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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食·甜雪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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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快樂是,正因相知,故此刻意妒忌,點綴幸福。

巴勒莫的HITOMI夜總會,樂隊的漂亮鼓手。

繆斯喬微笑說,“真可愛,老板和Jackal真可愛。”

那一對甜美彌合的戀人,好得蜜裏調油。

臺上,那個修長清瘦的男子甩落晶瑩汗水,和一天一地馨香茉莉般紫而迷惑的艷。柔韌手指扣緊鼓棒,瑟瑟帶出一串顫巍巍清脆。

是他的SOLO。他技巧太高明。再怎樣撇清也不像玩票。隊長笑說他手勢有當年一支傳奇樂隊鼓手風範。EL

DORADO。他們說。

而他冷下神色,跳下舞臺跑回陰影裏那個人身邊。

晏雪給他酒,按他坐下,輕輕撫摸他的額頭和長發,吻他的臉。

“同同,我還在。我在的。”

晶亮亮蔚藍長發無聲垂落,他偎著晏雪,在他肩頭抹幹潮濕嘴唇。晏雪嘆氣,然後抱過他來,輕輕品嘗他被一口氣喝幹的純凈威士忌灼出暖香的唇舌。

他們相愛。

所以記憶或生或死,都不相幹。

要眼前,要現在,不要離開。

他常在臺下看他打鼓。隊員們常故意讓他SOLO,酒客聽得盡興。

偶爾,表演結束晏雪便到臺前對他微笑。哄孩子般拍拍手,惹得繆斯喬和相熟的人大笑。晏雪想要抱他下去。他氣沖沖躲開。只是偶爾玩得高興,心情極好,一不留神,也就給拖了下去,攔腰兜住,換滿堂喝彩。

心照不宣,是所有人暧昧暗號。喬最喜歡在顏蘇同經過身邊時對了哀甜甜奸笑,帶三分嘲弄。那機敏男子發覺也無話可說,只恨恨咬了牙,努力藏起肩頸手臂上點點瘀痕。那痕跡艷麗如玫瑰花瓣雕萎在絲白肌膚,分外顯眼。

偏他一上了臺就不是他。屢屢忘形,玩得熱了便肆無忌憚脫衣服,陡然惹滿場沸沸揚揚笑叫,窘得他幾乎惱怒。下臺便拿始作俑者出氣,恨恨地冷淡不睬。哀只看著這一幕微笑,同愛人道,“賭個東道,喬,明天他身上的記號更多。”

喬白她,“有什麽好賭。這誰還猜不到。”

“多可憐的Jackal。”哀笑。

那一夜他刻意穿了高領T恤,上臺去,一陣狂飆。臺下人聲歡沸,燈光滿場天魔亂舞。樂隊的人全數瘋起來,奏出勁爆調子,和了他的鼓,一聲聲抓著人魂魄撕扯,揉搓,拋擲,搶奪。

所有人大腦中碎了掌管理智那一根弦。高亢情緒亮晶晶HIGH到最高點,變成星空般閃亮的密密麻麻銀箔片,漫天飛舞。

他快活地笑,忘形拋開鼓棒,一邊甩了上衣。臺下頓時爆起一片尖叫口哨。

他突然察覺,微微變色。臉頰漲出一點潮紅。

強光下,所有人看得清楚。東方男子秀麗鎖骨上清清楚楚一圈齒痕,血珍珠般綴在秾白肌膚,隨他動作顫抖收縮,美艷而誘惑。

有女孩子抱了大捧玫瑰沖上臺去索吻,他下意識向後一縮,幾乎躲開,突然向臺下掃一眼。

旁邊隊員哈哈大笑。

陰影中,晏雪微笑淡若溫玉。

他瞇起眼睛,陡然接過花束,抱起女孩便一個吻。臺下歡聲雷動。

那個吻結束的時候。他沒有再看到晏雪的凝視。

心頭陡然有些寂靜,如絲。他放開女孩,撿起衣服跳下舞臺,罔顧身後驚濤般喊叫囂亂,匆匆奔了出去。

在後門他攔住他,有些呼吸不勻。漆黑的眼一眨不眨盯著晏雪,粗聲粗氣地問,“你幹嘛?”

晏雪看他,伸手拍拍他臉頰,清澈藍眸閃了閃,莫名其妙,“怎麽了?”

顏蘇同一口氣窒在胸口,說不出話。他眼睜睜瞪著晏雪,狠狠跺了下腳,“Shit!”

他轉身跑掉,留晏雪在身後含笑叫喊,“餵,同同,今晚夜宵是柑橘覆盆子冰淇淋。”

次夜顏蘇同甫一進門便呆在了臺下。盯著自己位置,他哭笑不得。鼓邊簡直給數不清的新鮮玫瑰堆成了活生生花池。芬芳逼人,瀲灩輕狂。

……還以為那家夥從來不會吃醋。

他深吸口氣,甩手就走,卻被隊長一把拖了回來。“別欺場啊,Jackal。”他笑。“這許多人可都是為了你來的。”

顏蘇同咬牙搡開他,勉強跳進花叢中坐下。臺下早有看客抓狂喝采,只是說不出是對了他一貫好技巧,抑或是對了他身邊那滿滿的張狂艷麗宣言。

他一邊打鼓,一邊狠狠瞪臺下安然微笑的那個人。

那一晚,他分外著力。結束後客人散盡。他動也不動,只坐在花叢中信手敲打著鼓。晏雪走上臺去。他不理不睬,忽然跳起來,用力踢開滿捧花束。擡頭時,看見晏雪臉色微微暗淡。他動作陡然停了下來,低聲咕噥,“白癡。”

跨過大堆花朵,他跳出來,微微絆了一下。晏雪伸出手臂接個正著。

“真是神經,弄這麽多花來,你開花店啊。”他靠著晏雪胸口,將額頭汗水肆無忌憚蹭上潔凈襯衫。“有本事幹嗎不自己抱上來。”

“那麽多,我抱不動。”晏雪蔚藍眸子含笑,一邊收緊手臂。“……我只抱得動你。”

顏蘇同盯著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半晌才低低罵,“你媽的,真有你的。”

晏雪只笑,探過頭去吻他,一下下輕觸他濕潤輪廓,自額頭至下頦,繞到後頸。輕微撩撥,只不給他意料之中的灼深。舞臺上燈光漸漸熄滅,只孤零零一盞射燈扮了透明滿月,華麗而孤單地註視著玫瑰花叢中相依相偎的人。

他再也忍不住,扭轉身體,反手扳住晏雪頭頸湊了上去。他深呼吸一樣張開嘴唇,緊緊含住了晏雪的氣息。

“……在這兒,同同?好強的表演欲……”晏雪喘息著笑出聲來。“我不介意……可是地板很硬。”

顏蘇同咬緊舌尖,狠狠抓住他的頭發,“你白癡啊……抱我下去!”

晏雪依言抱起他,挪下舞臺。兩個人直接倒在最近的座位上。汗濕的蔚藍長發揉亂四散,他緊抓著晏雪,一絲不肯放松。

一旦放松,你就要離開我了。

嘴唇,臉頰,脖頸,胸口,手腕,掌心,腰身。乃至能夠更加緊切貼合,刻骨交融的一切。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蘭麝細香聞喘息,此時還恨薄情無?

—Oliver·Russell—

掌心中濕潤溫熱肌膚,像日光下曬暖的熟透李子。他用那種柔軟又疲憊的姿勢懶洋洋坐著。盤膝,玩弄著被我摘下的耳環。

藥油有青草味道,抹在掌心,一點點揉上他絲白肩頸。這一幅在我懷中舒展狂放的秀麗山水,處處留痕,處處留心。他皮膚太細薄,稍稍虐待便留下瘀痕,玫瑰花瓣艷麗淒厲。

說實話我又心疼又得意得很。忘情時唇齒虐待,他痛也不叫痛,任我肆意。歡情之後,才發覺我把他弄成了什麽樣子。雖知道他倔強,又早被訓練得淩厲堅韌,可他向來是怕痛的人,該忍得多辛苦。

真不知道我是溫暖了他,還是寵壞了他。

我努力揉散那些瘀痕,蘸了藥油的指尖火燙,他察覺到什麽似的微微顫抖,惹得我又有些按捺不住。他陡然醒過神來,氣急敗壞地跳起便躲。我一把環住他腰,帶回懷裏。

那麽細那麽軟的腰,溫柔而挺秀的味道。我把嘴唇貼在他右肩胛上,感覺那一塊脆弱皮膚下血脈的輕微游走。我一點點吻他,一點點感覺他克制顫抖時脆弱生澀的倔強。

他簡直像個羞澀的孩子。

Spy咪咪地叫,輕輕跳過來爬上他膝頭。我停住手,瞪著它。它抱著同的膝,瞪著我。

半晌無語。

這只沒眼色煞風景的混賬貓。

哀和喬的寵物。英國短毛藍貓。該死的Spy同學。

那兩人外出度假,臨走將它交給我們照料。哀同我提起這事時我猶豫。她露出一貫帶點嘲諷的優雅冷笑,“您別發呆,Jackal已經答應了。”

給她看透,我能做的只剩下呵呵傻笑。

我只想不到Spy跟同倒是極親。

他躺在床上看書,聚精會神。貓偎在身邊,尾巴一下下地搖,偶爾探出粉紅舌尖舔他耳垂,被他笑著推開。那笑容分外的媚。上帝,折磨人的他。這貓究竟是存心還是故意。

我從來沒想過Lesbian養的寵物變成Gay的可能性。

我去廚房端了兩杯榛仁牛奶進來。他擡起眼睛,我露出討好笑容,他似乎嚇了一跳,起身接過杯子。貓蜷縮在他身邊。該死的,混蛋。我瞪著它一雙翠綠眼睛。

搞清楚你在誰地盤上。小子,那是我的位置。

同很快喝完他那杯牛奶,有點心不在焉,註意力只在書上。我對貓打個響指,給它食盤裏倒滿牛奶。調虎離山。

Bingo.

Spy跳下床去舔牛奶,我立刻占據有利地形。抓過枕頭,舒舒服服躺下。同沒理我。我好奇看他在讀什麽,如此聚精會神。

《時間的女兒》。好家夥,帥呆了的一本書。推理小說的泰山北鬥。

我安安靜靜躺了片刻,然後翻過身去。

指尖輕如羽毛,撫過脖頸。顏蘇同戀戀不舍將目光扯離書本,瞪他一眼。

晏雪笑嘻嘻住手,“同,讓我抱一下。”

“我在看書。”

他已經爬上來,“你看你的好了。”一面迫不及待摟住,臉頰貼住心口,伸手過來,便挑弄剛剛舔完牛奶,卻發現位置被新任宿主之一占據的Spy。

顏蘇同嘆口氣,一手摟住他後背,讓書本靠在晏雪肩上,繼續讀下去。晏雪輕輕搔著Spy下頦,貓舒服得咕嚕咕嚕直叫。他小心翼翼逗了一會兒貓,收回手,便挑開顏蘇同衣扣。

頭上突然被敲了一記,晏雪叫痛。身下的人氣急敗壞,漆黑瞳孔雪亮,“你幹嗎?”

晏雪縮了縮頭,抱緊他,“沒有,沒有沒有。”

他委委屈屈摟著愛人,規規矩矩。貓並不曉得發生什麽,只換個姿勢,盤起身體,蜷在顏蘇同肩頸。尾巴尖輕輕掃過東方男子柔細臉龐。晏雪忍不住給它一下。貓尖叫一聲,聳起身體跳開。

顏蘇同仍在看書,卻有些心神不寧。過了片刻,他嘆出口氣,扔下書,語氣冰冷,“痛啊?”

晏雪迅速擡頭,哭喪著臉。“痛。”

“哪兒?”

他指指頭頂。顏蘇同伸手過去為他輕輕地揉。晏雪趁機摩挲他,低聲咕噥,“早知道就說是下面那裏。”他用力抱緊顏蘇同,在懷裏的人發怒之前死死纏住了他。“同,同同,我什麽都沒說。”

顏蘇同哭笑不得地看著纏在身上的人,半晌咬了咬牙,再次嘆氣。Spy叫了一聲,蹭過來,重新蜷進顏蘇同肩窩。晏雪同它對視幾秒鐘,突然伸手彈上貓鼻尖。貓慘叫一聲。顏蘇同瞪他,“你又幹嗎?”

“沒有啊。”他微笑起身,施施然取過自己一杯牛奶。“同,還要不要喝?”

“嗯。好。”想著他去新弄一杯,讓他再在廚房裏消磨一會兒,大概也就可以讀完這本書了。

晏雪看著他,神色詭異,啜了一口牛奶,忽然伸手捧起顏蘇同臉龐,在他意識到自己目的之前吻了下去。

唇舌交融,度盡甜膩香濃味道。一點乳白溢出唇角,晏雪的舌尖輕輕滑過,吮凈。他俯下身去,輕輕咬緊了他。

貓跳過來,柔聲撒嬌,突然被毛毯罩住,一把甩開。同時飛過去的還有一本書。

晏雪有些氣喘籲籲,笑得分外得意。

“Spy同學,以下鏡頭兒童不宜,看了會長針眼的。”

—Inuki—

你不會了解那種恐懼,當Dawn說我將永生不死。

那種痛,那種殘忍,就像新鮮清涼的橙陡然浸入滾水,一瞬間連皮帶骨刺透。

我甚至不知道應該恨誰。

那一刻我便知道,我這一生,再也無法同他並肩。

晏雪,晏雪,我怎麽辦。

到底該怎麽辦。

那時我被Dawn接到東京小住,避風頭。德魯伊覆滅之後,一切仍在繼續。我是說,屬於那些古老鬼魅的一切。

當然包括我的小王子。他沒有死,只是沈睡在愛爾蘭黑色森林地下泉水中,默然如凍。而我的任務是守護他,直至醒來。

那也許就是你成為如今這個你的原因。

Dawn那樣說。這水晶一樣透澈閃亮的占星師,吸血鬼,米特的同類。銀發下他那雙水色的眼睛仿佛帶笑,令我很有些惱。他媽的,裝什麽未蔔先知。

他淡淡對我說的清楚。

Inuki,從此,我們是一樣的人了。不,也許你更加幸運也說不定。

你不會老,不會死。不必吸血,可以在日光下自由出沒。一切都宛若常人,而能力更強。火精附於你體內,故此你不必擔心生老病死。身體新陳代謝加快,所以你覆原的速度遠勝常人。細胞中心粒卻不發生減少,所以你不老不死。那就是你此時的狀況。

只要沒有太過強力的創傷和破壞,你將是一個妥貼的superman。

誰他媽的要做那種東西。

那時我還沒有意識到Dawn所有的若無其事之後觸目驚心的含義。而當我終於明白所有,我懷疑他是否就在當時已經看清了一切。

這浪擲人心的怪物,冷漠的占星師。

我真想咒他不得好死。

他不會知道他親手為我揭開的是怎樣一層面紗,風霜撲面,我毫無餘地毫無保留地窒息。

在他懷中,晏雪。

時光如流沙,將我漸漸掩埋。我大概比他衰老更快。不在容顏,只在心。

他兩鬢已飛霜。日本傳來的時尚佻達語詞,叫那種灰作浪漫灰。中年男子黑發仍柔密服帖。已淡淡染灰。是風霜痕跡,更顯練達,據說最得年輕女孩子心愛,喚得起時光差異,寫一出忘年浪漫戀情。我卻只覺辛酸。

晏雪。我不想他老。我還以為他能給我一切,為我做到一切。我以為,或者我希望我如此不清醒地以為,他是永遠不會老的。

我天真得像個瘋子。而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是個瘋子。

那時他躺在我胸口,側臉聽我心跳。那種被體重壓得微微沈悶的感覺分外充實。我隨便撥弄他修剪整齊的頭發,學他對我的姿勢,像擺弄心愛寵物般輕輕地揉。

那一瞬我感覺手指被珊瑚蟲纏住,活活勒死。

那些纏繞在我指尖玩弄的淡灰短發,那色澤帶來的震撼爬過漫長通路擊中了我。

我不清楚我說了什麽,或許什麽都沒有說。即使我察覺自己的嘴唇似乎蠕動了幾下。腦子裏轟轟作響,仿佛開過一列出軌列車。我跳下床徑直走去浴室。他沒有叫我。

我推上門,反鎖。然後終於放任自己面對自己,也許是因為看到了鏡中那張比死人好不了多少的,慘白的臉。

我的臉。

我站不穩,便伏在梳理臺上。我十分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嘩水聲刺激了本已抽搐不休的胃。我開始嘔吐,胃裏翻江倒海,可是空空如也。我只覺四肢都開始痙攣。電擊般寒冷酥麻感覺一陣陣狠抽著我。我不知道該抓住什麽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

擡起頭時我看到鏡中的臉。那張扭曲水濕的臉孔。我足足花了一分鐘才意識到,那是我自己的淚臉。

我在流淚。

我在哭。哭得像條濕透的毛巾一樣毫無體面不顧一切。

我只覺渾身骨頭都要在那種驚天動地的顫抖裏碎成齏粉。胡亂用一只手按住臉孔,我俯下身去湊近水流,狠狠沖洗自己。長發滑下肩頭,頃刻濕透。我任憑自己慢慢跪倒下去,從肩到背一路淋濕,像無數只冰涼的手迅速而貪婪的撫摸。傾盆大雨,電閃雷鳴。我什麽都聽不到都看不到。我知道我是徹徹底底輸了。

輸給光陰。

輸給愛情。

他在門外叫我,溫柔而冷靜語氣,如故。“同同?”

我咳嗽起來,惡狠狠答應一聲,不動。門鎖著。天啊,容我再放肆一下,就一下。

我好冷。

他推門進來的剎那我幾乎有跳進浴缸躲起來的沖動。當然我做的只是背轉身去。他看不到看不到。我的動作比他快得多了。我咬著舌尖,擠壓著喉嚨努力讓呼吸和聲線恢覆正常。

“你怎麽進來的?”

他輕笑,“親愛的,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鑰匙。專門對付被鎖上的門。”

Shit。

我根本不敢回頭。聽他若無其事,安穩動作。他關上水龍頭,然後扯下條毛巾,按在我頭發上,一下下地擦。他念念叨叨。“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不會洗臉啊。”

我用力抓住毛巾一角,扯過來按在臉上。見鬼了,很痛啊。眼瞼和眼角摩擦的痛楚,細密如砂紙打磨。他用一點力想拿回毛巾,我死死不放。

這種你來我往的游戲簡直是白癡的勾當。

他陡然用力,扳住我肩頭轉了過去,抱進懷裏,把我的額頭按到他肩上。他輕撫我的頭發。那個動作讓我難過得幾乎癱軟下去。

一無所知,只是心在碎裂。

我們那樣靜靜的擁抱了片刻,然後他忽然抱起我,回到臥室。一路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擡頭,直到他把我扔到床上,我死死抓著毛巾按住臉。自欺欺人怎樣,我不敢看他。

他的呼吸和體重溫和地壓迫上來。他一點點耐心分開我的手指,扯下毛巾,托起我的臉。

他的笑容那麽溫和,靠近過來。

他凝視我的眼睛,輕輕嘆了口氣,落下嘴唇。

“同同,良久不哭的話,突然流這麽多淚,眼睛受不了的。”

“……去你媽的。”

“腫了哦。像桃子。”

我已經提不起力氣罵他白癡。

“像獼猴的屁股。”他說。

這個混蛋。我真想把他從身上踢下去。

他說,“我去拿冰塊。”我死死抓著他不放。他輕聲哄我聽話。我只是不放手。去他媽的眼睛,瞎掉算了。我不能放開他,不能讓他離開。我們的時間已經那麽少了。上帝真他媽的殘忍,給我這所剩無幾的幸福,還讓我不得安寧。

他看了我半晌,輕輕嘆氣,重新抱緊我。我合著眼睛,不看他,死死摟著他的脖子,像只在潮濕雨季裏變成綠色的樹懶。我感覺自己當真渾身生滿藻類,從身體到心頭,潮濕一片。

他抱著我,在我耳邊低語。“我真是個自私的男人啊,同同。一邊希望你討厭我,一邊又害怕你忘了我。”

那一句在我心頭筆直勾出一道血痕。我再聽不下去,而他也不再作聲,拉過毛毯裹住我們。我發覺自己抖得簡直惱人,他重新註視了我片刻,然後將更多輕柔安撫的吻灑落下來。他一定知道我現在有多渴望這些。甜蜜得虛偽,安寧得可怖,傷感得迷魂的吻。

晏雪,拜托你,不要離開我。

別離開我。

Give me your kiss and give me more.

But don’t tell me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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