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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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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朕準備好了處理雍蒙這事接下來的問題, 但其後的個把月裏,雍蒙似乎變回了之前的他, 事事都處理得滴水不漏, 幾乎沒人比他更像一個鞠躬盡瘁的臣子。就算朕讓楊家接連吃了三次悶虧,他也像是沒察覺,絕口不在朕面前提起。

如此一來, 朕對他做的預備全打了水漂。可若是他願意這麽繼續,朕也樂得假裝不知道。

若說此事還有哪裏夠不上完美,那定然是楊家給雍蒙表妹物色好的女婿人選並不適用於黨和女兒。他們挑人家的嫡長子不算,還偏偏相中了獨苗。要門當戶對的人家只娶一個兒媳已經不容易,獨苗更是白日說夢。加上年歲差距略大, 朕只能打消之前的主意,給那兩家各自指婚便了。

朕以前少管媒妁之約, 如今一連指了兩個, 眾臣紛紛覺得這是要開納後宮的征兆。一時間,此類折子像雪花一樣飛上了朕的桌案。朕自是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而後再吩咐宗正寺主領此事。畢竟朕打算只選個把人,若是前頭動靜太大、之後肯定不好交代, 朕免不了叮囑他們低調行事、絕對不能擾民。

如此這般折騰了一番,七夕到了。

雖然朕有空的時候就微服出宮,但除了前年雍至做邀的那次,朕還沒在七夕時這麽做過。七夕乞巧, 祈求婚配好;往年朕沒覺得有什麽必要,今年卻是不同了。

聽聞朕要出宮, 謝鏡愚自然相陪。

若要說七夕最熱鬧的時候,自然是在夜裏。以彩布結成高樓,可容數十年輕女子登臨其上;陳以瓜果酒炙,以祀牛女二星。清商相聞,宴樂達旦;放眼望去,萬人空巷。

隨便想想就知道,這日子裏倆男人去吃飯有多麽打眼。為免引人註意,朕與謝鏡愚都預先填飽了肚子,約好隨便溜達一圈。

雖然兩邊碰面的時候華燈初上,但街道上的行人已經很多了。再加上今日燈籠並不像上元時那般不可計數,被看清的幾率便愈發降低。用不著席帽遮擋,也用不著躲躲閃閃,朕心情極佳,光顧了朕平素裏絕不會多看一眼的小攤不說,還隨手買了不少東西。

謝鏡愚初時估計覺得朕只是好奇,便隨朕去了。等朕津津有味地買到第三家,他終究按捺不住,問:“陛下,臣竟不知您對這些機巧玩意兒有興趣?”

朕朝他晃了晃新得的一串九連環。“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朕煞有介事地解釋,“光在街上走,不是更無趣麽?”

謝鏡愚瞧了瞧遠處彩樓以及樓下人聲鼎沸的情形,再收回目光後頗為讚同。“確實。”

“那還不趕緊幫朕挑幾個?”

雖然謝鏡愚領了命,但在七夕賣機巧小物的商鋪並不多,朕很快就轉遍了。說要回去為時尚早,朕便挑了個相對僻靜的地方,兩人比起了拆連環。朕本以為朕和謝鏡愚於此事上都差不多,然而他手指紛飛,三兩下就全拆完、又全串起來了。

“怪不得你剛才那麽問,”朕看得直瞪眼,“你早就玩過了罷?”

“因為掌握訣竅後就輕而易舉。”謝鏡愚接過朕剛解開兩個的九連環,又示範了一遍,還特意放慢速度,“陛下看清楚了麽?”

朕於心不甘,自然全神貫註。之後朕再拆,速度果然比之前快多了。“瞧,”朕頗有些得意,“再多練練,你的水平朕也不是及不上!”

“陛下所言極是。”雖然謝鏡愚這麽說,但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而後,他拿過兩串九連環,又是一陣手指紛飛。

不過片刻功夫,兩串九連環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長條的十八連環,還是首尾相連的那種。

這是他給朕出的新題目麽?朕暗自嘀咕。“朕肯定能拆,只不過要多花點功夫。”說著,朕就想把十八連環拿到手,可謝鏡愚卻往後縮了縮。“又怎麽?”

“此種連環,大同小異。既然陛下已經學會,必可舉一反三。”

見他如此,朕不由揚眉。總不可能因為朕必然能解開,他就不給朕解了罷?

謝鏡愚還是很有耐心。“陛下,你看這連環。數起來是十八,但轉動之後,環環相扣,無窮無盡。”

朕隱約覺得裏頭有別的意思,但一閃而逝的感覺沒能抓住。“那又如何?”

“陛下能解,可臣希望陛下不解。”

這話謝鏡愚說得極輕。朕一時楞住,隨後明白過來時,不免為他的誠摯心中一軟。又是雍蒙又是納采,朕都嫌煩,更何況他?“你以為,被人認出後便能堵住曲水石橋,這事兒誰都能幹麽?”朕故作挑剔。

謝鏡愚顯然沒想到朕又提曲水上的事,頓時十分無奈。“陛下,那不……”

朕根本不打算聽他辯解。“再者說了,朕許你一人之下的位置、也只許你一人之下的位置,這事兒還有誰能讓朕松口?”

無論什麽時候,謝鏡愚對這句話都毫無抵抗能力——他眼中一瞬間就出了水光,雖然只是些微。“陛下……”

朕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情況不便,朕要做的遠不止這個動作。“走罷,再陪朕去瞧瞧熱鬧。”

雖說是瞧熱鬧,但朕早前便知道,這時代的娛樂活動堪稱貧乏。飲宴必賦詩,出游也必賦詩;如今七夕,前三樣都占全了,也就彩樓應景且特殊。但朕和謝鏡愚都用不著它,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百戲雜樂什麽的。

說句實話,朕和父皇一樣,對歌舞雜耍都沒什麽興趣。故而一路走一路看,時間大都花費在擠進人群再擠出人群上。走過半條街都沒發現什麽好玩的,朕正打算抱怨,不經意間卻看到不遠處冷清得不正常。再定睛一瞧,竟然是大漢打拳。

平日還好,乞巧節表演打拳?怪不得門庭冷落了。

朕這句話還沒嘀咕完,就聽得前頭有個聲音不高不低地評價:“銀樣镴槍頭,還是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一聽這話,朕頓時精神起來。倒不是朕大驚小怪:不捧場的事情常有,可說話這人聽起來是個少女啊?

果不其然,那大漢瞬間就不服了。“誰說的?”他大聲嚷嚷,聽起來已經壓抑了不少火氣,“你有本事說,你有本事上啊!”

這動靜實在不小,圍聚在左右兩座彩樓人群最外的那層都被驚動了,紛紛回頭張望。

謝鏡愚自然也註意到了。見朕很有興趣的模樣,他便招呼周圍的便衣侍衛,護著朕走近臺邊。

“我上就我上。”那少女的聲音應得毫不猶豫,下一刻就跳上了臺。“你敢和我比麽?”

這事兒真是太稀奇了,朕不由仔細打量她。聲音聽著清脆,身量看起來也就十一二;但說到口氣,那真是不小。她戴了一頂帷帽,容貌於黑紗後隱隱綽綽,看不清楚。

朕能看見的眾人都能看見,全數忍不住為她捏把汗——哪家偷跑出來的姑娘啊這是!

有個耄耋老者實在看不過眼,顫巍巍道:“這位小娘子,拳腳無眼,還是仔細著些,不要闖禍。”

那大漢先是一驚,聞言也回過了神。“這位老叟說得極是。我馮大雖然不是什麽大人物,好歹有名有姓。即便勝了你,我臉上難道有光麽?”

少女卻很不耐煩。“一句話,敢不敢?”

大漢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進退兩難,實在尷尬。那少女看出來,嘀咕了一句像是“婆婆媽媽”之類的話,就自己動手把場邊的稻草柱搬到中央。

雖說是稻草柱,但它裏頭其實是質地堅硬的實木,多少有些份量。平常人搬動都要費些力氣,她輕松得像是提鞋。

這就有點誇張了,場邊霎時安靜下來。那少女卻視若無睹,徑直擺好架勢。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已經連出了十幾拳,虎虎生風,撞擊沈重。突而,她迅速退後,再沖上前,雙腿騰空而起——

劈啪,稻草人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顯然被踢裂了。

朕簡直目瞪口呆。興京城裏多得是嬌滴滴的大小姐,什麽時候來了這麽生猛的小娘子?

“陛下,那好像是……”像是察覺到朕的疑惑,謝鏡愚突而附耳過來。

“好!漂亮!真厲害!”

還沒等朕聽清他的話,就有個人大聲喝彩,還啪啪鼓起了掌。這聲音實在耳熟,朕循聲望去,又驚又怒——怎麽回事,現在連朕的侄子都能搞微服這套了?

雍昶的嗓門實在太大,臺上少女也看了看那個方向。她似乎想說什麽,卻半路往上一瞟,而後迅速跳下臺,從相反方向的巷子跑走了。

“昶兒!”

見雍昶竟然還想追過去,朕實在忍不住出了聲。他腳下頓時一滯,回過來的臉寫滿了不可置信。“陛……”看清朕身上的服色,他好容易把後面的下給憋了回去。

朕這會兒滿肚子都是火,只想拎著雍昶耳朵質問他怎麽偷溜出來的——杜氏視他如掌中寶心頭肉,絕對不可能同意讓他只帶兩個家仆就在人來人往的朱雀大街上瞎跑。這回被朕抓了現行,一頓罰是免不了了!

可就在朕大步朝他走去的時候,突然有個東西落了下來。眼見著就要撞到臉上,朕下意識一抓——

是個五彩絲線穿紮而成的小玩意兒,一時看不出造型。“這是什麽?”朕拈著它,簡直發懵,下意識地轉頭去問謝鏡愚。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不知何時,謝鏡愚的臉色也已然黑得和鍋底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微服大撞車~【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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