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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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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騰後,這趟有點壯烈的醫院之旅終於結束了。

郁睿從輸液房裏出來時,臉色和精神已經比進去之前好了許多,這也是唯一能讓謝黎神色緩和些的因素。

回去的路上還是甘清言開車。車身打著轉在醫院的停車場裏往外繞時,甘清言抽空看了眼後視鏡,“黎哥,時間也不早了,我看一起去吃個飯吧?”

這次自覺上了副駕的林奕桓楞了下,然後想到什麽似的連忙點頭,“有道理有道理,黎哥,剛好你朋友生完病,幹脆去吃個藥膳補一補?”說完他還拉蔡琰,“琰子,你說是吧?”

蔡琰比較老實,沈默幾秒後實話說:“這種高燒一般容易影響脾胃功能,現在進補容易增加負擔,還是清淡稀軟的飲食比較適宜。”

林奕桓:“…………”

謝黎哪會看不穿他們想要趁飯局裏套郁睿底細的想法?

他回眸,見郁睿坐穩身,他脫下身上外套遞過去,“披上。”

郁睿一楞,“不用,我不冷。”

“你剛退燒,註意一點。”謝黎也不給郁睿再拒絕的機會了,拿手一拎外套兩襟,直接掩到郁睿肩上,給人遮嚴實了。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過身,正對上林奕桓朝蔡琰拼命暗示的目光。

謝黎皺了皺眉,“別舞了。他今天不舒服,哪有力氣跟你們出去折騰,直接送他回家吧。”

“……”

謝黎的話裏沒留餘地,三人目光交流了下,只能作罷。

謝黎給了定位地址,甘清言順著導航開過去。

他們今天開過來的SUV是奔馳一款G級越野車,從外形來說力量感十足,車身線條銳利硬朗,趁著夜色裏來,遠看著像是蟄伏的猛獸。

這樣一輛車開進郁睿家所在的那片年代悠久的老社區,格格不入的落差感十分明顯。

樓旁有聚堆的老頭兒老太太,註意到這一角開進來的越野車,都各自停下話題,對著車身方向指指點點。

在這片老社區裏,道路狀況暫且不說——沒有地下停車場,樓下就四散著些亂七八糟的車輛,這樣一擁擠下來,好些地方空間小得讓車身騰挪對甘清言開來的這輛“龐然大物”來說都異常費勁。

車速慢得近乎龜速。

從接近這片城區的時候,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離著近的甘清言和林奕桓就交換過眼神了,到進了這片社區,林奕桓幾次忍不住偷偷皺眉——

之前在病房外,談起郁睿可能身份,他們不是沒猜測過郁睿家境一般的情況,但怎麽也沒想到,是“一般”到了這種程度。

這樣狹窄近乎逼仄的住處,社區裏路過的居民們的年齡占比中老人的絕對優勝比例,社區環境對物業狀況的反應……

綜合一切來看,郁睿的家境如何在他們心裏已經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這也就使得林奕桓的眉頭越皺越深:他之前看謝黎對郁睿態度後,最擔心的就是這類情況。

萬一這個長得很小白臉的家夥只是想利用他們黎哥所以才……

盡管心裏憂思加重,但甘清言他們幾個都是真正延續幾代的大家門裏的後輩,即便再有對環境的難以適應和排斥,也絕對不會在言語或者行動上表現出來。

等甘清言終於艱難將車停到郁睿家樓下,謝黎主動拉開車門下了車,“我先送他上樓。”

“我們要不要——”

“你們在車上等我。”謝黎說完,踩著外面樓下黑燈瞎火的夜色,輕車熟路地拉著郁睿往裏走。

一看就知道沒少來過。

林奕桓趴在降下車窗的車門上,看得唉聲嘆氣,“完了完了,黎哥算是徹底被這小妖精迷了心了。”

甘清言好氣又好笑,“怎麽說話呢,讓黎哥聽見非抽你不可。”

“我說錯了嗎?”林奕桓騰地一下坐直身,指窗外,“你看看外面,這是什麽環境啊,整得跟貧民窟似的……我擎小兒除了在電視上還沒實地見過這樣的地方呢。”

“那是你大少爺孤陋寡聞。”

“少來,你原來見過啊?而且本來我看那小子對黎哥態度平淡,就覺得黎哥是單箭頭人家,現在看就更了——這樣環境出來的,得是窮人孩子早當家了吧?關鍵長得還好看,那人家圖什麽要跟男生談戀愛,還不就是為、為了錢嗎?”

“……”

甘清言輕瞇起眼,沒說話。

蔡琰從最後排挪到中排,語氣淡定又平靜地接過話頭,“你今天怎麽操心得跟老媽子似的?”

“我這不是怕黎哥被騙錢騙心嗎?”林奕桓咕噥。

蔡琰想了想,“這方面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了吧?你高中那會兒為了追校花,砸進多少錢去你還記得嗎?”

“我那能一樣麽我?我砸錢就是為了她好看,她跟在身邊我就倍有面兒,我倆各取所需——黎哥他這情況明顯不是為了這啊,要好看的,什麽樣的他不能有?砸再多錢和親自跑上跑下忙來忙去那能一樣嗎?”

蔡琰難得被林奕桓堵得說不上來話。

甘清言在旁邊笑,“行啊林小胖兒,你今天格外看得通透。”

林奕桓擔心追問:“是吧是吧,你也覺得黎哥太用心了吧?關鍵他和我們不一樣,咱三個談過多少次戀愛,多多少少總碰上過一個兩個舍不得的,但黎哥他這人性格跟這‘舍不得’啊‘談戀愛’啊,就感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你說我能不能擔心嗎?”

蔡琰:“可惜黎哥護得緊,你想擔心也沒用。”

“你還好意思說,剛剛飯局那事兒,你不幫腔也就算了,怎麽還倒著給我往回拖呢。”林奕桓懊惱道。

蔡琰:“我是實話實說。”

“你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行了行了,”甘清言笑著打斷兩人,“琰子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誰讓你問他的?”

“那我們就不試了?”

甘清言嘆了聲氣,“再找機會,再說吧。”

“……”

——

謝黎和郁睿安安靜靜地走進樓道裏,安靜得呼吸聲都能聽見。

郁睿心裏想,這其實有點奇怪——即便是關系不錯的朋友,單獨待在一起時誰都不說話,時間稍久也會覺得尷尬;只有非常親近了以後,才會不需要有任何思考地獨處。

但他和謝黎好像很快就跳過了前一個環節,快得他都沒有察覺就來到了現在的這種狀態。

……一定是謝黎的“問題”吧。

一樓的感應燈還是沒修好,黑暗中謝黎走在前面,單手拉著郁睿,一步一步踩過平地、邁上臺階,然後在該註意的地方無聲地牽拉郁睿的手腕,以作提醒。

雖然兩個人都知道,郁睿對這裏應該比謝黎熟悉得多——生活過那麽多年,他應該閉著眼都能走上去。

而且還會比現在謝黎探路要快上許多。

等走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上到一樓,郁睿忍不住開口了,“你可以開一下手機的手電筒。”

眼睛已經勉強能夠適應的昏暗裏,謝黎低笑了聲,“我又不傻。當然是故意不開的。”

“?”

“班長難得這麽乖巧,說不定以後我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了,當然要趁著還有時間多享受享受。”

“……”郁睿默然半晌,無聲地嘆,“你有病吧,謝黎。”

不同於以往的咬牙切齒,這一次少年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無奈。或許是生病的緣故,那無奈之下的情緒基底是柔軟的,柔軟到讓人隱約有種被縱容的錯覺。

謝黎停了幾秒,啞聲笑起來:“是,病得要死了。而且‘藥’就在嘴邊上,你說我吃還是不吃啊,班長?”

郁睿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燒得不正常了,不然也不會趁著黑暗、趁著那人看不見自己眼底真正的情緒、趁著所有責任都不必負所有真情都可以裝作假意——

他聽見自己冷冷淡淡地笑了聲。

“隨便你,反正我也沒力氣。”

“——!”

謝黎握著郁睿的手腕,驀地收緊。

鐵箍一樣,幾乎要把人的骨肉都擰碎了揉在一起。這樣僵持數秒,謝黎一點點把人拉向自己。

確實沒有任何反抗,黑暗裏連少年如何的神情他都看不清。

郁睿被他拉到最近,然後抵在樓道的墻壁上。謝黎一點點俯身,嗓子裏和胸膛間逸出嘶啞得不像笑的笑聲。

“……你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麽嗎,班長?”

不同於上次面對同樣的情況,郁睿那種幾乎隨時要炸毛的緊繃,這一刻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放松——甚至帶著一種大病未愈的慵懶冷淡。

“我說我沒力氣,隨便你做什麽,我都反抗不了。”

郁睿明顯地聽見,自己的話聲剛落,謝黎的呼吸就明顯更沈了兩分。

黑暗裏,早有心理準備的郁睿還是輕皺了下眉。

……這人是隨時隨地在準備發情嗎?

在郁睿走神這幾秒,謝黎已經低得離他更近,那種滾燙的呼吸拂過郁睿的耳側,帶著能把人灼燒起來的溫度。

太近了。

好像要吻上來一樣。

郁睿臉頰微燙,他猶豫了下還是側開臉,“回樓上。”

“……什麽?”謝黎的聲音在他耳邊低啞地摩擦著耳膜。

郁睿臉上溫度於是更重,“回,樓上。”

“為什麽。”

郁睿噎了一下,“這裏會有人經過。”

“……好。”

郁睿剛聽見這個回答,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腰上腿上各自一緊,然後下一秒重心騰起——謝黎竟然直接把他抱起來了。

這種被完全當做柔弱方對待的行為讓郁睿險些前功盡棄。

他猛地攥緊手,然後硬是咬著牙逼自己松開了。

謝黎這一次最快速度把郁睿抱上樓。

郁睿深感恥辱地被他抱著拿出鑰匙打開門,在身後房門關上的時候,郁睿終於忍無可忍。

“……放我下來。”

謝黎停頓了下,依言。

郁睿扶著鞋櫃站穩身,然後察覺什麽,猛地擡手抓住謝黎的手。

客廳裏只有窗戶漏進一點月光來,昏暗中,謝黎回眸看向郁睿。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不用開燈。”

“……”

謝黎輕瞇起眼。

須臾後他垂眸笑,聲音啞然,“好,不開燈。那你喜歡在什麽地方。”

“?”

“你畢竟是第一回吧,還是按照你喜歡的來。廚房?客廳?或者——”謝黎的視線似乎順著郁睿的手腕落到他指尖按著的地方,“鞋櫃上?”

“——!”

郁睿維系的淡定有一瞬間險些裂開。

他在心底默念無數遍“這就是個變態”“對變態來說這種話很正常”後,終於艱難地開口。

“回,我臥室。”

這一次郁睿沒給謝黎額外機會,他快速摸黑換好鞋,然後匆匆進了臥室。

他沒看見的是,他身後謝黎面上那點笑意,倏然便退了個一幹二凈。

在黑暗裏站定幾秒,謝黎也換鞋跟了進去。

謝黎進到郁睿的臥室裏時,郁睿已經站在書桌邊。

他正拉合最後半頁窗簾,垂手時聽見動靜,窗邊身影修長的少年側過身,聲音聽起來透著股子冷淡的安靜。

“小梨還有兩個小時到家,你在那之前走。”

謝黎慢慢咬緊犬齒,一兩秒後倏然而笑,“行、啊。”

“……”

郁睿站在窗邊,僵了幾秒,他心底無聲地嘆:希望明天起來他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不過,他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樣想著,郁睿擡手,去解自己襯衫最上面的扣子。

“不用解。”

“?”郁睿擡眸。

然後他看見黑暗裏謝黎走過來,帶著某種讓他想轉身逃掉的壓迫感。謝黎啞聲笑著重覆一遍,“我說不用解,因為我喜歡直接撕開。”

話聲落時,謝黎已經站到郁睿面前,伸手拉下了他的手。

郁睿僵了兩秒,卸掉力氣。

謝黎把他拉到書桌旁,“你選臥室,我選這裏,”謝黎屈指,在書桌上扣出低低的聲響,“怎麽樣?”

郁睿想了想,偏開臉,“隨便。”

“——!”謝黎的瞳孔輕縮起來,到某一秒,他低下頭啞聲地笑,“好,那就隨便。”

呼吸終於覆下來。

郁睿坐在書桌上,側靠著桌後的白墻,慢慢闔上眼。

他指尖搭在冰涼的窗臺邊沿,那裏有石頭的底座,不知道是什麽質地,在這樣的夏末裏也冰冰涼涼的。

一個吻輕落在他的耳垂上。

郁睿的手指顫了下。合著的眼睫也不安地動了動,只是又被按捺下去。

很快就會過去的。

郁睿這樣安撫著自己,不管是手指尖上這點難耐的入骨的涼意,或者是別的什麽事情。

——他是這樣想的,直到那個呼吸和溫度退開,而他的手指被人一把攥進掌心裏。

郁睿錯愕地睜開眼。

已經拉上窗簾的昏暗裏,他看不清謝黎的神情,只聽得到那人低沈的聲音裏帶著微微咬牙的怒意。

“原來今天一天,在醫院裏、在他們面前,你表現得那麽乖巧而且反常,都是在醞釀這樣的想法?”

郁睿怔著。

謝黎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你是怎麽想的,不如說給我聽——是覺得我就是只想和你做一次,只要讓我滿足了就可以甩開我了?還是今天以後,你在學校裏遇見我就可以像是遇見其他任何人一樣,不再需要有任何心理上的負疚或者歉意,我們之間所有關系和牽扯一筆勾銷?”

郁睿沈默很久。

很久以後他輕聲開口,“你拿走你想要的‘藥’,我回到我希望的狀態裏。一切不變就最好了,謝黎。”

“你又知道我想要什麽了?”

郁睿皺眉,擡起頭看他,“雖然不想知道,但是你不是一直在告訴我?”

謝黎氣得發笑,咬牙切齒,“我如果真的只想艹你,兩個小時可不夠,你得做好死在這房間裏的準備。”

郁睿冷眼睖他。

謝黎憋了幾秒,有些氣極地轉開臉,“問我。”

“?”

“問我到底想要什麽。”

“……”

郁睿實在不想理他,但眼下正尷尬,這似乎也是唯一可下的臺階了。

“你想要什麽。”

“你。”

“。”郁睿皺眉轉回,眼神冷淡下來,“你耍我——”

“我要全部的你。”

謝黎打斷他的話,聲音低啞,字字千斤。

“全部才行,郁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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