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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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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內映入謝滿月眼簾的是一個少年席地坐在門旁邊,他的面前放了一個陶盆子,盆子邊緣還有些裂痕,盆子內燒著東西,熏的盆子內周圍漆黑,粗一看,正在燒的是紙錢。盆子旁邊點著幾根白蠟燭,這一幕謝滿月忒眼熟了,就在兩個月前碧瀾宮中她才剛見過。

背後是午後的太陽,燒的後背都暖洋洋的,面前卻透過來一股陰冷,怎麽又是他,真是活見鬼了!

謝滿月的視線快速的在他身側看了一眼,啊,有影子呢,壯了壯膽子紋絲不動的站在那兒,和他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半響,還是謝滿月先破了功,“祭拜呢。”

這話乍一聽如此耳熟,上回也是這麽問的啊,他和上次一樣,也是什麽都沒說,回神過去繼續往盆子裏添紙錢,一張一張燒的透徹,是為了讓泉下的人能完好的收到紙錢,謝滿月見他旁邊還有一沓,腳步動了動,他轉頭看她,神情中的淡漠很冷,和這屋子一樣的冷。

不是鬼就好,那天悄無聲息的離開,謝滿月後面想想都有些怕,她站在門邊沒有進去,微蹲下身子,好奇他在祭拜誰,“今天是太子大婚,你怎麽在這兒,不去參加婚宴。”

少年的手一頓,往燒得旺的火中添了幾只元寶,謝滿月也不介意他不回答,自說自話,“這麽大的地方讓我上哪兒找她們去,算了,不找了,我就不信她們不回來找我。”

少年還是不說話,謝滿月靠在門框上側身看他,見他還添呢,“你燒的太多了,夠花就行,不要一次性燒太多,也不要好久不燒,底下要打點的地方多,要是燒多了,還會被搶走。”

“你怎麽知道。”少年終於有了反應,手下沒停,只是慢了一些,清冷的聲音裏參雜著微啞。

“這和人的道理是一樣的,你吃飯得一頓一頓吃,睡覺也得一晚一晚的睡,一次吃的太多了容易撐,許久不吃又會餓死,睡的太久了會頭疼,不睡也不行。”謝滿月想了想,擡頭看屋子裏僅有的一張床一張桌子,“這兒原本住了誰?”

“我娘。”

謝滿月倏地回頭看他,禁不住問,“那她人呢。”

“死了。”少年的神情依舊淡漠,仿佛是在說‘吃過了’那樣簡單的話。

空氣裏安靜了下來,陷入沈默,屋外偶爾有鳥雀飛過,停在屋檐上嘰嘰喳喳的叫著,謝滿月低低地說了聲,“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問。”

不管口氣多麽隨意,誰會不在意自己的母親已經去世這件事呢。

“她就死在這裏,上吊自殺。”又是淡漠的不參雜一絲感情,謝滿月下意識的擡起頭,剛剛她看過的懸梁上面竟還掛著一條泛灰的白綾,下端似乎是被扯斷了,只有一部分掛在那裏,無風之下詭異的晃動了一下。

謝滿月眨了眨眼睛渾身一凜,從腳下升起一股寒栗,仿佛都能看到一個女子掛在那白綾之上,嚇的謝滿月趕緊閉上眼,意識到了這是大白天,謝滿月睜開眼看那個少年,他臉上的神情更淡漠了,甚至還有些黑沈。

腦海裏閃過什麽,馬太妃住的本就偏遠,這兒又是無人的院子,上次在碧瀾宮看他祭奠還在猜他是祭奠誰呢,碧瀾宮被毒害的嵐妃,上吊自殺的方昭儀,他的娘親,謝滿月眼眸一縮,這位莫不是九皇子。

喬瑾瑜看她臉上的神情一變再變,顯然是猜到了什麽,靜默的把餘下的紙錢都投進了陶盆子中,火苗一下竄大了許多,迎面一股火浪飄來的熱氣,謝滿月瞥見他手背上的疤痕,“九皇子殿下?”

她曾經問過祖母,祖母說後宮中的事裏面的人尚且不清楚,更何況是外面的人,她看不出他眼底到底有多悲傷,可見他這樣偷偷祭奠過兩次,足以見得方昭儀在他心中的位置。

謝滿月想離開了,她覺得自己不該進來,也不該打攪。

“你不是喜歡藏東西。”喬瑾瑜忽然開口,謝滿月怔了怔,半響才意會過來他的意思,他是在問她要吃的麽,他記得她!

謝滿月在懷裏摸了摸,上次的錦袋不小心丟了,何媽又給她縫了一個,比較小,今天入宮來她是想婚宴應該不會少吃的,所以只帶了幾顆酥糖,解饞用的。

謝滿月拿出錦袋裏的酥糖,伸手遞給他,“喏,先填填肚子,等你,祭拜好了可以去吃喜宴,那裏的菜才好。”

喬瑾瑜看著不是很細嫩的手心中放著的五顆酥糖,微擡了擡頭,謝滿月努力的笑著,竭盡全力露出一抹友善的笑意來,她剛剛不是因為得知他是九皇子而嫌棄,她只是純粹的怕梁子上的白綾。

喬瑾瑜神情微閃了下,他伸手拿了兩顆酥糖,撥開油紙,慢慢的放到了嘴巴裏,滿口的甜,卻不膩,充斥著核桃的香味,咀嚼到了磨小的核桃肉,還泛著一絲絲香鹹,很好吃。

“這是特別做的酥糖,裏頭添了青檸,是不是沒這麽膩?”謝滿月好吃,何媽這種小手藝又好,時常給她做小吃,她的錦袋裏永遠都裝著一些零嘴的吃食。

喬瑾瑜拿起第二顆的時候,那邊的大門忽然開了。

謝滿月轉頭看去,五六個人匆匆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華服宮裝的女子,謝滿月眼眸一縮,長公主。

謝滿月晚了一步起身行禮,雲珠公主沒有理會她,而是直直走進屋子,看著喬瑾瑜身旁擺著的盆子和蠟燭,神色淩厲,呵斥道,“太子大婚你躲在這兒,還弄這些,你是不是要給大哥添晦氣!”

喬瑾瑜緩緩起身,低頭沈聲,“我來看看母妃。”

“你 哪來的母妃,你別忘了罪妃方昭儀畏罪自盡之後你已經被養到了恭太妃的名下,更何況方昭儀根本不是今日過世,太子大婚你不在場,一個人躲在這裏不是尋忌諱是 什麽,你還點蠟燭燒紙錢,你昏頭了吧你!”雲珠公主啪一下踢翻了蠟燭,喬瑾瑜神色一黯,一旁的宮人匆匆忙忙把陶盆子和蠟燭都收拾了下去,雲珠瞪著他教訓, “九弟,凡事都該適合而止,你該清楚自己是什麽身份,別一天到晚讓太子哥哥擔心,他再關心你你也是罪妃生的,認清楚自己什麽身份,就做你該做的事。”

這話聽的謝滿月都覺得傷人,雲珠公主咄咄逼人的樣子以及這訓斥的口吻哪裏像是姐弟,完全是上看下的高人一等,她是身份尊貴的公主,而他只不過是一個罪妃所生的孩子罷了,被皇上所嫌棄了,那在這宮中也就沒什麽人會看重他。

“長姐又說我沒有母妃,又是罪妃之子,想來是氣急了才說出這種糊塗。”喬瑾瑜擡起頭看著她,眼底並沒有畏懼,但是對她的冷漠幾乎是要超過對謝滿月的,“我母妃的祭日是什麽時候,無需你來提醒。”

雲珠公主氣笑了,伸手直接指了他的腦袋,塗了鳳仙花汁的指蔻漂亮的很,纖細的指尖在喬瑾瑜的額頭上毫不留情的戳了好幾下,“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九皇子,哼,父皇都不想認你的九皇子,別以為母後和太子哥哥待你寬厚你就可以肆意妄為。”

雲珠想到了什麽,嘴角上揚笑的十分開心,“太子大婚當日你在冷宮祭拜方昭儀,要是讓父皇知道,不知道又會怎麽罰你。”

十六七歲的大姑娘欺負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這還真是下的去手。謝滿月站在那兒,她清楚的看到他緊握的雙手,他在生氣。

雲珠公主是什麽樣的人謝滿月還算知道些,說起來,兩個人似乎還有那麽點過節,她還是祁玥的時候十二歲回到兆京,時常出入各種宴會,入宮也有幾回,因為皇上對爹爹的器重,連帶著她都沾光,又因著她的性子,許多家小姐樂意和她結交。

和雲珠公主的過節還要從好幾年前說起,說起來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她也不是喜歡阿諛奉承的人,看不慣的就看不慣了,沒兆京閨中小姐那麽多的矜持和忍讓,事情過去後她都不在意,有些人小氣記著罷了,明裏暗裏使絆過兩回。

祁玥的性子爽利,又不愛拘泥小的東西,後來但凡是有雲珠公主在的宴會,她就不樂意去了,既然合不來相處不到一會兒去,那就不碰面唄。

只是謝滿月沒想到的事,尊貴的公主殿下,待自己的弟弟都這麽刻薄,她若記得沒有錯,這方昭儀毒死的是十皇子的生母,雲珠長公主是因為皇後喪女後抱養過來的孩子,兩者並沒有很大的關系,皇後和太子對九皇子都這麽寬厚,她從小在皇後身邊長大的,竟然待九皇子是這樣。

“勞煩長姐來看,不送。”喬瑾瑜對她的話絲毫不在意,後退半步離開她的手指,額頭上清晰了幾個微紅的指甲印。

雲珠冷笑,“本公主才懶得來看你,要不是大哥去祖祠祭祀的時候還念著你,我怎麽會替他來找你。”

聽到說是太子讓她來找,喬瑾瑜的眼神閃了閃,最終歸於靜寂,“現在看到了,請回吧。”

“很好,我會把你這樣子如實告知父皇,太子哥哥大婚當日你祭拜罪妃,你就等著罰去福國寺吧。”雲珠漂亮的臉上閃著一抹狠意,她的視線在喬瑾瑜身上掃過,落在了謝滿月身上,“你又是誰,不知道這裏是冷宮境地不能亂闖,哪家的小姐這麽不懂規矩!”

把氣兒撒在她身上算什麽理兒,謝滿月微福了福身,沒有下跪,低頭如實道,“我迷路了,看到這裏有人就進來問路,我問他在做什麽,他說這兒邪氣太重,陰冷的很要燒些紙錢驅驅邪,以免這些邪氣沖撞太子大婚,我在這兒等他燒完帶我出去。”

“笑話,你能迷路到這裏,鬼話連篇,哪家的小姐膽敢說這樣的胡話。”雲珠看著比自己小這麽多的謝滿月也沒有客氣到哪裏去。

謝滿月擡起頭,很無辜的看她,“長公主,我沒有騙您,不信您看。”

謝滿月指了指屋子內梁上的白綾,聲音故意壓低了許多,“剛剛我進來,屋子裏明明沒有風,蠟燭都沒動,可是那白綾卻在晃動,好邪乎,而且您有沒有感覺到,這屋子裏特別的冷。”

謝滿月微抖了下身子,神情裏一抹懼怕,雲珠她們轉頭看去,懸掛於懸梁上的白綾,真的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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