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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設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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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曠懇請浙東軍能配備更多火器的奏折,是與慈溪一戰大獲全勝的消息一起傳達至宮中的。

朝會上有戶部官員提出,浙東軍餉連年增加,國庫壓力不斷加重,既然原先在沒有多少火器的情況下,蕭曠都能領軍大敗東寇,那麽驅逐敵寇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又何須多此一舉配備火器?豈不是白白浪費錢麽?

此議一出,本來倒是讚同向浙東軍增配火器的永平帝也不禁猶豫起來。

鄒之正站出來,冷然道:“給事中可知趙直等大海寇一年走私牟利多少?可知當地百姓因為東寇騷擾掠奪,每年的勞力損失與財物損失到底有多少?”

說話間他語氣漸漸激烈:“這些人本來可以安居樂業,耕織勞作,繳納賦稅,為國而役,如今卻為連年的戰火所苦!你只算那些火器耗費銀錢,可真正算過東寇作亂一年,國庫到底要少收多少銀兩?!而大昱又會有多少年都難以平覆的損失?”

那名反對的大臣被他連篇詰問駁倒,張口結舌,難以回答。

鄒之正又轉向永平帝,言辭懇切:“以老臣拙見,要換個不能退敵的無能之將,就是送去再多火器也是白白浪費!然而蕭將軍到浙東不足三月,就獲此大捷,足可見其指揮統兵能力。若是再輔以火器,豈不是如虎添翼?若是良將因其優秀反倒不能獲得朝廷的火器撥給,那豈不是笑話麽?”

於罕察衛人劫馬一案之後,蕭曠便給鄒之正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之後北征攻打朵刺錫部,蕭曠屢立戰功,升遷極快。在調遣武官去東南沿海地區時,鄒之正便力薦蕭曠去浙東駐防。如今看來,他果真是沒有看錯人啊!

鄒之正作為首輔,說話本就極占分量,永平帝平日便格外倚重他,何況這一番話入情入理,駁斥得反對大臣啞口無言,就此定下決議,從南京軍器局撥給火器,以進一步增強浙東軍的戰力。

定下撥給了,接著便是撥多少的問題,於是又是一番激烈討論,不同政見者借機互相攻訐甚至上升至人身攻擊之後,終於是定下了數量。

當天永平帝便下旨,命南京兵部撥給浙東軍鳥銃五千,碗口銃三千,手把銃三千,三將軍、纓子炮、毒虎炮各兩百座,以及大小鉛彈兩萬斤,粗火.藥兩萬斤,鳥銃火.藥一萬斤,煙罐、火罐數千。

從定海衛往北九十裏,有座小島,島名岣山,東西走向,島上山嶺秀麗,綿延疊翠。

自昱朝禁海之後,當地縣治被廢,島民被盡數遷入內陸,這裏也就成了海寇的據點之一。

本是海上孤島,也用不著建什麽籬柵圍墻,起初為防衛所軍來襲,房屋大多沿著島東北側的山坡而建,但隨著人口增多,南邊也陸陸續續建起了不少房屋。

雖是海寇聚居之處,其中既有簡陋小屋,亦有前後分隔有內有外的大院落,其中最大的一座大宅院自然是趙直的宅邸。

一名粗壯的漢子匆匆走進院裏,他生的又高又壯,皮膚黑得猶如墨炭,一看便是常在戶外日曬之人。

到了一處屋門外,黑高塔般的漢子用與其形象極為不符的手勢與力度,輕輕敲了兩下門,側耳聽到內裏的人回應“進來吧。”他才推門入內。

桌案後坐著一名年約五十的中年男子,生就一副溫和的面容,雙眸細長,喜怒不形於色,除了膚色偏深之外,看著就和普通商賈沒什麽兩樣。

“老九,回來了。”

“回來啦!”被稱作老九的黑高塔接著道,“大當家,過年那陣不是就聽說浙東軍向那狗皇帝要火器了嗎?再要不了幾天,那批火器就會從南京送來浙東了!”

桌案後的男子輕點一下頭表示知道了。

常老九見他對此沒什麽反應,忍不住叫道:“大當家,這幾個月蕭曠弄的那什麽狼筅陣把霓東浪人打得不敢再去浙東搶劫,都跑去浙南和閩南了。他下一步可不是就要沖著我們來了嗎?!定海那裏多添了不少新船,這趟狗皇帝還撥給浙東軍那麽多火器!他們要是打過來就難辦了啊!”

聞言趙直淡然道:“難辦什麽?有那麽多火器送來,是好事體。”

“好事體?”常老九的眼睛瞪大了。

趙直笑了笑:“這批火器就是送來給我們用的。”

常老九先是一楞,隨後乍然明白過來,跟著大笑起來。

南京兵器局的大批火器沿運河運至杭州,卸下船繼續由陸路運往定海衛。上萬支火銃加數百座火炮,以及幾萬斤的火.藥鉛彈,自不是一次就能運完的,首批火器彈藥就裝了二十幾輛牛車,由五百多人的軍隊護送。

車上載貨沈重,杭城附近的官道還算是平坦的,仍然時不時有車輪卡在車轍中難以前行,隊伍不得不走走停停,但為安全計,仍是保持所有牛車在一起,不讓隊伍散開。

正午前後,押運的隊伍行至一處驛站,停下歇腳用飯。

牛車一輛接一輛駛入驛站內停好,領隊的武官入驛站用飯,其餘的兵士則分別在驛站大院內外歇腳。

夥房的人早收到命令,從昨天早晨起大竈的火就沒有熄過,做了幾千只蒸餅,用大竹簍子擡出來分發。

另有夥夫擡著口大鐵鍋出來,鍋蓋一掀,雪白的熱氣便騰了上來。雖然只是清湯光水的白菜豆腐湯,但又饑又渴時喝上一碗熱湯,還是讓人胃裏暖乎許多,也能讓冷硬的蒸餅變得更好下咽。

鐵鍋內的湯很快見底,有將士敲著空碗要湯,有夥夫進廚房打聽下一鍋湯還要煮多久,廚子忙得顧不過來,隨手一指竈頭上面:“好了,擡去吧。”

那夥夫背著廚子掀開鍋蓋看了看,廚子回頭怒罵:“看什麽看?我講好了就是好了!你個壽頭,還不快點擡出去?!”

飯後車隊再次出發。

然而行出不到十裏,就有兵士出現不適癥狀,問候驛站廚子祖宗老母的罵聲不絕於耳。

腹瀉嘔吐的人數持續增加,許多士兵沖下路沿解手,車隊不得不停下。

就在這亂糟糟的時候,遠處隱隱傳來馬蹄聲。

領隊的武官不由面色大變,聽這陣馬蹄聲,來的人少說也有好幾百!就在隊伍戰力被嚴重削弱的時候,突然出現大隊人馬,顯然來者不善!

他大聲呵斥,要士兵立即歸隊,拿起武器應戰。然而盡管他不斷呵斥催促,眾士兵卻心有餘而力不足,肚子裏翻江倒海,不就地解決連路都走不動,更別說是舉刀應戰了!

不過盞茶時分,那隊人便沖到了車隊之前,個個蒙著面,手中長刀森然。

帶隊武官眼看抵擋不住,喝令撤退,眾兵士四散而逃,大多手裏還提著褲子,連武器都丟在地上來不及帶走,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蒙面賊人朝著眾官兵逃走的方向發出嘲弄的轟然大笑,隨後便上前圍住車隊,查看戰利品。

為首的漢子跳下馬背,攀上第一輛牛車,用刀尖挑開箱子上覆蓋的油布,油布下並排臥放著幾只長方形木箱。

他試著擡了擡其中一只,十分沈重,顯然裏面裝了不少火器,不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但負責押運的官兵也逃得太快了,雖然大昱官兵向來是貪生怕死者多,但這麽重要的押運物,他們幾乎沒有抵抗就逃走了,這點多少會讓人起疑。

“咦?這什麽味道?”

為首的漢子也聞到了,像是什麽燒起來了,帶著一股淡淡的火.藥味……

本來車上押運著火器與彈藥,聞到這樣的氣味也屬尋常,但同時伴著什麽燒起來的味道,那就完全是兩碼事了。

有耳尖的人聽到了不祥的“噝噝”聲。

“快跑!快……”

他驚恐地喊了句,轉過身剛要跳下車,後背與後腦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板子似的,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二連三,尖銳的碎片四射傷人,火光與濃煙中不斷響起慘叫與哀嚎!

為首的漢子趴在地上口吐血沫,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勉力睜開雙眼,卻只是吐出胸腹中最後一口氣,眸光隨之黯淡下去。

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爆炸聲,靳飛不由大笑,朝身後一揮手:“好戲開鑼,該咱們上了!”

眾將士跟著他向車隊爆炸之處疾馳,並形成虎口之形包抄過去。離得還遠便見黑煙滾滾,沖天而上。

三名受了輕傷的賊人互相攙扶著正試圖逃離,眼見這隊人過來,急忙轉身改變方向,卻哪裏跑得過疾馳的快馬。

靳飛策馬追近他們身邊,揮舞刀鞘將其中一人擊倒,另外兩人急忙分開了向兩個方向跑去。靳飛吼了句:“留幾個活口。”便去追趕其中一人,很快追上,輕松將其擊倒。

其後跟上的將士跳下馬,把這三人捆綁起來。

一路上擊倒抓獲了不少帶傷的賊人,他們到了車隊所在。

二十多輛牛車大多炸得粉碎,木箱內的火雷,有些裏面放了塗毒的鐵釘、鐵藜棘,有些放了易燃的火油,一旦炸飛出去,濺到哪裏就燒到哪裏。除了各種火雷之外,箱子裏還放入尖利碎石,一旦炸開,殺傷極大,也會讓木箱顯得極為沈重。

離牛車最近的賊人幾乎無一幸免,離稍遠的也大多被炸開的碎石與鐵藜棘所重傷,到處是血肉模糊的焦黑斷肢殘臂。

靳飛躍下馬,沿路行去,瞧見有重傷奄奄一息的,便補上一刀,給他個痛快。

突然他被人抓住了小腿,一低頭,同時手中刀便向抓住自己小腿的那只手砍去。卻見抓住他的那人極為年輕,是個十多歲的少年人,刀尖不由在空中停頓。

蒙面的布在爆炸中不翼而飛,血與濃煙臟汙了少年的面容,他仰首瞪著靳飛,五指如爪死死掐緊他的小腿,嘶啞著嗓子斷斷續續地問道:“你們運……火……火銃……炮呢?”

靳飛擡頭看看天色,不無得意地道:“應該已經到定海衛了吧。”老大神機妙算,早料到他們會來劫火器,放出消息今日會從官道押運火器,其實卻是從杭州走水路,用大船運過去了。

少年頹然低頭,卻仍是抓著靳飛不放。

靳飛試著抽了下腿,不由撇嘴道:“還有點力氣麽……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死。”說著俯身揪住少年的後領,將他從屍體下拖了出來,半扔半摔地丟給身後的姚阿大。

姚阿大忙不疊接住少年,卻見他已然昏了過去,伸手去探鼻息,倒還是有氣的。看來少年身上雖然有大片血跡,多半都是旁人的。姚阿大便將他交給了看管俘虜的將官。

清點完屍首與俘虜人數,靳飛留下一哨人清理牛車殘骸與屍首,其餘人押著俘虜回到定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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