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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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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前吏部尚書、新晉鳳閣謝鏡愚好南風的消息一出,整個興京都炸了。

倒不是說朕的國都不堪一擊,也不是說朕的子民大驚小怪,實乃謝鏡愚是個風雲人物。除去官職,他還有三個響亮的名頭。其一是謝氏遺孤,其二是公子如玉,其三是國士無雙。

這第一條就不用多說了。建康城破之時,為免受辱,謝氏全家老小都飲下了鴆酒。只有謝鏡愚一個活了下來,其中曲折不為外人知。

第二條那就更不用浪費口水。謝鏡愚樣貌俊朗身形挺拔人人看得見,文采斐然精於騎射也是有口皆碑,更可貴的是待人接物進退有度,擔個公子世無雙的美譽怕是也行。

至於這第三條嘛……以謝鏡愚的出身,能在行伍之間如魚得水、屢建功勞,除去太|祖不拘一格降人才,對他自身的要求只會更高。智計百出,助太|祖平定四方,如何稱不上無雙國士?

這般條件,自是瑕不掩瑜,多的是女子想嫁給謝鏡愚,朕說要賜婚也不是純粹想給他找堵。可他一開口就給朕來個“臣好南風”,後面的事情要怎麽接下去?

“……您太過心急了,陛下。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更可能打草驚蛇。”

敢這麽不客氣地跟朕說話的人全天下沒幾個,朕的親姐昭陽長公主便是其中一個。這不,一聽到消息,她就尋了個送點心的由頭進宮了。

“朕也想不到,為了推脫婚事,這話他都說得出。”朕捏著鼻梁,無奈極了,“朕以為他撐死就挑挑揀揀一些……他總歸不可能不成家吧?”

阿姊原先一臉嚴肅,聽了這話以後稍稍緩了緩。“陛下說得也是,謝相如此說法治標不治本。”

朕倒是想得更遠。不管怎麽說,謝鏡愚尷尬的身份都擺在那兒,他為自己多想幾條後路無可厚非。若是他敢說自己好南風,怕是後面的二三四條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朕出招。不過這話說出來徒增阿姊擔憂,朕便按下不表。“總歸是有辦法的,只要他沒說‘臣不行’。”

“陛下!”阿姊果然看了朕一眼。

朕忍不住想笑。“這話朕也只對阿姊說一說了。畢竟阿姊早年率兵征戰,聽過的不差這句……”

“——陛下!”這下阿姊真瞪朕了。

見好就收,朕趕緊轉了個話頭。“禮部杜見知說要祭太廟,朕讓他和太常寺、鴻臚寺一起辦。”

阿姊霎時挺直了肩背。“確實要祭,”她肯定道,又有些感傷,“若是父皇和皇兄能親眼看到就好了。”

這話也就阿姊敢說。畢竟,若是太子哥哥活到現在,皇位可能就沒朕什麽事了。“阿姊想親自看著麽?”

阿姊搖頭。“杜尚書做事穩妥,阿姊沒什麽不放心的。只不過西北那邊……”她望了望朕,欲言又止。

朕知道她想說什麽。黨和大勝匈奴,軍功無出其右,這封疆大將實至名歸。但黨和也是謝鏡愚一路提拔的,忠心有待考量。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上位者都懂,但做起來可沒說起來那麽簡單。“西北近幾年不能動,”朕沈吟,“不然怕是寒了邊疆將士的心。況且現下謝鏡愚依舊循規蹈矩,朕不能先動手。”

“難,”阿姊下意識地咬唇,“若謝相不那麽謹小慎微,他也做不到宰相。”

若謝氏不是滿門身死,謝鏡愚根本不可能升到要職。同樣,若不是謝氏滿門身死,朕也不至於如此忌憚他。

得失之間,向來難以權衡。

誰都不說話,閣中便沈默下來。暮春時節,沙柳新暗,池蓮欲紅;花信風起,乍暖還寒。

“阿姊,可要去裏頭坐著?”朕忽而想起,“你的舊傷……”

阿姊不自覺地摸了摸左肩。那裏曾受過一支冷箭,傷了經脈,落下不能受寒的毛病,天冷時手還有些不聽使喚。“無礙,天馬上就熱起來了,”她寬慰朕,“有勞陛下時時惦記。”

朕輕輕嘆了口氣。“朕不惦記你,還能惦記誰?”

三年前父皇薨,五年前太子哥哥薨,十年前母後薨……不算朕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們,就剩下朕和阿姊了。朕能夢到生死大限,卻無法逆天改命……

這似乎讓阿姊想起了什麽。“是了,陛下從小便與眾不同,待人尤為寬厚。”她感慨道,“怕也正是如此,父皇最後屬意於你。”

父皇怎麽想朕不確定,但待人寬厚確實是阿姊的錯覺——若她能預見人的死期,怕是也會多生出幾分容忍。“別光提朕,阿姊你呢?最近朕的外甥們可還好?”

提到兒子,阿姊面上神情柔和下來。“還是老樣子,簡直是混世魔王。”她說著說著就開始生氣,“他倆又捉弄走了一個先生,全興京怕是沒夫子敢到府裏來了!”

朕聽得啞然失笑。“小孩子麽,調皮一些也是常情。至於夫子……現今國子監的生員未滿,不如朕指個博士去教他們。”

按慣例,文武官七品以上及侯伯子弟年滿十四可進國子監,班令聞班令揚還差個四五歲。阿姊大喜,“那真是再好不過!我先替聞兒揚兒謝過陛下了!”

朕估摸著兩個外甥知道此事只會恨得牙癢,朕這個舅舅最好三個月內都別出現在他們眼前。“那近日朕就不去長公主府了。”

“沒事,陛下,聞兒揚兒只會知道,是阿姊這個做母親的硬求了陛下的恩典。”阿姊立刻道,“駙馬也會感念陛下恩德的!”

朕微微一笑,不欲再提。

阿姊察言觀色,也換了話頭。“說到聞兒揚兒,陛下,您自己也該考慮考慮了。後位懸空暫且不提,如今後宮太過空虛,實在不妥。”

朕即位時未到弱冠,而太|祖生前定過一條規矩,男娶女嫁分別不得低於二十和十五。朕即位後西北邊境不平,自也沒誰有心思管後宮空虛與否。

“怎麽,阿姊害怕朕沒女人不成?”朕一挑眉。

“話可不是這樣說,陛下。宮裏女人自然不缺,缺的是能為陛下開枝散葉的啊!”阿姊一臉恨鐵不成鋼,“陛下自己也該上上心了!”

說句實話,朕沒興趣。先不提那些女人在朕面前都一副矯揉造作的樣兒,朕還有個大秘密——朕知道下個天子姓甚名誰、年庚幾何,現今離他出生還有好些日子。況且朕夜裏總夢到不該夢到的東西,身邊多人徒增煩擾。

但這由頭誰也不能告訴。“等匈奴這些事兒過去再說罷。”

阿姊略有憂心,又沒法堅持。再聊了一陣,朕留她用了午膳,而後她便出宮回府去了。

淩煙閣裏覆又安靜下來。午後,朕在西閣打了個小盹,接著把剩下的折子批完,才發現申時都過了。往常這個時候,王若鈞已整理好大小事務等著朕的意見擬詔,但今日……

“謝鳳閣來了沒?”朕隨手擱下朱筆。

劉瑾恭恭敬敬地答:“回陛下,謝相已經在外頭等好一陣了。”

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朕不由挑眉。“人來了?朕怎麽不知道?”

“謝相聽聞陛下正在看折子,便說他可以等。”劉瑾試探地問,“老奴這就去傳喚?”

朕擺擺手,他便彎腰出去了。不多時,謝鏡愚邁步進門。外頭已經傳瘋了,他倒是毫無變化,依舊端著一張殊無表情的臉。“臣見過陛下。”

“起來吧。”朕一邊腹誹一邊吩咐,“給謝鳳閣賜座。還有,下次來了就讓人通報,朕還以為鳳閣今日無事呢。”

“是臣考慮不周。”謝鏡愚立刻接道,十分乖覺。

朕瞥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這家夥又變回之前的德性了……兩廂比較,恐怕早朝那個謝鏡愚更接近真的謝鏡愚吧?“這就開始吧。”

談起正事,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朕得誠實地評價,雖然謝鏡愚新官上任,但事情辦得是一如既往地漂亮。除去沒王若鈞經驗豐富,其他方面都要更強。若不是不可能,朕簡直懷疑他和朕一樣未蔔先知了。朕不得不第一百次慶幸他的出身:若非如此,他權傾朝野只會更容易。

“……臣從未擔當如此大任,若有不足之處,還望陛下紆尊示下。”

朕這頭想著別的,謝鏡愚那頭已經表完了忠心。“無妨,今日便挺好。”

“臣謝過陛下誇獎。”謝鏡愚又道,依舊乖順地不擡眼睛,“陛下可還有其他吩咐?”

雖然朕料定謝鏡愚正等著朕出招,但朕自不可能不戰而退。“確實還有一事。”朕握住扶手,微微向前傾身,“這裏只有你和朕,朕要你說實話。”

“陛下想知道的事情,臣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謝鏡愚恭謹地回。

朕一聽就知道他確實有備而來。對聰明人,用不著繞太多彎子。“謝鳳閣,朕再問你一次——你早朝時說的話是認真的?”

“臣對陛下說的每一句話都很認真。”謝鏡愚再次保證。

朕真的納悶了。謝鏡愚如此斬釘截鐵,以後怎麽圓得回來?暫時推脫才正常啊?“你這是要朕給你賜一位……”朕想了想,“男妻?”

約莫沒想到朕還惦記著賜婚,謝鏡愚神情一動。“陛下願為臣賜婚,臣銘感五內。但臣有自知之明,此種癖好不登大雅之堂,更不好勞動陛下操心。”

這說得更死了。朕實在搞不清謝鏡愚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如今貴為宰相,怎麽還能沒有一絲野心?就算他不想光覆南吳,重振謝氏也是很應該的啊?“謝鳳閣啊,你再這麽說下去,朕只能當你已經有心上人、所以不想要朕賜婚了。”

朕本是隨口一提,可謝鏡愚聞言渾身一僵。這放在他身上太過稀奇,朕頓時重新打起精神:“朕這是猜對了?是哪家兒郎如此有福氣?”

謝鏡愚一臉為難。“陛下,這個……”

朕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下文,又想了想,不由大為驚詫。“莫不是你心上人不喜歡你?”

“陛下,臣……”謝鏡愚持續欲言又止。

朕當然知道所謂的心上人八成不存在,但這完全不影響朕逗弄臣子的興趣——想看謝鏡愚變一回臉難如登天,有機會自然要抓緊。“這也不對?那莫非你心上人還不知道你喜歡他?”

“陛下……”謝鏡愚似乎已經徹底放棄解釋、破罐子破摔了。

作者有話要說: 長公主看皇弟自帶八百米濾鏡~

以及,陛下要言靈了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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