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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覺得我哄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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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成空,雷雲散盡。

幾座山頭夷為平地,清幽峰直接變成一個百米深坑。天道無上殺陣被破,殺戮劍氣隨雷劫直沖郁浮黎而來,洶湧恐怖的力量穿過郁浮黎、貫入地表,深入百裏。

郁浮黎赤手空拳抗下雷擊和殺陣,以己身和命盤誘出天道,將其困在陣眼中心。

雷劫過後,萬籟俱寂。

‘嘀嗒’、‘嘀嗒’,血液一滴滴墜落,滴進焦黑的地表,滲入土層裏而滋養了貧瘠的土地。郁浮黎行走在高空中,一步步靠近陣眼。

陣眼中心是命盤,天道便附著在命盤裏。

天道覬覦郁浮黎的神力,同時深深恐懼他的報覆。

當秘境開啟,靈力覆蘇,命盤出現,足以維持此界和自身長存,天道便迫不及待要搞死郁浮黎。只是它沒料到郁浮黎竟留了許多手,搶先拿到命盤不說,故意引誘它出來,更將命盤大咧咧擺在了陣眼中心。

天道分心,在雷劫和無上殺陣同時啟動之際,溜進陣眼中心想搶走命盤,卻反被禁錮在命盤裏出不來。

郁浮黎停在陣眼前,居高臨下睨著命盤,淺色的眼眸裏全是冰冷的嘲諷。

“天道?”郁浮黎哼笑一聲,不顧陣眼中心狂暴的劍氣,將手伸進去握住命盤。“從我這裏偷走的東西,該還回來了。”

命盤裏的天道在尖叫,利用神識進入郁浮黎的識海直接同他對話,它警告郁浮黎最好別殺它,否則他一定會後悔。

此界靈氣覆蘇,若無天道和命盤支撐,絕對會崩塌。而親手摧毀了一個世界的郁浮黎,就算他是神,所應背負的業障足以將他拖入煉獄。

郁浮黎輕聲:“沒有靈氣和命盤的修真界,靠我的神力足以支撐千萬年。如今不過是換我來取代天道和命盤,有何不同?”

天道:……

只有黑紅二色的識海產生輕微的晃動,天空裏的血紅色的眼睛睜開眼,識海猛然咆哮著如惡鬼那般撲過來撕碎天道的神識。

現實中,郁浮黎面無表情的捏碎命盤。

天道在死亡前一刻發出刺耳的詛咒:“郁浮黎,你一定會後悔――!!”

難聽的尖叫戛然而止。

郁浮黎隨手一揚,捏碎的命盤粉末隨風灑在半空。

他在原地停留許久,‘嗚嗚’的風到了跟前拐彎不敢觸他黴頭。

雷雲散去露出蔚藍的天空,白雲逐漸聚攏,吸食郁浮黎鮮血的土地冒出淺淺一層綠茬。

籌謀許久的計劃實現了,仇報了,久違的自由重新回來,天地間再也不能困鎖住他。然而郁浮黎此刻的心情卻很平靜,沒有大仇得報或是從此自由的欣喜若狂,只有‘結果本該如此’的平靜。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裏。

郁浮黎想著接下來他可以陪苗從殊游遍五湖四海,回昆侖、去人間或是游東海,到處走走,若是苗從殊喜歡便停下來住一段時間。

以苗從殊的懶散和貪吃,怕是一個地方便可能耗上十來年。

這倒也無所謂,反正他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渡劫一事倒可先放一放,如今是他說了算。

郁浮黎漫不經心的想著這些未來規劃,然後先翻找能療傷的靈藥,把身上能被看見的傷口處理了。免得苗從殊見了要哭,上回在地宮,他表情難看得差點就要哭了。

苗從殊在床上哭起來的樣子很可愛,哼哼唧唧像只小貓在撒嬌。至於其他時候,哭起來就不好看了。

郁浮黎想著苗從殊,眼裏不自覺浮出笑意。他甩袖放出袖中乾坤裏的苗從殊,可等了半天也不見人。

“苗苗,可以出來了。”他對著空蕩蕩的袖中乾坤說。

袖中乾坤好半晌都沒有動靜,郁浮黎的神識進入袖中乾坤,沒找到苗從殊的身影,卻發現了天道的痕跡。他猛地回頭看向高空之下的深坑,眨眼間落到深坑底,看見半掩在泥土裏的神器碎片。

那是鳳凰靈骨的碎片,他煉出來的神器,本該護苗從殊周全。

碎裂的靈骨附著天道的痕跡,在郁浮黎還未將鳳凰靈骨和朱雀靈骨煉成神器之前,天道便在那時埋下了殺機。

這一縷殺機是針對苗從殊,也是對郁浮黎的打擊和報覆。

哪怕天道被鏟除,郁浮黎依舊不是贏家。

它說,‘你一定會後悔!’

郁浮黎的眼睛漫上一層血霧,跳動的心臟在這一瞬間好似被捏碎。

“苗苗……”

一字一句,嚼著鮮血吞咽入喉,化為刀片割裂五臟六腑。識海天翻地覆,而天地變色,咆哮怒吼,好似黑雲壓城而末日將臨。

浮雲城眾修士擡頭看,全都不明所以。萬法道門也不知所措,武要離皺眉,心中頗為擔憂。禪宗十幾個高僧敲木魚念大悲咒和金剛經,同一宗門連超度的佛經都那麽不統一。

此時,乃剎高僧放出一只紙鶴。

紙鶴晃晃悠悠朝清幽峰的位置飛去,過沒多久,天地風平浪靜。

眾人松了口氣,武要離過去問乃剎高僧:“你放出什麽東西?”

乃剎高僧:“紙鶴。”

武要離:“我知道。紙鶴有什麽秘密?”

乃剎高僧:“帶了一句話。”

武要離:“大師,您可以閑話少敘、長話短說嗎?”

乃剎高僧:“金剛護體,佛祖是你最真誠的朋友。”

武要離:“……”

**

原址太玄宗而今是廢墟的荒蕪之地,當郁浮黎的氣息已經離開,便有一只手猛地破開土壤,隨後是一具狼狽的軀殼爬出來。

薛聽潮勉強站穩,仰起腦袋看向天空,緩緩笑了起來。

**

**

仙游都止菔羌酒樓、藏書、說書和樂坊等等為一體的娛樂場所,占地頗廣,分為東南西北中五個區域。每個區域裏都是一個功能集中的版塊,譬如東為酒樓,提供吃住喝等服務,西為坊市,販賣各式各樣的東西。

北則為樂坊,只在夜晚開工,提供一切夜間娛樂活動。適合男人、女人和小孩玩樂的,合法、非法的……不一而足,一應俱全。

苗從殊在樂坊隔壁的藏書樓當個小小的掃地僧,平時除了掃地還負責擺好位置錯放的書籍。

這工作不需要接觸其他人,但說實話還挺忙碌。

好在他做了四五年,現在已經熟能生巧,偌大藏書樓裏所有書籍的分門別類全都了然於心。

申時末,苗從殊將鑰匙和今日借讀名冊交給來接替他位置的管事,說笑兩句後便離開藏書樓,抄小道離開此處。

一墻之隔是樂坊,天還沒亮,那邊便已亮起燈,女子柔媚的歌聲飄過來,還有甜甜的酒香。

苗從殊嗅了嗅那甜甜的酒香,辨認出那是千金一壺的冰鎮梨花白。

吞了吞口水,苗從殊調頭就到東坊買了些冷食,然後回居住在南坊最末的巷子深處一間小宅邸。

宅邸裏有個和尚趴在墻頭邊正對外面路過的婦人推銷開光佛珠:“開光嗎?不買佛珠也行,我還能替佛像、香爐、佛龕……凡與我佛有緣,皆可開光。”

路過的婦人:“腦子有病。”

乃剎:“愛心助人,善上若水。只要你買兩條佛珠,我就積滿福德度過九九八十一劫難。功德圓滿,坐地成佛。我答應你,只要我成佛,我就帶你一起去西天,給你個菩薩當怎麽樣?餵,別走――菩薩不喜歡那羅漢怎麽樣?”

路過的婦人帶著小孩走得比誰都快,乃剎毫不氣餒,趴在墻頭繼續說:“佛珠滯銷,幫幫我們。”

苗從殊蹲下來看他表演,身後有個漂亮姑娘走出來,蹲下來一起看。

漂亮姑娘洗了兩個梨子,一個給了苗從殊。

苗從殊也把買回來的冷食分給她,然後問:“他今天賣出多少?”

漂亮姑娘名為越青光,半個月前受傷掉進他們院子裏被救了。現在傷口好得差不多但似乎賴著不想走,不過交了房錢,苗從殊就表示她愛住多久都可以。

越青光:“賣出兩串,讓人找上門踢館。”

苗從殊:“居然沒被打死。”心裏有些遺憾。

乃剎跳下墻頭,過來分走冷食裏的素食,麻辣藕片和麻辣昆布結。三個人排排蹲在門口,吹著輕風看晚霞染紅天空,苗從殊感嘆:“想喝冰鎮梨花白。”

乃剎也感嘆:“想賣光佛珠。”

越青光:“想退婚。”

聞言,苗從殊和乃剎兩人齊齊轉頭看越青光:“請說出你的故事。”

越青光擺手挺不耐煩:“我家中長輩想把我嫁給一位高權重的大佬,但我不願意,於是中途跑路,遇到搶劫,正面剛架,兩敗俱傷。我活了,他們死了。現在我家中長輩已察覺我的蹤跡,再過不久他們就要把我逮走。但你們放心,我誓死不從、堅決抗爭。”

苗從殊和乃剎紛紛鼓掌,乃剎問:“大佬位高權重不好嗎?”

越青光:“好是好,但是太可怕。暴虐成性,殺人如麻,性格乖戾,陰晴不定,聽說他喜歡把惹他不高興的人的頭顱整個揪下來。反正就是那種變態你們知道吧?而且他不允許身邊的人吃東西,自己不吃就不準別人吃。”

苗從殊:“太殘暴了。專橫殘酷,變態神經病。”不能品嘗美食的人生是失敗的人生。

苗從殊嘖嘖稱嘆,加入越青光的隊伍一起譴責那位暴虐成性的大佬。

一旁的乃剎靜靜聽他們譴責,內心四大皆空很祥和。

討伐結束,零嘴也都吃光了,越青光出門一趟。苗從殊擦擦手掌扔掉果核,雙手枕在後腦勺然後躺到幹凈的青石板說:“我想修仙。”

乃剎:“精神上支持你。”

苗從殊:“十五那日會有白玉京仙長過來收取身懷靈根的凡人,我想去試試。”

乃剎:“可以。”

一時靜默。

苗從殊眺望天邊的火燒雲,回想這幾年的經歷。

他僅有近十年的記憶。

十年前自昏迷中醒來,渾渾噩噩不記事,身體也很差,兜兜轉轉不知走了多久。後來在一破廟裏睡著,再醒來時便遇見乃剎這不像個正經和尚的禿驢。

禿驢身負佛光,慈祥的伸出手邀請他加入禪宗一起探討佛法、研讀金剛經。苗從殊當時很感動,把他的手當成豬蹄咬了。

過程亂七八糟,反正就是他和乃剎結伴討飯,最後在仙游都定居。

而苗從殊沒有過往的記憶,不過他適應良好,好像還松了口氣。

禿驢說仙游都的止菔薔嗬胄拚娼繾罱的地方,它是修仙宗門白玉京在凡間的據點之一。

苗從殊起初不相信修仙的說辭,後來見過幾次禦劍飛行、靈器騰空以及修士鬥毆他就信了。而且就此留在止藎攢錢等著測靈根去往修真界。

乃剎問他原因,他說感覺自己有個真愛,遺失在了修真界。

雖然人間很好,不過苗從殊覺得他應該去修真界看看,心裏好似有個聲音催促他趕緊去。

苗從殊摩挲手腕的白布巾長帶,這長帶沾水不濕、沾火不燒還刀槍不入,關鍵摘取不下來。他便猜測自己或許曾是個修仙的,即便自己不是,他親朋好友總有一個是。

微風徐徐,風光正好。

忙碌了一天的身體忽然放松下來便感到了困意,苗從殊昏昏欲睡,正要轉入深度睡眠時,卻有人踢開他的院門闖了進來。

苗從殊猛地睜開眼,見不大的院落裏突然擠滿人。

這些人統一淡黃色的衣服和發型,齊刷刷站了兩排然後分開,從中走出一人。還是個相貌頗為漂亮的少年,就是看過來的目光倨傲輕蔑有點欠揍。

漂亮少年問:“誰是苗從殊?”

苗從殊指著屋裏說:“在屋裏。”

旁邊的乃剎點頭:“裏屋那個就是。”

漂亮少年頷首,招手命令:“把他們兩個抓起來。”接著冷笑:“我臉上寫著‘傻子’兩個字嗎?有那麽好敷衍?”

苗從殊心想來者不善,於是悄悄用眼神詢問禿驢是不是他騙到不能惹的人頭頂上了。

乃剎搖頭,拒絕被汙名化。

然後他們兩個就被帶到停在止萆峽找凰掖蟠裏,在船裏見到出門買菜的越青光。越青光一番打扮後清麗出塵恍如仙子,就是跟兩刻鐘前蹲在門口啃鴨脖的女子判若兩人。

越青光:“如你們所見,我家中長輩找到我了。我是白玉京宗主的女兒,排行……我也記不住,反正有點地位。我考慮到苗兄想進白玉京,所以開了個後門。”

苗從殊還挺震撼,雖知越青光身份不一般,卻沒想到她直接就是最頂層的存在。

“止菔前子窬┑木蕕闃一,你是白玉京宗主的女兒,算是我大大大大老板。”苗從殊點頭,嘆道:“我是抱到大腿了嗎?”

越青光:“堪比天柱的大腿。等我相親成功,被修真界最大的大佬看中,越姐帶你飛。”

“多謝。”苗從殊:“但是你不逃婚了?”

越青光沈重的嘆氣:“第一次逃婚成功是僥幸,哪有第二次?放心吧苗崽崽,越姐在被擰頭之前,一定先把你安置好。”

“謝謝越姐,越姐真好。”

兩人仿佛托孤一樣表演虛偽的悲痛,而沈默的乃剎突然開口問:“你口中的大佬可是昆侖宗神主郁浮黎?”

“G?你知道?”越青光驚訝。

乃剎:“有所耳聞。”何止耳聞?如雷貫耳。

他的目光落在歡樂吃果子、宛如智力殘障的苗從殊身上,心情憂傷的默念‘阿彌陀佛’。

苗從殊對昆侖主神主郁浮黎沒興趣,可架不住越青光的絮絮叨叨,不想知道也被告知了一番。

十年前,昆侖神主在太玄宗怒懟天道、手撕天雷,破殺陣斬大能,還捏碎命盤,夷平太玄宗,差點就遷怒浮雲城但臨時改變主意停手了。

當時的修真界失去命盤和天道,靈力充斥天地,駁雜狂暴,而神主失蹤近三年。三年時間裏,修真界一度混亂、瀕臨崩塌,還是昆侖神主出來撥亂反正,重新制定天道規則,將昆侖山搬到太玄宗替代命盤,成為修真界不可或缺的支柱。

由此,修真界趨於穩定。又經幾年修生養息,恢覆往昔的繁榮發展,而昆侖和神主則成為修真界最令人敬畏的存在。

白玉京一向會做人,費盡心思搭上昆侖,便想把宗門裏的漂亮女修塞過去伺候神主。當然至今沒人能踏入昆侖頂,別有心思的人都死了。

說是相親,不過是白玉京單方面不自量力的心思。

越青光說逃婚時,心底更多是自嘲。明知前路危險,她卻沒有反抗白玉京的能力。

苗從殊同情,可惜無能為力。

越青光:“無事。我只盼平安。”

飛行的船只陡然晃動,幅度不大,應該是突然剎停或減速導致的慣性沖撞。此時,外頭守門的漂亮少年突然進來同越青光說:“越姑娘,我們遇到東荒的樓船。”

越青光聞言站起:“可是東荒境主?”

少年:“是。”

越青光尋思片刻,說:“我去問好。”她回頭對苗從殊和乃剎說:“你們在此處等待,我去去就回。”

苗從殊應了聲,等人走了便在艙內踱步觀察,不知不覺來到窗戶邊,於是推開一條縫朝外面看。先見到黑色龐大的樓船,白色水汽氤氳,水汽中出現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

那道身影高大修長,散著長發、裸足,穿著寬大的黑色滾金邊長袍,寬肩窄腰、長發如瀑,簡單‘妖孽’可概述之。

苗從殊見那背影不覺恍神,心口砰跳,感覺春暖桃花開、水清鱖魚肥,一見鐘情命中註定感覺快要窒息。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嗑瓜子的乃剎聞言回頭:“啥?”

苗從殊按住心口:“別問,戀愛了。”

乃剎:“對誰?”

苗從殊:“東荒境主。”

乃剎:“你不是要找真愛?”

苗從殊:“也許就是他。”

“醒醒。”乃剎:“如果不是他怎麽辦?”

苗從殊沈默,乃剎慢慢放下緊張的心情,就怕他愛錯人連累自己被擰頭。

乃剎怕他真的心動給神主戴綠帽,當即苦口婆心勸說:“玩歸玩、鬧歸鬧,找錯人了怎麽辦?左手哥哥,右手弟弟,你對得起誰?一腳踩兩船只是一時的快樂,東窗事發的後果你考慮過沒有?”

苗從殊尋思片刻,回他:“我覺得我哄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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