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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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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身影看著就瘦瘦小小的,連微自問即使這人心懷惡意,自己也能逃走,就握緊燈柱,壯了膽子一把推開門。

門尚未全開,那人已經聽見動靜轉過身來。

然後端端正正,給她行了個大禮。

……?

“翁主。”一拜之後,那人擡起頭。在雁足燈搖曳的燈影中,依稀可辨這人穿著的是一身眼熟的婢女服飾。

“翁主,奴婢碧春奉主公之意,為您送來那件東西。”

什麽什麽?連微有一瞬間的茫然。還沒等她想明白,跪在地上的婢女已經雙手捧起一枚小瓷瓶,垂著眸子把東西送到她面前。

連微拈起這只瓶子。在橙黃燈焰之下,瓶身原本的顏色看不太清,只覺得觸手粗糙,用的應當只是普通粗瓷。瓶身也沒有什麽花紋,光禿禿的,像是市面上隨手買來的東西。

但內中的物事恐怕不如外表看著這麽尋常無害。連微摩挲著這只不過拇指大的小瓷瓶,心裏隱約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果然,叫碧春的婢子又開口了:“翁主該動手了。主公早便囑咐過,這藥無色無味,服下去也不會立時毒發,要緩上一個月才令人暴斃。翁主放心,待此藥生效,我等都會全力護持翁主,歸去領賞。”

連微心頭飄飄悠悠懸著的那點寒意落到了實處,在胸口一冰,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遍及全身。

能被叫翁主的只有諸侯的女兒。原主半年前還是陳陵侯掌珠的時候,倒也當得起這麽一聲翁主。不過而今,陳陵侯的屍骨都已在吳胤手上涼透了,會這麽叫她的不是那莫須有的父親舊部,就是舅舅衡安儒手下的人馬。

而這婢女究竟為何眼熟,她也想起來了——才到官人府時,她們沐浴過換下的衣物曾被婢女收走。現在一對比,可不正是眼前這碧春麽。

這種稀有的毒藥不可能在市上隨手買來,也不好送。大約正是縫在她那身破舊衣衫的邊角裏才一並混了進來,然後被碧春收走,現在又放在她眼前。

這幾日事情多了些,險些都忘了自己可不只是進來混日子的。連微心下嗤了一聲,沒費什麽工夫就做下了決定。

原主的父仇母仇她不打算背。就是要背,這賬也不該符騫來還——動手的明明是吳胤。原主或許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亂世孤女無所憑依,只能緊緊抓住這麽一個舅舅,故而別無選擇。

但連微不一樣。

原主需要這一聲翁主來獲取安全感,連微不需要。當下她已不在衡安儒的控制範圍,又眼見的沒有生命危險,怎麽可能就這麽被當槍使地去捋符騫的虎須:

“現在時機未到,不好打草驚蛇。此物你先收著,等我更得符騫信任了再動手不遲。”她把小瓷瓶又扔回了碧春掌中。

“澄園中都傳開了,符賊不僅賜您在離儀陽居最近的鴻輕閣住下,更是為您呵斥了宛姑娘。”碧春依然垂著頭,雙手舉過頭頂捧著那枚瓷瓶,“翁主不必妄自菲薄——”

“不許再叫我翁主,徒惹是非。”

“……是。您不必妄自菲薄,您能進懿文樓,已足夠說明符賊待您不薄。”

“或許我是有機會接近他的茶水,可這種事一旦被發現便只有一死,難道不該穩妥為先?”連微的眼神已經冷了下來。

當日儀陽居中事並不是什麽秘聞,諸多仆婦小子都在場,便不知道全程也了解個大概。說符騫處事公道還行,說他對寵姬冷漠也可。但不論怎樣,這事和符騫信重她連微,都決計扯不上半點關系。

這婢子簡直是胡言亂語。

“一月後是個絕好的機會,若符賊能在那之前伏誅,於主公而言大事可成。”碧春一字一頓道。

頓了頓,她又道:“您也可一報父母大仇。”

……別以為我沒有聽到中間那個可疑的停頓。連微冷笑:“那我的性命呢?但凡符騫還防著我一星半點,我就不可能不被發現——”

實際上,符騫是一定還在防備著她的。

“——屆時,我的性命呢?!”

“此藥極難被檢出,您定能凱旋。”

“我說的是。被、抓、現、行。”

“為了大業,為了大仇,一定的風險是值得的。”碧春依然垂著頭看不清神色,聲音和她的容貌一樣普通得讓人聽不出任何聲音。

一個除了美貌,沒有絲毫資源剩下的孤女,確實沒什麽不能犧牲的。

“呵。”連微氣笑了,“而今我們都寄人籬下,我便是不聽你的又如何?”

“翁主忘記父親是怎樣死的了嗎?”

“那同符騫又有什麽關系。”那同她21世紀的連微又有什麽關系。

“但院中嬪妾居然是陳陵侯幼女,與符將軍想必尚且有些關系。”碧春擡起眼,一雙不算大的眼睛黑沈沈的,平靜又冷漠。

“憑誰說了——”他便要信嗎?

連微正想反駁,忽而想起於符騫而言,有無證據真的並不那麽重要。

只要起了懷疑的心思,他就可以去查。但凡認真投入了人手,查出當時安排她的破綻不過是遲早的事。

碧春對她突然的卡殼似乎並不意外,只沈默著把那只普普通通的小瓶子又往上托了托,好像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行。”半晌,連微終究咽下了胸口那一團郁火,伸手再度抓過那只小瓷瓶,咬牙道,“給我一點時間。”

“希望翁主能在三日內完成此事。”碧春也撕去了最開始那層恭謹的外衣,口中說著尊稱,實際上與吩咐無異,“畢竟…機不可失。”

“……我盡力。”

就像不知道這人是怎麽進來的一樣,連微也沒看清楚碧春是怎麽從屋中消失的。就只是一錯眼間,案旁已經空無一人,剩下那只粗瓷小瓶還在掌中散發著灼人的溫度。

有了這樁插曲,這頓晚飯,連微和迎露都沒吃好。

連微不必說,迎露則是在與她絮絮叨叨:

“姑娘,不是我多事,您這頭發挽得……唉,就是粗使婢子也沒有您這樣隨便的呀。”

她匆匆扒了兩口飯,又伸出手比劃:“您的發尾都要露出來了,這是要用簪子別好的……”

連微現在滿心都在煩這新出來的死線,沒心思在意什麽發型,隨口敷衍道:“那你教教我就好了。”

“姑娘肯學就好。”迎露一臉欣慰,她方才明敲暗打地說了半天,連微都是幅雙眼放空,神游天外的模樣,實在讓人擔心,“那一會兒奴婢收拾了碗筷,就上去帶您做幾個簡單的發式——”

“不,今天不行!”連微驀地回神,“今日…今日我有些累,不想再弄這些了。”

說話的這點時間她已調整過來語氣,改去猝不及防之下的斷然和慌張,親昵又自然地露出一點撒嬌的模樣。

她甚至湊近了一點,微微仰頭看著對方:“迎露姐姐改日教我好不好呀?”

“這自然是沒問題的。”迎露拋去剛剛生出的一點疑竇,笑道,“既然累了,姑娘就先上去歇著吧。”

連微答應著,目送迎露提著餐盒往外去了,才靜悄悄走上樓進了臥房。

她反插了門,用妝臺上的粉把臉色撲暗,點上斑點,又描粗了眉。雖說依舊不很像個男人,但粗略一看也能混得過去。

自覺不那麽紮眼之後,她徑直朝衣櫃走去。

好在這裏的衣櫃並沒有清幹凈。連微換上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條葛布長褲,套了件灰色短衫,又把那只要命的小瓷瓶塞進懷裏,檢查了一遍扣上的門,這才把衣角袖口用發繩緊緊束好,一手扒上了臥房的窗框。

她已經和迎露說過自己累了,迎露回來時敲不開門,只會認為自己是先睡下了。

而她就可以趁著這段時間混出去。現在大約酉末,整個晚上還有不短的時間可待利用。

不管是探查出澄園的路徑和守衛,還是混到真正的肅州城裏看看百姓的生活,以判斷自己有沒有可能逃出去。總之,呆在澄園裏等到三日之後死法二選一?

怎麽可能呢。

看著碧春從二層的臥房裏來去是挺輕松,自己做起來就不是一回事了。

連微被過寬的衣褲絆得束手束腳,好在曾經竄上爬下的經驗還在,又事先盯好了落腳點,磕磕絆絆地終於踩著耳房的窗沿跳了下來,踏踏實實地站到了地上。

放下裙擺,收斂腳步,這就要開始找路了。

唯一那一次從外面被帶進來的路徑,連微已經記不太清。不過她至少能感覺到,鴻輕閣所在的位置不算澄園中心,甚至離邊界還挺近。

今日回來的路上,她就看到有仆婦提著東西匆匆趕路,大約是剛從外面采買回來,想來那個方向是接近澄園外圍的。

她選的衣服和侍從的衣物顏色相近,夜色下也沒人會去註意細節。一路走來竟然異常順利。她做出一副有要事在身的模樣,就算有人看著起疑,也大都不會攔下詢問。

連微很順利地就來到了墻邊,借著樹叢遮掩,再一次一點兒也不淑女地翻過了墻。

畢竟走門肯定要檢查腰牌,她可沒有那種東西。

好在,總算是出來了。

——不倫不類的預告——

連微:神不知鬼不覺神不知鬼不覺……

某人:咦,那個鬼鬼祟祟翻墻的家夥,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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