來?”湛露說。

“你?”黑胖女子立即松開手,註視她的臉龐細細琢磨。

湛露的臉上露出嘲弄的表情,她拿出酒葫蘆,拔/出酒塞子往地上灑上一周。她的身體驟然變成黑色,她的眼瞳生出滾圓的寒光,“知道嗎?碰觸我的人會死呢?!”

她笑著試圖去抓其中的一名女子,女子嚇得退後幾步,湛露又玩笑似得去抓,粗胖女人和幾名女子一同蜷縮一團,哆嗦地要躲過她的辣手。耍弄一番後,看見女人們狼狽模樣的湛露失去了玩心:“自己這麽久不回去,大約杜奕衡等得發急了吧?!”

“糟糕,這一鬧,酒又不多了……”湛露一個鯉魚跳,消失在了半空中。

“啊!!!妖怪!有妖怪!”縮成一團的女人發出可怕的尖叫聲,而此時的湛露不可能再聽見如此有趣的叫喊聲,她正拎著酒葫蘆大搖大擺地回到宅子,杜奕衡正站在門口不停地眺望。他看見湛露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你去哪裏了?我在洛陽城裏找了你一整天!一個女孩子!有你這樣不自重的嗎?”從來沒有發過脾氣的杜奕衡此時像只要吞人的豹子。

“瞎擔心什麽?我是妖啊!更何況是忽地笑花妖,毒也能毒死人的。”她雖口裏不服,但心內卻笑了,“看!我打了上好的陳釀呢!還有烤雞。”

杜奕衡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個小丫頭啊……可真會磨人呢……”兩人一前一後邁進屋內,院子裏的忽地笑忽然綻放,那充溢毒汁的身體也驟然清爽起來……好似廂房裏和杜奕衡撒著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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