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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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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才逃出險地,又遇到德王的兵卒,這才安然無恙。”

聽到這裏,明王忽覺不不妥,郎朗道:“太後娘娘無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我們現在議的是軍國大事,娘娘脫險的事可容後再說。”

興慶太後抹了抹眼角的淚,神色一斂,頓時露出幾分端詳威嚴,“妾今日來,正是有關軍國大事的要緊事要說。”

眾人見她神色肅穆非同一般,全場安靜。

明王太陽穴突突跳動,心生警覺。

興慶太後轉過身,面對眾人道:“先帝猝然過世的時候……”

祁王忽然打斷道:“先帝?太後的意思是……”

鄭衍過世,已然被稱之為“先帝”,先帝之父,現在宗親們以“英宗”稱呼。

興慶太後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先帝……是英宗陛下,駕崩之後,太極殿的一個小太監突然也暴斃了,這事時機太巧,我就命人暗自調查。”

說到這裏,堂內還有誰不知道她的意思,是指英宗的死有蹊蹺。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能做聲。偌大的廳堂內靜的落針可聞。

祁王沒想到興慶太後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如此驚人。他皺著眉,一張臉全是褶子,“太後娘娘,恕本王多嘴,這事,您怎麽今天才說吶?”

興慶太後掩面低泣一聲道:“當時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劉閥拿出遺詔,又有朱雀旗統領蕭銘支撐,妾心裏就是有想法也不能說啊。劉太後作風霸道,宮中上下誰不忌著義安殿,哪裏還把我這個名義上的太後放在眼裏。”

這一番入情入理,短短幾句就把劉太後和劉閥的跋扈表露無遺。

宗親們沈默不語,士族中有人悄聲應和道,“當初劉閥迫不及待就要立新君,我就覺得有些奇怪。”

“照理說英宗駕崩前並無單獨召見劉妃,如何劉閥能拿出遺詔呢?”

堂內氣氛凝重,稍許議論都能讓人聽得一清二楚,宗親們不願意將皇家秘辛當眾公布,士族們卻一個個聚精會神。

祁王道:“太後娘娘,今日所議是明王、德王出兵一事。”

“祁王,妾說的,事關天下皇位所屬,正是關系到德王出兵的緣由。”

眾人詫異,明王凜然,犀利的目光朝興慶太後看去。

興慶太後繼續道:“劉閥急急在朝上定了新君,但是妾心中存有疑慮,還是讓人暗中查探,總算查到些眉目,英宗駕崩後三日之內,宮中無故暴斃的只有兩個小太監,一個是在英宗病重照顧,另一個,則是在義安殿伺候的,據說,此人是劉太後的心腹太監,知文識字,有幾分學問,尤其一手書法,在宮人裏首屈一指,還會模仿筆跡。”

眾人大驚。到了這一刻反而沒有人再議論,堂內安靜得可怕。

祁王整張臉沈了下去,道:“太後娘娘這番話,可有證據?”

興慶太後道:“那時候劉氏把持後宮,新帝又初立,我能探到點消息已屬不易,如何還能保留證據,何況要是找到證據,只怕妾的性命……”

宗親中站出一人道,“事關英宗先帝兩代君王,不能只憑娘娘的猜測,就說先帝皇位不正吧。”

鄭衍性情好,京城宗親勳貴都挺喜歡他,聽人議論他的皇位繼承有問題,頓時有人不滿。

被人當面頂撞,興慶太後也不惱,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繡著龍紋的黃詔紙。原本瞇著眼看著有些迷糊的祁王忽然睜眼,直楞楞看著那張黃色詔書不語。

全部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京中的權貴,哪有不知道這種紙的含義。

“這……這是?”祁王顫巍巍伸手。

興慶太後將詔書放在祁王手中。

祁王拿著詔書,手顫抖不停,沒有第一時間打開,而是問,“英宗的詔書,如何在娘娘手中?既然娘娘有詔書,為何當初劉閥拿出詔書時不做聲?娘娘應該知道,就算同時有兩份詔書,宗正府也會秉公分辨。”

“祁王有所不知,這份詔書是太醫王源藏著的,新帝登基之後我才知道。新帝既已登基,我如何能拿這份出來擾亂社稷。”

祁王瞇著眼,看了興慶太後一眼後,這才慢慢打開詔書。他面無表情,身後幾人卻無這份定力,臉上震驚的神色都落在眾人眼中。祁王啪的一下合上詔書,緊閉雙唇不語。

興慶太後呷一口茶,神態安詳寧靜。

要說堂內人心浮動,不一而足,要說最燥郁不安的就是明王鄭祐。自從興慶太後一進門,他就心生不妙,直到她拿出所謂英宗遺詔,鄭祐就猜到其中內容一定不利於自己。他一手緊緊捏住椅扶手,雙目寒星閃爍,仿佛有利刃深藏其中。

“太後,”他朗聲道,“既然您說是英宗遺詔,何必還要藏藏掖掖,在這裏說個清楚。”

德王鄭泰泰然自若,附和道:“太後娘娘,今日本就是來分辯的,娘娘不妨將遺詔內容公布出來。”

一二七章

祁王朝鄭祐鄭泰各瞅了一眼,道:“遺詔真假還未曾分辯,現在就不要先拿出來淆亂人心了。”

興慶太後皺起眉。“祁王的意思。是指妾拿出的這份遺詔有假?”

祁王道:“是否真假先不論。太後娘娘將詔書藏匿,直到今日才拿出來,讓九泉之下的先帝如何安身。先帝屍骨未寒,此事延後再議。”

宗親們紛紛點頭。祁王轉過頭問鄭穆。“鄭穆,你意下如何?”

他口氣溫和。只問鄭穆一人,又直呼其名,顯然在宗親中極重視他的意見。眾人倒沒想到。平時不顯山露水的安陽郡王。在宗親中居然如此有分量。

鄭穆道:“撇開先帝的事,先議其他。”

興慶太後臉色不懌,卻知道宗親的意見一致。她再鬧也沒有作用,遺詔反正已經拋了出來。就暫等後續發展。她隱晦地朝德王方向看去,卻見他姿態自如。目光平視前方,似乎完全不在意眼前發生的事。

鄭祐聽見宗親的決議。心下卻是一喜,說道。“還是叔公公正。我們還是回到剛才正題,德王出兵的理由還沒有說。”

祁王仿若沒有聽見。咳了一聲道,“好了,這事就暫且壓下不提。”

鄭祐有些不樂意,“叔公……”

祁王道:“你們兩人大兵都已經帶進京城,再議起兵緣由也無濟於事,還是說一下皇城起火的事吧。”

鄭祐雖然年過而立,在年邁的祁王面前,卻如同娃兒一般,被駁回了也只能偃旗息鼓,但是不議論遺詔的事本身就是對他有利,於是也不再追問。話鋒一轉道,“皇城剛起火的時候,本王就派兵救火,半點沒耽擱。”

鄭泰唇角微勾,“當夜發現起火,矩州、袁州兩軍都是當即救火,一點不差。”

眾人沒想到他還會替矩州軍說話,一時間都很意外。明王更是詫異,朝他瞥了兩眼。

祁王道:“今日要查的,是皇城起火的原因。”

鄭祐道:“找來宮中宿衛和值夜的太監一問便知。不定許是先帝點火燃的。”

“莫要汙蔑先帝,”祁王道,“太極殿和臨近宮殿已經焚成廢墟,禁衛也不知道起火緣由,初步查下來,應該是從圍墻外首先燃起的,你們覺得先帝如果焚宮,還需要道圍墻邊外點火?”

眾人不語。

德王道:“那就是有人蓄意縱火焚宮。”

“禁軍拱衛京畿,斷不會有這種舉動,當時京中只有矩州軍和袁州軍,”祁王道,“一般兵卒斷無縱火的膽子,你們到底誰下令放火焚宮?”

祁王就是個幹癟老頭,但此刻宗親站在他的身後,仿佛增添了威勢,他朝兩王看來。鄭祐心虛,心跳不禁漏了一拍,面上卻鎮定至極,“天下皆知,我練兵之嚴天下少有,所以令行禁止,軍紀嚴明,斷不會發生縱火的事。應該問問德王,許是軍令不清,有人無意縱火也說不定。”

鄭泰笑了一聲道,“軍令不清,無意縱火,先帝還在宮中,若是零星火種,早就被宮人發現熄滅,明王這是明知故問呢,還是糊塗裝傻。”

鄭祐眉梢一跳,“照你這麽說,是故意縱火的了?”

“縱火當然是故意的,用意也很明顯,弒君謀位。”鄭泰緩緩道。

宗親們已經變了臉色。

祁王道:“想是你們心裏也清楚,縱火焚宮的不可能是別人,你們兩人中,到底誰下的命令。”

他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年邁嘶啞的聲音響徹在堂間。

鄭祐到了此刻,方才有些後悔當初那個命令,只是事情已經做了,斷沒有後悔藥可以吃,現在只能咬死德王,將罪名全栽他的身上。他猛然站起身,指著鄭泰道:“鄭泰,就算劉閥當初詔書有疑,但四弟也沒有為難過你,你居然狠心至此,全然不念兄弟情義。”

鄭泰看著他冷笑,“弒君的罪名我可擔不上,大哥慎言。”

“慎言?”鄭祐雙目迥然,內中仿佛藏了刀劍一般,“你做的出難道還不容別人說兩句,興慶太後只怕一早就將遺詔的事告訴你了吧,可惜你攻入京城,先帝還在位,斷沒有已經繼位的皇位再讓人的道理,縱火焚宮,哼,好主意。”

鄭泰滿眼譏誚,“宗親們還未判斷,明王就在這裏給我定罪,欲蓋彌彰也未免太過明顯。”

“夠了。”祁王又喝一聲,然後輕輕咳嗽,“當著宗親和天下士族面前,你們可敢對著先帝之靈起誓。”

兩人都沒有半刻懷疑,“敢。”

聞言,祁王垂著眼皮滿臉疲憊,似乎失望之極,他喃喃輕語一句,滿座的人都聽地清楚,“弒君之人倒行逆施,枉顧倫常,絕不能為君。”

鄭祐雙目幽深,唇抿成一線。

鄭泰突然道,“關於焚宮,本王倒有些線索。”

宗親們面露疑色,祁王沈默不語。

“還需請人上來作證。”

鄭祐譏諷,“今日你倒是有備而來,當這裏是公堂。”

“若能探求真相,當做公堂又如何。”鄭泰反駁,“大哥莫非心虛害怕了?”

聽他此時還口稱“大哥”,鄭祐只覺得刺心,臉色越發緊繃。

宗親們同意,不一會兒,侍衛就領著一個文士進來。見到滿堂宗親勳貴,文士伏倒叩拜。

鄭祐看清來人樣貌,臉色乍變,雖然即使收斂神態,卻仍是不少人看見。

祁王本就體衰,折騰一輪後氣虛,示意讓安陽郡王鄭穆來替宗親審問。

鄭穆目視堂中,“來者何人?”

文士頭也不擡道,“小人姓胡名嵐,是明王帳下謀士,隨軍一起進京。”

鄭穆的聲音平淡如水,“你知道皇城起火的緣由?”

“知道,”文士道,“是明王殿下下令焚宮。”

“放屁。”鄭祐再也忍不住,幾乎從椅子上竄起,一拍手邊案幾,怒不可遏,“你收了鄭泰多少好處,竟然在此信口雌黃,賣主求榮。”

胡嵐頭垂在地上,聽到明王怒喝才擡起頭來,看著他,猛然在地上磕頭道,“殿下,殿下……小人早已勸過您,千萬不可行此弒君竊國之舉,有違天道啊,您不聽小人的勸阻……”

鄭祐哪裏還聽得進去,胡嵐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劈進他的腦海,震得他渾身戰栗,滿腔的怒火仿佛澆上了熱油,灼燒地他急欲爆發。

他沖上前,擡起一腳踢在胡嵐的胸口,他本就武勇,這一腳更是盡了全力,堪比巨石,胡嵐只是個手無縛雞之能的文士,當即整個人朝一旁飛出,撞翻一張椅子後還彈在柱子上,當即噴出一大口鮮血,濺在一地。

“放肆,”祁王見狀又忍不住發怒,“當宗正府是什麽地方。”

到了此刻,哪裏還有人不相信胡嵐的話。

在胡嵐進來的那一刻,鄭祐已發現勢頭不對,今日所有的不利都在己方,直到他開口,鄭祐心裏清楚,平順得到皇位的指望沒有了。他甚至想到,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圈套,等著自己上鉤,他一時糊塗,意志不堅,被人趁機攛掇,做下不可饒恕的罪行。

弒君,這個罪名他擺脫不了。

從矩州發兵,一路征戰,折損兩員大將,兵力大損,千辛萬苦攻下的京城——統統便宜了鄭泰。

一二八章

想到此處,鄭祐胸膛如被火燒一般痛苦。這個時候,他腦海卻清明。知道縱火一事被揭穿。極有可能有來無回。他扭頭,給了隨從一個淩厲的眼神。今日到宗正府的規矩,藩王只能帶隨從兩人。可他怎會沒有提防,所帶的也並非普通隨從。而是軍中繼莫炎之後的另一位年輕將領。跟隨行軍多年,對他的心思也有所了解。果然。在他一個眼神之後,隨從身體往後一縮,往堂外奔去。宗正府外還守著明王的一隊親衛。可以出京去報信調動大軍。

祁王見到鄭祐當堂行兇,氣的氣喘如牛,險些一口氣吊不上來。他顫抖著雙手,喉嚨嘶啞。半晌沒吐出一個字。

還是鄭穆喝令,“拿下他。”

宗正府的侍衛非同一般。聽命之後,對明王也不膽怵。立刻就圍上來。

鄭祐大喝一聲,在腰間一摸。銀色流光閃動,一柄軟件已到了手中。

眾人大驚。宗親和士族勳貴們同時往後退,心道這明王果然心懷不軌,不然宗正府不許攜帶兵器,他怎麽還藏了柄軟劍在身上。明王武勇天下皆聞,誰也不想做了池魚之殃,一時間堂中瞬間清空一般,只留下少數人還在原地不動。

興慶太後同樣嚇得面色煞白,

祁王年邁動彈不得,鄭穆面色淡然坐在祁王身側,冷目看著堂中。

鄭泰及兩個隨從也沒有動,他與鄭祐本是面對面坐著,鄭祐軟劍在手,雙目鷹隼般盯著他,他也沒有動。

“好膽量。”鄭祐大喝一聲,目的很明確,只針對德王。到了此刻,他只有一個主意,弒君的事都已經做下,索性反了,殺了德王鄭泰,鄭家皇子也只剩下他一個,宗親們還能選誰。倉促之間,他也確實沒有第二個選擇。

鄭祐一躍而上,沖到鄭泰面前,揮手就是一劍。

鄭泰面色微變,他雖然也習過武,武功只是平常。而鄭祐年輕時就以皇家獅兒的美稱名傳天下,這其中還不帶一點水分的,鄭祐習武極有天分,有舉鼎之力。多年來殺敵無數,臂力更是強悍。這一記撲殺,猶如蒼鷹搏兔,手中銀光揮閃,如閃電般。迎面而來,氣勢驚人,幾欲令人窒息。

“碰”的一聲在堂中乍響。

眾人都是屏息,以為德王要當場死於明王手中。尤其以親近德王的一些家族和官員,臉色都嚇白了,聽到這聲巨響,仔細一看,德王身後一個戴著面具的隨從拿著一張椅子,擋住了明王的攻勢。但是明王出手也是駭人,軟劍本身柔軟,是不容易著力的武器,到了他的手中,居然把一張紅木椅子砍的粉碎,可見力道有多駭人。

鄭泰自己也捏了一把汗,只覺得死裏逃生,轉過頭去給出手相助的杜言淮一個感激的眼神。杜言淮卻根本沒有看他。鄭泰當下不敢托大,也不敢再擺什麽風度鳳儀,往後一倒,就地匍匐,逃出明王軟劍攻擊範圍。

必殺一擊被攔下,鄭祐極為震怒,眼看鄭泰就要逃開,他厲聲道,“臉也不敢露的鼠輩,滾開。”軟劍轉換攻擊角度,飛快朝杜言淮的腰間刺去。

如果刺中,當即就要斃命。

杜言淮身體往後一縮,身體折起一個角度,雙手一轉,一張裂開的椅子分崩離析,只剩下兩根木腿在他手中,成了兩根長棍,他雙手飛快翻轉,棍子瞬間就擋住了軟劍十來下各個角度而來的攻擊。

兔起鶻落不過眨眼的時間,鄭祐與杜言淮已經交手二十多下,依然沒有攻破他的防勢。

鄭祐心頭駭然,這才正視眼前對手。他自以為自己的武功在堂內可稱無敵,沒想到隨隨便便被德王一個隨從就擋下了。

“你是何人?”鄭祐怒問。

杜言淮並不答他,此時門外的侍衛全圍上來,把鄭祐包圍其中。鄭祐身後的隨從大喝一聲,和最近的侍衛交手,奪過了他手中的長槍,和其餘侍衛戰成一團。

“殿下,擒賊擒王。”

鄭祐也知繼續纏鬥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心中著急,鄭泰已經逃遠了,躲在了重重侍衛身後,再要殺他已經比登天還難,鄭祐後悔,胸中翻滾的全是悔意,不知道明王哪裏弄來的隨從,關鍵時刻居然擋下自己的全部攻勢,鄭祐心裏清楚,即使這個隨從武功不如自己,也相差不遠,只守不攻,再配合上其他侍衛,他今日就再難離開宗正府。

為今之計,只能想辦法抓個人質。

電光火石之間,鄭祐目光在堂間掃了一圈。

在堂間的眾人誰都不是傻子,正關註著他的動向,看他目光轉動,就猜到他的意圖。士族們最是惜命,心想今天就是來做個見證,說白了就是湊個皇家的熱鬧,誰還想把命搭上去。頓時又往外圈退。

霎時堂間又空出一大片地。

鄭祐手揮軟劍,如銀蛇飛舞,擊退了幾個沖上來的侍衛,又將杜言淮逼地回防。他忽然一個轉身,飛身朝居中主位上的祁王撲過去。

祁王年紀一大把,毫無抵抗能力,又沒能退後,還坐在原位上。見鄭祐來了,他劇烈喘息,“反……反了。”

正是反了,到了這個地步,鄭祐已經是打定主意反了。

先捉住祁王,逃出宗正府,門外還有他的親衛,讓城外大軍入京,他圍住宗正府,全京城的勳貴都在這裏,到時候性命全在他一念之間,要什麽不成?

他雙目猩紅,額上有兩縷頭發散開,拂在面上,癲若瘋虎一般。

宗親們驚呼:“祁王。”有的喊:“叔爺爺。”

鄭祐一掌已經罩住祁王。斜裏忽然有一股勁風刮來,和鄭祐的手掌觸及,猶如金戈相擊,震動的聲響讓侍衛們一楞。只見鄭祐手掌被擊歪,身體也傾斜,往一旁倒去,退了兩三步才站穩。

鄭祐心頭震動無法言喻,震驚地看著鄭穆,剛才就是他翻袖一掌,內勁深沈,更勝自己三分。

鄭祐瞇起眼,握緊手中的劍,心中驀然一片悲涼,他知道,千裏行軍,攻破京城,到這一刻,似乎已經走進了死路。

——————

明王隨從趁人還未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奔出堂外,有兩個侍衛阻攔,被他擊退,正要朝大門而去,忽然有一年輕小將朝著這裏跑來,手中沒有武器,擋在路前,道,“想去哪裏,還是留下吧。”

隨從大怒,心道老子在軍中也不是沒名沒份的人,今日虎落平陽,隨便來一個都敢攔路了。他隨著明王南征北戰,手中雖然沒有刀,但是殺伐之氣驚人。與攔路的年輕小將交上手。兩人都些吃驚,心裏想的卻是同義句,真是小瞧了對方。

空手交手幾十招,隨從落在下風,他心急如焚,心道京城竟是如此藏龍臥虎,隨便出來一個攔路的居然都這麽厲害,心裏越是著急,手下越是沒有章法。隨從大急,索性朝著大門方向用內力高聲大喊:“明王遇險,明王遇險。”意在提醒守在門外的親衛前來救援,或是到城外去報信。

“行了,不用喊了,”有一道清潤的聲音插入兩人占據,“門外的親兵已經全部被俘,楊瑞,別磨蹭,快把人拿下。”

“是,大哥。”

隨從聽見“全部被俘”時心神大亂,一時不察,被楊瑞壓制擒拿。

楊臣來到兩人面前。

隨從聽見門外有人嘶吼,似乎是交手的聲音,他大怒,“你詐我?”

“兵不厭詐,跟隨明王這麽久,這點兵法還不懂?”楊臣溫雅地笑,一派閑適。

楊瑞把人押走,不一會兒門外的交戰聲也暫停了,有侍衛前來覆命,“明王親衛已全部被擒,無人逃脫。”

楊臣點點頭。

忽然從正堂內傳來一聲爆喝,他當是明王負隅頑抗,隨即就聽人尖喊,“德王受傷了。”還有人嚷,“杜、杜巖。他是杜巖。”

楊臣愕然,立刻變了臉色,立刻轉身朝正堂跑去。

一二九章

鄭祐再勇冠三軍,接二連三受挫,又遇到像杜言淮、鄭穆這樣的高手。氣勢已經衰弱下去。侍衛圍攏過來。杜言淮換了一支長槍上前。明王漸落下風,他還分了一半心神關註鄭穆,就怕他出手。鄭祐心知肚明。單論武功,在場最厲害的也許不是他。而是鄭穆。

可是。鄭穆居然如此深藏不露,之前還當他只是一個眼瞎的宗室閑人……

心神恍惚了片刻。幾支長槍同時攻來,他擋開幾支,卻仍有一支刺在手臂上。劇痛如絞。鄭祐再難支撐,軟劍落在地上。侍衛們頓時圍上來,伸手擒他。

鄭祐雙手劈掌。還要反抗。

鄭穆道:“窮途末路,何苦。”

鄭祐感覺憋著的一口氣全洩了。手上勁道全無,任由侍衛將他擒住五花大綁。

他擡頭。一雙血紅的虎目直視鄭穆,嗓音暗啞。“王叔……藏得好深。”

論年紀,鄭祐比鄭穆還要大上幾歲。兩人輩分相差,鄭祐往常從不將這個年紀比他還小的王叔放在眼裏。眼下卻像是頭一次認清他。

鄭穆並不理會,令侍衛押住他,轉而去看祁王。

祁王接連受驚,剛才又直面鄭祐的攻擊,雖然沒有直接碰觸,但嚇得不輕,直接昏闕。

幾個宗親圍著他,又是掐人中,又是餵茶,著實忙亂。

另一邊,德王鄭泰死裏逃生,卻是另一重心境。

明王已倒,皇位的歸屬毫無疑問已經屬於他。剛才逃跑時的狼狽樣子早已不見,他站在侍衛包圍之中,衣襟整齊,身姿提拔。目光稍稍一轉,所看到的士族全部都是恭敬微笑的樣子,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九五之尊,天下之巔——鄭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身為英宗的第三個皇子,他所付出的努力,遠超常人的想象。無論是皇長子,還是皇後嫡出的太子,都已經早早得到了英宗的關註,當他出生的時候,上面已經有了兩位皇子,皇帝對子嗣的關註已經放低。他的母親在宮中既不是最受寵的,也不是地位最高的。平庸——似乎是鄭泰幼年處境的最大寫照。沒有強大的母族關照,本身在“嫡”和“長”中兩者都不沾。早在他幼年時,未來的一生似乎已有定論,成為一個藩王,成年後去封地,從此無詔不得入京。

憑什麽?

同樣都是皇帝之子,為何一點機會也不給。

在皇家考校中,大皇子鄭祐年紀最長,尤擅武藝,常被英宗誇獎,稱之為“皇家獅兒”。太子鄭信是嫡出,年幼時都已被定為太子,英宗對其尤其嚴格,極少誇讚。可誰都知道,這是英宗寄望最深的皇子。

後來,鄭衍出生了,這位皇子與前面三個兄長年紀相差較大,在他之前,皇家已經夭折了好幾個嬰兒。英宗對這個幼子極為寵愛,幾乎有求必應,完全一副慈父樣。

唯有鄭泰,多年來不受英宗重視,該有的武名,英名,寵愛都讓其餘皇子瓜分。他苦苦思索著出路,留給他的選擇並不多,鄭泰用了大量時間來研習詩文典籍,博取文名。歷時幾年,終於讓他積累了名望。英宗也開始對他關註。

鄭泰心中仿佛一只被困於籠中的老虎,他徘徊又迷茫,封地在袁州,還算文風斐然,地域豐麗,他僅止於此嗎?

不甘!

既已生於天家,與那個寶座不過寥寥數步,為何不能一搏?

都是英宗之子,鄭祐有勇無謀,鄭信庸懦無能,鄭衍年少無知……論品行論才名論能力,他鄭泰才是皇子之最,寶座合該屬於他。

天命不予,我自取之。

等了那麽多年,鄭泰一點點接近禦座,又保有民間賢名,他有耐性,也有韌性,也許會為了這個至尊之位付出一生的時間,可是無妨,無論何等代價,都算值得。

這世間的一切,有哪一樣能及得上登臨巔峰的快感。

終於讓他實現了,擋在他面前的障礙都已掃除。

鄭泰看著被猶如瘋狂反撲,最後被擒的明王,唇畔含笑,他終於證明了一點:

勝者為王,

我才是皇子中最優秀的。

與明王披頭散發的窘迫樣子不同,鄭泰風度翩然,坦然自若,在杜言淮退下來的時候,他拍了拍他的肩,“杜卿,你的功勞本王會記著的。”

他自覺得這一句話情真意切,足以收買人心。

杜言淮身體有一瞬僵硬,卻沒有如想象中那樣跪地謝恩,而是轉過身,問道:“殿下,臣有一事想問?”

鄭泰心情正好,沒有計較他的失禮,道:“什麽事?”

“當初太子被流放,到底是何人半途截殺,不給太子一家留活路的?”杜言淮問。

鄭泰沒料到他此刻居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臉色變幻不定,目光有些陰沈,“當然是劉閥。”

杜言淮輕笑一聲。

鄭泰臉一沈,“杜卿這是何意?”他忽然想起一件至關緊要的事,“童副將呢?他怎麽沒有隨你一起來?”

杜言淮驀然握緊手中長槍。

鄭泰本就心懷鬼胎,眼角瞥到他的動作,心頭一緊,腦中仿佛有一根弦崩斷。童奉祖是他安插在杜言淮身邊,一旦發現有任何不利的苗頭可以立下殺手。他清楚,杜言淮,不,杜巖不是追名逐利,追求權位來到他的身邊,杜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廢太子覆仇。為了權位、美色、金錢的人,他都可以滿足他們的欲望,唯獨杜巖,他的要求鄭泰終究無法為其實現,因為讓廢太子身死的正是他自己。

杜巖若非有一身領兵的本領,早已經被他鏟除了。

現在大局已定,杜巖的本事對他來說已不是必不可少的。

聽杜巖問起廢太子身死,身邊童奉祖又不見的情況,鄭泰一瞬間就下了決斷,他雙目一瞪,“杜卿,你這是要反嗎?”

聚在大堂後方的士族與侍衛們不明所以,舉座皆驚。

杜巖大笑幾聲,聲音裏充滿了譏諷和蒼涼,“好一個賢王。”

“拿下他。”鄭泰急令道。

侍衛們都是一頭霧水,剛才誰都看到,是杜巖出手攔住明王的攻勢,救下了德王,功勞驚人。誰知眨眼之間,原本還禮賢下士的德王就要拿下此人。

這些念頭存在每個侍衛的腦中,以至於動作齊齊慢了一會兒。

杜巖舉起手中長槍,對著鄭泰一槍刺來,“徒有賢名,虛偽德王,這一槍為太子還你。”

他站得離鄭泰最近,侍衛們根本來不及救。

關鍵時刻,鄭泰伸手去擋,兩手握住槍頭,可杜巖全力一擊,力量幾乎不下於剛才的明王。眾人只見德王握著槍頭,卻沒有阻住這一擊的力道,就像自己抓著槍頭往自己身上捅去一樣。

噗嗤一聲,鮮血四濺。

鄭泰痛呼一聲,搶頭已經刺進他的腹部。

“德王!”

眾人大呼。

這才剛確定的皇位歸屬,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被重傷,把眾人震撼地呆住。

侍衛們呼喝著上前圍住杜巖,長槍如林,一起刺去。

杜巖瞬間身中數槍,他手中卻穩如磐石,始終不動。

一三零章

鄭泰已經疼得汗如雨下,暈了過去,身體砰然倒地。白色的孝服上鮮紅彌漫開。整個腹部鮮紅一片。

刺殺王爺。準確來說。刺殺新君肯定是死路一條,眾侍衛手上再使勁,杜巖多處身負重傷。頹然跪倒在地,他喃喃一句。“太子。臣……力盡於此。”

銅色面具從他臉上滑落,不少士族窺見他的臉。驚訝至極,“杜、杜巖,他是杜巖。”

門外又有大批侍衛湧入。

宗親士族們飽受驚嚇。今日未免太過戲劇。來時還有兩位好好的藩王,到了此刻,一個擔著弒君罪行。剛才還妄圖行兇。另一個基本算是繼任的新君,卻被自己所帶的隨從給刺傷。生死不知。

祁王還昏迷沒有醒來。

堂內一時間群龍無首,有的喊“召太醫”。有的喊“刺客伏誅。”

舒儀在士族的隊伍裏,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瞠目結舌。誰能想到德王到了這一步,居然峰回路轉。更沒有想到。那個統領袁州軍的將軍,居然就是曾經廢太子的東宮衛率杜巖。她不認識。可是久居京城的士族不少人都見過他,當即認出來。

“確實是杜巖,絕沒有錯。”有士族確認道。

舒儀不明所以,她曾親眼見過杜巖統帥袁州大軍,為什麽眨眼就對德王祭出殺手。

沈璧早就沒有先前的閑適姿態,鄭泰倒下後,他比任何人都著急。

德王幾乎已經是皇帝了——怎能倒在這裏。沈閥把所有籌碼都壓在了德王身上,他們已經成功了,沈璧的同胞親妹很快會成為皇後,沈閥會躍升眾閥門之首,這一切的回報,都建立在德王的皇位上。

沈璧沖到德王身邊,一手捂住他腹部的傷口,感覺到鮮血汩汩往外流淌。他比自己受傷都更著急,大聲呼喊,“召太醫,速召太醫。”

不少士族和侍衛們都往堂外跑。

那邊宗親也混亂,簡直如亂麻一團。

年紀最長的祁王自暈過去後怎麽也喚不醒,明王被擒,德王被刺,這算怎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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