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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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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旁, 馬車裏,付麟開著窗戶, 小巫山的圍著馬車紛紛抱劍席地而坐,閔清閑有些戒備的站在付麟打開的窗口邊。

有小巫山弟子問:“師叔, 咱們就這樣在這裏等著嗎?你說謝師弟他們能安全回來嗎?”

“閉嘴等著。”閔清閑斥了他一聲, 繼而轉頭, 有些不確定的看著付麟, 臉上帶著一絲安慰道:“小付啊,你不要多想,謝師侄他……”

“他會安全回來的。”付麟認真的看著他,眼睛裏面是肯定的信任, 咬字很清楚的說:“謝虞,還有無名, 他們會帶著魚兒一起安全回來的。”

閔清閑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他不知這孩子是從哪裏來的自信,不過他覺得他能這麽樂觀的想, 也是好事,總比擔心的胡思亂想強, 可是,他又想到他之前去那林子裏看過的場景,那地面被吹刮的模樣, 給人感覺很不樂觀,他沒想到自己只是離開的稍遠一些,回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他還聽弟子們說那鳥的速度還有體型,他搜尋了自己所有的記憶,也不能想到是什麽品種的鳥類有這種本事。

他如此憂愁的想到這裏,就不免又嘆一口氣。

付麟擡眼看他一眼,把眼轉向竹林,又擡頭看了一眼天,按了按自己陣陣作痛的腿和胳膊,最後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要下雨了。”

“嗯?”正在想心事的閔清閑聞言,也不禁擡頭看了一眼湛藍晴朗的天空,“這天兒好好的,怎麽可能下雨?”

付麟笑了一笑,沒有說話,“師叔,我睡一會兒。”他如此說著,就擡手關上窗戶,緩緩的躺下,然後給自己蓋上被子,閉上眼睛讓自己睡了過去。

遠處,半空中,符青鸞抱著小徒弟,臉上一涼,感覺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股冰冷的濕意,符青鸞嘴賤的來了一句:“這天兒,不會要下雨吧?!”

休息地,小巫山眾人在付麟的馬車旁搭了兩個帳篷,有人匆匆的去拿雨布蓋驢車上的行禮,廖白灼一頭紮進棚內,抿了一把劉海上的水:“剛剛還好好的太陽,怎麽這一會兒就下雨了呀!這天氣變化也太無常了!”

閔清閑看了他一眼:“等咱們進了大山,那天氣比這還無常呢,你有空在這兒抱怨,不如幫忙去固定帳篷。”

廖白灼看看那負責打樁的兩個師兄,雖戴著鬥笠,可身上已幾乎淋透了,他忍不住打個抖,腆臉笑一笑:“不是有師兄嘛!”他說著,就冒雨躲到另外一個帳篷底下去了。

閔清閑見他猴兒似的跑了,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看看天,有些唏噓,繼而轉頭看了一眼到現在仍然窗戶緊閉的馬車,付麟說自己要休息,然後就關了窗戶,至今裏面也沒再有什麽動靜,他是不是需要進去看一看呢?!可他現在身上濕著,付麟關車窗又在下雨之前,雨絲的濕氣肯定還未進到車裏,他這麽貿然開車門進去,萬一讓付麟著了涼,那可就不好了。

所以,他到底是進去看看,還是不進去看看呢?!要不敲敲車窗聽聽裏面的動靜?可萬一小付已經睡著了,他這一敲又給吵起來……閔清閑一時糾結起來。

廖白灼遮著腦門一路跑到另一個帳篷底下,看到那靠邊兒的地方,齊明樵仰著腦袋站在那裏,眼也不眨的盯著天空。

廖白灼也往那個方向瞅一眼:“沒事啦,我覺得妖人和謝師兄馬上就能回來了。”

齊明樵眼亮的轉回臉來:“你也對妖人有信心?”

“沒啊,我是對謝師兄有信心。”廖白灼崇拜的道:“謝師兄那麽厲害,沒有困難能克服他。”

“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齊明樵不高興的臭他一聲,繼而再次仰臉,這一次,他終於看到視線中出現了一道飛速的人影。

那人影看不出幾個,如割裂空氣般飛速的靠近過來,將半空的雨幕給劃出一道空白,繼而穩穩落於馬車的車轅。

待他們站定,眾人才看清那是謝虞,還有妖人與他的小徒弟,妖人搭著謝虞的肩膀,他們的身上似罩著一層氣罩,這氣罩將他們三人緊密的包裹起來,那雨絲落在他們身上一寸之外就紛紛改道滑落下去,顯然,是謝虞使了避雨訣。

謝虞落地收劍,往四處一看,搭眼找到閔清閑,便沖看到他的閔清閑點了點頭,就推開車門入了車內。

因為要用謝虞的避雨訣,符青鸞手上不松的搭著謝虞肩膀,跟著謝虞的腳後跟一起進去了,只是進去之前,看謝虞跟閔清閑點頭,就也跟閔清閑打了個招呼:“喲。”

謝虞進的急,符青鸞既然跟腳,便也進的挺急,看師傅跟閔清閑打招呼,唐魚水錯過了時機,便只“哦嘿~”了一聲。

閔清閑本來松一口氣,遇到兩聲風格迥異的招呼,臉就變得無語了起來。

入了車內,符青鸞反手關門,放下小徒弟時,謝虞已撤了避雨訣,走過去看付麟了。

付麟此時安靜的躺在那裏,面朝裏,他們回來了付麟也沒發覺。因為外面下雨,車內有些昏暗,符青鸞自覺的點了油燈提過去,謝虞輕拍了拍付麟,付麟沒有反應,於是謝虞輕輕把手放到付麟的額頭,發現付麟額頭的溫度有些不正常的熱。

待符青鸞將手中的油燈靠近,就能看到付麟臉色有些蒼白,氣色較往日差了許多,眉頭微微蹙著,身體蜷縮,牙咬得挺緊。

唐魚水有些擔憂的蹲在旁邊:“付付這是怎麽了?”

符青鸞亦蹙了蹙眉頭,他當然知道付麟怎麽了,但是他又不能說。付麟這種傷,本來就是傷的筋骨,那透骨釘如今還在骨頭裏,平日裏養著還好,可如今遇到了這種陰雨天,加之現在所處的地方較以往的地域潮濕,那麽酸疼什麽的就難免的,若照顧不好了,還可能傷勢發作,他如今的發熱,是因為傷口疼痛造成的。

付麟這樣,其實挺受罪。

如此想著,符青鸞不禁摸了摸懷中的龜殼,他聽著外面的雨聲,掐指算了一下此時的時辰,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問了謝虞一個問題:“付麟的生辰是什麽?”

謝虞的臉已是有些白,他本來蹙著眉頭,聞言有些戒備的看符青鸞一眼。“你問付麟的生辰幹什麽?”

“不用告訴我全部,不要年月,不要日期,只要時辰就可以了。”符青鸞斟酌了一下:“也許,我可以減輕付麟的痛苦,比如說,讓他不那麽疼。”

聞言,謝虞詫異的看著他:透骨釘的痛苦,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減緩。他知道付麟一直受疼痛的煎熬,但是付麟一直懂事,付麟不說,他也裝作不知道,這一路行來,他若有辦法能讓付麟減輕痛苦,他早就用了。

而且:“你知道付麟是什麽傷?”

“我不知道,但我粗通醫理,我知道他該是受了外傷,又傷及了內裏的筋骨。但凡這種傷,都挺折磨人。”符青鸞頓了頓,認真的看著謝虞到:“我如今有一方法,也不知管不管用,你若信我,就讓我試試。”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放心,我不會傷他,若不管用,也頂多不好不壞罷了。”

“未時。”

時辰竟是剛好,符青鸞點點頭,掐指算了一下跟付麟相宜的方位,便將油燈交給唐魚水,然後起身開門,準備出去。

“師傅,你要去哪兒?”唐魚水立刻問,“外面下著大雨呢。”

符青鸞回頭:“無事,我離開不遠,你乖乖在這兒等著,我很快便回。”

他如此說著,又要走,可還未踏出,手邊遞過一個蓑衣來,符青鸞詫異回頭,見謝虞不知何時拿了這雨具,擡手遞到他面前,符青鸞看他一眼,他也不說話,只抿唇示意了一下,符青鸞就笑了一笑,接過蓑衣穿上,還戴上了寬邊的鬥笠,心裏一股感慨:大徒弟竟難得這麽體貼!然後也難得的沖謝虞打了個招呼:“我今回此去,用不了一個時辰便可回。”

謝虞不做聲的點點頭,符青鸞看看蜷縮的付麟:“你不用擔心,他很快就會沒事的。”

謝虞看著他,今回沒有點頭,但是緊蹙的眉頭緩和了一些。

符青鸞內心嘆一口氣,看付麟的樣子,他覺得難受,可看謝虞如今這樣子,他忽然覺得心疼,他想擡手摸摸謝虞的腦袋,但是忍住了。

“我走了,”他只道了這一句,然後就低頭彎腰出了車門。

站在車轅上,他沒有接著走,而是擡眼撒摸了一圈。

閔清閑正坐在棚子裏的小凳上,算計著雨停後的行程,就看見眼前突然冒出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此人身披一件長蓑衣,頭頂的鬥笠將臉遮住了大半邊,只露出一個下巴尖,而且,他手裏拿著的那個鍋子,莫名有幾分眼熟。

“借鍋一用。”此人也不多廢話,說完就走,眨眼人就沒了蹤影,閔清閑騰的站起來,氣急的一路奔出棚子去,卻哪裏找得見妖人的身影,只得氣憤的狂吼:“妖人,你拿我鍋子幹嘛?趕緊還來。”

符青鸞拿走的,不是別個,正是小巫山平日裏用來燒水的大鍋。此鍋口寬肚胖,平日裏盛水實沈,用著方便,大家都很喜歡。如今這妖人不說用途,拿著就走了也沒說是否還來,況且以往日妖人的尿性,他覺得這鍋子兇多吉少,這叫他如何舍得。

正自跳腳,卻感覺有人拉了他一把,用很巧的力道將他拉回了棚子裏面,他著急中擡頭一看,才發現是謝虞,“師叔,那鍋子借用一下,過後就會還回來的。”

閔清閑不確定的看他一眼:“是……謝師侄要用啊?”

“嗯。”謝虞點了點頭:“沒有好好打招呼,抱歉。”

“哦,沒什麽。”閔清閑神情放松的擺了擺手:“既然是師侄要用,那盡管用就好了。哈哈哈。”

他如此說著,可心裏還是有些惦念,左右瞧了一圈:那妖人到底去哪兒了?

他還沒想完,就發現身邊的謝虞擡頭,看向側前方的遠處,他奇怪的順著擡頭看過去,就看見妖人那一縷蓑衣,於天地的雨幕之中,立於那西北密竹林的盡頭,最高的那棵竹樹頂上,似是找了根樹枝坐下了。

雨幕中視線不佳,看不清具體的動作,不知他在幹什麽。

符青鸞到底在幹什麽呢?其實他也沒幹什麽,就是坐在竹樹的頂端,手裏捧著那鍋子,在接從天而落的那無根純凈的雨水。

而且還要內心感慨一下:大徒弟真貼心呀,以前從沒如此關心過自己,今回竟然主動給自己送蓑衣了,其實呢,這個蓑衣有沒有真的是不重要的,即便沒有蓑衣,他也可以用避水訣嘛,而且用避水訣,比用蓑衣更嚴實,因為蓑衣再長,也蓋不了全身,你看就比如現在,他的褲腳就已經濕了大半。

但是呢,既然是大徒弟的心意,那他也回報一下大徒弟,不用避水訣了。

濕一點兒,也沒什麽的。

而且,今回雖是雨天,可這雨天沒下雷啊,他杵在如此招雷的高度,活生生的標靶,若有雷,可就給劈焦了。

這是個萬眾矚目的位置,其實,我也不想杵這裏呀,可跟付麟相宜的吉位就在這裏,天時地利人和,這些都缺一不可,遂,他也只能杵在這裏。

感嘆完了,見那鍋中已接了淺淺的一層,就自懷中掏出那個龜殼,其實就如今的條件,他想給付麟用,也沒法用的,本想等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一次性給付麟用過,可如今付麟傷勢覆發,他也就只能先用這麽點暫時的方法了。

靈龜殼能吸附水珠,一見雨水,便立刻在龜殼表面形成了一層寸餘厚的水膜,符青鸞借著這層水膜,用腿夾住了鍋,雖然龜殼很幹凈,但他仍用兩手飛速且簡單的將龜殼在雨中洗了一下,然後就將那龜殼小心的放到了鍋中的無根之水裏了。

唐魚水坐在馬車內的地板上,小手抓著躺在旁邊的付麟的手,他的另一邊放著那盞油燈,他看看蹙著眉頭睡得很沈的付麟,翻眼看了看天花板,師傅跑出去了,大魚也跟著跑出去了,他們兩個幹嘛去了呢?

小巫山的帳篷裏,眾人忙活完了,一邊晾著衣服,一邊湊在一起看遠處的竹林,“我想不通啊,你說這妖人大雨天的爬到那樹頂幹什嘛?”

“誰知道呀,大概是在修仙吧。”

“修你個屁,誰他娘的修仙還淋雨?又不是苦行僧。”

“也沒淋雨啊,穿著蓑衣呢。”

“所以說就更奇怪啦,穿著蓑衣淋雨呢,不修仙,難不成修妖嗎?”

“處了這麽久,你還不明白嗎?我以為你早習慣了,要知道妖人的行事,常人都很難理解的。”

“嗯,有道理。”

竹林裏,謝虞站在符青鸞所在的那棵樹下,擡頭看著樹頂的符青鸞,細密的雨絲自天空落下,卻在離他身體一寸處被靈氣阻擋,風透過他身周那層綿密的靈氣,吹起他額前和鬢旁的幾縷發絲,透出他姣好的面容,他那雙望向符青鸞的,黝黑深邃的眼瞳中,一種非常微妙的神情在眼底微微浮動著,他聽見妖人在跟鍋子說:“唉,管不管用,可就要靠你了,你可要爭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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