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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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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小野從白光裏抽回手,她終於明白為何彌生會傻乎乎地說趙夢蝶“這種精神狀態,完全不像一個剛從醫生那裏拿到診斷書的人”,原來早就有了退路,所以理直氣壯、肆無忌憚。

真是自私得令人氣憤。

容櫸一拂手將白光斂去,“你現在還打算讓她們姐妹相認嗎?”

“不必了。”棠小野搖搖頭,冷笑一聲,“彌生說過,她之所以得病是因為‘獻給神靈的代價’,既然她有膽子用這種旁門左道掠奪別人的人生,就應該好好承受結果!”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棠小野正想說,床上的人翻了個身。

趙夢蝶睡夢中似乎察覺到身旁有異動,揉揉眼睛爬起來。

容櫸拉住棠小野一閃身,一起從房間裏消失。

趙夢蝶頂著一頭亂發,“莫非是打掃阿姨?”她望了望四周,又重新睡下。

公寓外的街心公園。

棠小野壯著狗膽,把自己下一步計劃告訴容櫸。

這個計劃完全不符合土地神日常工作規範,她已經做好了被上司一頓思想教育的準備。

出乎她意料的是,容櫸竟然點頭表示支持。

她猶豫著試探道:“大人,這樣做不合規矩,真的沒問題嗎?”

他眉宇間一片坦然,“遵規守紀這麽多年,偶爾也要任性一下。”

他在她眼裏可不是任性的人,她決定還是再勸一勸:“大人,你是神明,不能胡來。”

“你也是神,不照樣攛掇著我胡來?”容櫸垂眸一笑,目光沈沈地望著她,聲音好聽得像在蠱惑她,“現在,我們都是同一樁罪的共犯。”

棠小野被他瞧得臉頰發燙,“大人你學壞了!你就不怕我回頭把你舉報了?”

“不怕,我們是一起的,你的心一直向著我。”他的回答格外自信。

棠小野望著身旁男人的側影徹底拜服,心想著瞧瞧,瞧瞧,什麽叫恃寵而驕,他莫非早就看破了自己對他的心意,所以才如此肆無忌憚?

棠小野垂下頭兀自笑了。大人你很囂張嘛。不過,我喜歡。

***

棠小野的計劃很簡單,她把一切真相如實告訴劉易後,剩下的事交給他就行了。

趙夢飛單方面向劉易提出分手,果然是因為要捐獻器官給姐姐做手術的顧慮。

她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不願讓劉易傷心,所以才提的分手。

這種蒼白無力的分手,果然在劉易死纏爛打的攻勢下,又覆合了。

劉易坐在咖啡廳的窗邊,安靜地聽完了棠小野的陳述後臉上閃過一瞬間的驚訝,“為什麽告訴我這些?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類,這種神神鬼鬼的事……”

棠小野切了一聲,“別裝了,你才不是什麽普通人類。”

“哦?”劉易擡指推了一下眼鏡,鏡片上寒光一閃。

“首先,你絕對不是醫生。”棠小野攪著杯裏的咖啡,不慌不忙道:“女朋友吃完感冒藥後,是不可能跑出去喝酒的,這是常識。”

趙夢飛房間裏放的感冒藥是頭-孢-,吃完藥再去喝酒?照這玩法早歇菜了。

劉易低著頭,繼續聽。

“其次,從來沒有神仙給你托夢,你這麽編了個借口接近我。”棠小野緩緩喝了一口杯中的拿鐵,擡眸道:“你有所不知,最近我們換了一位新上司,一會微信辦公一會視頻會議……”

現代化指數令人發指,就連穆阿姨那種用老人機都費勁的老古董,也漸漸耳濡目染學會了轉發各類養生知識到朋友圈。

所以,棠小野只是微信上問了一嘴,穆阿姨直截了當告訴她自己近期沒有給誰托過夢。

“最後……”棠小野放下杯子,毫無預兆地伸出手抓住了劉易的腕子,“每次見面你都避免和我肢體接觸,也未免太刻意了。難道是擔心暴露了你隱藏的妖氣?”

她認真感受著手底下的氣息,這家夥的確是妖怪無疑。

劉易抽回手,擡起頭,嘴角慢慢上揚,笑了。

“你果然很聰明。”

“行了,別誇我。你讓我白忙活了好一陣。”既然不是同事轉辦的信函,她這一趟調查無法算入正式工作內容,屬於沒錢沒功勞沒績效的無償義務勞動。

“那……”劉易扶了扶眼鏡,“你會把我抓走嗎?”

棠小野搖搖頭,“世上妖怪那麽多,真要一個個抓,我早就因公殉職過勞猝死了。”

“那你打算……”

“趙夢蝶這個月二十八號會發病,在那之前,不要再讓你女朋友和她接觸,至於捐獻器官更是想都不要想。”棠小野提到趙夢蝶的名字,流露出厭棄,“你別擔心,哪怕趙夢蝶死了,趙夢飛的還魂術依舊可以繼續。”

劉易臉上閃過一絲驚詫,“你的意思是……”

“我只能說到這個份上,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棠小野畢竟還是一介小神,就算有心在為妖怪出謀劃策,也要註意分寸,稍微把控不好就是個政-治錯誤。

但妖怪在不傷及人類的大前提下偶爾有些小打小鬧,她還是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劉易果然領悟了她話語中的深意,“我知道怎麽做了。”

***

趙夢飛依舊傻乎乎地惦記著姐姐的病情,劉易直接把她拐帶到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裏躲了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裏,日子一天天過去,趙夢蝶始終聯系不上妹妹,這才開始慌了。

從前她只知道睡醒去逛街泡夜店,現在她過著公寓——醫院兩點一線的生活。

醫囑一天比一天可怕,器官手術迫在眉睫,小飛卻仿佛人間蒸發。

病發的那一天,趙夢蝶死在公寓大樓的地下車庫裏。

按照病情發展的態勢來看,她死得並不突然。

死前最後一刻,一個黑影打開了她的車門。

她虛弱得擡不起眼,一根針管刺破了她的動脈,汩汩鮮血順著針管被抽了出來……

黑影是劉易的妖怪同夥,他要在趙夢蝶完全死亡前把她身上的血液留下——這是繼續供奉給三眼邪神、延續趙夢飛生命的唯一方法。

次日,《地下車庫驚現女性幹屍!》出現在報紙一角。人們看過、議論過、咀嚼過就忘了,只當作是個誇大其詞的奇談怪聞。

***

四月中旬悶熱的晚風吹來不易察覺的暑氣,預示著夏天很快來臨。

青蓮書院山下橫亙著一條柏油馬路,此時人行稀少、車流零星。

暮色低迷,太陽懸在天際線上,像顆碩大通紅的鴨蛋黃,整片天空都被染得彤紅。

道路上偶爾飄來三兩聲鳴笛,反倒給山下的夕陽添上了幾分寧靜蕭索的味道。

快遞都放在山下的便利店暫存,為了取信,棠小野拉著容櫸一起下山。

棠小野取完件順手買了一盒薄荷糖,一邊咬著糖果一邊拆信,拆出一封婚禮請柬。

寄出者是劉易。

棠小野沒想到有生之年第一次收到婚禮邀請,新郎是只小狐妖,新娘是個活死人……

為了避免把禮堂變成大型執-法現場,她咬碎一顆薄荷糖後,打開手機忍痛轉了一筆份子錢,表示錢到心意到,婚禮她就不去了。

劉易請柬後附帶著一封信,他在信裏說了趙夢蝶的死訊。

像吸血鬼一樣活了小半輩子的她,是時候償還一切了。

人雖是死了,死前從她身上抽的幾千毫升血都被劉易用妖術精心保存起來,足以再為趙夢飛續命10年。

“10年……”棠小野合上信紙,心想這對男女從邁入婚禮殿堂的一刻開始,一個巨大的沙漏就這麽懸在他們生命中,歡喜與悲傷都是倒計時。

提前知道分離的時間,他們大約會比人間其他尋常夫妻更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夜。

很殘忍,卻也很浪漫。

棠小野收好信紙和請柬,略略感傷地回頭問容櫸:“大人,依照您的能力,大概多久能把貓妖抓住,把山河梭奪回來?”

容櫸略一思忖,給出“半年”的答案。

原話是,“不出半年。”

棠小野疊信紙的動作微微一頓,那就是說,他留在這個時空的時間只有短短半年了?

她知道他有一天會離開,但真正知道沙漏裏的時間之後,心裏的感傷之情頃刻間無法控制,像決了堤的洪水一洩而出。

前一秒她還同情劉易,這一秒她決定好好同情自己。

“怎麽了?”容櫸察覺到她神色不對。

“容櫸,你不許那麽快抓到他。”她小聲嘀咕著,晚風吹得她心緒惆悵,說話都帶上了鼻音。

“嗯?”容櫸表示聲音太小沒聽清,“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次?”

棠小野咬咬牙,提高音量重覆了一次。

容櫸發現她罕見地沒稱他“大人”,意外地笑了,“你這語氣,是在威脅我嗎?”

笑什麽笑,棠小野心頭本來就堵著一口郁郁之氣,一見他笑更來氣了。

她就是在威脅他,怎麽的?

莫非是自己的個頭太矮,震懾不住他?

回去的路剛好是一段臺階,她跳上臺階,總算達到和他平視的高度。

她濃密的睫毛微微抖動著,聲音也有些顫抖,望著他的目光卻很堅定,“我不想你那麽快回到古代,所以,你不許那麽快抓到貓妖,聽見了嗎?”

“你?”容櫸從來沒見過她這種表情,一時竟楞住。

不知是不是夕陽光線的緣故,她的小臉看起來比平日要紅,像樹上欲墜未墜、羞答答的紅蘋果。

“你什麽你?”棠小野不滿地按住他肩膀,逼迫他對上自己目光,“我喜歡你,我不舍得你走……我這是……我在表白,表白是什麽意思你懂不懂,你能不能認真聽別走神!”

不知是她話語太耿直,還是語氣太兇悍,容櫸再一次當場楞住了。

棠小野簡直快被他傻楞的模樣氣死了,想都沒想,擡手一個小耳光打在他臉頰上。

“啪”,清脆的聲響。

這耳光扇下去,容櫸已經完全呆住了。

棠小野也被這聲輕響嚇住了。

她望著自己的巴掌,自己好像繼綁架上司事件後,又幹了一件以下犯上了不起的事。

算了,不管了。

她決定放棄言語,直接扣住他腦袋,閉上眼不顧一切地吻上了他。

女子的唇溫暖而柔軟,帶著薄荷糖涼絲絲的香氣。

這個吻笨拙又熱烈,生澀又野蠻,熾熱又強悍。

雙唇觸碰的剎那,容櫸腦海中仿佛有煙花轟然炸開,蟄伏已久的心意在這一瞬間系數化作萬紫千紅的絢爛。

他不再遲疑,摟住身前的女子溫柔地回應她,在她唇瓣上一次次輾轉、摩挲、追逐,直到自己的氣息顫抖著和她的糾纏成一片

棠小野稍稍睜開眼,眼眸水光迷蒙,只覺得眼前一切都如此不真切。

夕陽,飛鳥,天空,馬路,行人——一切都化作他的背景,車流聲也模糊了。

她的感官只剩下這個吻,她的世界也只有他。

就讓夕陽永遠不會沈下去,就讓晚風永遠吹拂過他長發,就讓他的唇永遠滾燙溫柔,就讓這個吻變成像即將到來的盛夏——熱烈而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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