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琛陽：“明天的票回去。”

呂旅長：“這麽心急啊？年輕人啊年輕人……”

顧琛陽濃眉一挑。

呂旅長哈哈大笑, 不過接著，他的神情嚴肅了起來：“陽子, 關於你媽的事情，我很抱歉。”

顧琛陽聲音平靜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她不過是去的早了點，況且兇手也得到了報應, 這件事跟您沒有關系。”從他回來已經一個禮拜了, 呂旅長道歉了不下七次, 幾乎每天一次。

呂旅長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出去了。

等呂旅長出去之後，顧琛陽拉開旁邊辦公桌的抽屜，抽屜裏有個相框，裏面夾著一張照片, 是趙秋萍的。那是他當兵第一次回家之後, 帶著他媽去拍的母子的合照，這照片他媽有一張，他也有一張。手指摸過照片中笑容明媚的婦女，顧琛陽的眼眶微紅。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因未到傷心處, 這句話一點不假。

過了好一會兒，顧琛陽把照片拿出來，放進了衣兜裏，他做了一個沈沈的呼吸：“小錢。”

“顧營長。”真正的警衛員錢國華走進辦公室。

“幫我訂一張明天上午出發去甬寧市的火車票。”

“是。”

待錢國華出去後, 顧琛陽拿出一個文件夾，裏面有他的結婚證，還有他和白露結婚的情況說明，見證人是呂旅長。看著結婚證上白露這個名字，顧琛陽的眼神沈了沈，想起了剛才電話中女子嬌柔中又帶著緊張到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他不由的勾了勾嘴角，不過隨即壓了下去。去年在醫院裏，她答應嫁給他，說她是個英雄的時，他的那份心動，還異常深刻，那種心砰砰砰的跳，仿佛心臟要從身體裏跳出來一樣的感覺，終身難忘。

他……是她心中的英雄嗎？

那他“醒來”了，她會高興嗎？高興到哭？他不想她哭。

顧琛陽一個禮拜前回來了，忙著任務的後續問題，本來也差不多這幾天要回家，他還要去祭拜他媽，剛才寫材料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這個媳婦，但是他又不敢說自己，所以冒充了一下他的警衛員，哪裏知道呂旅長突然來了，還被聽了個正著。

顧琛陽耳根子微紅，有些不恥自己的行為。

此時的白露並不知道她的植物人丈夫要回來了，她直到下班都魂不守舍的。什麽逃不逃的也只是幼稚的想法，她雖然沒有經歷過這個年代，也知道這個年代的動蕩不安，她一個姑娘去別的地方非常的不安全。再說，去另外“尋親”能不能再次成功還不知道，就算成功了，估計也碰不上王家這麽好的家人。

所以離開這裏不安全的情況下，她有三個選擇：第一離婚之後戶口遷到王家，這原本沒什麽，但是萬一王家真正的女兒回來了就麻煩了；第二自己獨立買個地基造房子落戶口，但是這樣一來方亞芬和王大橋肯定不會同意，哪有父母都在女兒自己分戶出來的？第三，和顧琛陽協議。如果顧琛陽是個正直有良心的人，那麽應該知道在這件事上他是欠了自己的，所以她想請他幫個忙，讓這個婚姻緩一緩，當然，如果顧琛陽有意中人了，那麽他們可以馬上離婚。白露之前能答應趙秋萍照顧兩個孩子十年，還有一個打算，十年後恢覆高考，她打算高考離開這裏，這樣一來就算十年後她和顧琛陽離婚了，她人都離開這裏了，方亞芬和王大橋也管不到她了，那個時候按照這裏的年齡她才28歲，在2020年，28歲是剛好談戀愛結婚的年齡，她可以慢慢找對象談戀愛，不會在村子裏面對相親催婚這種事情。而且天高皇帝遠的，方亞芬和王大橋就是再擔心她，也念叨不到她。

可是現在，顧琛陽回來了，她要跟方亞芬和王大橋說嗎？白露想了想，暫時先不說了，她自己心裏還沒個章程。

她在這個書中世界9個月了，如果說有什麽能讓她放不下的，大概就是方亞芬和王大橋了，如果可以，她是想把他們當親生父母孝敬的，至少在王家那個閨女出現前，她把他們當親生父母孝敬，至於出現之後，也許有些事情都身不由己了。

時間一晃三天過去了。

顧琛陽背著一個行李包，下了大巴車。他身姿筆挺、相貌英俊，是這個年代少有的高個子，走在人群中非常的顯眼。看著熟悉的縣城，顧琛陽還記得上一次回家是三年前，把3歲的顧乾和1歲的顧坤帶回了家。

長青生產大隊

一群孩子在村門口玩，六歲的顧乾是個小大人了，說話利落不說，做事情也很有小男子漢的威嚴了。他背著小挎包：“你們要排隊，一個一個排好，不排好沒有車車玩。”

顧乾的旁邊站著二毛、三毛，還有顧坤和四毛。

大牛：“顧乾，這是我撿來的柴和挖來的野菜，你看，我能玩多久？”

顧乾想了想：“那你玩兩下。”

大牛：“兩下是多久？”

顧乾：“兩下就是兩次從1數到50。”他可是能從1數到50的人，“坤坤，把車車拿出來。”

顧坤從小挎包裏拿出玩具車，兄弟倆現在利用玩具車開始賺柴火、賺豬草了，因為媽媽上班很辛苦，下班再撿柴、割豬草會更辛苦，所以兄弟倆現在很會持家。

大牛接過車，驚喜的摸了摸，就算不是第一次玩了，但是每次玩的時候，都很歡喜。

顧乾：“我要數數了，1、2、3……”

顧琛陽走了2個半小時，終於從縣城走到了村裏，也只有他這種當兵的體力好的人，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走到這裏，如果是旁人，再快也要三個小時以上。

6月是農忙的季節，一個高個子的男人走進村裏這並不是什麽值得引人註意的事情。就算村門口有很多的田地，村民們都在上工，也沒有人註意這個。不過長青生產大隊這個很好，孩子們都會在村門口玩，如果碰到有拐子之類的事情，只要孩子們大喊一聲，上工的大人都會聽見，也因此，大人們都放心孩子在村門口玩，大人也時不時的擡頭看幾眼，確定孩子的安全。

顧琛陽一走進村子，就聽到小孩朗朗爽口的聲音，40、41、42……顧琛陽看了幾眼，小孩身上幹幹凈凈的，和時下瘦不拉幾的孩子不同，他如同一顆閃爍的星星，特別的打眼。小孩的前面排著一個小小的隊伍，隊伍裏有五六個孩子，有男有女，孩子的旁邊放著一捆捆的柴。

“……50，大牛，你已經到了兩個50了，不能玩了，你把車給我，下一個。”顧乾一數到50，就伸手要車。

大牛：“顧乾，再讓我玩一下嘛，一下就好。”

顧乾：“不行，不能玩了，你把車車給我，你這樣不聽話以後不跟你玩了。”

宋餘：“大牛，你把車車還給顧乾，你不能這樣賴皮的。顧乾，你看看我的柴，可以玩多久啊？”

二毛：“大牛，你把車車還給顧乾，不然我們不跟你玩了。”

顧坤：“車車還我，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

四毛：“小孩子要聽話，不聽話小姑姑不喜歡。”

顧琛陽挑了挑眉，顧乾？這是顧乾？他大步朝著孩子們走去。

看到有個大人靠近，一群蘿蔔頭停止了游戲。大概是這個大人太高了，帶著一股小孩子們不懂的強勢氣勢，這氣勢讓小孩子們畏懼，所以他們圍成一團看著顧琛陽。

顧琛陽到顧乾的面前蹲下：“你叫顧乾？”盡管收斂了氣勢，但是軍人天生那不拘言笑的威嚴，讓他看起來並不那麽親近。

顧乾眨了眨眼睛，然後點點頭。

顧琛陽對他笑了一下：“你媽媽是白露，你還有一個弟弟叫顧坤，對嗎？”他並不常笑，這努力牽扯出的笑容，顧乾看了，反而縮了縮脖子。

顧乾點點頭，下意識的拉住旁邊的弟弟，往自己的身後拉，然後有些防備的看著顧琛陽。

顧琛陽觀察何等敏銳，顧乾的小動作他一目了然：“這是顧坤？”他看向顧乾身後虎頭虎腦的孩子。顧乾身板小，哪裏擋得住顧坤？但顧坤從哥哥身後伸出腦袋，好似他真的被哥哥擋住了般：“你是誰啊？”顧坤奶聲奶氣的問。

顧琛陽確認了他們的身份，又笑了笑：“我叫顧琛陽，是你們的爸爸。”

顧乾猛地推開顧琛陽，拉著弟弟往後跑，然後大喊：“外婆……外婆有拐子來了，外婆……外婆有拐子冒充我爸爸，外婆……”

顧乾一喊，二毛、三毛、四毛和顧坤也大聲喊。

顧坤：“外婆，有拐子要抓我……外婆……”

四毛：“奶奶，有拐子要抓坤坤，奶奶……”

二毛：“……小奶奶，有拐子要抓坤坤……”

三毛：“……小奶奶，有拐子要抓坤坤……”

顧拐子琛陽……他明明說的是孩子的爸爸，他什麽時候要抓顧坤了？

方亞芬：“哪個混蛋敢抓我外孫，老大……老二……”

王有進、王有希：“來了。”

一群人往村門口跑，不僅王家人，就連王大伯一家和王二伯一家，還有別的村民也跑來了。對付拐子，村民們還是很團結的。不管內裏有什麽矛盾，拐子這種讓人痛恨的存在，必須是一致對付的。

等方亞芬帶著人到村門口，還沒開口，顧琛陽就先起身道：“岳母，我是陽子。”

方亞芬楞住了。

王有進：“陽子……你是陽子，你……你好了？你醒來了？”王家兄弟和顧琛陽關系挺好的，小時候都是玩在一起的。王家愧對顧家，所以一直很照顧顧家，也因此兩家的孩子關系很好。“陽子，真的是你。”王有進高興的上前，想給對方一個擁抱時，身後有人拉開了他。

方亞芬一把拉開兒子，上上下下把顧琛陽打量了一邊：“陽子，真的是你，啊喲，你總算是醒來了，你總算是醒來了……”說著，她眼眶紅了，“你醒來就好了，露露也不用吃苦了，真是太好了……”

顧琛陽道：“是我愧對……露露。”

方亞芬：“你這話還算有良心，露露一個大姑娘嫁給你，還被說閑話，你一定要好好對她。”白露和趙秋萍的十年協議方亞芬是知道的，但那是基於顧琛陽成了活死人不會醒來的情況下，現在顧琛陽醒來了，方亞芬哪裏還想到讓女兒離婚？當然是希望女兒和和美美的過下去了。陽子是她看著長大的，現在兩人都結婚了，方亞芬高興都來不及呢，離婚？那是不存在的。

顧琛陽道：“我知道的，您請放心。”

顧坤跑上前：“外婆外婆，這就是拐子，就是拐子。”

顧乾趕忙拉住弟弟。

方亞芬輕輕打了一下顧坤的頭：“你個虎孩子，什麽拐子，那是你爸，你爸回來了。”

顧坤的眼睛睜大了：“爸？”從來沒有爸爸的顧坤壓根兒不懂爸爸是怎樣的存在。

顧乾也睜大眼睛好奇的看著顧琛陽，雖然他也從來沒有見過爸爸，但是他是知道爸爸的，爸爸經常會寄包裹給他們，然後包裹裏裝著很多好吃的。可是後來爸爸生病了，奶奶說爸爸生病了，不能照顧我們了，所以媽媽來了。顧乾走到顧琛陽面前：“爸爸是病好了嗎？”在爸爸生病之前，奶奶還沒有去世，他對爸爸也是有過幻想的。每次拿著爸爸寄來的零嘴出去，他也會和小夥伴炫耀，這是爸爸寄來的。看到小夥伴被爸爸抱著，坐在脖子上，他也會幻想，爸爸什麽時候回來，他也想坐在爸爸的脖子上。但是，自從有了媽媽，他從來沒有想起過爸爸了。現在爸爸突然出現，讓他覺得有些陌生了。

顧琛陽摸了摸顧乾的頭：“嗯，好了。”他是第一次和孩子相處，被孩子一喊拐子，更讓他覺得尷尬。

顧乾微微一笑：“那真是太好了。爸爸，你有工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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