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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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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靜的道歉,真情也好,假意也罷,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這改變不了我對她的看法,我雖然對她還是異常抵觸,但她對濮燊的執著久久讓我難以平靜。

從咖啡廳走出來,我湊巧看到路邊一對母女在等公交車。母親將手裏的傘靠向自己女兒,嘴裏還不住嘟囔,‘你別曬太陽,小心中暑,八月底的太陽也是很厲害的。’女兒不以為然地嗤笑起來,笑嚷著對母親說,‘我沒事兒,這會兒也不太熱……打傘多麻煩。’

恨……但他也是我孩子的父親……

我真希望從來不知道你是我的父親……

離開濮柯時說的最後一句話,與錢靜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在腦海中重疊。我突然想起了母親的日記本,不知其中是不是也寫下了無數感情,像錢靜對濮燊那樣的感情。

開學前一天,濮柯已經回到工作崗位。我到了家門口用鑰匙開門,接著便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發呆。母親的日記本,我停頓片刻後茫然站起來上樓。

算算時間,第一次動筆是她到了美國之後,那時她已經懷了我。

[我感覺到自己身體中有一個生命,以我的身體為載體,卻有著自我意識……產檢的醫生告訴我孩子的身體不錯,我很開心,希望這個孩子可以健康的來到這個世界。]

[美國是身邊很多同齡人的夢幻國度,身處其中我卻覺得很不真實。我有些後悔沒有對濮老師說懷孕的事情,如果我說了,我的孩子是不是可以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醫生告訴我肚子裏的生命是個男孩兒,我很高興……我決定在這個孩子出生之後,讓他跟我的姓,他是我的孩子,我的最愛……不知他長大之後會不會有一雙和他父親一樣的眼睛。]

[今天看到鄰居家的孩子在草地上玩鬧摔倒了,幾歲大的孩子已經學會摔倒後不哭鬧、自己站起來,真勇敢。希望我的孩子也可以這樣勇敢,勇敢地面對生活裏的一切。]

日記翻了沒幾頁,我已經開始哽咽難耐,滿滿都是對我的期許。很多話母親不曾說出口,我從不曾聽過。白紙黑字,一筆一劃,我仿佛能看到她坐在臺燈下寫字的模樣。

這就是濮柯口中‘純粹’的愛,不含任何雜質,海納百川的愛。

樓下大門響起開門的聲音,濮柯回來了。

我將手裏已經合上的日記本輕輕放在原本的位置上。

閉上眼睛深呼吸後,我擡起手抹掉臉頰上的淚水,接著打開門走下樓。

濮柯站在鞋櫃旁擡頭望過來,看見我他先先是一驚,很快便恢覆了平靜,勾著嘴角說,“你在家啊。”

你在家啊……

短短的四個字,語氣平淡。似乎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濮柯也始終在這間屋子中等著我回來,一切都如此順理成章。他看著我笑了笑,難以描述的動容,“你怎麽眼睛是紅的?”

“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我走到沙發旁坐下,眼睛直直看著他。

濮柯走到我身邊,“什麽?”他坐在距離我不遠處的沙發上,手肘撐著膝蓋,平視著我。

“之前你告訴我你要覆婚的事情,你讓我聽你解釋,你想說什麽?”

“我……”濮柯稍稍皺眉,無奈的說,“我那時候是想說,我不怕她把你的身份曝光對我的影響,我甚至不怕她將你和我之前的事情說出去,這些都是我應該承受的。但我,不想你這個年齡就受到周圍的流言蜚語。那些東西是你不應該承受的,我不想你因為我而……”

我有些憤怒,出聲便打斷他,“也許我根本不在乎這些?”

“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以後可能還會受到很多傷害,避不掉……但我不能讓這些傷害來自於我。”

“你覺得你覆婚對我來說就不是傷害了嗎?”在濮柯身邊,傷害在所難免。即便我聽明白了他的話,可左看右看對我來說還是接受不了。

“我只能做到從我的角度考量這件事,將傷害減到最低。”

“但你為什麽不考慮我的角度呢?”

“覆婚就是個形式,我覺得對你的生活沒有影響,我沒想到……你的反應這麽大。”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威脅你,你說如果我真的想那麽做,就不會告訴你了……你怎麽知道錢靜不是和我一樣的想法,你怎麽知道她不是嘴上說說?”

“我猜她是威脅我……可我了解她,知道她可以為了燊燊做什麽……我也……”

我死死看著他,“你也什麽?”

“我也不能冒險,萬一她那麽做了,你怎麽辦?”濮柯看著我的眼睛,一再重覆,“我不想冒險……背後竊竊私語的壓力,我不想你去承受……我不能冒險。”

我看著他,心中千回百轉的情緒無從梳理。“你說這些是不是都在騙我?”不是我不願意相信他的說辭,只是感情壓在我的心裏,我根本沒有選擇。

“我騙你做什麽?騙了你有什麽意義?”濮柯清了清嗓子,嘆氣道,“我可以理解錢靜這樣做的原因,無非都是為了燊燊……”

“那我媽媽呢?當年你為什麽嘴上答應她會離婚,後來又做不到……”我問的尖銳,像是要將濮柯整個人撕裂,不容一點掩飾的機會。

“當年……你媽媽……”濮柯看著我,眼中都是化不開的柔情,“是我做錯了,如果我知道你媽媽有了你,我可能……”

“別說這些!”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跨腿坐在他身上,“你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你是為了仕途放棄了我媽媽,還是為我媽媽考慮……或者,兩者都有?”

濮柯伸手攬住我的腰,想了想鄭重回答,“可能……兩者都有吧。那時候我還年輕,仕途對我的意義比現在重要一些,考慮的時候也……更難取舍……”他說的很慢,最後四個字像是咬緊牙關一般。

這個答案與我想的沒什麽出入,就像錢靜說的‘人很覆雜’,我面對濮柯尚且不能做到只考慮一方面的事情,何況濮柯。

“那我呢?”我看著濮柯的眼睛問,保持著先前的犀利,“你答應覆婚,有多少考量是因為我,有多少是因為濮燊?”

“這樣錙銖必較有什麽意義?”濮柯靠著沙發背,面容上有著說不出的疲憊。

“對我很重要……”我傾身向前,額頭頂在濮柯的額頭上。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又說了一遍,“我接受不了你結婚,跟誰都不行,這件事兒本身我不可能接受……所以你的答案對我很重要。”

“我……”

“你別跟我說假話!”

濮柯若真如他所言,當年對媽媽說的便不是謊言,只是沒有包含全部事實的假話。人總是這樣,會為了傷害或者保護身邊的人,而說假話……

“如果沒有你,我不會答應覆婚。燊燊是我的孩子,我對他好是我的責任。從我的角度,他要求我和錢靜覆婚是不成熟的做法,我之前不答應是覺得他善解人意,早晚會明白。”

聽著濮柯的回答,我心思又沈了沈,“濮柯……”我避開稱呼,直接叫他的名字,雙手伸進他的頭發中,輕輕拉扯,“你很害怕我不愛你了,對不對?”

“……”濮柯看著我不吭聲。

我試探性的湊上前,輕咬他的嘴唇。害怕他會推開我,簡單的觸碰之後便快速離開,我吞咽著口水又說了一次,“你很害怕我不愛你了,是不是?”

“……”

濮柯沒有給我答案,可他的眼神在說,他皮膚的溫度在說,他的回答已經深深投進我的心口。

當年濮柯用假話傷了母親,他沒想到母親那時有了我,沒想到母親會突然消失去了美國……我能理解這假話,就像我騙外公外婆那樣,不願說出讓他們難以抉擇的話。

濮柯本可以對我說,覆婚是為了濮燊,與我無關;他甚至可以像對母親那樣,直接告訴我是擔心自己的未來。這些都是最簡單讓我從他身邊離開的方式,甚至可以徹底隔絕我對他近乎‘變態’的愛戀。

然而……他沒有……

他不忍用這樣的方式傷害到我,也擔心我會因此斷了對他的念想。

我緊緊摟著濮柯的脖子,湊到他耳邊低聲說,“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但我就是愛你,即便你騙我,我生氣、我想毀了你,但也不會改變我愛你的事實……”

“……”濮柯深呼吸,情緒因為我的話產生起伏。他攬住我的腰,將我緊緊摟在懷裏,“小譯……我……”

“如果你不是準備告訴我你也愛你,像我愛你一樣愛我……那就什麽都別說了。”我將臉頰埋在他的脖頸之間,自己也感到些疲憊。

“……”

“你以後不要對我說謊,不要說善意的假話進行隱瞞。我知道你想的很多,我知道你有很成熟的方式處理事情……我跟不上你,只能你放慢腳步。”

許久之後,“好。”

濮柯總是在我對他有所要求時,淡淡的應允,不溫不火卻堅實有力。

濮柯摟著我的這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種需要。

從認識濮柯到現在,我第一次切實體會他對我的需要,即便比起我對他的不算什麽,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但這一點也彌足珍貴。

許是濮燊的病情讓他感到疲憊,亦或者夾在我與濮燊之間讓他心力交瘁……

所有的一切都在沖擊濮柯的意識防線,他對我的需要攜帶太多的感情,我想不明白,卻也不願想明白。我猜,就連濮柯自己也會迷失在這種需要之中,難以分辨。

我緊緊摟著他,湊到耳邊嘟囔一句,“我就想跟你一直待在一起,待在這屋裏……怎麽那麽困難……”

濮柯覆婚在我心口處紮了一道豁口,即便濮柯口口聲聲說是為我考慮,可有了母親的前車之鑒,有了濮柯騙我在先,這個傷口也無法愈合,只會越來越疼。

濮柯沒有提及自己為了我打算離開學校的事情,我不知錢靜說的是真是假,索性不提這句話。口說無憑,現在的情況無論他承諾什麽我都未必會全然相信。濮柯對我的需要使他自私,使他選擇循環往覆的方式將我留在身邊。我享受著他的自私,但我也不可能容忍我接受不了的事情。

我不怪他,甚至飲鴆止渴、甘之如飴。只是,我也是個自私的人,濮柯不需要減輕我的痛苦,我自己就可以辦到一切。

濮柯說他不怕失去一切,那我也不怕。濮柯害怕我聽到那些流言蜚語,然而對我來說甚至不明白‘私生子’三個字會帶來什麽。我從小沒有父親,我不信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加難以接受。

濮柯這樣的選擇或許將傷害減少到最小,對他、對我。我希望他沒有騙我,若是他信口雌黃怕了,那我就幫他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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