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遲了一個上午出發，到第二天清晨，千離和幻姬才到天凈沙，看著雲層漸漸撥開，幻姬的眼前出現了讓她驚嘆的畫面。）

她聽名字感覺天凈沙是個有著清爽景致的地方，看到麒麟上神的反應以為是個地勢險惡的地方，可親眼見到，方才知，天凈沙既不是讓人覺得清爽之地也不是滿目可怖的兇惡之所，而是一片金燦燦的大沙漠，每一粒沙子都好像是金子，發著燦目的金光，連天都被沙漠的金光映襯成金色。一般的沙漠皆有沙丘，或大或小，絕不會如一馬平川。而她看到的天凈沙，一點兒起伏都沒有，一展平整，望不到邊際瑚。

風從雲上吹過，吹動幻姬的裙袂，讓她忍不住輕嘆，“好舒服啊。”轉頭看著千離，由衷的讚美，“天凈沙真漂亮。”

千離掃了眼天凈沙，拂袖在雲上變出桌椅，從袖中拿出三樣水果和一套裝滿清水的白瓷凈壺杯放在其上，慢慢落了坐。看到他這樣，幻姬納悶，也坐到了椅子上，帝尊就是帝尊，即便是到了天凈沙也如此講究。不過，天凈沙完全沒有她想象中危險，從從容容的面對更好，先前還以為是一場需要耗費不眠不休的苦尋，如果是看著這麽美的天凈沙找東西，想必不會很難吧。她也不是不知道，如若是帝尊一人，他大可不必在雲上吃東西，說到底不過是為了照顧她。他的用心，她感激著。

看到千離坐下後沒有動作，幻姬伸手拿過長頸曲耳瓷壺，給兩個白色的瓷杯裏倒滿清水，端了一杯到千離的面前，“帝尊。鑠”

回坐自己的椅子後，幻姬便也沒客套什麽的剝了一顆小紅嬰果送入嘴裏，輕聲道謝，“謝謝帝尊。”邊吃，邊好奇，看上去帝尊的廣袖和她的沒什麽差別，裏面怎麽塞了這麽多的東西？想來也是她外出的次數不夠，料事不周全，天凈沙再美，到底也是沙漠，沙地最是缺水的地方，她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在翠溪山時若能帶些溪水過來，應應急也是好的。

將一串紅嬰果吃下肚後，幻姬看著桌上剩下的翠蘆青果和平安桃，“帝尊你不吃嗎？”

千離轉著指尖的白瓷杯，視線投在幻姬的臉上，微微搖頭。

幻姬將青果吃掉以後，覺得自己很飽，看著平安桃，再勸千離，“帝尊，這個平安桃你吃了吧，昨天你就沒怎麽吃，吃了這個桃子我們好去找東西。”

瞟了一眼桌上的粉色桃果，千離說得很直接，“不喜歡吃桃子。”

“那你袖中還有什麽吃的，撿你喜歡的吃點吧。”

千離別含深意的看著幻姬，緩緩的重覆她的話，“我喜歡吃的……”

幻姬從千離慢悠悠的話音裏聽出點自以為明了的意思，帝尊拿出來的不是水果就是清水，都是素得不能再素的東西，便是之前在翠溪山土地爺送來的飯菜，也是素菜占了大部分，帝尊是天獸白狼王，他若吃，當是葷食為主，對果子這些必然不感興趣，叫他吃桃子確實感覺不恰當。但，眼下的條件不就是如此麽。

“這顆桃子我先保管著，等帝尊餓了就跟我說吧。”

幻姬把平安桃放到袖中，心裏輕喜，如今她也是袖中藏了吃的人啊。喜未過，千離說話了。

“將這壺水也收好。”

“哦。”

待幻姬把水收入袖中後，千離站了起來，看著幻姬起身走到他身邊，雲上的桌椅化成了白霧飄散。

“帝尊，你都沒有告訴我，我們要找的東西什麽樣子，叫什麽呀？”她來是幫忙的，都不知道要幫他找到什麽。

千離神情嚴肅的看著幻姬，“你對天凈沙的了解有多少？”

幻姬搖頭，“如果不是這次，我都不知道天凈沙這個地方。”在媧皇宮裏，她讀的卷宗大部分都是史書，對於四海六道八荒裏的各處地方，知道的並不算很多，有些對他們來說不常提及的，於她而言，一無所知。

“天凈沙不接受任何外物的進入。”

“什麽意思？”

“一旦我們進入天凈沙的境界裏，哪怕是尊神，天凈沙都會當成侵入者。”

幻姬不解，“天凈沙只是一片沙漠，就算我們進入也不會有什麽大的問題吧，難不成裏面有十分兇猛的惡獸？”若是惡獸，別的她不敢說，肯定不會是帝尊的對手，她是如此的相信他。

“天凈沙裏沒有活物。”

幻姬更加奇怪了，只是一片沙漠，又沒有猛獸，何須擔心旁的，他們只需要抓緊時間找到寶物回去就好。

天凈沙裏雖然沒有活的東西，可是一旦有物種進入，平靜的天凈沙就會開啟防禦和驅趕結界，一片無邊的金色沙漠就成了一個讓人難以預測的活沙漠，狂風沙暴，颶風天坑，沙浪沙海，吃人沙魔……無數種可能讓人不敢輕易進入它。甚至，如果運氣不夠好的話，還會被卷入天凈沙數不盡的沙內世界裏去。傳說中，被卷入沙內世界的神仙，無一人成功活著出來。即便在天凈沙裏有一個讓人垂涎的珍寶，它也是個讓人再不敢踏入的地方。金沙中，深藏一個難見的女媧泉，據說那是辟世之神女媧娘娘有一次悲憫天下人.流下的一滴眼淚變成的，泉水甘甜，永世不涸。在女媧泉的水底，散落著一粒粒的泉水冰心，若能得到一粒服下，活者可瞬間增進萬年法力，天毒不侵。中了符咒的人用下後，天境咒語也能失效，讓解咒之人能順利的將咒語解開而不傷及自身一分一毫，為中咒之人續命修神。

“女媧娘娘的眼淚？”幻姬驚訝的看著千離，她從來就沒見過娘娘哭，她當然知道娘娘悲憫天下蒼生，可是她總教導她，要成為強者，去保護萬靈。眼淚，並不能改變什麽。

“女媧泉水底的泉水冰心萬萬年才凝結成一粒，我們這次若是不能拿到，西海必定是要做一場舞傾公主的喪禮了。”

幻姬皺眉，這麽嚴重，那他們若想救舞傾公主，就必須要找到女媧泉，再拿到一顆泉水冰心。

“我們會拿到的。”幻姬安慰千離，她以為他在擔心。

千離淡淡的說了四個字，“盡力而為。”

他欠了西海的人情，已經還了。救舞傾公主，不過只是給當年老龍王的一個多加還禮，當年渡劫時，老龍王的所作所為對他真是不小的恩情，沒有他那時的仁慈，他早已不在世間。西海的問題，如果他處理不了，其他的尊神也會出面，於他的自尊心而言，總覺得算不得把當年的恩情還得幹幹凈凈。只有救了舞傾公主，他心裏才會認為欠西海的徹徹底底還掉了。一命還一命，他對任何人都就都不再有欠字一說。但，天凈沙的情況，難以料及，若不能成功拿到泉水冰心，他也無法，西海當也無話可說。

幻姬點頭，他的盡力而為，她一定全力相助。

沒有任何只言片語的商量，千離看著幻姬，“到我的護額裏待著可好？”

“為何？”

“一旦入了天凈沙的境界，所有的事情我們都難以預計，在我的護額裏，我們才可能不分開。”

幻姬想了想，問道，“在你的身邊真的沒可能嗎？”

千離搖頭。

她的修為不可能扛得住天凈沙的變化，即便是有可能，那也只是可能，如果他護得不及時，她很可能就再也看不到藍藍的天空了。

雖不甘，幻姬卻不想給千離添麻煩，在金色的沙漠裏若是和他散了，她都不知道去哪兒找他，首要保證的就是和他在一起，否則自己就成了他的拖累了。

“嗯。”

千離將幻姬變成一道清光收進他的護額，護額上的白摩花寶石變得愈發亮眼了。

“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在裏面好好的待著，不準出來。”

幻姬輕聲應了，“哦。”

待在千離的護額裏，幻姬正想交待他什麽，忽然感覺一陣風襲來，雖然傷不到她，卻叫她的心陡然間緊張了。

千離，已經進了天凈沙。

幻姬最初還懷疑天凈沙的神奇真如千離說的那般，哪裏有這樣的活沙漠呢？他們都是身份純至的尊神，就算天凈沙感覺到他們的進入，也不該真的把他們當成入侵者吧。可是，她想錯了。眼前的天凈沙一片金色的光芒亮得刺眼，巨大的沙浪從沙地上卷起來，從四面八方圍追過來，想將千離圍困在其中。而他，速度快得驚人，竟是將天凈沙的沙浪在幾個躍起後甩得不見。

躲過了沙浪的追擊，金色的天凈沙瞬間變成了黑色，從天到地都是黑色，見不見任何東西。幻姬第一次感覺到黑不見五指的環境，若不是曉得自己在帝尊的護額裏，她當真是要慌的，什麽都看不見的地方，她不知道怎麽跟在他的身邊。耳畔的風聲呼呼的刮著，幻姬都擔心帝尊的護額是不是戴的穩當啊，不要把她吹掉了才成，到時慢慢沙漠，他上哪兒找她。

墨黑中，幻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耳邊的風聲裏出現了讓人毛骨悚然的猛獸叫聲，那些猛獸好像就在她的身邊，正盯著她準備張口咬下。獸吼聲沒有散去，聲音裏又多了尖銳的叫聲，像是有人在經受著慘絕人寰的酷刑，讓她的心止不住的發抖。金色的天凈沙怎麽會變成這樣？平靜時候的模樣，讓人那般驚艷，沒想到觸動它，會是如此的讓人想崩潰。

傳入耳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幻姬漸漸的扛不住了，仿佛自己真的命在旦夕的感覺。她強忍著不哭出來，也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不想讓帝尊曉得她如此懦弱。

“不怕，我在。”

就在幻姬覺得自己控制不出要哭出來的時候，千離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輕輕的，但格外清晰，一字一字都鉆到了她的心底，就四個字，卻給了她莫大的鼓勵和安心。是啊，她沒什麽好怕的，這些都是擾人神志的假象，天凈沙裏沒有活物，除了他們倆，何況帝尊還在她的身邊，待在白摩花護額裏的她實在沒什麽可怕的。

幻姬穩了穩心神，告訴千離，“帝尊，我沒事。”

黑暗裏，千離微微的勾了下唇。

風獸聲中，千離帶著幻姬尋了一個時辰，沒有找到女媧泉在哪兒。天凈沙到底有多大，沒人知道。每一個魂歸天凈沙的人，都不會曉得自己到底死在了天凈沙的哪個角落。

轟隆一聲巨響，黑暗忽然消失，出現在千離和幻姬面前的，是萬丈高的沙火，金色的沙火火苗騰騰高漲，一次次的撲向左躲右閃的千離。幻姬看不清眼前的東西，索性閉上眼睛聽著沙火追逐他們的轟轟聲。還是帝尊有先見之明，若不是護額裏，她現在恐怕已經沒魂兒了。可是，他們如此下去也不行吧，一天，兩天，帝尊能撐住，一個月呢？他們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難不成要在天凈沙裏找一個多月？帝尊就是再高的修為，如此和天凈沙對抗一整月，恐怕在體能上也是吃不消的吧？

幻姬蹙眉，女媧泉到底在哪兒呢？

想到他們要找女媧泉，幻姬又睜開眼睛，而且是睜得大大的，想找到女媧泉。但直到她眼睛看得都痛了，還是沒有見到除了金色沙子以外的東西，滿眼都是金色。

不知道看了多久，幻姬的實在盯著看不下去了，閉上眼睛緩緩，有種眼睛要瞎掉的感覺。

“帝尊，你眼睛痛嗎？”

幻姬心疼千離不已，她看得時間肯定沒有他長，他的眼睛現在肯定難受極了。

“帝尊，我們能中途休息嗎？”

有一會兒幻姬沒有聽到千離的聲音，以為他疲憊的一句話都不說，心裏越發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是很想救舞傾公主，但如果因此讓帝尊出事，她……她的心恐怕會痛得不知深及何種程度。

千離柔軟的聲音一如平常，“很晚了，你睡吧。”

很晚？

即便是閉著眼睛幻姬都能感覺到護額外面是金光燦燦的一片，帝尊居然說很晚了，幻姬隨口尋了一句話來緩和下心底的緊張，“帝尊，天凈沙的外面現在是晚上嗎？”沒想到他們居然在天凈沙裏待了一個下午了，感覺時間遠遠不止一個下午那麽長久。度日如年，大約就是她現在的感覺吧。

幻姬揪心的小聲道了一句，“才過去一下午。”進天凈沙前的決心漸漸動搖了，天凈沙太可怕了。

“睡覺吧，到了女媧泉我叫你。”

幻姬來了精神，“帝尊你知道女媧泉在哪兒了？”

“不知道。”

“那……”

沙火變幻，成了颶風，從天邊卷了過來，一粒粒的金沙就像是刀刃般的刮過，將空氣撕成無數細縷。風過之後，金沙皆被卷到了風中，露出了貧瘠灰色的地面，連一粒小小的沙子都沒有留下，颶風卷起的金沙漩渦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幻姬看著忍不住為千離捏了冷汗，他們這麽下去實在不是辦法，總得想個法子獲得片刻的寧靜休息才行。她只知道帝尊是唯一能救舞傾公主的人，卻不想他救一次人竟然如此的艱辛。那赤天龍也真是太可惡了，竟然用那麽狠毒的符咒，當初帝尊收他的時候，她還有一絲的憐憫他，只是礙於帝尊當時對她的態度而不敢為他求情，也來不及為他求情。現在看來，有些惡人，對他們的同情不能太過於泛濫，因為他們本身一點兒善心都沒有。修為高深的赤天龍能對著舞傾公主施天鏡符咒，可曾有半分的憐惜和不忍？

忽然之間，幻姬似乎懂了一點點，對真正的惡人的同情，在某個時候其實是對好人的一把無形利刀，劃傷著無辜的人，也牽累了無辜的人。難怪當初帝尊對她對任何人都報以善良的心思給予鄙視的目光，也許在他的心裏，自己是個是非黑白都不分的笨蛋，妄想用善念去感化所有的人。她不能否認，在三十三重天裏的日子她確實看到了讓人無能為力的兇惡之人，可如果再讓她選擇，她還是會選擇給任何人一個機會，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人之初，性本善，沒有一存在就作惡的人。

“帝尊，不能找個地方讓你歇口氣嗎？”幻姬心疼不已。

千離輕笑，“才三日你就待不住了？”

三日？！

幻姬大驚，“你說我們在天凈沙過了三天？”

“你想拉低誰的智商？”

“我……”幻姬道，“我只覺整個眼睛都是金色的沙子，什麽都分不清楚，更別說時辰了。”

幻姬不忘千離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帝尊，是不是除了找到女媧泉，沒有別的法子？”

“怕了？”

“我不怕。我只是……”心疼他！

去西海時，她想幫忙；來天凈沙，她也想幫忙。結果，一次次的心思破滅之後，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有多渺小無能。真正的尊神應該是帝尊這樣，有著極為高深的能力，不是像她，受著眾神的尊敬，卻不能為他們做什麽事情。在媧皇宮的時候……

等等！

幻姬忽然想到了什麽，驚喜的道：“帝尊，媧皇宮裏也有一口泉水。不過不是娘娘眼淚變成的，是娘娘用一滴聖水化成的。我好像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在泉水邊嬉戲，娘娘跟我提過什麽女媧泉。”幻姬仔細的回憶，“那時確實太小，我沒記多清楚。娘娘好像說過，天外天之外的女媧泉和媧皇宮裏的泉水是天宮八格對立相存的。”

千離問，“媧皇宮裏的泉水在什麽位置你記得清楚嗎？”

“記得。”

“說。”

幻姬在心中確定好，把媧皇宮裏東一格座天惠星位天機四卦的泉水位置說了出，末了，肯定道：“就是我說的位置。”

千離心中將與媧皇宮泉水的天宮八格對立位置在心中拼出來，確定好天凈沙的位置之後，迅速的回身朝他算出來的位置飛去，若是她記得不差，女媧泉應該能找到了。

三天未合眼的幻姬因為想起了女媧娘娘的話，希望自己能幫到千離，一點兒睡意都沒有，看著又在變幻的天凈沙，輕輕的安慰千離，“帝尊，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你就那麽想我出點兒事？”

“當然不想。”

突然，一口金沙形成的大口忽然從天空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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