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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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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嫁衣翻墻真不是件輕松事。

花子一手攀著墻頭,一手扶著頭冠。

這頂純金打造的頭冠保守估計一斤重,融成金條能買下一整條街的桂花圓子。

將軍府後墻的小巷裏,空蟬仰著頭,呆呆地望著月光下騎在墻頭上的新娘子。

夜風吹動她大紅色的裙裾,她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在珠翠映照下更加華光流轉,讓他看直了眼,不覺露出驚艷的神情。

花子察覺到他的目光,朝他伸出了手,嬌嗔道:“你怎麽才來!我好看嗎?看夠了沒?看夠了還不趕緊扶我下去 ?”

其實她自己也可以下來,但她偏不,她偏要他扶。

很矯情對不對?她可是傳說中讓男人神魂顛倒的狐貍精,她天生就會矯情。

年輕和尚望著那只蔥白細嫩的小手,鬼使神差地伸了過去,心裏竟有了熾熱的沖動。

他原本只想幫她逃離趙將軍的魔爪,現在的他,竟然想帶著她一起遠走高飛。

從解救落難少女,到與少女私奔夜逃,只是他一念之間的事情。

一念是義,一念是欲。

花子拉住他的手,一點點從墻頭上往下挪。快要落地時,她一個作勢不穩,趁機跌入他的懷抱。

柔軟的女子身體將和尚抱了個滿懷,她從他懷裏仰起首,如願以償地捕捉他驚慌失措、臉紅心跳的模樣。

“你知道我是怎麽逃出來的嗎?”她窩在他懷裏,吐氣如蘭,一點點說出了自己如何勇猛兇悍從背後將趙一虎一棍子敲暈,然後爬窗外逃的經歷。

“小和尚,我厲不厲害?”

空蟬紅著臉連連點頭,他摟著懷中女子只覺燙手,推開呢,卻又不甘心。

“別光點頭,誇我!”她嬌笑著朝他撒嬌。

“你……你很勇敢,很果斷,很聰明……”

“別停,繼續誇。”

“你還……很漂亮……”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耳根燙得厲害。

她目光陡然一轉,聲音嬌軟道:“我有這麽多優點,你喜歡我嗎?”

空蟬一楞,旋即松開了手,轉過臉咬著手指不敢回答。

她不死心還想追問,他到頭來只有一句“我不告訴你。”

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

他不願承認,卻又不能妄語,只能拒絕回答。

花子還想多欣賞一會他害羞的模樣,偏偏巷子另一頭傳來火把光亮和人聲喧嘩。

“將軍的姨太太逃跑了,抓到者重重有賞!”軍官們的聲音老遠傳來。

花子摘下那頂沈重的頭冠,往他懷裏一塞,拉起他轉身就跑。

她說:“我們往城外跑,別回頭。”

空蟬倉皇跟在她身後,“可是,他們有馬,我們如何跑得過?”

“我也有馬!”她對著黑夜吹了一聲口哨,早早等在黑暗中的一匹棗紅馬從斜側沖了過來。

花子一翻身躍上馬背。空蟬不會騎馬,被她硬生生拽了上來,一動也不敢動地被她圈在懷中。

他抱著頭冠,她抱著他,馬蹄聲咯噔咯噔落在月光下,遠處還有一群面目兇惡的追兵喊打喊殺。

馬背上起起伏伏,他一顆小心臟幾乎都要被顛出來——這大概是他和尚生涯最難忘的一個時刻。

***

趙將軍的手下終究沒有追上這對男女。

花子略施小術,甩脫了那些礙眼的閑雜人等。

今夜月色如水,春風沈醉,她穿著大紅嫁衣,面若嬌花——這些必須留給她喜歡的男人。

棗紅馬一氣跑出了城,跑到了城外郊野,跑向荒林中一座破廟。

這是二人初次相遇的地方。

逃了一路,人疲馬乏,花子停下來稍作歇息,空蟬扶著她喘氣,她解下水囊遞給他。

又累又渴的他全無警惕地喝下好幾口後,才發現水囊中裝的是酒。

花子笑吟吟望著他,“你偷了別人的新娘,你還喝了酒,盜戒和酒戒,你今晚可都破了。”

空蟬面色驚慌,連忙道:“不是的,這明明……”

“姑娘在你手裏,酒在你肚子裏,你還想辯解?”她炫耀似的舉起了兩人一直牽在一起的手。

“還有啊,你明明喜歡我卻還死不承認,口不對心,分明是個妄語的假和尚。”

花子將他拉進廟裏,泥塑的神祗靜默望著二人。“當著菩薩的面,你算算,今日你到底破了幾戒,嗯?”

她仰著小臉,一副洋洋得意、自信滿滿的模樣,讓空蟬無可辯駁。

撇去和尚的身份,他到底只是個不經世事的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在花子的逼問和神佛的註視下,他辯無可辯,豆大的眼淚急得從眼裏滾落。

花子沒想到他會哭,急忙軟和了語氣,一邊擦著他的淚,一邊軟下語氣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都是我不好,故意坑害你。你沒犯戒,你還是從前那個清清白白的小和尚,不哭了啊?”

“不,你說的都是真的。”唇紅齒白的少年郎反而哭得更兇了。

他在別人的新婚之夜帶走了新娘,他真真實實喝下了那幾口酒,他也的確對她動了心卻不敢說出口……

這些都是真的。

“我破了戒,佛祖不會再收容我,我再也回不到寺裏了。”

花子搖頭,笑顏明媚,她重新牽過他的手,“破戒就破戒,大不了你不要再做和尚,做我相公吧。”

空蟬止住了眼淚,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你沒聽錯,我在求親!”花子牽著他走近神前,“今夜月光這麽好,我與你就在此地,菩薩為證,結為夫妻,如何?”

***

小破廟門窗破舊,夜的晚風一吹,嗖嗖嗖漏得到處都是,供桌上都是灰塵,菩薩的塑像也斑駁脫落來了油彩。

但,這並不妨礙這一對新人拜堂的熱情。

“生死不棄,白首不離。”二人如此立誓道。

不說話的泥菩薩,吱吱攢動的灰老鼠,墻角織網的蜘蛛,都成了這場儀式的賓客。

那頂沈甸甸的金冠擺在供桌上,花子說為了感謝菩薩見證她的婚禮,她到時候要用這頂冠子融出來的金子,給菩薩重新鍍個金身。

當然啦,她也不全然如此大方,這些黃金她私底下還克扣了一點,打成兩枚戒指,和他一人一

只,算作私定終身的信物。

金匠問她要不要刻字,那時候她大字不識半個,小手一揮搖頭道:“刻字就不必了,我在上頭留個牙印吧。”

成婚後的花子和空蟬決定在雲嵐鎮住下,她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開了一間照相館。

她和空蟬身著禮服的婚紗照,擺在店裏最顯眼位置,每個經過的人都能看出鏡頭裏兩人的幸福甜蜜。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個小鎮的時光閑雲流水、波瀾不驚,偶爾聽到一些沅江城趙將軍的傳聞——他納第七房小妾了,他打敗仗了,他被部下叛變了……

這些傳聞成為鎮上居民茶餘飯後的談資,和花子空蟬都再無關系。

日子一天天過去,歲月在空蟬的身上留下了痕跡,他長高了,沈穩了,笑起來時眼角漸漸也會有皺紋。

她照著他的變化偷偷變幻著自己的皮相,有模有樣地陪他一起慢慢變老。

當然,這個時候的空蟬也並不老,二十七八的年紀,照相館的大掌櫃,她的夫君,風華正茂,年輕力壯。

哪怕在一起生活了這麽久,她還是會時常忍不住偷偷對著他的側顏發呆,像極了當初在破廟避雨時偷看他流口水的那個小姑娘。

如果有一天,你七老八十了,頭發變白了,你也會是這個世上,最好看的老頭子——她心裏幸福地想。

***

直到有一天,久旱成災的雲嵐鎮忽然接連下了好多天雨,人們說鎮中心落下了一把神劍,花子遠遠看過那把劍,劍身散發著一股妖族無法接近的劍氣,她瞄了一眼就離開了人群。

沒過幾天,一個身著黑色僧袍的和尚來到了照相館。

那位自稱遠慈的黑袍和尚先是指認出花子妖怪的身份,還指責空蟬身為出家人,卻被妖怪所惑,亂了心智。

大約是遠慈和尚氣勢太足,空蟬被訓得像個孫子,楞是沒敢還嘴。花子怒上心頭,端著恭桶一把屎一把尿趕走了黑袍和尚。

但她沒想到的是,空蟬竟聽信了和尚的話,暗地裏餵她喝下了帶有咒力的符水。

符咒發作的一瞬間,她四肢百骸撕裂一般地疼,疼到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她變成了一個八九歲年紀的小女孩。

朝夕相處的日日夜夜,竟然抵不過遠慈和尚的幾句挑撥?

照相館一夜之間人去樓空,她怒氣沖沖想去找回丈夫理論個明白,誰知道離開雲嵐鎮後不久,這個小鎮憑空消失在地圖上。

她失去了愛人,也失去了家。

遭遇了一場背叛,她也不再是從前天真無邪、對愛情充滿向往的小狐妖,她冷硬起心腸、以小女孩的軀殼游走在人間,在一個個寄養家庭中輪換,暗地裏搜集著和雲嵐鎮有關的消息。

得知山河梭的存在後,她一度想利用它的力量重新回到八十年前黑衣和尚到訪的那一天,她要用最殘忍的方式報覆背叛自己的男人,以及那個多事的和尚。

***

“我的故事講完了,河神大人,你願意把山河梭借我一用,了卻這樁心願嗎?”花子手指撫過相框,目光沈寂如水,“做完這件事,我會心甘情願死在你手裏。”

日光勾勒著面前河神大人頎長清逸的身影,他略一沈吟,“我帶你去見他,可好?”

花子不為所動,“我到警-察-局查過這個人,他早就死了。你要把他從地府裏拎回來?不可能吧,況且,他早就步入輪回,不會記得我了。”

“他還活著,還在這世上。”容櫸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都充滿了篤定。

花子目光微顫,“不可能,你肯定在騙我。”

“我處置你易如反掌,為何要拿這種事騙你?”年輕河神拂袖轉過了身,日光灑落在他墨黑的長發上,“走,我帶你去見他。”

***

草木掩映的深林中,有一座破落的小禪院。

去往禪院的路上,容櫸和她講起一個在神界流傳的法術。

一個能讓凡人避開生死,不入輪回的法術。

名字好聽得很,叫永生術。

永生?不,不止是永生,這個法術才沒有這麽簡單,它有著常人所難以接受的代價——被施法之人會經歷非常可怕的生長速度,一個月的時間在他身上如同一年,只需短短幾年,他就會變成垂垂老矣之人。但瀕死之際,他又會縮成一團,重新變成剛出生大小的嬰兒,啼哭著、掙紮著,經歷下一輪重覆的生長周期。

與其說是獲得了永生,不如說是變成了怪物。

鑒於該法術這麽變態的功效,神明也給它留下了一個附加前提:被施咒人必須心甘情願。

花子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是說,遠慈對他施了這種邪術?”

容櫸點點頭。

“為什麽?”

“雲嵐鎮的結界並非完全與世隔絕,禪院即是生門。”

遠慈上人大概幻想著某一天自己還能從鎮中離開,所以暗中留下了這道生門。生門必須一直有活人的精氣存在,這才是遠慈對空蟬施下永生術的目的所在。

容櫸三言兩語解釋完,推開了禪院的木門。

大樹底下,白發蒼蒼的老和尚遲鈍地轉過頭來。

他太老了,眼皮都快垂了下來,星點大的眼珠子不知道還能看清什麽。

花子楞了楞,掩住了口,再也邁不動腳步。

她看到了他掛在脖子上的一枚金戒指。

戒指的掛繩很粗,用了很多年,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但上頭那個熟悉的牙印,瞬間喚醒了她

從前所有柔軟眷戀的記憶。

“我想,你夫君那個時候大約是受了遠慈的威脅。”容櫸緩緩開口了,“以遠慈的能耐,收拾你一只小狐妖綽綽有餘。”

也許,當初空蟬為了懇求遠慈網開一面,自願變成了永生的怪物,永遠替遠慈把守住雲嵐鎮結界的生門。

也許,如果空蟬不給她下藥變成小女孩,遠慈會親自用更兇殘的辦法把她封印住。

……

這都是容櫸的推測,花子搖著頭害怕起來,她轉過身不敢再上前,不敢再去端詳老人的模樣。

偏偏老和尚吃力地張開了口,聲音虛浮飄了過來,“小花?”

她怔住,眼眶泛紅。

那是他才會叫的名字。

容櫸微微躬身,扶住了從竹椅上起身的老和尚。

老和尚拄著一根木杖,步履蹣跚地挪到她身邊。

從容櫸的角度望過去,花子的眼淚像珍珠一顆接一顆湧了出來,無聲地滑過臉頰、滑過下頜,從空氣中滴落,濕潤了腳下的塵土。

老和尚停住了腳步,他似乎意識到什麽。

她依舊是青春貌美,但他,瞧瞧自己現在什麽模樣。

老和尚垂下頭,眼神灰敗,“對不起,老了,糊塗,認錯人了。”

他折回身,重新坐進竹椅裏,身子比初見時更加佝僂得厲害。

花子把眼淚吸進眼眶,猛地轉過身,“你記得我,對不對?”

老和尚閉著眼不說話,晶瑩的淚光順著溝壑縱橫的皺紋淌下。

寂寂的風吹過,不用多言,兩人都認出了對方。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撲到他腳邊,嗚嗚地哭了起來。

老和尚枯葉一樣的手撫在她腦袋上,那是愛人之間曾經有過的似曾相識。

容櫸望了望遠處的日頭,垂眸看了一眼伏在老和尚膝上泣不成聲的女子,“他快死了,日落前我會回來,你,好好珍重這最後一面。”

花子急切喊住他,“你等等,什麽叫他快死了?不是說……”

不是中了永生術的人,會周而覆始重覆生命中每一個階段嗎?

“遠慈上人死了,他的法術自然跟著破滅。”容櫸指著漸漸西沈的日頭,“待到日落之後,塵歸塵,土歸土。”

***

年輕河神的身影消失在門扉外,花子哭了一會,起身想追,空蟬拉住了她。

“你拉我幹嘛,我要去求他,他一定能救活你!”

“別去了。”竹椅裏的老人對著她搖了搖頭,“我活得夠久了,也到了該走的時候。”

“不!”花子倉皇地轉過身,擡手撫摸著他蒼老的臉龐,眼睛濕潤,“你不可以走,我們明明才剛見面……”

空蟬枯皺的手覆上她掌心,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奇異的幸福笑容,“你看你,比從前還要漂亮,我都老成這樣子了,你再多瞧幾眼嫌棄我怎麽辦……所以像現在這樣,也很好。”

他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了,沒想到,命運終究待他不薄。

“漂亮個鬼,我這麽多年一點都不開心。”她淚眼朦朧地望著曾經熟悉的愛人,“你扔下我一個人,說好的白首不離、生死不棄呢?當初說過的話都餵到狗肚子裏了。”她嗚咽著又哭了起來,“你離開以後,我沒有再開心過。”

她哭得鼻頭通紅,他粗糲的指頭擦著她的淚,依舊在笑,“重新做回原來那個善良天真的你,你會慢慢開心起來的,像從前那樣。”

她搖頭,淚珠跟著甩下來,“我殺過很多人,我早就不善良,早就回不去了。人是會變的!”

“你在我心裏從來沒變過。”老人的笑容柔軟而蒼涼,“我生前不能陪著你,實在遺憾。若是真的有仁慈的神明存在,能不能讓他把我變成一只真正的蟬,下輩子,我想永遠留在你身邊,只為你歌唱。”

老人說完這麽多話,似乎有些累了,眼皮垂垂地往下搭,一副隨時可以睡過去的模樣。

西沈的日光漸漸黯淡,生命力一點點從老人面龐上流走。

花子急了,用力搖晃著竹椅中的老人,“你不許死!你如果死了,我下半生都會做一個壞人,十惡不赦的那種,你快醒過來。”

老人沒有再回應。

她伏在他膝上放聲痛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錐心泣血。

***

容櫸重新走進院內,夕陽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他對竹椅中的老人伸出了手,花子警惕地擡起眼睛,“你要做什麽!”

“我剛才聽到了他的祈禱。”他垂眸,滿目悲憫。

“他胡說的,你別把他變成蟬,我求求你。”花子拉住他衣擺,悲戚又可憐地祈求:“你提要求,隨便提,我一定做到,求求你別讓他就這樣死了。”

“他已經老成這副模樣,你不嫌棄?”

“不,只要他活過來。”她擦了一把眼淚,“把我的生命給他也行,讓他重新再活一次,像個普通人一樣再活一次……”

容櫸沈吟不語,許久之後,他擡指點在老人雙眉之間,柔和的金色光暈從他指尖流出。

“我沒辦法把他變成一個普通人,只能延續他身上的永生術,明日朝陽第一縷光線照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會變回繈褓中的嬰兒。”

花子含淚道了聲謝,跪下打算給他磕頭。

他攔住了她,“你若真想謝我,以後,你留下來幫助棠小野打理雲嵐鎮的一切,如何?”

花子連連點頭,只要他活下來,她什麽都願意。

***

棠小野默默聽完了花子的故事,有一個地方她不明白。

“你當初把花子帶到臨死的空蟬面前,到底是為了成全人家最後一面,還是早就存了心要把空蟬的生命當做交換條件?”

他在她心目中,並不是這種利用別人感情達成自己目的的人。

“我不確定她成妖多年,心中還有沒有善念。假若她面對空蟬無動於衷,或者是嫌棄對方年老色衰,那我對她自然會另有一番處置。”

偏偏那個男人,喚醒了她內心的善念,這叫容櫸重新改變主意。他抿了口茶,繼續道,“她過去的確作惡多端,但將來若能助你,也不失為一種救贖。”

神靈偶爾也需要妖怪作為助手,就讓花子成為她的助手吧。雲嵐鎮是花子和空蟬甜蜜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她會比任何一個人更用心保護好這塊土地。

***

小和尚和狐貍精的故事,還沒有結束,大概也不會結束。

空蟬繼續著人間一月、如同一年的生命。

他長得快、老得快,但他從沒有忘卻過兩人的回憶。

當他變成耄耋老人的時候,花子會溫柔地攙扶他去看庭院裏新開的花。

當他變成長著青春痘的叛逆少年的時候,花子會打著傘站在中學校門外的蒙蒙細雨中等著他放學。

當他變成剛學會講話、滿屋子蹣跚學步的小男孩的時候,花子會牽過他的手陪他玩積木、講童話。

當然,最幸福的時候,還是空蟬變成她記憶裏的少年郎模樣。他擁著她的肩頭一起在庭院中看月亮,仿佛又回到從前每一個一同度過的夜晚。

經年去也,天地空依,其心居也,未減毫厘。

暖風輕柔,庭院裏的花無聲無息開放,月光落在每一個人眼裏,終於再一次閃爍起幸福溫柔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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