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面目猙獰的看著忘九：“你不怕麽？”

忘九歪著頭看著他：“我為什麽會怕？”

花無顏嗤笑了一下，道：“我活了那麽久，從未對誰有過愧疚，唯獨對你，九九，你是讓我第一個感覺愧疚的。”

“花姐姐。”聲音有些糯。

再次嗤笑：“我以為你恢覆了之月，不會在認我這個姐姐了。”

“怎麽可能，你永遠都是我的姐姐。”

“姐姐美嗎？”

她點著頭：“美，姐姐你永遠都是閉月羞花之容，沈魚落雁之貌。”

他擡起手臂去撫摸忘九的臉，這是他第一次觸及到她的臉，滑滑嫩嫩，卻濕濕的：“皮膚這麽好，比姐姐的還好。”

忘九笑著看著他：“都這個關頭了，你怎麽還耍笑。”她聲音極力的壓抑著什麽。

“你讓墨舞代的話我收到了，我還以為，你真要找我算賬。”

“那都過去了。”

“那姐姐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回答。”

“嗯。”

花無顏用他的眼眸直直的看著忘九：“你還愛他嗎？”

“愛。”花無顏閉了一閉眼眸，那扇羽的睫毛撲閃了幾下，忘九補充道：“這就是實話。”她無心欺騙。

“先前姐姐差點殺了你，可是後來竟是漸漸的升起想保護你的念頭，當然，這期間也有為自己的利益考慮，但姐姐對你的心都是真的，如今姐姐恐怕不能陪你不能守護你了，我強行將集齊三千怨煞之氣的瘴嬰之力利用你的血融合在體內，你知道嗎？之月之所以受六界景仰，是因她有著大地之脈的力量，血蓮，就是她的力量，可你是你，你比她更好，我喜歡現在的你。”

“大地之脈？”

花無顏點點頭，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力量源自與哪裏，原來，是大地之脈，這個有著六界生命的脈搏，看著花無顏，她腦袋裏瞬間萌生一個念頭，大地之脈是以生命源而存在的，若是能夠救下花無顏，豈不是好事：“大地之脈的力量我知道，曾聽聽他人提起過，它象征著生命，姐姐，九九要怎樣才能救你？”

“沒用的，所有的得到都要付出代價，我得到瘴嬰之力必定會被反噬，如今，我就快要被溶解了，我一直都想盡快的實行神行天道，因為我知道自己會有這麽一天，但是沒想到就要成功了，我卻不行了，或許，這就是上天對我造孽的懲罰，這次的事情，我又再次將你設計牽連在內，九九，你會恨我麽？”

“不恨。”她的聲音異常堅定，她從未恨過，“我說過，我永遠都不會恨你，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無從幹涉，只能盡自己的力量去阻止，即便我們相殺，你都不會是我的仇人。”

“姐姐信你，我突然好想聽你再吹一曲傾盡浮生，這是首好曲子，也是我聽過最安心的曲子，曾經，你喜歡在海上吹，我其實一直都有在某處偷偷聽你吹，傾盡浮生，得意安魂，我想在死之前聽一聽。”

“好，我吹給你聽。”她用術法結成透明的屏障，坐在上面，讓花無顏頭枕在她的膝蓋上，傾盡浮生奏響，化作萬千音符飄忽在這個世間。

花無顏滿意的閉上雙眼，呢喃：“若是愛他，就離他遠些，他太可怕了，會讓你愛的遍體鱗傷。”他不知道忘九是否聽到，總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了。

忘九的淚水滴在玉簫上，泛起靈光，她腦袋飛速旋轉，有古書記載，神器可重造身軀，不過神器是聖靈物，一旦造成身軀，便再也不會種在世間存在神器，那些妖魔便無法鎮壓，是以，有曾經伏羲帝死，未曾造身，但化作了伏羲琴，她想到花無顏是鳳凰的化身，腦袋頓時清明，拿出芒星，以大地之脈之力將五靈珠引出，合在一起的神器頓時瓦解，她放下花無顏，使用五靈珠引力，將神器化作了一直浴火重生的鳳凰，將漸漸散去的花無顏封在那神器重生了鳳凰的體內，不過片刻間，那鳳凰開始在周天周旋。

鳳凰之聲長鳴，她收起五靈珠，雖然花無顏化作了鳳凰，再也不可能修煉成人形，沒了記憶，或許，他這樣挺好，什麽都不記得，就再也不會累了。

一股子黑色氣息因花無顏的離去掙紮出來，卻是直接鉆進忘九的體內，她並未有所察覺，只當太耗費神力所致：“姐姐，以後，你永遠都會與九九在一起了。”

鳳凰飛到她的身邊，轉了三圈，光圈內出了何事，大家都不知曉，也看不到，正待大家準備再重一次，光圈突然消失，忘九跪坐在火鳳的身上，火鳳美麗而龐大，鮮明的羽毛與忘九紅色的衣擺相互輝映，她滿頭的墨發卻成了白色。

我從不信天命卻也始終逃不過天命的束縛，既要逆天而行，也要自己....不悔一生......，姐姐，你的神行天道，由我來完成。

那些本就跟隨著花無顏的人看妖尊已死，群龍無首，忘九以她的力量將這些妖魔收歸與自己，她用卑鄙手段將溫言承劫走，她不屑於卑鄙行為，可都是被他逼出來的，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幻雪窟位及北極之顛，大雪紛紛揚揚，像是茉莉花一樣，漫天飛舞，站在極地最引人註目的便是那座極地冰宮，大雪不停地下著，要埋葬掉這一切的一切，掩埋掉人世間的惆悵與骯臟，掩埋掉每一顆殘缺不堪的心。

冰雪小妖在洞口外惆悵很久很久，不知該怎麽進去，神尊說過的，在她休息的時候，最討厭被人打攪，究竟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呢？冰雪小妖在門口踱著步子。

冰塌上的忘九的眼睛微微啟開，她並未睡的很沈著，自從那日一戰，她再次回到這幻雪窟，世間這麽大，也只得這裏是她能夠清靜的一片地方了，距離花無顏死去的日子已經過了多久她都忘記了。

保留住了火鳳的花無顏，她那一念白了頭。

當她感覺到自己有所異樣時，才發掘身上附上了那瘴嬰，她還想到花無顏因此而死的，自那之後，她從未真正的睡過，她怕自己一旦真的睡著了，那瘴嬰之力便會徹底吞噬了她的心智，她就真的再也不是她了。

她似乎想要留住很多曾經的東西。

表面上冷酷無情的她，心早就死了，可她依舊是在等待著什麽發生一樣，繼續閉上眼睛，輕啟朱丹唇：“進來吧。”

那冰雪小妖一個楞怔，聽到是神尊在呼喚她，趕緊跑進神殿內，撲通跪了下來：“請神尊降罪，小妖不是有意要吵醒神尊的安寢的。”她渾身顫抖，等著忘九的降罪，要說這極地冰宮冷的呼出一口氣息會立刻被凍成冰煙凝聚在空中，可是神尊的冷比這還要勝上三分。

“起來吧。”忘九今日心情很好，並未怪罪小妖，她本是漸漸喜歡上一個人，但是這小妖是她弄來轉麽去看護她弄來的溫言承。

她也心知自己偷襲是卑鄙的，但她不在乎，他何嘗沒有卑鄙過？可那溫言承就算被她用術法封印了神力，依舊是那樣堅定，不肯承認再愛她了。

算了，不去想了，方才小妖的傳話讓她覺得，如今是想在小寐一會兒是不可能了，有客人到了，她起身坐臥在冰塌之上，滿頭銀發肆意披散在她的肩頭，與她的紅色裙裾寬袍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冰雪小妖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擡頭對上忘九的眼睛，這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沈寂，小妖唯唯諾諾的站起來，忘九開口道：“我們的客人到了，你去將他們安排在別處吧。”

“神尊你都知道了？”小妖開口問完就後悔自己多嘴了，她是神尊，法力無邊，就算是不出這冰宮，閉著眼睛想想，也會知道有人來，何況她的感知那麽的強，這整個極地冰山雪地的，一點點細微的動靜她都而鳴於心。

“可是...可是他們非要見到神尊你，說見不到就在冰宮外一直守著。”小妖說這些話都是低著頭說的，她總怕神尊要是一個不高興，她就灰飛湮滅了。

“那就讓他們等，你不必去回了。”忘九站起身，冰宮的冰柱上倒映著她的模樣，她皺了皺眉頭：“你來給我梳妝。”她早已不再梳妝，整日整日的悶在這冰宮裏面，對於她來說，就算梳了精致妝容又給誰看呢？

不過今日她突興趣，要去看看溫言承，覺得還是收拾一下比較妥當，她沒有穿上繡鞋，而是兀自走到一處，隨手點了幾下，冰凳、冰桌顯現，又揮手轉身離了一臺冰做的菱花鏡，轉身將身上衣袍轉開坐下，那身著紅色的衣袍的她像是一朵血蓮綻放在冰宮裏。

小妖走到忘九身邊，拿起冰桌上的象牙香花梳，輕輕的撩起忘九的那一頭銀發，頭發很順，只是可惜...白了。

小妖為她將頭發挽的很好看，背後留著的披著，頭上挽成的發髻讓她更顯得出塵，小妖本想去拿發飾去裝點，可是手到了那些珠釵面前卻又不知該怎樣去選，神尊不喜歡頭發上帶的太艷，因為那會將她的白發顯得更加蒼白。

她道：“我來。”

但依舊是不知該怎麽選，拿了這個看看，放下，又拿另外的看看，放下，她內心一絲苦笑，她的頭發白了，看著變幻出的林良滿目的珠釵，竟然是不知該怎樣去將這珠釵戴出它的華彩來。

尋了半天，只尋了冰花樣式的珠釵戴上，那珠釵有點淡淡的淺藍，不妖媚，卻能夠在她如雪的發絲中閃光：“給，幫我戴上。”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用手輕輕撫摸著這滿頭白發，像是在觸摸自己那冰冷的心臟，今非昔比了，原來的那個她早就死了，她原本有著一頭烏黑發亮的青絲，如今都已經忘記了那個曾經的模樣。

眉間的血蓮花如今已經轉為了暗紫色，她現在已經不是神女，神尊對她來說只是個代稱，與她曾經高貴的地位不曾有半點幹系，隨著小妖們喚就是了。

“長生大俠，我們這麽等下去她真的會願意見我們麽？”流蘇看著高聳入雲的冰宮，這臺階多的數不清，猶如天梯，每一節梯都是冰做的，這要是走上去一個不慎，估計會被滑落摔死吧。

那日她醒來之後，才知大戰已經結束，很多人盡力保住天璣山，可仍舊是毀壞慘不忍睹，各門派元氣打傷，連續修覆了數月，長生沒有及時來幻雪窟，是因找不到，他也在想辦法，這一得到幻雪窟的具體地點，便趕來了，本是大家要求同時要來，但長生怕人多更加難以辦事，不能激怒忘九，她現在不同從前了，可流蘇因為擔心溫言承，幾經請求才得以跟來。

她望著在這裏的一切，還在下著大雪，這極地之雪下得可真是纏綿不絕，從進入極地開始，就一直是大雪紛紛，這都站了幾天了，她是靈女，長生有修為護體並不怕冷，但等著也不是辦法，她還是會覺得冷颼颼的，對著手哈了口寒氣，搓搓手。

長生看著大雪紛紛中的冰宮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們一定會見到她。”

“可她已經不是昔日的九九了，她是之月了，是墮入邪道的神女。”她所說的這些長生並非不知道，九九走到這個地步，也是入情太深，因情而著魔，可溫言承不能因為九九而拋棄了六界蒼生，他以為這樣就能阻止九九攻入九重天宮了麽？

花無顏已死，但瘴嬰之力卻沒了著落，原本知在哪裏還好，如今根本不知，卻是更加膽戰心驚，花無顏是妖尊，他殺人卻有忘九能夠截至，但若是再落入哪個邪魔之手，那就更加可怕了，後果不堪設想。

但那些混沌妖魔卻似一夜之間消失，更讓人心惶惶還會有怎樣的災難？對於忘九，須得渡化她，否則，六界真的就完了，千裏之堤毀於蟻穴。

大雪飄揚，偶爾會有雪風吹過，吹動長生和流蘇單薄的衣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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