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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春色豈知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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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的細雨隨著寒食的腳步逐漸遠去,春光仿佛陡然間明艷了起來,一年一度全洛陽的盛會即將拉開帷幕。

“牡丹花會?”狄仁傑興致勃勃道:“我在並州時就有所耳聞,盛會期間洛陽就會變成一片花海,姹紫嫣紅美不勝收,聽說還會由眾人評選花中魁首,是真的嗎?”

“我也不知道……”

“哎你怎麽能不知道呢,你可在洛陽多少年啦。”

見沙陀在狄仁傑追問下越發窘迫,一旁的薄千張哈哈大笑:“狄大人,洛陽花會期間,滿街都是盛裝打扮的大姑娘小媳婦,沙陀這小子害臊得躲在家裏都來不及,哪裏還敢去逛花會!”

“這樣啊。”狄仁傑恍然,表情頓時嚴肅起來:“沙陀啊,你這樣可不行,這麽沒膽色,鄰家有多少姑娘也沒指望啊。”

“那,那你的意思是?”

“誒,我是你貴人嘛。”狄仁傑親熱地摟住小醫官:“聽我的,改天咱們一起去逛花會。”

“……好吧……”

狄少卿欣慰地拍拍沙陀的肩膀:“這才對,尉遲東來後天跟靜兒一起去花會,咱們也跟他們一起。”

“啊?又和幾位大人一起啊?”

“忘記你要鍛煉勇氣了嗎沙陀?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

“……嗯!”

“……他倆怎麽也來了?”靜兒盯著某兩個不請自來的家夥,壓低聲音問身邊的東來。

“一出門就遇見了,特意等著的。”裴東來從懷裏取出樣東西塞給她:“給你。”他頓了頓,有些別扭地關心道:“那件事你瞞著天後,她知道了沒把你怎麽樣吧?”

“沒事啦,天後最好了。”靜兒嫣然一笑,將那對鑲金白玉鐲子套上手腕:“這牡丹花樣挺應景,你眼光不錯嘛。”

“那當然,師父教出來的眼光,還能差了?”

“你就得意吧,”靜兒撇撇嘴:“看在沒便宜外人的份上,師姐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

“知道了,師姐。”

尉遲真金剛跟狄仁傑提及幾個賞花最好的地方,突然胳膊一緊,原來是被拽住了袖子,“靜兒,怎麽啦?”他寵溺地笑著,望向難得顯出些稚氣的徒弟。

“師父師父,聽說魁園育出了絕品……”靜兒眼巴巴地看著他。

尉遲展顏笑道:“行,那咱們先去魁園。”

街頭巷角人頭攢動,騎著馬也不見得比雙腿走要快多少,好在路上也有花可看,倒不會覺得枯燥無趣。

“上次看到這麽多人,還是我初到洛陽的時候了。”狄仁傑剛感嘆半句,便見有膽大的小娘子摘下頭上簪花朝大理寺卿砸了過來。在一片歡騰的氣氛中,一人帶了頭,很快就有人紛紛效仿,一時間花如雨下。狄仁傑看著尉遲真金面無表情的臉,好一陣咳嗽才壓下大笑的沖動:“尉遲,你們以前每年都看花會嗎?”

“沒事就會去看看,”尉遲真金瞪他一眼,冷聲怒道:“若非今日帶著你和沙陀,我們師徒早就該到了,哪裏還有這許多事!”

“大白天的,何必要飛檐走壁呢?”狄仁傑扶了扶帽子,無視頂頭上司和白子同僚不善的視線:“那魁園是什麽來歷?剛才沒聽你說過。”

“魁園是崔懷的園子,就是我之前和你提過的疏園。”尉遲真金抖去落在身上的花瓣,解釋道:“他出自博陵崔氏,卻文不成武不就的,只一心伺弄花草,尤愛牡丹,倒是折騰出不少名品。過去五年裏,牡丹花魁有三次是他培育出來的,所以他的疏園也被喚作魁園。”

“哦,那……”

“哪來那麽多問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裴東來將落在自己帽檐上的一朵簪花甩掉,不耐煩道。

“唉,東來,你跟尉遲貼那麽近,那邊的小娘子們會傷心的,你把尉遲擋住了她們砸不到了。”

“狄仁傑,你不想賞花了?”

“當然想啦,可是街上這麽多小娘子,人家不僅賞花還要賞美男子的麽,東來,跟小娘子們過不去,你於心何忍啊。”

“少啰嗦!”

“這裏看起來挺落魄的,”狄仁傑看著面前幾乎可以說是破舊的院墻:“要不是盛名在外,真不敢相信這樣的園子能養出上好的富貴花。”

“崔懷差不多把全部家當都灑在了花草上,哪裏還修得起院墻。”尉遲真金翻身下馬,順手丟了塊金子給上前牽馬的崔家老仆:“每年花會中評選出的佳品,會放在專門搭建的高臺上供人觀賞,適時連二聖都會駕臨。花會結束後,權貴之家往往會出巨資求購花魁,只是這崔懷性子古怪,寧願自己窮死了也不賣花。”

一行人徑直走進魁園,園裏已經有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地觀賞著院中牡丹,有指指點點品評交流的,也有搖頭晃腦吟詩作賦的,還有打聽如何養花的。尉遲朝人較多的一處擡擡下巴,示意兩個頭次逛花會的同僚看:“那株青龍臥墨池就是去年的魁首。不知近日傳言的絕品又是什麽。”

“如此深厚的紫黑色,花型也近乎完美無缺,真是極品。”狄仁傑忍不住讚了幾句,便聽得沙陀道:“這牡丹花葉色暈潤澤,如能取其根皮入藥制成丹皮,功效一定上佳……”

狄仁傑正要打斷他煞風景的話,便見尉遲真金稍盯著不遠處的幾人看了幾眼,舉起手示意沙陀不要出聲,側耳傾聽片刻後,緩緩皺起眉頭。

“尉遲?”

“情況不對,”尉遲真金面色微凝:“這園子裏怎麽有許多身懷武藝之人?”

裴東來環視一番:“他們看起來像在賞花,但眼神卻沒放在花上,而是在這園內四處亂瞄,我看他們像是來踩點子的。”

“他們圖的是什麽呢?”狄仁傑奇道:“這魁園破敗至此,除了幾株牡丹,還有什麽好東西嗎?難不成他們竟要把這牡丹掘走?”

“這園子雖看著寒酸,卻是千金難買。”尉遲真金笑了笑:“不管他們為何而來,既然被本座撞見了,就休想捅出什麽亂子。走,我們去內院,今年培育的新品應該還沒有移到外院來。”

甫入內院,沁人心脾的香氣便撲面而來。蹲在圃中忙碌的男人頭也不擡,只全神貫註地為牡丹打理枝葉。

內院這一株牡丹,枝幹約莫一人高度,枝頂一朵碩大的淡黃花苞呈半開之勢,重重疊疊的花瓣每片都似美玉雕琢而成,在陽光下竟如塗抹了一層細膩金粉般光彩瑩然,而最外層已綻開的花瓣底部卻泛出淺淺紫色,更添尊貴之意。墨綠色的花葉上透亮的脈絡微微透出緋色,仿佛也如人一般,在脈管中流淌著血液。花只半開便已芳香襲人,可想而知,待得花盤盛開時,必定馥郁之極。

“果真是絕品!”靜兒撫掌讚嘆道:“可惜只得這一朵,崔先生,此花何名?”

那埋頭勞作之人聞言擡起頭來,隨意束起的亂發下,一張年輕的臉上泥印交錯。崔懷愴然道:“此花原本是在下娘子姚氏所育,前些日子時娘子病故,便由在下照料……或許是培育方法略有差異,它只開了一朵花。在下喚它姚華……”他直直地看著這株牡丹,竟已是癡了,微風拂來,淡黃色的花朵似生出靈性般輕輕顫動。

“崔夫人竟然去世了,”靜兒悄聲道:“她也是培育牡丹的大家,與崔先生琴瑟和鳴……真是可惜……”她凝望著那朵絕世之花,心中感嘆,究竟耗盡了多少心血,才能養出這樣的絕品?

沙陀盯著牡丹不知在想些什麽,與此同時,尉遲真金、裴東來與狄仁傑的目光,卻落在姚華那在風中輕輕搖擺的枝幹上。

刮的明明是東風,這牡丹卻向東邊微微傾斜……

“牡丹本身有沒有問題姑且另說,那些人必定不是善類,不可讓他們肆意妄為,趁花會期間人多手雜,做下違法之事。”離開魁園後,尉遲真金正色道:“白天賞花之人眾多,料他們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犯案,估計會選在某個夜裏動手。東來跟我回大理寺,派人盯著這裏,你們還要繼續去別處賞花嗎?”

“師父和東來都不去,那靜兒先回宮,改天咱們再一起賞花嘛。”

沙陀緊張道:“尉遲大人!我想去我師父那裏查點東西。”見尉遲頷首允許,他立刻催馬便要離去。

“哎沙陀,等等我。”狄仁傑跟尉遲三人道了聲別,匆匆追了上去。

“沙陀,你這麽著急,是想查什麽?”狄仁傑在街頭人海裏一路擠回王溥院中,深深覺得不比在海上跟鰲皇幹了一架來得輕松。

“師父前段時間拿到了梵衍那國書,對書中記載的風物很感興趣,我也曾瞄過幾眼。”沙陀在王溥書架上翻找半晌,取下一只卷軸,打開來攤在桌上:“今天看到那株牡丹,我總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細細回憶起來,似乎曾在這梵衍那國書中見過相關記載,可是詳細的卻記不起來。”

狄仁傑想起之前所見異狀,深以為然:“那牡丹的確怪異,我們一起看吧。”

梵衍那國書內容繁多,兩人細細讀了許久才看完一半,光線暗下,沙陀揉了揉眼睛,點亮燭火繼續讀下去。

“誒,是這個!”沙陀指著書中一段文字,驚喜道:“狄仁傑,你看!”

“掌中沙國有奇花,百年結一籽,遇善而發,高如人許,葉汁紅艷似血……結苞而凝魂,開萬般如意之花,攜無雙妙香……又有詭毒,沙人以之護庭院,名曰……無憂曼陀羅華……?”狄仁傑疑道:“雖然枝葉香氣與書中所寫相似,可咱們看到的那是牡丹啊,曼陀羅花不是那個模樣的。”

沙陀皺眉道:“雖然如此,但我總感覺那花絕不僅僅是牡丹……”

兩人爭論間,院門被人用力推開。有大理寺的人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狄大人,沙陀醫官,魁園案發,尉遲大人和裴大人已經先去了,其他諸位大人也正在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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