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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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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時間不長,我不知道如何離開他的房間。

濮燊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個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我的心也跟著他疼起來。我不知道濮燊面對我時是何種心情,我猜想他也是一肚子的委屈無處可訴。

走到樓梯口的一瞬間,我突然像是感受到了濮燊前幾天聽到這一切之後的感覺。從極度覆雜的情緒變為平靜,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讓我覺得越發堅定。

幾秒鐘的時間,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去醫院測試。

這一瞬間,我覺得無比輕松,或許心中早有意識,我遲早得去醫院。可這個決定在這一刻被我逾越,不是因為濮柯,不是因為他想要覆婚,不是因為錢靜,不是因為想要跟她做交易,不是因為任何事情,單純因為我突然有了做這件事情的想法……

這種感覺,真的……輕松。

情緒湧上心頭,我猛然才發現,濮燊自始至終沒有對我說起過去醫院配對的事情。

樓梯下到一半,我聽到濮柯與錢靜爭吵的聲音。

“你怎麽這麽殘忍?”錢靜帶著哭腔,言辭犀利指責濮柯,“你怎麽忍心傷害他?”

“你為什麽覺得他接受不了,為什麽對他這麽沒信心?”

錢靜壓低聲音,極力克制自己,“這不是信心的問題!我不想燊燊面對任何可能傷害他的人。”

走到樓下,錢靜擡頭看見我。對視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媽媽。

遙想有人指責母親時,我出言反擊。母親將我從警局帶出來的之後,指責中也滿是保護,怕我真的被人傷了。那時我只有15歲,記得的都是訓斥,現在回想,那些夾雜其中的擔憂異常深刻矚目。

“你都跟他說什麽了?”錢靜走到我面前問,“我已經和你說的很明白了,為什麽你還要再打擾他?”

“是我帶他來的。”濮柯走到我與錢靜之間,他主動將我擋在身後,許是擔心錢靜氣急攻心對我動手,“前幾天我跟燊燊說了所有的事情,燊燊說想見他,我才帶他來的。”

“前幾天?怪不得他這幾天看起來都不高興……”錢靜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還是透著無法忽視的怒火,“我沒想到傷害燊燊的會是你……濮柯,你真的讓我‘刮目相看’!”

“對不起……是我的錯。”濮柯不多做辯解,聽得我心臟一陣絞痛,“都是我的錯,你別責怪他……”

“濮柯,你開心嗎?”錢靜擡頭望著濮柯的眼睛,“為了那個女人的兒子傷害我兒子,你開心嗎?”

“燊燊說他可以理解……他比你想象的堅強!”濮柯頷首嘆氣,語氣透著無奈與疲憊。任誰有生病的親人,生活都會變成一場拉鋸戰。最初與濮柯的距離很遠,我無法染指這些,現在距離近了,拉鋸戰我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這是代價,也是生活;這是我極力抗拒的,也是我不得不接受的。

“他還不到17歲……”錢靜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悲傷溢於言表,“他現在身體是這個情況,除了理解他還能說什麽?除了強大他又能做什麽?他能對著你和我大哭大鬧嗎?他能像別的同齡孩子那樣耍脾氣嗎?”

“……”濮柯不再開口,面對錢靜的指責無從應對。

“我什麽都沒有對他說。”錢靜說的沒錯,濮燊擁有脆弱的理由,為了避免傷害他只能選擇強大,只能選擇用超過他所在年齡的方式進行思考。相比之下,我顯得異常任性幼稚,“你不用擔心,不應該說的我一句都沒有說。”

“你出現在這裏已經是一種傷害了!”

“……”

錢靜閉上眼睛,不願再與我多做爭辯,“你為什麽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證明你自己重要?!”她不再聲嘶力竭,語氣裏只剩下對我的不屑。

傷害……

從我走到濮柯身邊,便只有傷害。

不……更早,從我的母親走到濮柯身邊開始,就只有傷害。

我沒有思考過錢靜所說的‘重要’二字,但我無法否認潛意識我有這樣的計較,我想在濮柯心裏拼個高下,想和所有在他心裏有位置的人一決雌雄。這……便是一連串傷害的來源。

我擡起手抓住濮柯的手臂,用力握住,“我想去醫院做檢查,希望可以跟他匹配。”我說的聲音很大,想要打斷所有的爭吵,“我願意去醫院做檢查!”

從小到大,我的家裏很少有父母的爭吵。媽媽和那些男人之間出現罅隙,很快便分道揚鑣。濮柯與錢靜心裏都裝著濮燊,即便他們沒有在一起,即便他們各懷心事,可這樣的爭吵還是太過刺耳,我聽了難受……或許是畏懼,或許是羨慕,甚至帶著不甘心。

我的話成功阻止他們互相攻擊,卻也只換來片刻的安靜。

錢靜看著我楞了幾秒,她的目光在我臉上來回打量,最終冷笑冒出一句,“不用你假好心,我們已經決定再要一個孩子,這樣就能救燊燊。”

“什麽?”我驚訝的看著她。

錢靜看了濮柯一眼,諷刺的說,“我會再有一個孩子,和燊燊匹配的幾率很大……你不用想多,也別再鬧出什麽事情,我跟濮柯什麽都沒有發生。等到有了這個孩子,也不會跟濮柯有任何關系,所以麻煩你好好在他身邊呆著,不要出現在燊燊面前。你……”

“錢靜……”濮柯出聲阻止她,不知是不想她再多說,還是對她說的事情不認同。

“……”我驚訝的說不出話,手指順著濮柯的手臂與他十指相扣,眼神詢問這話的真實性,“你們什麽時候決定的?”

濮柯看著我的眼睛,“這件事情我們之後再說,可以嗎?”

“……”情緒在心中盤踞,我不知道我應該有什麽反應,我更加理不清心中的想法。有了‘覆婚’這件事的前車之鑒,我深呼吸讓自己保持鎮定,甚至學著濮燊的成熟。我不敢多說話,對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心有餘悸。

“你們快點走。”錢靜出聲催促我,恨不得我永遠消失,“濮柯,帶著他快點離開,回到你們的那個家去……”

濮柯無奈嘆氣,拍了拍我的肩膀對錢靜道了一句,“我之後來接他,送他去醫院。”

“滾……”

濮柯見我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抓著我的手臂小聲道,“回去吧,回去再說。”

“好。”我看著他的眼睛點頭,生怕自己一時沒想清楚,又做出難以預計結果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車裏看著窗外。

相對無言,濮柯安靜的開車,像是怕打擾了我一個人的思考。

“是因為我不願意去醫院,所以你才決定跟她再要一個孩子嗎?”我回過頭看著濮柯,腦中千思萬緒,情緒也是起起伏伏,“這也是你跟她之間的協議嗎?就像覆婚?”

“不是,”濮柯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這件事情在幾年之前燊燊生病的時候就考慮過,後來燊燊的情況控制住了,也就不了了之。這一年燊燊覆發,狀況越來越差,尋找匹配者的機會很渺茫,這是最快的方法。不過錢靜的身體不太好,我始終都很猶豫。這麽做牽扯的事情太多,需要考慮的也太多了。”

“……”

濮柯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像是想要安慰我,“再有一個孩子,匹配的幾率很高……你也就不用去醫院,錢靜也不會逼你。”

我點點頭,選擇由想法指引,濮柯想要保護我,也想救濮燊。可濮柯根本不知道我心中對他再要一個孩子的想法,一個沒有健全家庭的孩子,我甚至不敢多想,無數種情緒又在心口處盤踞,“我還是想去醫院,這幾天就去。”

“別著急做決定。”

我吞咽口水,說的很堅決,“我想好了……如果我匹配成功,是不是你們就可以不要這個孩子?你之前怎麽不告訴我這個事情?”

濮柯透過後視鏡又望了我一眼,許是覺得我反對他們的這個行為,“錢靜的身體現在還不合適,所以還沒有正式開始。況且,試管嬰兒受孕存在一定幾率……這件事……”

我出聲打斷濮柯,擡高聲音說的更為堅定,“我不是那個意思……”‘覆婚’的事情鬧成這樣,濮柯對我的好讓我不敢揮霍。我震驚於這個消息,卻已不像聽到他‘覆婚’時那般傷心痛苦。孩子牽扯到父愛,這一點我從知道濮燊的存在起便已經有了心裏建設,一個或者兩個,濮柯的父愛都可以給他們,我不需要。這樣的念頭讓我對‘多一個孩子’這個事情沒有太大的抵觸情緒,只是對這個孩子本身,我感到焦慮狂躁,“我只是希望我可以救濮燊。你的兩個孩子都沒有在健全的家庭裏成長,不應該再有第三個。”

“……”

“你之前說要‘覆婚’,和這件事情有關系嗎?你是想讓未來的這個孩子有個完整的家嗎?”

“不是,這完全是兩件事情。”

“可這都是你和錢靜的事情……”我有些語無倫次,急於想要將所有想到的事情一股腦都說出來,“這個孩子以後會怎麽看待你們,這個孩子會怎麽看待他出生的這件事……就我所知,這樣的孩子也不一定能救濮燊……”我可能是想到了我自己小時候,可能是想到了我曾經對周遭的期待與失望,說著說著心裏也難受起來。

“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懂,這也是我之前很猶豫的原因。”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或許這樣我會早點去醫院。”這是真話,我雖不確定但他們的這個想法一定會對我有所改變。當然,在我有決定之前知道這個事情,我也可能會認為是濮柯對我的一種威脅,從而產生更為強烈的反對……

想來,這個消息此時從錢靜的嘴裏說出來,也帶著詭異的合適。

“我……不想讓你覺得我逼你。”

“可是再要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又怎麽能幸福呢?”

濮柯沒在說話,他像是在思考。這些事情既然我能想到,他必然已經反覆思考過。我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多少掙紮,不知道他如何平衡在所有人之間。可能是為了救濮燊,本能驅使他做出現在的決定,掙紮卻無法後悔。

回到屋裏,我與濮柯吃了午飯。飯後,他坐在沙發上看著手裏的文件,我則躺在他的腿上發呆。隨手翻看一旁的小說,我始終難以集中註意力,心中一直在思索。來來回回,腦子裏始終便是那麽點事兒,“這幾天就回去上學。”

濮柯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點頭道,“好,盡量早點。”

“這幾天我還會趁著沒課的時間去醫院檢查。”

“去醫院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想清楚。”

“難道你不想我去嗎?”

“……”濮柯沒法接話,他心中的想法我再清楚不過。能一而再再而三讓我思考,想必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我不想想了……”這段時間太累了,每天情緒都臨近崩潰,我感到疲憊的同時也飽受煎熬,“我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

“……”濮柯低頭看著我,眼中又是一陣酸楚,“配型如果成功,後面你可能還會面對很多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冷靜下來再決定。”

“你怎麽想的?”

“我……心疼你。”濮柯絲毫沒有逼我的意思,否則到現在他應該順水推舟。

看著他的眼睛,我搖搖頭,“真的不想再想了。”

“濮燊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的?”我莫名發問,自己也不清楚想要聽到什麽樣的答案,“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他小時候的事情?”

濮柯沒有問起我們談話的內容,比起對我,他似乎更加了解濮燊。知子莫若父,若是能猜到濮燊的心思,又何須計較具體的內容。

“哪一方面?”濮柯放下手裏的資料,他低頭看著我,手掌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你想聽什麽?”

“隨便什麽都可以,他小時候是什麽樣的,你和他的相處是什麽樣的……”

濮柯看著我想了想,接著他攬住我的肩膀將我抱進懷裏,“小譯,所有你缺失的,我都想給你。”

“我知道,你想給我個家。”

“還有一個家裏應該有的一切。”

就是這種感覺,被他緊緊摟在懷裏,類似愛情類似親情,介於兩者之間卻又將兩者完全容納。

昨晚我感受到的便是這感覺。濮柯說話的氣息在我耳邊,他的手臂環在我身體周圍。

我不是他唯一的孩子,卻是唯一一個擁有他的人。

“恩……”我點點頭,接著轉身蹭進濮柯懷裏,“我還是想知道你和濮燊的相處。”

“好,”濮柯嗤笑著開口道,“他從小就很懂事,說什麽都很聽話。但有些時候也有自己的脾氣……”

濮柯在我耳邊娓娓道來,我認真聽著。

在絕對安全的區域裏面,他將我牢牢抓住,保護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這種緊握由他的自私引領,卻讓我享受了最渴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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