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又是另一回事。顧老爺子雖然閱歷深，處事沈穩，但畢竟也是個父親，親眼確定兒子的死亡，內心絕對是崩潰的。

就是周郁南站在朋友的立場上，這個時候都很想沖到冷茜茜面前，把那個心機深沈的壞女人冷茜茜千刀萬剮……當然，只是想想而已。

現在冷茜茜是最主要的線索，她手上似乎有著許多秘密，他們動她不得。

周郁南想什麽，顧老爺子老江湖了，當然猜得到，唏噓片刻，道：“調轉車頭，去你家。”

周郁南看著已經近在眼簾的愛麗絲精神病院，有點遲疑，“已經到了，不進去看看嗎？”

“沒有什麽好看的，說不定幕後的人現在就躲在背後，觀察著我們的一舉一動，這時候去找冷茜茜，無疑打草驚蛇，還是先洽淡好合作為妙。”

兒子沒有了，但他還有孫子以及家族需要守護，他不能倒下起不來，所以需要堅強起來。

周郁南點頭：“伯父說得在理，我們短時間內都不應該去找冷茜茜的，畢竟在外人眼中，她已經瘋了。”

雖然裝瘋和真瘋，都有那麽一點成分在內，想到這裏，不由有些歉意，“雖然跟小宸交好，卻一直沒能為他做什麽事情，真是懺愧。”

他在周家真的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根本得不到任何的重視，如果他現在擔任周家的重要職位，興許現在就能做決定助顧老爺子一臂之力了，而不是讓顧老爺子親自跑到家族裏去談事。從這方面來看，他確實做得不夠好，一個男人不夠強大，既無法保護自己的家族和女人，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他是該強大自己了，不能總是被人壓迫著。

顧老爺子露出一抹笑容，“其實你也是個好孩子，你幫我家小宸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裏，小宸能有你這麽個兄弟，是他的大幸。”

“伯父說重了，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麽。”

周郁南說道，話裏有濃重的悵然。

顧老爺子看他一眼，若有所思。

沈晴天再次醒過來，已經必須承受現實。看著顧太太擔憂的臉，再看看顧白天，她心裏沈重，悲愴不已，卻只得強忍淚花。

“我和你爸決定了，等你出院後，就讓小宸入土為安，他也太苦了。”

顧太太如是說，雖然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了，但話一說出口，還是夾帶了哽咽的嗓音。

婆婆這般難過，沈晴天顧不得自己傷心，安慰道：“媽，您別傷心了，宸雖然走了，可我和白天，還留在您身邊呢。”

顧太太轉身抹著眼淚，低聲道：“對，我還有你們呢，不應該傷心絕望的。”

雖然心中百般不願意接受顧白宸已死這個事實，卻不得不接受，閉上眼睛好一會兒，問道：“媽，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她這個破身體，動不動就來個病來個昏倒，竟然已經這麽嬌弱了，真是好諷刺。以前至窮的時候，生病了都只能忍著，盡量不去醫院，盡量不給姐姐添麻煩，身體的抵抗力反而很好，現在卻老大不行了。

顧太太道：“醫生說你只是太過於悲傷和勞累了，休息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沈晴天活動著手臂腿腳，發現也沒有那麽虛弱後，掀開被子：“媽，我想出院了。”

顧太太不解，道：“醫院的環境比家裏的好，住在這裏能更好養病，出院做什麽？”

“在醫院裏也是躺著，我不想做廢人，而且醫院裏到處都是病患，看得心裏比較壓抑。”

沈晴天垂下頭，眼中悲傷流轉，在長輩面前，卻沒有哭泣，仿佛在兩個月前得知顧白宸生死未蔔時候，她的眼淚就已經流得差不多幹了，“媽，我不想讓白天擔心，而且也想讓宸早些入土為安。”

前面的理由尚且可以反駁，後面的那兩個，顧太太張了張嘴，半天卻找不到一個反對的詞，點頭應道：“那好，就聽你的，回家調養，但是你先躺著，再吊兩瓶鹽水，下午出院。”

顧太太是典型的護犢子母親，提到兒子的事情，她一點也不能抵抗。

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忽然間就沒了，還死得那麽淒慘，撈不到全屍，怎麽想怎麽難過。已經讓他在外風吹雨淋兩個月了，她是最巴不得讓兒子早點入土為安的，早點入土，就少受點罪。

沈晴天的說法，她不想反駁，也不能反駁。但死人需要憐愛，活人也更要珍惜：“你要多註意身體，小宸活著的時候最喜歡你了，可不希望你病倒或者不開心。”

沈晴天應道：“媽，你放心，有白天，有您和爸，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倒下的，我要替他照顧好這個家。”

顧太太點頭，看著一邊的骨灰袋，心頭又悲從中來，捂著鼻子轉身，“那就這麽說定了，你呆在這裏休息，我去給你打壺水來。”

顧太太生怕自己的失態被兒媳看到，走得匆匆忙忙，直到出了病房來到走廊，坐在走廊的沙發上，失去兒子的痛苦一層層湧上心頭，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悲涼來。

雙面掩面，忍不住低啜出聲。

中年喪子，是一個女人最不幸的事情，沒有人體會其中的傷懷，而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

再也不能看到兒子或笑或怒或任性或冷漠的臉了，也不能再自欺欺人騙自己說兒子只是出了趟遠門，早晚都會回來的，骨灰袋的出現，徹底粉碎了她所有的期望，讓她的心瞬間沈到谷底。她仿佛瞬間蒼老了十來歲，已經想象得出白發蒼蒼的畫面。

真的好苦。

但她也不能倒下，老公等著她去照顧，媳婦等著她去照顧，還有小孫子也等著她去照顧，一大家子，都需要她，她不能垮下去。

但即使知道這般，心裏頭還是千萬般難受。

沈晴天聽著外頭低低的啜泣聲，原本幹涸的眼角也逐漸濕潤了。

比起顧老爺子和顧太太中年喪子的悲傷，她於她們，更多了一層愧疚，畢竟顧白宸是因為她，才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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