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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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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傳標簽:前世今生, 架空現代,第一人稱, 主攻視角※

“到了, 副總。”

是劉秘書慣常一板一眼的聲音。

其實他根本用不著提醒我。雖然我在路上似乎一直閉目養神著,可轎車開得越久,目的地可想而知越近, 胸腔裏的心臟也搏動得更快——

人死去後又重活一遭,睜眼已是滄海桑田,任誰聽了都會覺得不可思議。換了身份,換了樣貌,實在很難令人把我和歷史書上的人物聯系起來。若不是多少能算相同的名字以及眾多清晰得宛如昨日的細節, 我自己都要懷疑腦袋裏那些早就存在的記憶是臆想。

謝鏡愚,字懷瑜。

千餘年之前, 我是謝鏡愚;千餘年之後, 我是謝懷瑜。

小時候,我曾認真思考過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的問題;但再大一點,我就只想做一件事——

找到他。

他曾是我的陛下,他更是我的愛人。不管他現在是什麽名字, 不管他現在是什麽樣貌,不管他現在是什麽身份,我都要找到他,不計任何代價!

“……副總?”

我被驚醒了。回神後, 我發現車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而劉秘書正立在半開的車門外等著。我稍一低頭, 鉆出車廂,迎面就看見大門邊的花壇中橫臥著一條嶙峋巨石,上頭陰刻著八個筆畫再熟悉不過的繁體字——

周長陵歷史博物館。

這座博物館是圍繞著真正的周長陵建造的。周成祖厲行節儉,在身後事上也是如此。要是按照周朝整山為陵的傳統,博物館肯定沒法在五年內修得初具規模。它現在還沒正式對外開放,但作為博物館最大的無償捐助個人,我確實有資格做首批參觀者。

博物館方面早就準備好了接待人等,甚至還為我找了個資深周朝歷史學家做講解。但說句實話,我可能比他還清楚——

“……周長陵和其餘十一座周皇陵都不同。因為修建時間短,工匠們沒有開山,而是用足夠堅固厚沈的石材構建了整座皇陵。另外,根據成祖遺命,陵前不設華表、石碑和祭奠之所。若不是失去辨認標記,恐怕長陵早就被盜墓賊光顧,咱們就不能完整地把它保護起來了。”專家慶幸地說。

我眼前隨即浮現他滿不在乎的神情。“這依山造陵,氣勢確實宏偉,然而也確實太費工了。若朕百年,朕只想要一座墻夠厚的陵墓,不要陪葬也不要華表。身側無貴重之物,自然能長久安眠……”

“……這些是陵墓裏發現的箭簇。因為年深日久,木質箭桿都腐化成了碎片。但弓箭在陪葬裏占了不小的份額,想必多本史籍中記載的、成祖神射的典故並沒有太過誇張。百步可能不到,但成祖的箭法必然很好。”專家又不確定地說。

而我差點就要反駁出口了。那是你們沒見過他一邊射活動靶一邊吩咐洛水壩事務、依舊每箭必中的樣子!那是你們沒見過他在安戎城上三箭連中三人、大挫吐蕃士氣的樣子!難道回紇一戰中被他射斷的軍旗數量還不足以讓你們這些專業搞研究的後人明白麽!

“……陵中最貴重的東西,就是棺中保存完好的冕服。本來,根據周書記載,周太宗即位後還在修長陵,他把成祖最喜歡的幾樣東西都做了陪葬。其中包括王羲之《蘭亭集序》真跡,成祖親手所制強弓,以及散佚已久的、成祖十八卷《帝策》手書。這些東西都非常珍貴,但不管是它們還是成祖的屍身,長陵裏都沒發現。這一座極可能只是衣冠冢,真正的帝陵仍舊不知所蹤。”專家最後惋惜地說。

隔著厚厚的真空玻璃,那件他大朝會時才會穿的衣服平整地躺在臺面上。肩挑日月,背負星辰,一如往昔。它曾和他一起端坐於禦座之上,也曾沾染除夕夜點點瑩白的薄雪……

他第一次回應我的吻以及之後的無數次的回憶隨即鋪天蓋地而來,我幾近窒息——

“陛下,雪下大了,回去罷。”

他應好後轉身,不意被我按著後腦親吻;兩人有些跌跌撞撞,直至貼上千秋殿的朱紅柱面。

“那朕今夜便要告訴你——”

他居高臨下地按著我,話語卻溫柔得如身處的湯泉水一般,其後更是令我完全無法抵擋的耳鬢廝磨。

“謝相,你臨過蘭亭序麽?”

他肯定在哄我,但他握上來的手和他撲過來的鼻息都如此溫熱,我心猿意馬,心甘情願地任由他轉移話題……

千餘年過去了。

他的話猶在我耳邊回響,他的笑猶在我眼前微綻,他的吻猶在我唇邊徘徊。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團聚終會離散,愈要珍惜當下。

可是,為什麽,陛下?

我曾以為,我們在一起那麽多年,關於你,我已經什麽都知道了。可到頭來,我還是什麽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說不要陪葬也不要華表時,你是很認真的;我不知道,你不願說青玉案的下半闕詞,是因為你未蔔先知、那根本不是你寫的;我也不知道,你早就預知了你我的死期,卻一個字也不肯透露給我。

我獨自等了你二十年。

可就算你和我同時到了千年之後,加上前頭獨守的二十年,也都四十年了,陛下!

你為何如此忍心對我?你又為何如此忍心對你自己?

我用力閉眼,壓回了裏頭的濕意。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自知道博物館開始修建後,我一直資助他們,我的名字就刻在展館入口的石碑上。如果你能看到,你一定會發現,我還在等你,對吧?

幸而,所有人都在感嘆周朝紡織印染技藝的高超,沒誰註意到我的失態。

雖說只是衣冠冢,但我不想錯過一絲一毫有關他的信息。尤其是清明四十年到清平六十年之間,他做了什麽——我死後的次年,他就開始撰寫《帝策》;我死後的隔年,他下令疏通靈渠;我死後的第七年,他發兵攻打南詔……

從興京出發,南詔國比嶺南道還遠;在六十六歲的年紀,還要禦駕親征……

陛下,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簡直不願意思考其中含義。小勃律他不去,高句麗他不去;動輒要命的地方,他卻去了!就算未蔔先知,也不能這麽幹啊!

本來,這段時間裏最好的參考資料就是十八卷《帝策》,畢竟他在上頭花費了人生最後的時光。然而,作為皇宮不傳之秘,它像大周的帝王起居註一樣,不存整本,只在其他書裏有零星的側面提及。如今又不比當年:人山人海,信息爆炸。就算雍蒙已經出手,能找到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更何況他身份實在不便……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臨近閉館。一天看不完所有的,對此我早有所料。在走到展廳出口時,我低聲讓劉秘書盡快安排下一次行程。

劉秘書立即應是。但這個字他剛發出一半的音,剩下的部分就變成了類似啊的驚呼,眼睛還直瞪瞪地盯著對面。

“怎麽了?”我有點莫名其妙。再轉頭去看——

隔著博物館寬闊空曠的挑高走道,對面展廳恰巧走出個人。棒球帽,黑口罩,手裏還有副墨鏡,看樣子正準備戴。大概聽見了劉秘書的聲音,他稍稍擡頭。帽檐底下是一雙屬於年輕人的眼睛,明亮銳利,深處卻有一絲不像是年輕人會有的東西。

兩人目光隔空對上,我的心忽而毫無來由地一跳。在我能詢問劉秘書他是誰以前,年輕人頓了頓,隨即向我走來,同時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摘掉了口罩。“打擾一下,你就是謝懷瑜?”

我不意外他能認出我。謝氏集團是世界能源行業翹楚,董事長謝肇友則是國內首富——對,我就是謝肇友的獨子,八卦媒體俗稱太子爺的那種人。“你好。”我說,不能說沒有警惕。

這警惕很微小,但年輕人像是察覺了,無所謂地笑了笑。我不得不發現,他確實很年輕,肯定還不到二十。而且,他的灰色外套下還穿著運動服,這讓他看起來年紀更小了。“周潛,幸會。”他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又是一笑,便轉身離去。

……這是什麽奇怪的發展?

我根本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麽回事。他的步子快而大,不一會兒就拐過彎消失了。我望著他離去,而後問劉秘書:“你認識他?”

然而,劉秘書像見鬼一樣瞪著我。“難道你不認識他,副總?”

這家夥,搞不好以為我剛才在故意擺架子,我不由腹誹。“他到底是誰?”我懶得解釋,並且已經快要喪失耐心了。

“就是周潛啊!連任U13、U15、U17冠軍,新晉世界排名第一,國家射箭一隊隊長,我國射箭運動、很可能也是世界射箭運動的明日之星、天選之子!考慮到他今年才十九歲,妥妥兒的前途無量……”劉秘書說起周潛居然滔滔不絕,語氣就像是如數家珍。“……啊呀,剛剛居然忘記要簽名了,失策!”他突然一拍手,神情之間,頗為懊惱。

我從不知道循規蹈矩到幾近刻板的劉秘書還有如此一面。但問題在於……射箭?我心中一動,之前那種不甚清楚的感覺更明顯了點。“他怎麽會在這裏?”難道國都不是馬上要舉辦奧運了嗎?難道現在他不該準備參賽嗎?從國都到這裏,不算換乘時間,光飛機都要三四個小時!

聞言,劉秘書堪堪反應過來。“對哦!”他一臉驚訝,“說好的賽前封閉訓練呢?說好的連手機都要沒收呢?他是怎麽出這個遠門的?”

……封閉訓練就算了,你為什麽連沒收手機這種事也知道啊?

我已經能百分之一萬地確定,劉秘書是個周潛腦殘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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