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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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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入牢房的時候,他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嗆得人難以呼吸。

瞳孔驟然緊縮,阪田銀時死死地盯著面前地獄般的場景,腦子像是亂麻般理不清思路。

粘稠而刺目的鮮血塗滿了墻壁,順著像是被染上了紅漆般的木柱滴落,聲音清脆而單調,滲透進了石板與石板間的縫隙裏。

白骨森森,屍骸遍地,臉上是凝固般的驚懼。

“松陽老師——”

他聽見了高杉晉助撕心裂肺般的疾呼聲,充斥著難以掩蓋的絕望與不甘。

阪田銀時走進了那間唯一敞開的牢房裏。

高杉晉助一拳砸向了地面,血肉模糊,雙肩顫抖個不停。

躺在地面上的那個男子,臉色蒼白卻平和,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但從脖頸到他的半截手臂,都被啃食殆盡,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和殘缺的筋肉。

“松陽老師……”阪田銀時楞楞地看著吉田松陽的屍體,他以為他的腦海會空白一片,或者失去理智,但是亂麻般的思緒此時卻該死的被理得清清楚楚。

微微的低著頭,被白發遮住了眼眸的阪田銀時,用力地握緊了拳頭,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

是你嗎?

千羽。

【Ⅰ】

盛夏蟬鳴,吵得人難以入睡。

從地鋪上翻身起來的阪田銀時,偶然想起了他和假發、高杉前幾天在後山上做的簡陋的捕鳥籠——用短棒支起一個大竹匾,撒下秕谷,鳥兒吃食時會撞到短棒,就能成功捕鳥了。

只不過那天他們試了半天,一只鳥都沒捉到就是了。

突然奇想去後山看捕鳥籠的阪田銀時,在走入樹林後不久,聽見梧桐樹後傳來了女孩隱隱約約的古怪聲音。

那個聲音有些耳熟。

腳步微頓,阪田銀時紅眸裏劃過了一絲疑惑,循聲找去。

灌木叢後的女孩,扶著樹幹,扣著喉嚨將剛才吞下的午飯全部嘔吐了出來,直到不能再吐出任何東西為止,才打開了手裏的礦泉水瓶,用水涮了涮口,臉色蒼白如紙。

“你怎麽了,麻煩鬼。”他驟然出聲。

女孩倉皇般的回過了頭來,露出了一瞬間驚慌的表情,但很快卻又恢覆了平靜,將手中的瓶蓋擰上,抿了抿唇,別開了視線:“原來是阪田君呀,我沒什麽啊,可能是昨晚著涼了,今天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還不努力吃飯?”阪田銀時剛剛走上前來,女孩卻下意識地瑟縮著後退了一步。

“……”

“麻煩鬼。”

“啊?”

“你再後退的話就會踩到嘔吐物了。”

“……”

【Ⅱ】

梅雨時節細雨紛紛,陰冷而潮濕的天氣裏,整體都待在私塾裏的阪田銀時覺得自己都快發黴了。

“啊啊啊啊真無聊啊!”阪田銀時用書本遮住臉無力地嚷嚷道。

“銀時,書本不是那樣用的。”從他的臉上把書本拿了下來,桂小太郎一本正經的說著。

總覺得這個時候阻止他的該是那個總是裝好學生的吉田千羽才對啊。

阪田銀時目露疑惑,掃視了一遍教室裏靜默閱讀的同窗,用書本拍了拍前面黑發女孩的頭頂隨口問:“真弓,麻煩鬼呢?”

“誒?”抱著被打痛了頭的三崎真弓扭過了頭來,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吉田桑好像發燒了,所以沒來上課,不過松陽老師剛才下山去給吉田桑買藥了。”

“不是說笨蛋是不會感冒的嗎?”阪田銀時站起了身來,習慣性地將松陽老師交給了他的那把刀拿在了手裏,無視掉假發不停地念叨著“還在早課啊銀時。”的聲音,決定去看看那個明明是笨蛋竟然還會感冒的稀有生物。

“砰砰”——他敲了敲門。

裏面沒有傳出任何的聲音。

“麻煩鬼?”他又喊了一聲。

裏面安靜得連一根繡花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阪田銀時猶豫了一下說,“你沒事吧麻煩鬼?我要開門了喲。”

右手伸向了紙門,隨著紙門被他一點點推開,他終於看見房間的裏面了。

雨中的陽光,輕柔而黯淡,像是絲絨般透過格子窗微弱地照亮了房間。

房間的主人好像剛離開不久,地上的被褥略顯淩亂,光影交錯,微微晃眼。

風從半敞開的窗戶肆無忌憚的湧入,吹得案臺上書本沙沙作響。

阪田銀時脫下木屐,走入了室內,剛打算將窗戶合上,卻瞥見窗臺下,通往後山的小路上,一連串清淺的腳印。

紅眸微凝,他關上了窗戶,走出了房間,將木屐穿上後,猶豫了一瞬,返回了室內,翻窗跳出,沿著那串腳印追了出去。

【Ⅲ】

那串腳印在後山村落的村口斷掉了。

細雨蒙蒙,這個原本溫馨平和的村落,此時卻是死氣沈沈的。

沒有一個人出來,大家都緊閉著門戶,當他穿過房屋與房屋直接的小路時,他聽見了躲在房子裏的村民們,細碎而怨毒。

“就是他嗎?”

“他就是那個食屍鬼。”

“天啊,吉田先生怎麽會收養那樣的人。”

“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那個屍體可都被撕成碎塊了……”

……

阪田銀時握緊了手裏的武士刀,加快了腳步穿過了小路。

豆粒般的雨突如其來,毫無征兆。

阪田銀時保護著刀躲到了屋檐下。

雨聲嘩嘩。

這裏避開了剛才的村落,只有幾個獨立的房屋,透過破舊的門窗,能看見裏面大多是空蕩蕩的,舊桌椅上蒙著厚厚的一層灰塵。

阪田銀時隱約記得這附近就是一月前發生了食人案事件的地方。

那個時候幕府派了兩三個武士來逛了一圈,敷衍般定下了猛獸食人的結論,叫大家不必驚慌,隨即走掉了。

被村民們拜托來調查事件的松陽老師,雖然細致的查過了,但終究沒得出什麽可以信服的結果來。

只不過在阪田銀時的印象裏,趕赴案發現場,並認真地調查後的松陽老師,神情顯得有些覆雜和不敢置信。

雨斜飄了進來,將站在屋檐下的阪田銀時半邊衣服都打濕了。

“餵,有人嗎?”阪田銀時敲了敲木門。

“咯吱……咯吱……”——他聽見裏面傳來了朦朦朧朧的古怪聲音。

“沒人出聲的話,阿銀我就當裏面沒人進來躲雨了喲。”阪田銀時又拍了拍門,沒有關緊的門被不期然的推開了。

裏面的光線暗沈得近乎看不清。

背對著他坐在地上的女孩,好像在吃什麽東西,“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

房間裏滿溢著濃郁的血腥味。

驟然反應了過來的阪田銀時拔刀出鞘,砍了過去。

刀哢擦一聲砍碎了木板。

原本坐在地面上的女孩消失了。

阪田銀時微楞。

風突然吹來。

他擡起了頭,一身是血的紫發女孩坐在窗沿上,背對著他跳了下去。

那個背影是——

眼裏被驚駭充斥,阪田銀時沖了過去想要拉住她,手卻僅僅抓住了他的衣角,轉瞬間就從手裏脫離,僅留下了一手的鮮血,粘稠而刺目。

“餵,你這家夥,到底是誰?”阪田銀時死死地盯住了女孩的背影,一字一句。

“……”背對著他的女孩沒有回答,沿著小路逃離。

“該死!”阪田銀時剛打算沿著窗沿翻出然後追出去,但後衣領卻被驟然拉住了。

“別追了,銀時。”是松陽老師的聲音。

阪田銀時停住了動作。

吉田松陽將他剛才扔下了的武士刀遞給了他:“我們先離開這裏,有什麽事情之後再說。”

窗戶被打開後,室外的光線瞬間湧入了室內,將房間裏殘缺的屍體照得清晰可見。

阪田銀時別開了視線然後點頭。

【Ⅳ】

“我怎麽了嗎?阪田君?”

面前的女孩,在他的打量下,低下了頭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和服,又擡起了頭,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目露不安。

“千羽……”眸光微閃,阪田銀時故意用隨意的語氣問道,“你剛才到哪裏去了?”

“誒?”女孩楞了楞,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一直都在房間裏呀,阪田君你今天是怎麽了?好像有些奇怪的樣子。”

“……一直都在?”

“嗯,一直都在。”

【Ⅴ】

阪田銀時躲在了粗壯的樹幹後,親眼看到,她將松陽老師給她煎的藥悄悄地倒掉了,但她的病還是很快就好了起來。

【Ⅵ】

“銀時,我們並不能確定那件事是千羽做的,畢竟我們都只看到了那個相似的背影而已,所以暫時不要告訴小太郎他們。”

【Ⅶ】

那是那個村子裏最後一次發生“猛獸吃人”的事件。

不過村子的不遠處,有亂葬崗。

……

“殺了他!”

高杉晉助如同困獸般絕望的嘶吼聲喚回了阪田銀時的思緒。

他悲傷的眼神,像是一頭筋疲力竭而又不得不站起來戰鬥的孤狼:“我絕對要殺了他!”

高杉晉助口裏的那個“他”,並不是固定的某一個人,而是這個腐敗的幕府裏所有的人。

阪田銀時沒有說話。

他看著地上那具殘破的屍體,想起了那場雨,與雨裏的殺戮。

身體像是灌了鉛一樣,他動了動唇,嗓子幹澀得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

高樓上,這個城池裏的大名,他的屍體被人用長矛高高地釘在了墻壁裏,七竅流血,臉上滿是扭曲與驚懼。

以那天為分界線,那之後,關於攘夷的記憶,阪田銀時都記不太清了。

零零碎碎,拼不完整。

而且都是些不想去回想的記憶,所以他也不想去拼。

比如遭遇了天道眾高層的那場戰役,為首的那個茶吉尼族天人很輕易地擒獲了他們,又很輕易地放過了他們。

他們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被稱作能逆天改命的三崎真弓,向那些天人提出了“如果在戰場上遇到了他們的話,請至少放過他們一次。”那樣充斥著妥協與屈辱的條件,加入了天道眾。

再比如,那間被焚毀了的松下村塾前,立著的墓碑。

恩師吉田松陽之墓。

和……吉田千羽之墓。

吶,千羽喲。

你真的死了嗎?

站在冰冷的墓碑前,阪田銀時微低著頭,緊握著手裏的武士刀,在心底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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