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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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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的吉原桃源鄉,會迎來拂曉的那一刻嗎?

那是實力太過於懸殊的一場戰鬥,和在戰場上廝殺了多年,連骨子裏都充斥著血腥味的夜兔之王鳳仙比起來,身為人類的阪田銀時還是太弱小了。

夜王鳳仙那如同鬼神的身影,讓人震撼。

神宮涼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大廳裏廝殺著的兩人,在夜王鳳仙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容,按著阪田銀時的腦袋,將他狠狠地砸在墻壁上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雙肩的骨頭發出了碾碎般的疼痛。

“就在這裏好好的看著,別礙事。”按著她肩頭的神威,聲音和往常相比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但警告的意味卻是十足。

啊,是了。

她想要去幫他,就算她吃掉了松陽老師,就算她已經不能再成為他們的夥伴了,她也想要幫他。

所以,在剛才,看到阪田銀時受傷的時候,她才會不受控制地想要沖上去。

“神威。”神宮涼沈了沈目光,“礙事的是你,讓開。”

“……”肩頭的力量突兀地加重了,神宮涼甚至於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在咯吱作響,隨時都會碎裂,站在她身後的神威,藏藍色的眼眸凝著順著墻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咳著鮮血的白發男人,微低下頭,在神宮涼耳邊微笑著,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眼瞳驟然緊縮,神宮涼緊握著刀柄的右手無力地滑下,她就像是忽然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般,淺紫色眼眸裏的赤色與戾氣一起消褪,唯有她的驕傲還在支撐著她,讓她繃緊了身體站在扶欄前,看著那個人一次次站起,被打倒,再站起。

“銀桑——”撕心裂肺地呼喚著的是日輪的孩子晴太。

在阪田銀時被鳳仙,一腳踹進了墻壁裏的時候,神宮涼腦海有了剎那的空白,就像是被突兀的置於真空中一樣。

飛濺到雪白的墻壁上的鮮血,殷紅而刺目,就像是傾倒了的紅顏料。

“銀時!”耳邊嗡嗡作響,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變調得很是奇怪。

尖利刺耳得,像是烏鴉的夜啼。

“可悲的男人,國家和君主,所守護的東西全都失去了,最後竟是為了保護他人而死。”像個王者般站在阪田銀時面前的夜王鳳仙,被煙桿戳瞎的右眼還在留在鮮血,擡起了頭,瞥了一眼站在二樓,目露驚愕的少女,和禁錮著她的肩頭,不讓她沖過來,臉上仍舊是那毫無真意的微笑的夜兔少年,冷冷的嗤笑,“就這麽想讓你手裏的劍變得有意義嗎?弱者的劍什麽也保護不了,就連你自己的性命也不例外。”

“唔……咳咳……什麽都保護不了嗎?”扶著坍塌的墻壁,精疲力竭的阪田銀時笑了笑,“我們曾為了救出老師拿起手裏的刀,結果卻是同伴一個個死在我們的身邊,到最後啊,連兩個女孩子都保護不了,那個時候,真弓為了保護我們甘願奔赴囚籠,你也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或許真的什麽都保護不了吧,但是啊……”

勉力站起的阪田銀時紅眸微凝,淡淡:“反正我都已經一無所有了,見到掉落的東西時,當然會將它拾起來緊緊地攥在手裏。”

那句話是並不是對夜王,而是對她說的。

“……”神宮涼有些虛軟地握住了欄桿,然後默默收緊。

即使不是以力量見長的甲赫型喰種,但體質天生就強於普通人類的神宮涼,很是輕易地捏碎了手下的木欄。

木屑紛飛,有些芒刺劃破了她的掌心,手下的木欄露出了冰冷的鋼筋支架。

果然,銀時和那個時候一樣,毫無變化呢。

即使曾墮入修羅之道,嘗遍世間艱辛,見過生死百態,仍舊如一抹溫柔的銀光,照拂著他人。

只是呀。

光越亮,影就越深。

所以,她已經不能再待在他們的身邊了。

即使沒有松陽老師的那件事。

因為那樣的光,很是礙眼。

一直待在那些人的身邊的話,總有一天,她的鋒芒都會被慢慢消磨,如同溫水煮青蛙,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她既不是華美而又脆弱的青花瓷器,也不是溫柔可人的大和撫子。

她是利刃,在殺掉黑沢夏樹前,她都會是見血封喉的利刃。

強咽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顫聲呼喚,在搖晃著站起的阪田銀時,又被獰笑著的夜王鳳仙毫不留情地抓著頭發砸向墻壁的時候,睫毛微顫,神宮涼終是別開了視線,一直緊握著手下的扶欄,就像是感受不到手下木頭碎片刺穿手心的疼痛一樣,任憑鮮血順著殘破的欄桿滴落。

阪田銀時或許真的是能創造奇跡的男人。

百華的倒戈,頭頂沈重的金屬天花板開啟的聲音,一切來的都是那麽的自然。

吉原桃源鄉本是幕府用來制造艦船的造船所,此時頭頂那個遮擋了所有陽光的閘門被緩緩打開,日光傾城,街上充斥著難以置信的藝妓們歡快的笑聲,暗紫色的直桿傘在她的頭頂撐開,遮去了那抹溫暖的陽光。

夜兔是懼怕陽光的,長年待在地下都市裏的夜王鳳仙,對這樣濃烈而刺眼的陽光更是毫無抵抗力。

枯槁的雪白肌膚,萎縮的肌肉,那個剛才還強大得難望其項背的夜王,在那燦爛的陽光下,就如同吸血鬼遇到了陽光般,像是要灰飛煙滅。

“那就是……太陽……嗎?”從嘴裏發出了呻/吟般的呼喚,被阪田銀時不敢松怠的連擊打出了室內的夜王鳳仙,躺在漸漸有了暖意的片瓦屋檐上,眼裏的戾氣和殺意消褪,竟是露出了釋然般的輕松表情。

那一刻,神宮涼甚至覺得堂堂的夜王,也不過只是個普通的老人。

“人真是一種可悲的生物啊,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越是夠不到的,就越想伸手去夠。”少年清越含笑的聲音,從他的左上方傳來,微微地轉了轉視線,鳳仙看到了在晴天下撐著傘的夜兔少年,對他這個師傅毫無敬意地嘲笑著,“真是可笑啊。”

“神威,身為我的弟子的你,和我其實是同一類人,想要的東西用戰鬥來奪取,對看不慣的東西也是用戰鬥來讓其屈服,但是,神威,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當你年老時回想起自己走過的路,你會發現,那路上空無一物,即使真心想要的東西就在眼前,也沒有可以用來擁抱的雙臂,只能張開利爪,越想將其拉過來,利爪就陷得越深,越是把手伸長,她就離你越遠。”仰望著頭頂那美麗而刺眼的太陽,低低的笑著,鳳仙說,“那個小姑娘也是,只知道戰鬥的你,終有一天也會像我一樣,什麽都失去,什麽都得不到。”

“……”神威側頭看去,神宮涼剛才沒有跟著他出來,她仍舊是站在欄桿那裏,看著百華的人幫那個白發的男人包紮,沒露出任何的表情來。

無意識地頓了頓,神威眸光微閃,意有所指:“渴望著陽光的人,心底的黑暗其實比誰都要深,鳳仙老大,這一點你比誰都要清楚不是嗎?”

“……”

“該走了,神宮。”少年揚聲喚回了她紛亂的思緒。

“……”神宮涼偏頭望去,陽光下撐著傘的少年臉上仍是和往常相比沒什麽不同的溫潤笑容,就像是肯定著她一定會跟他離開一樣。

“麻煩鬼。”經過了簡單的包紮,阪田銀時身上的血已經止住了,聽到了少年的呼喚,他緊盯著那個少女略顯僵硬的身軀,微微地蹙了蹙眉。

“……謝謝你,銀時。”半闔眼瞼,許久之後,她才重新地看向了阪田銀時。

和前幾次躲避的視線不同,這一次,她終於有好好的正式他的目光了。

“謝謝你,銀時,謝謝你在松下私塾裏對我的照顧。

謝謝你,銀時,謝謝你在攘夷戰場上總是保護著我。

謝謝你,銀時,謝謝你對我的所有拯救和溫柔。

還有,謝謝你,銀時,謝謝你原諒了我。”

所有紛雜的語言在她口中打了一轉又悄然咽下,日光入戶,照拂著少女,略顯朦朧,陽光下的少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就像是終於做出了什麽決定般,輕聲說:“還有,對不起,辜負了老師和你們的期望,我呀,果然還是不能回來呢。”

“……”

“永別了,銀時。”那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神宮涼對阪田銀時進行過兩次道別。

一次是松陽老師被抓後,她還是吉田千羽的時候,她跟他說“再見”,再遇時她已成為了聲名遠揚的鬼斬。

而另一次就是現在,不是“再見”,也不是“拜拜”,她說“永別了”。

那是她認真的思考後得出的結果。

於是阪田銀時明白了,他再也沒辦法挽留下那個昔日的重要同伴了,而那些早已過去了的青蔥時光更不會再重來。

吉田千羽已經死了。

她曾經這麽說過。

……

神威在破破爛爛的小巷子裏,找到了斷了個胳膊的阿伏兔。

微微一楞,神宮涼轉眼看向了神威。

“啊,那個啊。”神威露出了漫不經心的笑容說,“幹擾我打架興致的人,付出點代價也沒什麽不是嗎?”

“……雲業死了?”神宮涼猜測。

“嗯,是哦。”神威點了點頭,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

陽光下,少女的臉色蒼白的有些病態。

“餵餵,團長你嚇到別人了。”阿伏兔適時地開了口,聲音略顯疲憊。

“啊,並不是那樣。”神宮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覺得頭暈腦脹的,很不對勁……”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輕,然後突兀地迎面倒下。

神威下意識地接住了她,沒露出什麽特別的表情來。

緊抓著他的衣袖的少女,如同螢火蟲驟然分散了般,消失在了他的懷裏,連同著她腰間那把素白而冰冷的妖刀月華。

阿伏兔目露驚愕,緊接著蹙起了眉頭:“團長,那小丫頭是怎麽一回事?”

“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阿伏兔你完全不需要在意這種小事喲。”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神威將阿伏兔扶起,笑容依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了。”

“……”但跟隨著神威多年,早已摸清了他的秉性的阿伏兔,卻是眸光微閃,無奈的想著。

團長果然還只是個不坦率的小鬼而已啊。

微擡起頭,屋檐折射進小巷的陽光映在了墻體剝落的墻壁上,光影陸離,跳躍著不停。

長夜無晝的吉原桃源鄉,終於迎來了黎明的那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春待月又是十二月,但冬天已至,春天就不會太遠。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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