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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冷盤·貴妃紅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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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幸福,就是可以將生活變成用快樂的片段串起,接續相連的珠鏈。

—Olivier Russell—

我之貪戀生一如我貪戀蘇同。

我何等貪心,何其幸運。我擁有他。

他並不姓蘇,初時是我誤會,是他欺瞞。早年往事,回想起來,不知道該笑該嘆。所幸的是,如今,他在,在我身邊。

縱然我漸漸老去,而他將永遠年輕。縱然這事實偶爾想起,的確揪心,然而我只能慶幸,至少我們還趕上了彼此最好的年華。

而此時,我擁有一個完整、安寧、溫柔的他。柔腸劍骨,偶爾的任性,也是溫存無限。我知足了。

他不老不死,那又有什麽不好呢。那蓬勃靈敏活力,永不止歇,連身邊的我也給感染。有時開玩笑我說,多少風燭殘年老人豢養年輕少女,拼命想要留住青春,不過是同一道理。他聽了便會惱,氣得臉色冰冷,半晌不理睬我。偶爾這樣逗他一下,真是可愛。

我愛他,毫無理由毫無保留地愛他。

一個人愛另一個人,那真是沒有辦法的。

我愛他,Inuki,顏蘇同。

“……Put my face in your hands/Touch my hair with your lips/Give me your kiss/Give me more/Please do not tell me all……”

他悶悶地抱怨,聲音有一絲仿佛自鼻腔擠出來的低沈甜膩,“幹嗎總是聽這個。”

身邊的人低低地笑,不答,拿過一只靠枕,舒舒服服地放好自己,再有意無意地挽起他一縷長發繞在指尖。

他伸手到床頭去摸煙盒,然後低吼,“別扯我頭發!”

晏雪大笑起來,抓起打火機俯過身去,替他點煙的同時,嘴唇在他肩頭輕輕拂過。

他一陣顫栗,指間的煙險些滑落,咬牙切齒地罵,“白癡。”

可是,到底還是上了這個白癡的當,想著都教人心生郁悶。他兇狠地吸著煙,背轉身,不理他在身後挨挨擦擦,就是不肯回頭。

晏雪眨了眨眼,“生氣了?”

他不作聲。

“同,同同?”

他忍無可忍,用力碾熄了煙,便轉回頭去狠狠瞪他,卻看見那雙清亮亮藍眼裏的靜謐。他頓了頓,想罵幾句也出不了口,任晏雪勾住他的腰拖進懷裏。

晏雪得意洋洋地笑出了聲,笑得肩頭微微聳動。他重新生起氣來,用力推搡。

又上當了。Shit。為什麽總是這樣,明明不該看不穿的,可是被這家夥那麽看著,那麽叫著,便把一切都疏忽得連自己都吃驚了。

根本……沒辦法提防起來。

因為是他。

還好是他。

還好,只有對他。

這樣想著的時候,嘴唇上殘留的一絲煙草芬芳,已經被晏雪輕輕含進了唇間。耳邊是他低柔囁嚅,“同,我算是中了你的毒了。”

顏蘇同任性地不回答,關於那個吻的回應卻是慣有的火熱和甜美。心裏的抱怨,也再沒有必要和空隙來說出口。縱然,的確是很想那樣抱怨一下的。

白癡,說的好像誰是海洛因一樣。

他禁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說不出什麽滋味。想想看,這一次,著實是又給他拐了,狠狠地。明明只是去書房找本書看,擦過他身邊的時候便給逮進了懷裏,抱得死緊。坐他膝上好生不自在。縱是給他當了多少回抱枕,這姿勢也總是沒辦法習慣。總覺得自己頓時生硬笨重起來,手腳都沒處擺放,一身力道也沒法施展。這一猶豫,便又給他高高興興上下其手。

實在給他撩撥得心煩,顏蘇同一把推開晏雪的手,努力想掙紮起身,卻給晏雪緊緊摟住不放。他忍不住敲了晏雪一記,惹來一聲委委屈屈低哼,又險些忍不住擡手去給他揉。

還好忍住了沒有,這次。顏蘇同心裏偷偷慶幸,不然又落了他算計。他扣住晏雪的手,咬牙切齒威脅,“你還討打?”

晏雪不說話,只貼在他背上不動。等到顏蘇同覺出什麽,再想掙紮,右肩胛上那個最隱秘脆弱的位置已經被隔著衣服咬了一口。他一個冷顫差點跳了起來。

那一朵年少時留下的刺青,封印也彰顯著痛楚不堪記憶的濃黑罌粟。除了他自己,大概沒有人比晏雪更加熟悉。

他熟悉他的身體,而他的眼神直指靈魂。

被他用那種仿佛祈求著也討還著什麽的眼神低柔深切註視的時候,身體裏那些最驕傲堅硬的骨砌成的隔離在頃刻之間便劈裏啪啦地碎了,化粉成塵,簌簌飄落。那種心甘情願的沈溺和安然,簡直讓自己從頭到腳都顫抖起來。

不是一直都抱持著堅強又冷酷的自己麽。顏蘇同,Inuki,美艷嗜血的豺。

可是,大概只限於對手不是他的時候。

而他卻早就輸給自己了,天曉得。晏雪,這要命的家夥似乎根本就不曾好好抵抗過。

真不知道這算什麽。

而晏雪潔凈的手指已經不依不饒地插進了顏蘇同的衣襟。那些屬於精細手工藝者的手指,修長而靈活,指尖移動的時候不可避免地伴隨了某種被有效逗引起來的細細喘息。

“住手……白癡啊,你……”

他扭動著身體企圖避開緊貼在肩胛上的火熱嘴唇,一邊用力扳開晏雪的手。

這耍賴的家夥卻換了討饒般的聲調,照舊死死不放,“同同……”

“閉嘴!”

好容易掙紮著跳起來,卻被晏雪扯住衣擺不放。顏蘇同咬住下唇發狠,“放開,信不信我廢了你這只手!”

講這句話的工夫,那不怕死的家夥已經連另一只手也探過來,重新將他抓回膝上。

他恨得直想大罵,糾纏半晌卻仍只是氣勢洶洶的一句白癡,剩下的便是用力推搡,死活不肯遷就。一遭遭凈依著他,總是被他吃定,怎麽想都太不甘心。

惹急了他便兇晏雪,“為什麽……總是這麽纏人!”

“因為害怕。”

顏蘇同擡起頭,看著他。晏雪並沒有看他,只是深深埋進他肩窩,音調微沈,不覆輕佻。

“總有一天,我會沒辦法這樣抱著你。沒有力氣抱你,沒有勇氣吻你。同,總有一天,我會失去你。所以,現在能多要一點就是一點,多抱一會兒,就是一會兒。同,我只是不想放開你而已。”

他慢慢地開始親吻他的耳垂。顏蘇同反手抓緊了他的手臂,身體微微抽搐。

“我不想放開你,同。我好想就這麽一直抱著你,感覺你在……在我懷裏。”

顏蘇同沒有回答,只是顫抖。他用一只手按住臉龐,輕輕喘息著,然後突然扭過身去,狠狠地吻住了晏雪。他抓住晏雪的頭發,摟著他的脖子,以那個柔軟而古怪的姿勢,近乎惱怒地吻著抱緊他的男人。他用力扭動著身體,緊緊地偎在了晏雪懷裏。

只是吻,只有瘋狂,他一言不發,然後突然放開晏雪,輕微而堅決地一口咬在晏雪脖頸上。他細致而執著地吮吸著,嘴唇離開皮膚,便留下淡淡胭脂色血暈在空氣裏漸漸轉成瘀痕。那些天生就擅長點燃情欲的傷痕。

他貼近晏雪耳畔,輕輕呼出溫熱氣息,“你還抱得動我吧?”

他沒有看見……當然即使看見也會假裝沒有,晏雪唇邊那一抹陰謀得逞般細碎佻達的笑。

算了……他閉上眼睛,靈巧地將自己沈進愛念與情欲編織出的那張柔軟而深沈的網,放任自己沈溺成愛人懷中鮮活跳躍的一尾銀鳀。蠶絲般肌膚在靈巧貪婪的手指愛撫下漸漸布上溫柔緋紅光澤。

被輕柔放下的時候,他喘息著反手抓住床頭,緩緩放松了自己。

這個白癡,隨他去吧。就算是又落了他圈套,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是,該死的,就不能別說得那麽教人心酸麽。真他媽的白癡。就算是拿過心理學碩士又怎麽樣。混帳。真是混賬,偏會無故惹人傷心。

—Inuki—

再醒來,已是午後了。陽光慵懶透過窗紗,在地板上印出透明金箔般淡淡陰影。我盯著那影子看了很久,雖然醒過神那一刻真有些不曉得自己究竟在看什麽。

大概是日子過得太悠閑安穩,才會有這樣莫名其妙怔怔發呆的時候。

而他在我身邊,還靜靜睡著。沈睡的晏雪和醒著的他非常不同。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說不出的感覺。仿佛身上一直依附著的某種東西脫離了自己,感到某種輕松的同時也失落得近乎寒冷。究竟是輕松還是寒冷,我分不清。依附著我的那種感覺,那是他麽,這個愛我的人。他睡著的時候,不被他喧鬧廝纏的時候,我有一點冷。

除了不可思議,仍是不可思議。多少年沒有這樣在一個人身邊醒來,這感覺太安穩溫和,我幾乎難以適應。感覺上,仿佛他仍在替我做夢,睡意踏著泉水般的氣流靜謐安寧地掠過,空氣裏充滿在午後沈迷的懶洋洋味道,有一點迷蒙和黯淡的味道。

如此不可思議。和我裹在同一張毛毯下的身體。他的臉龐和我剛剛睡過的枕頭那麽靠近。他沈浸於睡眠便略顯陌生的俊朗輪廓,充滿了那種專屬於混血兒的精致和動蕩光澤。手在我能夠命令它之前便探了過去,我忍不住用手背輕輕摩挲他下頦上淡淡青色影子,新生的須根微微刺手,很癢。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清亮得仿佛一望見底的藍色瞳孔,像兩泓灼燙而溫和的泉。他握住我的手,一點點吻我的掌心。

他那樣笑,一定就沒好事。果然他用力順勢拉我,倒下的時候正給他翻身壓住。他不說話只是笑,笑得活象偷吃了什麽好東西,帶幾分天真得意味道。早知道他玩這一手,也沒什麽好吃驚的。只是忍不住想要抱怨他幾句,真受不了他那副貪婪不知饜足的樣子。若我是什麽食材,還不早給他囫圇吞了。

手心給他摩得好癢,想抽回來,卻連他一起帶了過來。我輕輕咳嗽,只來得及說他一句,“你不累啊,你……”便又給他逮著了溫存空隙。

白癡,他怕是早等著這一刻的。

也就隨他去了。

日光溫柔如絲。窗幔半開半合。寧靜如此。他的動作不急不緩,悠悠地吻遍我每一寸肌膚。我放松自己。身體像皺縮花瓣被春夜細雨靜靜滲透,一點點舒展開來。愉悅而安寧的承接。從未想過,會這樣和一個人纏綿緊致,不可分離。從沒有這般信任過一個人,依賴過一個人。相信一切的幻覺都不會被打破,一切的碎片都可以被彌補,一切的傷痕都可以被安撫。他吻我背上的刺青,我甚至都沒有拒絕。這個人,他是真的愛我。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一點點,小心翼翼的忍耐克制。每吮吸一點,占據一點都極盡精細,仿佛生怕就此打碎了我。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被人這樣地珍惜過了。珍惜,那兩個字,活生生地包容過來,竟是如此不同。如此地,惹人沈溺,禁不住想要呻吟起來。在他懷中我是渴水的魚,若說不知饜足,也許我比他更加貪婪。想要他的感覺如此強烈,令我自己都心生恐懼。我知道我是真的離不開他了。

只有他,是我全心全意不必提防的那個人。

晏雪靠在床頭,若有所思,指尖插在愛人長發間輕輕揉動。顏蘇同偎在他胸口,合著眼輕斥,“你老實一點!”

晏雪笑了笑,拍拍他肩頭,“給你看件東西,同。”

他說著攤開掌心。

一只精致的戒指。樣式沈重粗獷。黃金雕刻的胡狼頭像栩栩如生,口中含了一顆碧盈盈祖母綠。顏蘇同好奇地看著,隨手取過來把玩。他擡起手,對了傍晚淡淡夕陽,寶石映出一股煙霧般淡漠奇艷光彩,射進他漆黑明亮的瞳孔。

晏雪註視著他一瞬間被擊中的神情,那種突然流露出的孩子氣的恍惚,禁不住笑出聲來,“美不美?”

“嗯。”

晏雪拿過戒指自己比了比,又摘下來遞給顏蘇同。顏蘇同隨手也戴上,在無名指上略寬,戴中指正好。他剛要取下來,卻被晏雪攥住手指。

晏雪笑嘻嘻瞧著他,“真的很好看啊。”

他把顏蘇同抱高一點,一下下輕捋他的手指。柔韌性極好的手指。指甲的形狀渾圓完美。薄薄肌膚在濃郁如酒的夕陽裏閃爍柞蠶絲般細柔光澤,襯托著那枚古意盎然的戒指。

“很適合你呢,同同。”

顏蘇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隨晏雪撚弄著手指,懶洋洋又瞇起了眼睛。

“說起來,這大概是東方的東西。說不定是八國聯軍在中京城胡作非為時候流落出來的。”

晏雪雙手包住顏蘇同手指,拉過來吻了吻。他目光清澈溫柔,一點點沿了優美指尖滑落。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我外公給她的陪嫁。”

他不再說下去,只露出一絲輕柔狡猾的微笑。顏蘇同轉過頭來看他,一觸及他詭秘調皮神情,陡然又扭轉了頭。

他良久沒有應聲,只默默握緊了手指。淡而輕薄的紅暈一點點自清秀顴骨下蒸起,漫過臉頰。他半晌不敢回頭。

晏雪的臉頰輕輕摩挲顏蘇同頭頂。“我答應過她。有一天,這個會戴在我心愛的人手上。”

白癡,誰稀罕啊。

顏蘇同輕輕動了下嘴唇,那句抱怨卻終究沒有出口。

“同同?”

他沒好氣地應著,“幹嘛?”

“啊,那個,不感動麽?”晏雪委屈地嘆了口氣,“劇本到這裏都會安排一個deep kiss的吧?”

顏蘇同微微僵硬地轉過去看他,“你又想討打?”

晏雪呵呵大笑,“果然白濫橋段唬不了人啊。”他陡然收緊手臂,便俯下身去,不由分說地噙住了火冒三丈的愛人。

被張牙舞爪地掙脫之後,他仍然維持著那個優雅而可氣的開懷大笑,俯在顏蘇同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可是同同,我是說過不會騙你的啊。”

顏蘇同再次僵硬一下,突然抓起晏雪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就算是你這個白癡也該知道的吧。

無論是暴戾胡狼還是嗜血的豺,惱起來,都一樣會咬人的。

You needn’t enjoy yoursore.

Your heart belongs to me 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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