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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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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慕蘇的心都是懸起來的。他不知道謝言究竟又做了什麽,又想要做什麽,但是他在這麽久第一次聽聞大夏的消息時,心不住跳動地快了起來。

賀樓乘夜似乎知道的比他說出口的要多一些,他一路都黑著臉,沒有說話。只是腳步越來越快。

兩人走進大殿的時候,大殿裏除了幾個慕蘇早已熟識的賀樓乘夜的心腹,還有步層雲與封紅,甚至還有慕蘇從未正式見過,只是偶然間遠見的驃騎將軍宇文文。

宇文文略黑的皮膚和精瘦而好看的面頰身材有些不相符,他的面部線條不甚硬朗,看上去甚至柔和圓潤,煞是有一種清雅的氣質。但那一雙淡棕色的眸子卻又帶著高貴的神情。朱唇細頸,高挑而清瘦。

慕蘇站在靠門口的位置,看著賀樓乘夜走上王椅去,背對著眾人,靜默不語。

許久,他才開口問步層雲:“層雲,將消息再說一遍,說清楚些。”

步層雲應是,走到眾人面前,深吸一口氣道:“方才大夏傳夏帝旨,要求閬玥歸還慕大人的遺物以及屍骨,甚至是下葬的骨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此話一落地,全場寂靜。

慕蘇驀地感覺有一股涼意從身後緩緩彌漫上後脊背,他幾乎不敢置信地握緊了衣角。

沒有驚喜,更多的是深深地惶恐。

謝言要做什麽?

他抄了慕家,如今來要我的屍骨做什麽?

時隔近兩年,他又要借這個借口做些什麽?

更多的,慕蘇的目光集中在了最後那句話。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活要見人。

謝言在自己“出事”之後連續派出四名來使確認自己的生死,時間過去這麽久,自己在他心裏應當早已是個死透了的人。他如今還要活要見人,是什麽讓他覺得自己還可能活著?

他想不出來第二個理由。

有人跟謝言說,自己還活著。

他緩緩擡頭,看著全場人向他投來的目光,已經賀樓乘夜筆直而厚實的背影。

而對於在場的所有人來說,最值得懷疑的人便是他。

慕蘇張了張口,但是喉嚨幹澀,居然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封紅已經一個箭步上前來,手中的匕首抵住他的喉嚨,目光冷厲:“是你?你還說了些什麽出去?”

慕蘇的冷汗已經打濕了脊背,面色已徹底白了下來,不過卻不似兩年前的慌亂,而強行鎮定下來道:“不是我。若是諸位不信,大可去查。但慕蘇問心無愧。”

封紅的目光包含著懷疑,冷厲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去看賀樓乘夜,匕首仍舊沒能離開慕蘇的喉嚨。

“少主。這個消息的來源我們正在查,但暫時沒有蹤跡。”步層雲又道。

賀樓乘夜終於轉身,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慕蘇道:“你可記得你與孤的約定。”

慕蘇正色看著他,雖然手指在袖子下微微顫抖,但仍舊裝作鎮定道:“自然記得。慕蘇願意待在閬玥,安分守己,除非……”

“除非謝言要你回去。是嗎?”

慕蘇看著賀樓乘夜冷漠的眸子,驀地從心底起火,微怒道:“殿下若是懷疑我,直說便是!不過慕蘇對天地發誓,此事若是我透露出去的,便不得好死!”

身邊有一人邁步出來,厲聲道:“慕大人這半年來一直呆在天月城,人多眼雜,機會可以說是非常之多。也不怪我們懷疑你。”

慕蘇心底有些下沈,他看著賀樓乘夜,急道:“莫不是殿下不信我?”

沈默了良久的宇文文此時卻張口,聲音清冽而纖細,竟比女子還好聽,輕聲道:“慕大人,不是我們不信你,是因你的嫌疑著實過大。”

他頓了頓覆而露出一抹微笑,轉頭看向賀樓乘夜道:“但陛下也定然考慮到,此事若要誣陷你容易,你若要洗清冤屈,著實找不到好的證據。若不然,大人此時也不會在這兒聽我們說話了。”

宇文文笑著向前走了兩步,看著封紅道:“我倒是聽說,夏帝春來常有瘋病,犯病之時常常出現幻覺,胡言亂語,性情暴躁。不知這聖旨,可是在神情不清時下的,若是如此,那我們便錯怪慕蘇大人了。”

慕蘇心下一驚,卻不知謝言如何會患上瘋病。他不敢開口問,只是心裏多多少少有些擔憂。

賀樓乘夜看著慕蘇,面色沒有好轉,他垂下眼睫,開口問道:“慕大人,夏帝的病你可清楚?”

慕蘇輕聲道:“不清楚。我在離開大夏之前他絕不曾有這樣的病。”

賀樓乘夜勾起一絲冷笑道:“了解如此清楚,不愧是慕大人。那聽起來,謝言倒是因為慕大人入閬玥而起病了。真是感人。”

慕蘇臉色唰得變白,他聲音都高了幾分,薄怒道:“賀樓乘夜!你到底要怎麽樣!”

封紅的刀都一僵,宇文文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幾人都看向面色陰沈的賀樓乘夜。

賀樓乘夜一雙眸子幾乎要噴火,他驀地快步走下來,一把推開封紅,掐住慕蘇的下巴強迫慕蘇看向他道:“我要你給我想清楚!你在大漠遇襲的時候他謝言在哪裏?!你在火海裏將死之時他謝言在哪裏?!你在閬玥大堂上孤立無援時他謝言在哪裏?!你在狼群裏九死一生時他在哪裏!?他在大夏!他在歡歌享樂,左妃右嬪!他在寫聖旨!誅殺慕家全家!”

慕蘇雙眼通紅,猛地推開賀樓乘夜的手,力量大地讓他後退了三步。

“那你要如何?!他是一國之君!是天子,是皇上!他的腳下是江山社稷,他的手心是黎民百姓!我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麽!我答應他出使閬玥,這一切我早就想的很清楚了!不用你來教我要怎麽想!”

賀樓乘夜面色發白,他不怒反靜,琥珀色的眸子深邃地看向慕蘇,神情中竟然有幾分悲戚。

“好生癡情啊,慕蘇大人,原來事到如今,你還是喜歡他。”

慕蘇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一顫,他已經沒有心情去擔心在場的這麽多人都聽見了什麽,有什麽樣的表情。他看著賀樓乘夜,沒有回答他的前一句,聲音有些略微顫抖道:“不管你信與不信。我不曾向大夏傳遞過消息。”

賀樓乘夜沒有說話,他的眸子註視著慕蘇,像是要將人看穿。

步層雲低聲道:“少主,下頭正在調查具體的原因。至於夏帝的瘋病,也會盡力了解。您看要如何回覆大夏那邊……?”

慕蘇抿著嘴,不去看賀樓乘夜,撇頭看著大門的門框,上面的紅漆顯得有些脫色。

賀樓乘夜沈默了許久,猛地轉身回到王椅前,道:“告訴他們!孤說了沒有便是沒有!葬身火海,無物遺留!夏帝若是不信便親自來看!孤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步層雲額角落下汗珠,沈默了片刻道:“殿下,這樣……會不會有些不妥。一樣都沒有,怕是會引起夏帝的懷疑……”

“你方才沒有聽見孤的話嗎!?”

全場寂靜。

步層雲也不敢再說,抱拳領命。

宇文文看了慕蘇一眼,也緩步退了回去。

“哥!顏鸞可在這兒?為何一轉眼便沒了人?”

賀樓乘越的聲音驀地從門外響起,隨即他有些潮紅的臉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賀樓乘越看了看四周,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不懂是何處不對勁,只是看見了慕蘇,便跑來拉他道:“顏鸞!白茗尋你尋不著,正急的快哭呢!與我走吧,待會兒還有摔跤!”

慕蘇看著他,扯了扯嘴角,不語。

賀樓乘夜的聲音卻從臺子上傳來,冷漠無情。

“阿盧。今日之前,你送慕大人去北原。”

“啊?!”

不光是賀樓乘越,就連慕蘇都懷疑自己幻聽了。

遣送北原。這算是驅逐令嗎?

賀樓乘越這才發覺兩人也許有些不愉快,他急忙爭辯道:“哥!北原荒蕪,只有婆婆與小鬼常年在哪兒,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顏鸞定是不習慣的!若是有什麽爭執,你們好生解決啊?”

慕蘇拉扯了一下賀樓乘越,示意他不要再說,隨即邁步拱手道:“慕蘇謝單於不殺之恩。”

說完轉頭便走,留下賀樓乘越在原地,睜大一雙通透的眼,虎牙露在微微張開的嘴中,茫然無措。

“還不快去!都走!”

賀樓乘越不敢再多言,只得抱拳,隨著步層雲等人退出大殿。

宇文文走在最後,他轉頭看了一眼賀樓乘夜捏的死緊的拳頭,嘆了一口氣道:“你啊你……”

走到門外,才又補了一句。

“都是些缺心眼的。”

當日,賀樓乘越便帶著慕蘇、白茗與朱砂啟程向北原而去。出城的時候,慕蘇在天月城門口站立,回頭再看時,仿佛看見當日出京時絕塵而來的謝言與他星辰般的眸子。只是此時一片空曠,他甚至沒有看見賀樓乘越的一片衣角。

夏日的草原萬物生長,風吹草低見牛羊,盡是別處看不見的風景。

慕蘇一行人緩緩走,緩緩行,三日才終於見到了無名湖。

湖的四周早已不是荒蕪的場景。那些矮松林卻已變得枝繁葉茂,綠茵野花,美不勝收。無名湖呈現出深邃的黑藍色,仿佛北原的一只深邃的藍眸。

賀樓乘越垂著頭,有些失望地站在馬前看著慕蘇道:“顏鸞,我會常常找你玩的。”

慕蘇揉揉他的頭發笑道:“隨時歡迎。你記得替我照料好那些孩子們,叫他們別落下功課。”

賀樓乘越點點頭,忽然湊上來,張開手臂,抱住慕蘇。

少年的個頭已經超過了慕蘇,但身子骨很細卻很有韌性,充滿著少年人的爆發力。慕蘇輕輕抱住賀樓乘越,拍拍他的後背笑道:“快走吧,免得又要多在草原上呆一夜了。”

賀樓乘越點點頭,向眾人抱拳,隨即利落上馬,揚鞭而走。

朱砂此時與白茗從湖畔走來,白茗跟著月姨進屋去收拾行李,朱砂卻緩緩走到了慕蘇身邊。

“朱砂,你以前來過北原嗎?”他問道。

朱砂搖搖頭,但是眸子裏閃爍著奇怪的光芒:“但是我知道這裏。”

她頓了頓道:“先生,你真的不打算調查一下究竟夏帝為何要下這道旨意嗎?”

慕蘇眨了眨眼道:“賀樓乘夜知道不是我。”

朱砂一楞,卻聽慕蘇接著道:“更何況步層雲他們不是正在查嗎。我孤立無援,沒有網絡沒有信息如何能查。大夏與閬玥此時定有沖突,或許遠離天月城對我而言反而是好的。”

朱砂沈默了片刻,忽而開口道:“先生,北原也不像你想的那樣安全平靜。”

慕蘇一驚,轉頭看見這原本開朗活潑的少女,臉上卻出現了一些沈重的神情。

他轉頭看朱砂:“你知道些什麽?”

朱砂低頭猶疑了片刻,忽而抓住慕蘇的手,一字一句低聲道:“先生,你聽清楚。我不是閬玥人,也不屬於這世上任何一個國家。封紅和步層雲也一樣,我們都直接隸屬於少主,是少主手下的一個勢力。而這個勢力的核心,就在北原。這個勢力之深連我也看不透,你一定不要亂走,不該知道的一定不要知道!明白嗎先生!”

說到後面,朱砂握著慕蘇的手大偶在微微顫抖。

慕蘇看著她,心底猛地一沈,隨即目光不自覺地望向樹林掩映的遠處山崖邊模糊的建築。

他低聲道:“是江湖勢力?”

朱砂點點頭。

慕蘇的眸子猛地一縮,猛地握緊了朱砂的手,低聲道:“蒼天三閣?!”

朱砂大驚失色,連忙捂住慕蘇的嘴道:“先生!你一定要裝作不知道!知道嗎!就算少主如今與你親近,不殺你,但這個事情一旦被他知曉了,你定然逃不過!”

慕蘇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他不涉江湖之事,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蒼天三閣。江湖門派中最為神秘也是最為強大的三個勢力,天下閣、天機閣、天音閣。三閣相互制衡,互相獨立,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在何方。

賀樓乘夜與蒼天三閣有關系?!

慕蘇的手微微顫抖,甚至在猜測究竟是哪一閣。

朱砂清了清嗓子道:“我從小無父無母,後來被人撿到,入了勢力。九死一生才成為正式的成員,走到了少主身邊。閣中手段諸多,先生一定要小心,萬不可掉以輕心。”

慕蘇心中已有了七八分,他看向朱砂點頭道:“今日我們二人不曾說過這番話。你自己也萬分小心,萬事以安全為先。”

朱砂感激地點點頭,抱拳單膝跪地道:“朱砂奉命保護先生,自然以先生之命是從!”

慕蘇連忙扶她,笑道:“沒什麽命不命的,我不是位高權重之人,亦不是囂張跋扈之輩,既然偷得浮生半日閑,便不去管魚龍泥沼江湖事了。”

白茗驀地伸頭從屋子裏望出來道:“先生!房間都收拾好了!”

慕蘇看著身旁一片欣欣向榮道:“休整一日,明日我們不妨在四周轉轉,北原的風光,此生難見。”

朱砂抹抹眼淚,又恢覆了往常開朗的模樣,笑著道:“先說好!我可不背行李,白茗得負責!”

“憑什麽?!我一人怎麽背的了所有人的東西!?”

“那我可不管,我是護衛,又不是小廝。”

“你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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