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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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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駱思存一聲破碎的“阿虞”, 景無虞右拳掄起,猛地往屋頂下阻礙他下去的那根椽子砸去。

瞬息之間,木梁斷裂, 灰黑瓦片和著他手背上的鮮血摔碎在地。

景無虞眉頭也未皺一下, 攀著斷梁, 穩穩落在她面前, 而後大步跨過去,用那只未受傷的手, 堅定地扣住她的後腦勺,用力按在自己的肩頭上,將她擁入了懷中。

駱思存楞了一瞬,從驚喜裏回過神來,轉念想到他手關節上的傷口, 臉色立刻煞白,雙手撐在他胸口推拒著, 背脊向後掙脫,慌亂道:“不要……不要靠近我!你快走!”

景無虞卻將她摟得更緊,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血肉裏一般,沙啞道:“長鸞……永遠不要抗拒我。我現在哪兒也不想去, 我就要留在你身邊。”

駱思存哽咽著:“傻子!你有傷口, 這樣會很容易感染的!”

“那又如何?”景無虞卻是笑了,擡起頭來,同她額頭挨著額頭,“讓我不靠近你, 除非我死。”

駱思存抵在門框上, 感覺到自己心尖尖都在顫抖。

她覺得今日應當是將她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眼前這個英姿勃勃的青年如此令她心動, 讓她想不顧一切地同他就此沈淪,然而現實擺在面前,比起這點自私的欲。望,她更不想害他。

掙紮很久,駱思存還是將對今後的所有憧憬都死死壓在了心底,顫抖著雙手推開了他,而後又往後退了幾步,咬著嘴唇道:“就保持這樣的距離吧,別再過來了,只要能見到你,我就滿足了。”

景無虞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她身上穿著十分簡單的齊腰襦裙,那張令他連日來魂牽夢縈的面容消瘦不少,往日或冷然或嬌麗的神態不再,而今她看著他,滿眼都是痛苦。

見她如此模樣,景無虞捏著拳,站在原地不動了。

駱思存將長滿瘡口的雙手往身後藏了藏,唇角彎了彎,神情緩和了些,故作輕松地同他說著正事:“盛初寒和烏鐸如今兩兩相爭,很大概率盛初寒要贏,只怕不久後北蠻就要換天了。可惜如今常州被瘟疫所困,大梁並不能前去坐收漁翁之利。”

景無虞道:“相信陳舟先生一定會想出治療疫病的方子。到時候再沿著北下收覆失地也來得及。”

駱思存略略驚訝:“陳舟先生也隨軍來了?”

“對,有他在,常州城並不是無藥可救,”他雙眼很亮,語氣很暖,“同樣的,你也是。所以不到最後一刻,千萬別放棄。”

說完,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床榻,“你先回床上躺著去,我便依你去外面等著,暫且同你保持所謂的距離。”

駱思存點了點頭,隨即坐了回去,這樣站了半天,她的確也有些力不從心。

景無虞在她走後將門鎖打開,而後衣袍一撩,在一回頭就能看到她的地方,順勢坐在了門外的臺階上,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長鸞,沈林被我勸降了,你看我這口才還行吧?”

“啊,可惜了。”駱思存見他有心轉移話題寬慰自己,配合笑道,“我沒能在現場一睹你風姿。”

“我關系,我可以和你一一講來,保證半點細節不漏。”

“那景將軍呢?他同哥哥也解除誤會了?”

“不但解除了誤會,他倆聊得還挺投機呢。”景無虞笑了笑,似想到什麽,舌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狀似不經意道,“我爹已經抵達京城了。待你病好了,我便去同陛下提親,你說好不好?”

“向公主提親,聘禮可是得下血本的。”

“我都想好了,以整個西北三洲為聘夠嗎?”

駱思存楞住,景無虞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意,“哦對,還有整片漠北疆界,得先將北蠻人趕到極北之地去才行,否則我大梁邊境永難安寧。不過打仗需要時間,儼然短時間內戰亂當不會止,可若真要到那時才能娶你,恐怕我等不及了。”

“不如這樣吧,”他思索了一陣,面上高興道,“等陛下的孩子,也就是大梁未來的太子殿下降生,我便打下北蠻作為百日禮送給他。”

駱思存目光追隨著門外那人的背影,冬日特有的蒙蒙霧氣同日落西山的濃墨重彩交融,他身著一身夜行黑衣,如夢似幻的光影披在他身上,襯得他身材勁瘦挺拔。他隨意將長腿曲著,手肘撐在膝蓋上,明明是很漫不經心的動作,卻偏偏看起來如此令人難過。

她太懂西北三洲和漠北疆界的控制權有多重要,他這番話等於是將景氏一族幾十年來出生入死打下來的無上榮耀向她大梁雙手奉上。

似有淚意又要湧上來,駱思存眨巴了下眼,吸了吸鼻子,卻是道:“那你可真偏心。”

“嗯?”景無虞回頭去看她,驀地對上那雙無聲哭泣的鳳眸,他整個人仿佛突然被冰山撞擊,被海浪淹沒,心臟針紮一般的疼了起來,喉結滾動,他逼迫自己移開了眼,“哪裏偏心了?”

“這麽貴重的禮物盡送予我那未出世的侄兒了。”駱思存故作嗔怪道,“那我們的孩子呢,你準備送什麽給他啊?”

這回換景無虞一楞,他似是還沒想到這個層面上去,臉上閃過一抹暗色,許久後才低聲嘟囔道:“咱們還這麽年輕,生孩子作甚?又麻煩耳根子又不得清凈。”

他同她溫存一輩子都還不夠,怎能這麽快便讓個破孩子來打擾他們?

“怎麽,你不喜歡孩子?”駱思存奇道。

“沒有不喜歡,若是你給我生的,怎樣我都喜歡。”景無虞邊說邊撚了撚下頜,“不過我琢磨著,至少也要等到三四十歲了再生吧?”

“那麽久!”駱思存不由驚呼,“那麽老了還能生麽?”

“怎麽不能?”景無虞朝她挑了挑眉,“你是在懷疑我老了會不中用嗎?”

“你說的什麽葷話!”她立刻瞪了他一眼,兩團紅霞升起,難得讓她蒼白的臉頰看起來多了些血色。

景無虞卻是一本正經道:“並非是葷話,這個問題很嚴肅的,我斷斷不能讓你小瞧了去。”

雖說在這種問題上,男子總是要比女子放得開些,但她本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小女孩心性,是以想起什麽一般,清了清嗓子,紅著臉道:“你既這般自信,那阿虞,我倒是有些問題想問你。”

“嗯?”

“你同我……的時候是初次嗎?”

“……”景無虞身子一僵,神情變得不自然起來。

“說啊,是初次嗎?”偏生她還刨根問底,“你這般猶豫,意思並非初次了?”

景無虞扶了扶額,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若任由她胡亂猜測,看起來情況似乎也不太妙,他不由得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長嘆,“是。”

“是什麽?”

“是初次,”他一字一句道,“我景無虞這輩子只有過你一個姑娘。”

駱思存勾了勾唇,盡力忍著不笑,並沒有結束這個話題,仿佛捉弄他上癮了似的,又問:“既是初次,為何你表現得那般嫻熟?”

這次他再沒忍住,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第一個問題只需要答“是或者不是”,但她這第二個問題,就不是“是不是”那般簡單了。

他抓了抓腦袋,額前掉落一縷碎發,愈顯他的無奈,“若我說我天賦異稟無師自通,你會信嗎?”

駱思存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輕飄飄道:“你說呢?”

“好吧。”他垂下眼瞼,難得鬧了個大紅臉,連耳根子都紅了,好在夕陽也是紅的,倒遮掩了他幾分羞澀,他輕咳了聲,低聲道,“夢裏學的……”

“夢裏?”

“嗯,想你的時候就能學會一點,一點覆一點,五年來積累了不少經驗……”

景無虞說得含糊,駱思存卻會意了,她輕輕笑了笑,只覺得這個青年實誠得可愛。

“阿虞。”

“在呢。”

“同你說了這麽會兒話,我好像覺得沒那麽害怕了。”

“你不用怕,”景無虞調轉了身子,就著最後一抹殘陽,認真描繪著她的樣子,將她的點點滴滴都刻進自己的眼裏、心裏,“天塌下來有我扛著。”

“你這話拿去騙三歲小孩兒差不多。”駱思存揶揄道,“天塌下來當然得你抗著,你可比我高那麽多。”

景無虞也被她逗笑,腳踝動了動,情不自禁想起身走向她,但也止於此了,盡管克制很艱難,但他還是單手死死扣在石階上,不敢松手,艱難開口道:“要是病也能幫你生就好了。”

駱思存神情一僵,想說些什麽,正欲開口,卻聽院門外頭又傳來一連串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像是有軍隊在往這邊趕一樣。

兩人均反應過來,看這情形,想必是駱思桓派人來了。

駱思存皺起眉,略帶擔憂道:“不知哥哥此行會不會在列,他可是九五之尊,來這種地方總歸是太過於危險了。”

景無虞篤定道:“陛下一定會來的。”見她不解,又接著道,“常州大部分百姓如今皆心如死灰,可若是陛下親臨,他們心底便多了份安定,就連陛下都沒有拋棄他們於不顧,自然他們也不會再覺得那麽絕望。有時候求生的力量強大到你想象不到。”

正說著,院門便疾步走進來一撥人。

駱思桓一馬當先。

景無虞適時為駱思茗關上了門,將她隔絕在眾人的視線裏,而後手臂一展,在駱思桓靠近之前攔住了他,行禮道:“陛下請止步。”

駱思桓戴了掩口鼻的面罩,腳步被迫停下,他內心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強行鎮定道:“存兒當真有事?”

話音剛落,便又瞧見了景無虞手上的傷口,不由吃驚道:“你這是……”

“如您所聞。”景無虞沈聲道,“公主的確染病了。”

頓了頓,他又摸了摸自己發熱的額頭,忽然低低笑了起來,仿佛終於吃到糖的小孩兒,表情透著一股子的幼稚:“好像我也被傳染了,是以還請陛下勿要再靠近……真好,不能替她生病,但好在還可以受她所受之苦。”

駱思桓聞言,面色鐵青,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話:“景無虞!你怎能拿命當兒戲?!”

“陛下,駱兄……”景無虞總算不再那般恭敬,就像同多年好友說著自己心底深處最美好的心事般,那雙桃花眼此刻亮如星辰。

“非不要命,只不過她比我的命還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1-2章就結局了。

每次寫結局都很讓人頭禿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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