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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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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樓乘夜……”

賀樓乘夜的心裏本是五味雜陳,不知該做何表情,如今卻被慕蘇突如其來的落淚驚住了。他有些吃力地撐起身子,想要伸手觸碰慕蘇,卻因為痛苦而不得不停到了一半。

慕蘇只是落了一顆淚,他擡頭阻止了賀樓乘夜,深吸了一口氣道:“先把傷口處理一下。”

說罷轉身想去喊外面的侍女,卻被賀樓乘夜猛地拉住了袖子。

“鸞兒,誰讓你來的?”

“我當時走的時候讓你活著,你應了我,如今卻弄的離死不遠,你覺得如今是誰該責問誰?”慕蘇看著他,蹙起眉頭。

賀樓乘夜訕訕地松開手,看著慕蘇叫來了侍女,直到換好藥處理完傷口,都一字未言。

慕蘇看著他處理傷口,雖然面上未有表示,實際上被賀樓乘夜幾處嚴重的傷口嚇得著實不輕,面色也越發難看。侍女退下之後,賀樓乘夜將一邊的藥端來,試了試溫度,盛了一勺,湊近賀樓乘夜。

賀樓乘夜的眸子裏劃過好幾道光芒,他略微楞了片刻,張嘴喝下。

不過這人確實是怕苦的,慕蘇終於將見底的藥碗放下的時候,賀樓乘夜的劍眉已經皺地死死地擠在一起了。慕蘇無奈,卻實在是笑不出來,只得將方才拿進來的甜果子塞進他嘴裏,賀樓乘夜這才好受了些。

兩個人就這般對坐了許久,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也不說話。直到賀樓乘夜吃完嘴裏的果子,清了清嗓子,仍舊有些喑啞道:“你怎麽來的?”

慕蘇淡淡道:“自己來的。”

“為何來?朱砂與你通信了?”

慕蘇深吸一口氣,他擡眼看賀樓乘夜:“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比我痛苦千倍萬倍,你不必這樣的。”

賀樓乘夜的眸子瞬間暗淡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而已。不過如今我也不知道如何面對母親,甚至……整個閬玥的子民。”

慕蘇的眸子閃爍著,看著賀樓乘夜毫不掩飾的脆弱,道:“阿盧……怎麽死的……”

“大夏多了一支精銳的江湖勢力,阿盧反被偷襲,這支部隊在戰場上可能會對我們造成措手不及的重創,阿盧想要將這支勢力扼殺在搖籃裏。被大夏的軍隊亂箭射中,最後在我懷裏咽氣的。”賀樓乘夜平淡地道,仿佛在說別人家的故事。

慕蘇的眸子顫抖了許久,他的指關節都被自己掐的發白。

賀樓乘夜伸手,試探性地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是我的錯。”

慕蘇搖搖頭道:“不是你的錯。”

他頓了頓,而後笑了笑,笑容裏盡是痛苦:“我甚至,不知道上次他來找我,居然是永別。來的時候,也錯過了跟他道別……他……他還是個孩子啊……”

賀樓乘夜的眸子垂下,顫聲道:“沙場上倒下的,每個人都是母親的孩子……只是或許稍微寬慰你些,阿盧去的很安詳。我同他說,讓他陪母親一會兒,再回來。”

慕蘇不言,他看著賀樓乘夜憔悴的側臉,突然很想擁抱他。

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賀樓乘夜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賀樓月姬如今或許已經改名換姓成為了一個普通人,他是天下,唯一一個賀樓氏了。

“戰爭……總會停止的……”慕蘇喃喃道,他反握住賀樓乘夜的手,道:“你記得,你答應過我,要活著。”

賀樓乘夜看著他,琥珀色的眸子裏暈染開一絲柔和,伸手為慕蘇拂開眼前的碎發,道:“你也得活著,你知道我是個瘋子。若是你死了,我一定會讓許多人給你陪葬的。”

慕蘇看著他的眼睛,卻笑不出來,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他們已經經不起再失去任何人了。

看著賀樓乘夜重新安祥入睡,慕蘇輕手輕腳退了出來,同封紅點了點頭,隨著侍女到了自己的房間,龍井早已經在那兒等好了。

慕蘇從龍井手裏接過一個黑色的錦囊,是朱砂說是要給他的。

他拿到的時候絲毫不驚,只是輕輕收入袖中,轉身走進房間,一切行雲流水,平和而正常。

只是在此夜無月的時候,有一只漆黑的雲雀和青色的小雀飛向了空中。

在這充斥著悲傷的達雅,沒有任何人註意到這兩只南飛而去的鳥兒。

賀樓乘夜真正能夠下床走動的時候已經接近暮春了,天氣越來越燥熱,同樣的煩躁與不安也在兩方陣營之間彌漫。

慕蘇不知是因為賀樓乘夜的受傷還是賀樓乘越的死亡,這幾日慕蘇幾乎對賀樓乘夜百依百順,倒叫賀樓乘夜甚是不適應,他總覺得慕蘇心裏藏了事情,卻並未告訴他。

“鸞兒,你待在這兒還是不妥。”

兩人在達雅的街道上並肩走著,四周稀稀落落的人群和破敗的場景讓慕蘇不禁恍惚。他頓了頓,轉頭去看賀樓乘夜:“無妨,過些日子再說此事吧。現在先養你的傷,養精蓄銳才是。”

賀樓乘夜看著他,深吸一口氣道:“若是達雅被攻陷,我讓封紅送你去北原,那裏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使閬玥淪陷,謝言也不會輕易接近那裏。”

慕蘇眨了眨眼,沒有接賀樓乘夜的話,只是擡起頭,輕聲問道:“這兒是之前我們看花燈的地方?”到了句尾,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事實,聲音都禁不住高了些。

賀樓乘夜隨著他的目光望去,破敗和零落空蕩的街道,卻依稀有些往日的模樣,他嗯了一聲,道:“就是這兒,不久前,還有花燈呢。如今什麽都沒有了。”

慕蘇輕輕走到街邊,看著似曾相識的場景,驀地回想起幾年前賀樓乘夜在燈下回眸那充滿深意的笑,然後說著插科打諢卻字字珠璣。那裏曾經精致好看的鸞鳥花燈,如今估計早已成為塵土。

賀樓乘夜緩緩走到慕蘇身邊,轉身看他,笑道:“我好感動,看起來鸞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不知是否記得我的第一次表白了。”

慕蘇猛地回過神來,面上發熱,冷眼看他道:“你何曾表白了?不是還想殺了我嗎?”

賀樓乘夜嘆了一口氣道:“而如今,不論如何我都會死在你之前。”

慕蘇沒等他說完,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道:“不許說這種話!你還要不要振興閬玥了?!”

賀樓乘夜低頭看他,臉上是溫和的笑意,眸子裏卻有淡淡的傷感。

慕蘇自然讀懂了,他輕輕收回手,垂眸不言。

兩人繼續向前慢走,不知是經過什麽樣的思想鬥爭,慕蘇停下腳步,看著賀樓乘夜道:“賀樓乘夜,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你可以利用,但是答應我不能傷害當事人性命。”

賀樓乘夜一頓,轉頭看他,面色無驚無喜。

“你記得我同你說過,天月城裏的那個紮花燈的老婦嗎?”慕蘇的手指掐緊了袖子。

賀樓乘夜嗯了一聲道:“記得。是個夏人。”

“……她不是一般的夏人,她……”慕蘇正要說什麽,卻被賀樓乘夜猛地伸手阻止。後者的眸子看向前方,有些陰晴不定。

慕蘇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前方走來的三人衣著粗野,但金銀滿身,結實而黝黑。慕蘇認識他們,正是宇文文手下的三個部落首領,這一次賀樓乘越死後,他們對於賀樓乘夜的不滿最大,想要臨陣脫逃的心思不言而喻。

三人看見慕蘇,面上露出了一些得意,先抱拳同賀樓乘夜行禮。

“見過陛下。”

賀樓乘夜看著他們道:“有事?”

其中一個高大結實的壯漢,看了一眼身邊那個肚圓肥碩的,開口道:“陛下!我們都有一事不得不說!為了閬玥和陛下,拼死來諫!”

此時慕蘇和賀樓乘夜心裏已經透亮了七八分,慕蘇頓時對這三人生出濃重的嫌惡之情,他想著阿盧戰死,竟然也為了這種人的性命和利益,更是一陣惡心。

沒等賀樓乘夜開口,那個壯漢一橫眉,指著慕蘇怒道:“就是他!陛下!這個夏人,是大夏在我閬玥的奸細!陛下千萬不能被蒙騙,盡早除掉此人為好!”

身邊的胖子和另外一人也應和著,互相交換了眼神。

賀樓乘夜眉頭緊皺,面色很難看道:“你們有證據說孤的朋友是奸細嗎?”

那壯漢此時還沒開口,身邊的胖子頓時開口:“陛下!整個達雅只有他一個來路不明的夏人,不是他又是誰?!今日陛下要是不分黑白為了這個夏人搭上閬玥的命數,我等實在是無法茍同!”

此話一出,其心可誅。

賀樓乘夜冷笑一聲,沈聲道:“怎麽個無法茍同?”

那胖子悄悄擦去手心的汗,壯膽高聲道:“自然是回各自的部落去!”

賀樓乘夜向前走了半步,聲音也拔高:“你在威脅孤?!”

那胖子慌了,周圍的人越圍越多,那胖子也不能再退,聲音雖然大但是卻在顫抖:“陛下如今卻要為了一個夏人如此對待閬玥親民嗎!?這個夏人定是迷惑了陛下,與大夏傳遞消息,他才是害死骨通王殿下的真兇!”

四周嘩然聲起。

賀樓乘夜臉色大變,他手幾乎要拔刀而出,卻被慕蘇搶先。

慕蘇拔出賀樓乘夜的長刀,與溫文爾雅的笑容截然不同,他走到賀樓乘夜面前,笑著看著那胖子道:“閣下說,是我害死了骨通王殿下?是我擾亂民心?”

那胖子頓時氣高,怒道:“就是你!給我把他抓起來!”

慕蘇的眼角劃過一道冷光,他的笑容也變得格外冰冷可怕。

“戰爭失利,民族危亡,卻欲臨陣脫逃,更是以下犯上,無證無據,血口噴人,當眾起哄,擾亂軍心,於家國不顧,於君臣不禮,於為人不德,賀樓乘夜如今讓你活著,真是個笑話!”

他每說一句就向前走一步,那胖子被他突然改變的氣勢嚇得節節後退,身邊的壯漢和另一人早就快要退到人群之中了。

慕蘇頓住了腳步,垂下眼,聲音冷酷而殘忍。

“當誅。”

手起刀落到時候,天地一片安靜。

血濺的聲音和刀切割血肉的聲音融合,一片血紅,卻沒有一滴落在慕蘇衣服上。

一顆圓滾滾的人頭滴溜溜地滾到了眾人的腳邊,頓時尖叫聲開始響起,整個人群慌亂不堪。慕蘇卻沒有停,一刀揮出,那正要逃走的壯漢也是頭頸分離。

場面混亂地猶如一團亂麻,血和人頭讓最後剩下的那人驚懼不已,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慕蘇毫無溫度的眸子,聽著他淡淡道:“再有違逆之心與胡亂猜忌之想,這就是你的下場。”

那人僵硬的點頭,單膝跪倒向賀樓乘夜行禮,然後急匆匆地逃離了現場,擠入了人群中。

慕蘇面無表情,仿佛剛才不是殺了兩個人,只是切了兩塊豆腐而已。他轉身,將刀遞給賀樓乘夜,有些抱歉地道:“你清理一下吧。”

賀樓乘夜蹙起眉頭,看著亂成一團的場面,將刀遞給身邊的侍衛,叫他們收拾一下現場,拉著慕蘇快步離開了這裏。

周圍的議論紛紛進入慕蘇的耳朵。

“陛下是怎麽了……居然維護一個殺了閬玥人的夏人?”

“天啊,莫不是陛下當真糊塗了?還是這人的蠱惑?!”

“你們不要亂說……說不定只是這人的奸計,陛下一定有自己的想法……陛下不是那樣的人!”

“可……”

慕蘇和賀樓乘夜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兩人一直快要走到居所才停下。賀樓乘夜捏捏眉心,轉頭看慕蘇道:“鸞兒,你這是做什麽?你不必親自殺他們的,就算要動手也應該是我動手,如今這樣你的處境會很為難。”

慕蘇淺笑道:“無妨,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不敢殺人的小書生了。而且我替你殺了不好嗎?”

賀樓乘夜搖搖頭道:“如今你把自己變成了眾矢之的,自然不好!在達雅你要怎麽生活?”

慕蘇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而後轉頭看向賀樓乘夜,忽然緩緩湊上前去,擁抱住了賀樓乘夜。

兩人的身高沒有差很多,將頭埋在賀樓乘夜的肩窩裏,雙手環過賀樓乘夜腰的時候,感受到了那人身體猛的僵硬。

賀樓乘夜輕輕回摟住慕蘇,感受著他身上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新氣息氤氳,卻沒有以往的安心。

“鸞兒,你心裏有事瞞我。”

慕蘇沒有回答賀樓乘夜,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悶:“賀樓乘夜,你上次說有補償給我,對不對?”

賀樓乘夜想起,那一夜自己強要了慕蘇,在他身邊許諾過,本以為慕蘇不屑一顧,卻不料他居然聽見了。

“嗯。”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

“嗯。你說?”

賀樓乘夜感覺到了懷裏的人情緒很不穩定,感受著慕蘇環著他的手臂收緊,他忍不住輕輕拍了拍慕蘇的背。

“……從此你心裏,閬玥家國為一,我為二。兩者沒有全部消失,你就不能自暴自棄,不能輕生,可以嗎……”

賀樓乘夜的瞳孔猛地縮小,他將慕蘇扶起,正要問什麽,慕蘇卻猛地抓住他的領子,湊了上來。

四片薄薄的唇相遇,研磨輾轉,慕蘇很快失去了主導權,卻微微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處的男人深情吻著他時的眉眼,俊朗地宛如大漠的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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