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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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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浠愈走步子愈輕快, 等到了侯府,幾乎要跑起來。

守在府門口的趙五瞧見她, 喚道:“大小姐。”

她“哎”著應了聲, 徑自往正堂裏去,喊:“阿嫂, 阿嫂!”

方芙蘭自晨起便在正堂裏等著,聽到雲浠的聲音,連忙迎出來。

雲浠已迫不及待地要將好消息告訴她:“阿嫂, 成了!今上看了哥哥的急函,下旨讓大理寺重新徹查,鐵證如山,不日後,哥哥定能平反昭雪!”

方芙蘭一下楞住, 半晌一動不動。

雲浠一手攬著懷裏的牌位與聖旨, 伸出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道:“阿嫂,你怎麽了?你不開心麽?”

方芙蘭這才回過神來,道:“我哪裏是不開心, 我只是……沒想到,”她看向雲浠, 難以置信地問, “這就成了?”

“我也沒想到。”雲浠笑道,“今早我跪在綏宮門口時,本沒什麽人理會我。後來三公子路過, 聽說了我的事,便說幫我把證據呈去金鑾殿。他做了禦史,可以直接向今上諫言,今上看過急函,信了哥哥清白,這才下旨重新查案的。”

她把聖旨遞給方芙蘭:“阿嫂你看。”

方芙蘭細看過一遍,見是禦筆親書,末尾還蓋著玉璽,一顆心才放下來。

她把聖旨還給雲浠,似想起什麽,遲疑地問:“你方才說……是琮親王府的三公子幫的咱們?”

雲浠一點頭,輕快地“嗯”一聲。

方芙蘭道:“你怎麽又……”

話說到一半,卻咽了回去。

又什麽?又與他來往?又與他走這麽近?

琮親王府的小王爺近日收斂了脾性,可誰也不能說從前那個跋扈的公子哥就不是他,誰也不能保證他好到幾時,萬一哪一日,他又故態覆萌了呢?

終歸不是個能深交的人。

方芙蘭本想提醒雲浠,卻想到雲浠這一陣子一直郁郁,已好久沒這麽開心過了。

罷了,他們忠勇侯府到底是承了三公子的情,她便也不說掃她興的話。

方芙蘭拉過雲浠的手,擡袖為她揩了揩額角,柔聲道:“瞧你,把自己弄成什麽樣了?快去打水清洗清洗。方才京兆府來人了,說特準你一日休沐,你一夜沒睡,洗完好好歇著。”

雲浠應了,又笑:“我先把阿爹與哥哥的牌位送回祠堂,哦,還要把今上的聖旨也供上去!”

言罷,快步出了正屋。

雲浠在祠堂裏焚了香,叩過首,便回了自己屋裏。

她心中記著程昶提醒她要換藥,自櫃閣裏取出金瘡藥和繃帶,坐下來去解手心的結。

她的傷本是三公子為她包紮的,結系在腕側,很是漂亮,也不知何時弄散開,她中途瞧見,便隨意將繃帶繞了繞,自己打了一個結。

雲浠重新包紮好傷口,將剪子金瘡藥一應物什收回原處,剛要扔擱在桌上的舊繃帶,手已伸了出去,驀然一頓,又慢慢收了回來。

繃帶不值錢,她在衙門當捕快,多的是白拿的。

可是,眼前的這一條已用舊的,不知何故,竟變得意義非凡。

半晌,她打了水,將繃帶仔細清洗幹凈,晾曬在院中。

陽光明媚,午過有風,繃帶很快幹了。

雲浠將它收了回來,粗糙的布料幾經磨損變得十分柔軟。她將它擱在桌上,任憑它零散盤繞,一時怔怔,一時不知所措,也不知要拿它來做什麽。

末了,想起雲洛最後一次出征前,送給她一把匕首,匕柄有些滑手,她是以沒用。

雲浠將匕首從枕下取出,將繃帶一圈一圈地繞去柄上,比劃著試了試。

嗯,挺順手。

梅雨過了沒幾日,江南徹底入了伏,整個金陵如籠在一鼎火爐子裏,直要把人燙沒一層皮。

五月中,雲洛的案子總算有了結果。

大理寺仔細鑒過急函上雲洛的官印,又尋來幾份舊日部下的供詞,宣定雲洛無罪,歸還了他宣威將軍的封銜。

大理寺卿見今上似乎有厚待忠勇侯府之意,把卷宗呈上禦案時,便多問了一句,是否要讓雲將軍襲忠勇侯爵。

誰知今上仿佛沒聽見這話,任憑大理寺卿在殿中立了大半日,才想起有他這麽一個人,淡淡道:“再說吧。”

是為聖心難測。

一時間,誰都摸不透這位九五之尊的心思。

於是在眾人心中,忠勇侯府還是那個忠勇侯府,今上雖不怎麽記著,但也沒忘了。

唯一的差別,大概是五月末,雲浠去領侯爵俸祿時,戶部的人臉色好看了許多。

雲浠初與裴闌退親,這事沸沸揚揚地在金陵傳了好幾日,大都說是裴府賣侯府的情面。

畢竟便宜裴府占了,這麽做,不至於讓侯府太難堪。

雲浠不太在意這些流言,與裴闌的親事,如罩在她心頭的一片霾,眼下這片霾終於散了,她撥雲見日,樂得輕松自在。

這日,雲浠夜裏當值,正午還沒用膳,田泗忽然來找,說:“雲、雲雲捕快,三公子府上的廝——廝役說,衙門柴房那裏,有、有動靜。”

柴房裏,關著的人正是扮作死去艄公的張大虎。

雲浠連忙問:“什麽動靜?”

“不不知道,三公子一早,已、已趕過去了,讓我來,知會您一聲。”

雲浠聽聞程昶已過去了,心中一急,這畢竟是她的案子,三公子是被害的那個,怎好讓他幫著她操心。

回屋換了捕快衣,拿了劍,“那我也過去。”

午膳剛備好上桌,方芙蘭見雲浠要走,追出來問:“不吃些再走?”

“不吃了。”雲浠越走越快,轉眼已出了府,拋下一句,“有要事!”

侯府在城東,離綏宮近,離京兆府卻遠,雲浠緊趕慢趕,仍是用了大半個時辰才到。

柴房外守著的人已輪了班,雲浠問柯勇:“三公子呢?”

“三公子早上來過,問了問這裏的情形,留到正午,被一名家仆叫走了,說是王妃在附近的觀音廟裏祈福,讓他過去一趟。三公子讓人帶話說,他陪王妃祈完福,如果天色還早,他就再過來。”

雲浠又問:“三公子府上的廝役說,柴房這裏有動靜,你可知道是什麽動靜?”

柯勇搖了搖頭:“三公子走得急,那名廝役與他一起走了,臨走前只說要仔細盯著,八成不是什麽大事。雲捕快您不如等等,三公子若來得及過來,自會與您說的。”

雲浠想了想,覺得柯勇說得有理。

若是要緊的動靜,程昶不會輕易走開,便是走開,也應該有交代的。

可是……

究竟是什麽事,值得他再過來一趟呢?

雲浠看了看天色,眼下未時已過,程昶即便能趕過來,天也該暮了。

程昶是小王爺,是禦史,哪裏有他屈尊奔走的道理?

雲浠想,左右自己要酉正了才上值,不如去觀音廟門口等著,若三公子有要事,也好一出來就和自己說。

這麽想著,叫上田泗,就往觀音廟趕去了。

夏日伏天,來廟裏進香的人並不多,這座廟又修在閭閻之間,不如深山老林的幽靜,香火亦不算鼎盛。

廟門口的老榕樹被曬得懨懨的,雲浠等在榕樹下的時候,還在想,堂堂琮親王妃,便是要燒香拜佛,怎麽不去京郊的白雲寺呢?那裏清涼,宜人,左不過半日車程。

然而等琮親王妃從觀音廟裏出來,她就明白了。

與琮親王妃一起出來的還有三人,除了程昶,還有禮部林大人的夫人張氏,與張氏的女兒,林氏小姐林若楠。

觀音廟,求子,求福,求姻緣。

王妃來此,大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著程昶要上值,白日裏去不了太遠的地方,因此將張氏愈林氏小姐約見在觀音廟,然後讓他過來。

那裏,程昶與琮親王妃與張氏說了一陣話,目光不期然一掃,發現等在榕樹下的雲浠,楞了一下,與王妃交代了兩句,便朝她走來。

雲浠也楞了楞,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哪裏有讓三公子屈尊邁步的道理,連忙迎上去,拜道:“卑職見過三公子,見過王妃。”

程昶“嗯”了聲,大概猜到她的來意,沒多說什麽。

倒是琮親王妃,目光落到她身上,淡淡問:“雲浠小姐怎麽也來廟裏了?”頓了好一會兒,又問,“來找昶兒的?”

雲浠埋頭拱手:“回王妃的話,王府的廝役給卑職帶話說——”

她話說到一半,不知怎麽,渾身不自在起來。

擡眸一看,只見那林若楠正定定地看著自己。

她神色恬靜,目光卻是淒淒楚楚的。

雲浠原想說,是王府的廝役帶話說,三公子有要事尋她,因此自己才過來的,可話到了嘴邊,又改口:“是卑職衙門裏有要事,急著要向三公子稟報。”

琮親王妃“嗯”了聲,對程昶道:“既然是公差,你快些辦完了回府。”

又笑道,“今日你表姨表妹好不容易來王府一起用膳,莫要耽擱了。”

程昶應了,與雲浠一起立在原處,看著府上的廝役套了馬車,送離了王妃的車駕,這才對雲浠道:“我母親臨時把我叫走,勞煩你特地趕過來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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