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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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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討厭下雨。

烈馬嘶吼著,沖破了雨與夜編織的帷幕,踏在了坑坑窪窪的泥濘地上,泥水四濺。

手中的韁繩扯著皮肉,伴隨著的是撕裂般的疼痛,血與雨水順著韁繩滑落,稀薄的空氣,與急促的呼吸,還有,面前修羅般的場景。

尖叫著奔逃的平民,碎裂崩塌的城池,還有在瓢潑的大雨裏,顫顫巍巍,仿若游魂的火花,最終在她的面前漸漸熄滅了。

不安與恐慌充斥著她的大腦,控制不住緊握韁繩時的顫抖,在這場殘酷的盛宴與雨夜裏,委實顯得太過渺小的少女再也控住不住的大聲喊著:“銀時、假發、高杉,你們在哪裏?”

聲嘶力竭的吶喊,很快便被雨聲遮掩。

倉皇無措裏,少女聽見了男子溫和平靜的聲音。

“吉田小姐。”站在屋檐下,身穿青色和服的男子,微微低垂著頭說,“桂先生和白夜叉大人被幕府軍包圍了,高杉大人在霜月閣,和天人對峙。”

“木村海拓。”扯著韁繩,讓烈馬停了下來,氣喘籲籲的少女雖然有些意外為什麽這個人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但幾乎快亂成了一團亂麻的思緒根本沒辦法完全的冷靜下來思考,索性放棄了思慮,直截了當的問道,“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憑銀時他們的實力,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不至於陷入這樣的困境。”

“為了捉拿桂先生他們,幕府和天人對平民出手了,所以桂先生他們不得不留下來保護百姓。”木村海拓空洞的目光盯著雨幕,沒有露出絲毫異樣的表情來,“霜月閣在六點方向,桂先生和白夜叉大人在四點方向。”

——“千羽,高杉他死了。”

三崎真弓充滿無助與絕望的聲音,猶在耳畔。

“謝謝……”輕聲呢喃著,也不管木村海拓聽見了沒,吉田千羽一拉韁繩,沖向了雨幕。

沒辦法冷靜下來的話,是會做出錯誤的決定的。

她理解這一點,就算是在那個時候,她也完全的理解這一點。

但沒辦法冷靜呀。

哪怕是不想承認也好,討厭羈絆也罷。

吉田千羽永遠沒辦法否認,每當她閉上眼睛,想起他們時,都會感到由衷的溫暖。

飛蛾撲火是執著也是愚蠢。

所以,她那個時候,才沒能註意到,木村海拓說出這一切時太過篤定的語氣,和他盯著少女馳馬而去的身影,露出了極其古怪的笑容。

緊接著,尖銳的笑聲從木村海拓的聲帶裏傳了出來,笑得他整個人都顫抖不停,過了一會兒,卻忽然臉色一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著半跪在了地面上,一拳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血肉模糊。

但他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一下又一下,知道整個拳頭都潰爛地不成形了,才緊緊地抓著胸口前的衣料,停了下來。

那個該死的鬼斬!

被她用刀砍中,透過傷口導入軀殼裏的納米機械病毒,已經在他的心臟裏生根發芽,每當他有一丁點要背叛她的想法時,就會覺得心臟在抽痛,剛才更是痛入骨髓,讓他覺得在他的胸腔裏跳動的,早就不是他的心臟,而是一個腐爛了的桃子,或者流膿生蛆的一坨爛肉。

“去死吧!鬼斬。”木村海拓的聲音像是吞了藥粉般的沙啞,他冷冷地盯著早已空無一人的雨幕,眸子裏是一片怨毒。

……

雨聲淅瀝。

她望著雨幕,眼眸中炙熱的金色,漸漸黯淡,融入了溫柔沈靜的墨綠色中。

褪下浸透的衣裳,將濕漉漉的頭發擦幹,再穿上端莊華美的振袖和服。

坐在梳妝臺前,用精致的桃木梳,疏離著長至腰間的黑色長發的三崎真弓,雖然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來,心情卻比想象中地還要平靜。

將木梳放下。

她站起身來,拉開了抽屜,將鋒利的折刀拿出,藏入了腰帶裏,再將珍珠耳環戴上。

冰涼的耳針貼著肌膚,是刺骨的寒冷。

鏡子裏的少女,穿著繪著八重櫻的白底和服,長發及腰,欲幹未幹,美麗的容顏上朱唇微點,墨綠色的溫和眼眸裏,幽微的金色一閃而逝。

她呀,一直都在拖後腿呢。

因為她的力量,她被族人尊崇。

因為她的力量,她被世人忌憚。

但她卻什麽都沒能做到。

父親的死也好,族人的犧牲也罷。

她都預見了,卻沒能改變。

對“逆天改命”的嗤之以鼻,也只不過是想要掩蓋她自身的懦弱與無能罷了。

但是,這樣的她啊,卻被大家接受了。

不是尊崇更不是忌憚。

而是平等又溫暖的接受。

所以。

哪怕是微不足道又蠢笨的做法,她也要回報給予了她最為真誠的溫暖的大家。

細雨綿綿,已經沒有剛才的氣勢磅礴了。

她站在門口,停了一會兒,然後撐起十二骨油紙傘,消失在了雨幕中。

……

十一月被稱作霜月,又叫露隱葉月。

屋外的木梯上,血水混合著雨水簌簌而落。

“哈哈,你們這群地球的臭蟲,總算知道我們天人的偉大了吧?”

尖銳而狂傲的笑聲裏,春雨第八師團的團長勾狼用腳踩著鬼兵隊同伴的屍體,醜陋的臉上是扭曲而可鄙的笑容。

“呵。”冷笑壓抑不住地從高杉晉助的喉嚨裏躥出,他低著頭,雙肩微微顫抖,擡起頭來時,那雙戾氣起伏,狠歷得一如魔鬼的眸光,震得勾狼微微一楞,緊接著是因為感到被羞辱而無法遏制的憤怒。

“你這個該死的臭蟲!”

被幾個天人擒住了壓在了地面上的高杉晉助嘴角噙著嘲諷的笑容瞥了一眼狂怒的勾狼,怒極反笑的勾狼,將腰間的太刀抽了出來,神色蔑視,一刀砍下。

冷淡地看著這一幕的一個荼吉尼族天人,輕嗤了一聲“愚蠢”,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血流如註。

與鋒利的太刀一起滾落的是半截左手。

“啊啊啊啊啊——”捂著傷口瘋狂地嚎叫的勾狼,眼睛充血,死死地盯著來人,語氣裏滿是癲狂與狠辣:“你是誰?”

擋在了高杉晉助面前的,是一名少女,渾身濕透,紫色的長發濕漉漉的貼在了臉頰上,微低著頭,做出了收刀回鞘的動作。

血像是花般在她的周圍盛開,在她進來的一瞬間,就已經拔了刀,殺死了擒拿高杉晉助的那幾個辰羅族的天人。

因為知道辰羅族最無懼死亡,所以她下手很幹脆,直接抹脖,以絕後患。

聽見了勾狼的問話,少女緩緩擡起了頭,雨水混合著血水順著少女白皙的臉頰滑落,在雨夜裏看起來尤為滲人:“鬼兵隊副總督,鬼斬吉田千羽參上。”

“……不是讓你去護送軍備麽?”站在了少女身邊,將手放在了刀柄上,準備隨時拔刀的高杉晉助微微蹙眉。

“已經送到了呀。”少女笑了笑,瞥見少年閉上了的,還在流血的左眼,眸光微頓,隨後說,“高杉君去幫阪田君他們吧,這裏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那家夥,可沒那麽容易應付。”高杉晉助一向驕傲,但看著冷漠地盯著這邊的茶吉尼天人,神情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你先去銀時那邊,我待會兒會跟上。”

“……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現在這個狀態的高杉君就算是留在這裏也只不過是送死罷了,如果是打算幫我的話就更是礙事了。”否決了高杉晉助的提議,吉田千羽認真地凝視著茶吉尼天人的一舉一動,在對方緩緩地抽刀出鞘後,拔刀突刺。

武士刀摩擦的聲音像是手指甲在刮著玻璃,震人耳膜。

與茶吉尼天人對峙著,少女的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所以高杉君去幫阪田君他們吧,那才是提高己方生存率的正確方法。”

“要我把一個女孩子扔在戰場上麽?”

“我是你的屬下呀,總督。”

和在連番的車輪戰裏,早就精疲力竭了的他不同,吉田千羽的確是最適合留下來斷路的人。

沈默了半晌,高杉晉助抿了抿唇,神情晦暗不明:“那就拜托你了,千羽。”

……

在少女一連砍殺了好幾個辰羅族的天人後,因為憤怒而吼叫著的勾狼也不由得心生懼意。

突刺、袈裟斬、逆風。

少女的每一招都幹脆利落,躲在她身後,打算偷襲的天人,刀剛剛舉起,就被少女反手一刀殺死了。

不一會兒,少女的腳邊就已是屍骸遍地。

摸著門,怯場了的勾狼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

“這種異於常人的爆發力與速度,並不是所謂的天賦就能解釋的,鬼斬啊,你真的是地球人嗎?”

再度接下了少女的橫切,少言寡語的天人忽然開口問。

“……”少女眸光微閃。

像是有點驚慌。

……

——“你是贏不了我的,不過我不殺天人。”

室內的血,落到室外,很快就被雨水沖散了,順著木梯滑落,融入了泥濘地裏。

那個茶吉尼族的天人已經走了,憑她的實力,攔不下他。

振血納刀,回想起那個茶吉尼族天人剛才的話,她有些晃神。

她是天人嗎?

她不知道,被松陽老師撿到前的記憶,就像是白紙,上面幹凈得連一滴墨點都沒有。

就連之後,她也偶爾會出現奇怪的記憶斷層。

只不過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呀,自從被松陽老師撿到的那天起,除了水外,她就沒有進食過任何的東西。

她是銀時他們所憎恨的天人嗎?

遠處傳來了沸騰而喧鬧的喊殺聲。

雨漸漸的小了下來,火光灼灼裏,她看見了他們的身影。

那樣下去他們是沒辦法逃掉的。

三崎真弓能看見未來,但她的力量,受到追捧,卻並不止這一個原因。

如果能遇見未來的話,是不是就能在未來的場景裏,提取出現在所必要的信息呢?

……

“呼、哈……高杉、假發,我們能像這樣戰死在這裏,說不定也不錯啊。”

身上全是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浸透了白衣,阪田銀時將刀插入了泥濘地裏,半跪下來歇氣。

“是啊。”桂小太郎點頭,看著烏雲漸散的天空說,“能在最後,看到月亮,倒是不錯。”

“……”同樣傷痕累累的高杉晉助,瞥了一眼那群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卻被他們的氣勢震懾,不敢乘勝追擊的幕府軍,沈默了許久,說出了為了不動搖軍心,他剛才故意隱瞞了的那件事,“銀時、假發,千羽也來了。”

“……”緊握住刀的手僵了僵,阪田銀時倒是沒露出什麽驚訝的表情來,“她不來就不像她了。”

頓了頓,他撐著刀站了起來,提起了刀:“站起來,我們至少要漂亮地戰鬥到最後啊。”

“但是你們如果在這裏就結束了的話,這個最後可算不上漂亮呀。”

少女婉轉的聲音忽然響起,給早已默認她已經死亡了的三人的震撼,無異於平地驚雷。

“……”

“……”

“……”

不約而同地沈默著循聲看去的三人,在看清楚此時的境況時,卻是驚訝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站在高樓上的少女,身上白色的和服,早就被血浸透,層層疊疊的鮮血染在了她的衣裳上,分不清是她的血還是敵軍的血。

她用匕首抵在了一個顫顫巍巍地發著抖的老頭脖頸上,明明一身是血,臉上卻是從未有過的明媚笑意:“幕府的武士們,還請退下,要不,這位藩地的大名的頭顱可就不保了哦。”

“退下!退下!”大名聲線顫抖,滿目驚駭。

得到了大名的命令,起先包圍著那三人的幕府軍,在你望我我望你後,不約而同地讓開了道。

“千羽!”桂小太郎蹙眉大喊。

“……”

“……”

“假發、高杉,還有銀時,你們走吧。”少女微笑著,聲音輕柔,“我呀,剛才在挾持大名的時候,受到了忍者和武士的反擊,腹部受了很重的傷,一直在流血呢,已經救不了了啊。”

“千——”

拍了一下桂小太郎的肩頭,打斷了他的吶喊,阪田銀時看著攙扶著勉強站起的其餘同伴,目光平靜:“別浪費時間了假發。”

“……”

“……”

……

直至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看不見了,少女被溫柔的月光晃了晃眼。

微擡起頭,她這才發現,雨已經停了。

光風霽月。

“他、他們已、已經走了,還請這位大人高擡貴手,放、放了我!”

被匕首挾持的大名,狼狽地求著饒。

微擡起頭,吉田千羽看著將他團團圍住的,天人的火槍,和將空蕩蕩的左手手腕用厚厚的繃帶包紮好了,目光陰沈的勾狼,露出了輕描淡寫的笑容:“我倒是很想放過大名,只不過那些天人打算將我們一起射殺呢。”

“不、求——”

“砰”——

“砰”——

“砰”——

一連串的槍聲裏,血像是曼珠沙華般,盛開了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尼桑出場倒計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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