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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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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嵐突然覺得面前的女子很陌生,她依舊是一襲白衣,眼底似一池秋水,依舊是那樣幹凈的面容,恍若謫仙,但是他卻再也走不進她的心。

“你到底是誰?我在離鏡中遇見的又是誰?我每日心心念念想著的是誰?把心交給我的又是誰呢?”他的眼底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巫女們看在眼裏知道那個傳說成為了現實,聖巫娘娘在離鏡之中確實與狼妖動了真情。

她們面面相覷,此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的。”

“其實你和她們一樣的吧,”他的眼睛漸漸恢覆成了血紅色,原本溫和純真的面容剎那間變得冷漠可怕,“你們都是一樣,為的也不過是我身上的這靈骨罷了!”

她驀然擡起頭,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釋,自己為的不是他身上的靈骨,而是他們一生的幸福。

他冷哼一聲,周身黑氣大盛。

她看著他,恍然間明白了,她與神巫娘娘的這場賭,終究還是輸了。

她與他,將永遠跨不過這道註定要以生離死別而收場的鴻溝。

血紅色的雙眸死死盯著風中的一襲白影,周身的黑氣逐漸擴大,他冰冷的眸子像是利刃,瞬間便殺人於無形,甚至連鮮血也不會湧出。

“破殺!”

厲聲劃破平靜的天巫山,他並指一劃,身旁的黑色氣澤便猛地撲向梔子花一樣的白影,黑氣劃過她身前的那些巫女時,她們具感到一陣匪夷所思的壓迫感。說不出那種感覺,只是在那一剎那自己的咽喉被狠狠掐住,然後一擰。

幾乎沒有任何痛感便死去了。而她們的屍身像是被風吹散的沙粒,再也尋不見蹤影。

一對血紅色的雙眸依舊死盯著面前波瀾不驚的女子,而女子見狀也沒有還擊,而是選擇淡淡地凝視著發了狂的狼妖,凝視著那雙血紅色的妖瞳。

妖氣伴著強大的由自靈骨而來的力量一時間彌漫在天巫山上空,功力尚淺的巫女們早已匍匐在地,天地間仿佛也只有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是唯一的色彩。

然在妖氣接近聖巫時,卻突如其來淺黃色光束攔截,而那光束的來源,一雙冷漠的眸子鑲嵌在精致的面容上,眉心的一點朱砂印雍容而美麗。

“畜生畢竟是畜生,”她唇邊冷冷一笑,不怒自威。“無論過了多久,也培養不出人類的情感。”

她揚起手,揮了揮袖,淺黃色的光束便帶走了原本襲向白衣聖巫的黑氣。

“教了你多少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神巫冷冷地向著身後依舊淡淡的白衣女子道。

她依然沈默不語,一雙手在衣袖下緊緊握拳。

神巫向著那雙血紅色眸子的主人冷冷一瞥,眼中盡是殺意。大喝一聲化掌為爪直接破除他身上的妖氣擒住他的脖子。

而她也為此付出了代價。硬闖妖氣結界本易自噬,而今又加上靈骨而來的真力,使得他周身的妖氣結界強大無比,外人看來她一氣呵成的動作似乎輕而易舉,而一切後果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雲嵐眼中劃過一絲錯愕,他後退幾步單手抓住擒住他脖子的神巫的手。

兩股力量以一般人看不見的態勢對持著。

神巫眼底也有驚愕的情緒,她詫異雲嵐抓著她的手竟在緩緩地吸食自己身上的力量,無論他是有意無意,若放離了他必將為禍三界。

她的眼底殺意更盛,伸出手指直指雲嵐眉心一點。然一道無形的氣勁劃過竟讓她不得不松開對雲嵐的束縛轉而去承接無形的氣勁帶來的力量。

而雲嵐也趁著她松手的空檔化作一道黑色的氣懸浮在天巫山上空須臾後飛向土地的某個角落。

她看著他漸漸化作一個黑點然後消失不見,神情又氣又惱,轉過頭對著那個同樣看著他消失在天際的聖巫厲聲道“傾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神巫娘娘,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呢?”

聖巫冷聲道,眼睛卻始終看著遙遠的天際。

神巫沒有說話,只是冷哼一聲。

“我承諾你的事情都做到了,那麽你的承諾呢?”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我們走對嗎?利用戒石引來狼族,借我之手殺石明煙,再使我與雲嵐反目,這一箭三雕,娘娘好生厲害。”

聖巫說話時仍是語調平緩柔和,絲毫看不出情緒,一對雙眸如水般清澈透亮,又如浩瀚煙海深邃無底。

“傾雪..”

“神巫娘娘,若無別的事,我要去尋雲嵐了。”

她剛跨出幾步,便聽的身後神巫喊了一句攔住她,頓時身前出現了兩名巫女攔在前方。

在她們眼裏,神巫娘娘是嚴厲的,而聖巫娘娘是柔和的,因此她們敢斷定聖巫娘娘絕不會為難於她們。

果真,面前的白衣如雪的女子低下頭雙眉緊蹙。

“你們不要命了,功力才幾斤幾兩便想攔著我?”

她驀然擡起頭厲聲道。

隨著這句話,襲向她們的是更為霸道的氣勁,無形的氣勁呈螺旋狀襲擊她們,另她們措手不及。不過眨眼之間,螺旋之勁已將她們沖散在一旁,而她們仍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人竟是昔日溫柔淡然的聖巫娘娘。

“林傾雪,你給我站住!”神巫娘娘厲聲道“不過一只狼妖,值得你為他如此?”

聖巫沒有回過頭,只是冷聲答道“昔日娘娘不是也同今日的我一般,怎不問問自己是否值得?”

鼻間仍殘留著梔子花的芳香,而如雪的白衣卻早已追尋那道黑色的妖氣,不知所蹤。

神巫娘娘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恍惚間竟見著了當年自己的剪影。

也是這麽奮不顧身,也是這麽刻骨銘心,只是到頭來,生終究是生,死終究是死。

這一生,終究是生生相錯。

※※※

即便早已不是當初的五歲孩童一般,即使功力早已今非昔比,她仍是受不住天巫山以外的空氣。

她靠著墻大口喘氣,冰冷的手覆在墻上竟比冰冷的墻更加冰冷,她的臉上本就蒼白現在卻連一點血色也無了。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每個人都是十分忙碌的樣子。有人將布鋪在地上,有人將布鋪在桌上,然後放上東西叫喊著,她已經沒有心情聽那些人喊的是什麽,只知道自己橫沖直撞為了尋找雲嵐的蹤跡似乎撞了不少人。

她也道了歉,只是那些人似乎並不滿足於只道個歉。她從未下過山,自然也不知道當一個男人一邊打量她一邊抹自己口水的時候她應該怎樣做,也不知道當一群人色迷迷圍著自己的時候自己應該怎樣對付他們,而每一次她不知所措的時候總會有一道黑色的氣打退身邊欺負她的人,而當她想找這氣的來源時,卻怎樣也找不到了。

可是她知道自己能支撐的時間不多了,她的靈力在一點一點流失,只怕還沒有找到雲嵐,自己便已經支撐不住了。

“滾回你的天巫山,我不想見到你!”

也不知從哪裏來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以她目前的身體竟辨別不出聲音傳出的位置,只得大致地向著那個方位虛無的空氣道。

“雲嵐你在哪兒?我想見你。”

她的臉上依舊沒有血色,無神的雙眸只剩下一片深淵一樣的黑色。

“有些話若是錯過了、便要永遠錯過的。”

“雲嵐,雲嵐…”

她皺著眉,手扶著墻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不倒下。她估摸著自己也支撐不了多久,靈力一旦散盡她便只能化為一座石像,永世不能移動分毫。

依舊沒有聲音回答她。

他,應該是當真恨透了自己。

縱使有千萬般理由,她卻還是為了他,為了神巫的一句承諾,放棄了堅守的信仰。她卻還是害死了那樣多的大地生靈。

扶住墻壁的手指漸漸收縮,指甲嵌入水泥的墻壁之中,指尖泛著異於常人的白色,她再也感覺不到疼痛,感覺不到血流。

“雲嵐…滅族的事確實是我親口答應,石明煙也確實是死於我手,但我沒有想到神巫娘娘竟從鏡花水月之中窺視到你的存在,派人傷你之事我也確實想到,卻未曾想到神巫娘娘竟如此狠心違背承諾。”

她低聲道,聲音有些微弱,一字一句極為緩慢。

“我料到你也不會原諒我了,滅族之恨若你要報仇我斷不會說一個不字,只是、只是請你留我一息尚存。”

耳邊又想起了那聲音,像是充滿誘惑的蠱毒,一生愛一生傷。那聲音冷冷的帶著一種蔑視的情緒刺激著耳膜。

“天巫族的聖巫娘娘竟也如此貪生怕死嗎?”

她唇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你就當作我是貪生怕死吧,對你而言恨我比愛我要來得輕松許多。”

他沒有說話,一時間可怕的寂靜在他們之間蔓延。

許久,久得她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倒下的時候,聽邊響起了奇怪的聲響,她低頭看去,竟是一顆雪白色剔透的珠子滾到了自己的腳下。

雪魄,象征著巫女之心的雪魄。

然而那剔透的雪魄之上還殘留著點點猩紅,她輕輕拾起又握在手心,剔透如玉的珠子竟在她手心中夾帶著那人的心跳的溫暖。原本冰冷的珠子因為他的心而被溫熱,而如今竟又變得冰冷起來。

他恨極了她吧,所以才會冒著剜心之痛,也要將雪魄從他身體裏分離。

“有多遠給我滾多遠,今後我視野內不許再有你的出現!”

他的聲音徘徊在她的耳邊,最後一刻,她也依舊沒有看見他的容顏。不知道為何,她笑了,笑得如同離鏡中的一片梔子花,單純而美麗,卻又如同熊熊烈火中的純白花朵,慘烈而決絕。

眼淚劃過她帶笑的臉頰,順著她蒼白的肌膚淌下,落在那顆剔透的雪魄之上。

驀的,雪魄裂開了,碎了。

“好,再也不見。”

她轉身,緊緊捏著已經化作灰燼的雪魄,任憑眼淚在臉上決堤,嘴角卻依舊噙著笑。

在她的身影最終化為一道光劃過天際時,隱匿著一直不露面的狼妖緩緩從虛無中而出,他的心口裂了巨大的口子,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他無神的雙眼看著一襲白衣離開的方向,終於忍不住跌坐在地上,雙手捂著眼睛,任憑淚水決堤。

不是不愛,不是不恨,只是太愛,所以太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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