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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血祭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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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變開始時,桑陽正在茫茫冰原上追一只渾身純白無一根雜毛的雪兔。

因為沈天被編入北冥冰宮探寶隊伍的緣故,他和呂宿被加進了冰原駐守的名單。但他不覺得委屈,這是平衡的代價,他們的犧牲確實提升了大師兄在宗門的地位,冰原駐守不過十年,十年後回到萬始宗,等待他們的將是位居要職的沈天的感謝。

雖然修真界不似塵世那般斤斤計較,但簡單的利害算計還是難免的。

當然,被傳送陣送到冰原,看到了此處的荒涼和無為後,他也有過後悔情緒。凡俗對修士的想象多是“千山絕處仙人鶴發童顏白衣不染”之類。他們哪知道,修士到底不是神仙,他們生於天地間,受天地規則的束縛,不食五谷只因為他們用與天地交流汲取靈氣的手段維持機能運作。一旦斷了天地靈氣,他們也一樣的狼狽!

冰原和旁處不同,這是一塊沒有生機的死地,靈氣也匱乏得讓人無時不刻覺得自己是脫了水的魚。留在此地,除了能夠磨礪心境,對增進修為無尺寸之功。

但桑陽和呂宿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因為十年之期屆滿前,傳送法陣不會再次開啟。他們被困在孤島上,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安心靜氣地坐下。

十年,對凡俗而言或許是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一段光影,但對生命動輒以百計數的修真界而言,也不過匆匆一瞬。

可此地的蒼涼,卻又讓人無法不生出怨恨。

尤其是近日。

近來乃無頭僧入冰原祭奠破壞神的慶典日,桑陽和呂宿恪守宗門教誨,和那些披著褐袍的人始終保持距離,不過分好奇,也不露出敵對,偶爾遠遠遇上便停下行禮致敬,畢竟無頭僧雖然神秘保守,但並不兇猛好鬥,他們不主動挑釁,對方也不會怠慢禮數。

也因如此,他們發現了一個顛覆常識的事實。

偶然遇見的任何一個無頭僧,他們的修為都無至少元嬰!

修真界裏足以稱一門老祖的元嬰,似乎在無頭僧的世界裏只是最基本的等級。

入冰原不過數月,他們遇見的元嬰修為的無頭僧已經超出了之前數十年所見的總和。即使是萬始宗立派千年的大慶典,各宗派老祖紛紛道賀,滿目的元嬰金丹,比起無頭僧的奢華陣容,卻也有不及。

難怪歷代都只派些邊緣弟子來冰原,還嚴禁和無頭僧過多來往,如此實力磅礴的勢力,確實很容易把人拉過去。

至少桑陽就曾動過心。

若不是害怕宗門鏟除叛徒的手段,加上自己那點低微的修為無頭僧們根本看不上,他也不可能直到現在還保持著聯盟冰原駐守弟子的身份。

突然,前方蒼茫中有了動靜。

桑陽急忙收起散逸的心思,飛奔而去——冰原的靈氣太匱乏,近來又不時地風暴冰裂,莫說禦劍飛行,便是外出也很艱難。

但他卻舍不得放棄巡查途中發現的那只雪兔,那是一只通身絨毛細密,眼睛烏溜溜濕潤潤的雪兔,每當他走近時,雪兔都會明顯地楞了一下,動了動長滿長絨毛的耳朵,而後才貼著冰面狂奔而去。

桑陽是萬始宗的內門弟子,見過靈獸萬千,即使被發配冰原駐守也不可能對一只雪兔產生特殊的感覺。但他確實被它迷住了,因為他知道,冰原萬裏,荒蕪生機,這等絕地怎麽可能有雪兔!

一路追蹤,更漸漸地摸出了門道。

看似慌不擇路的逃跑,其實一直存有規則。緊隨它後,桑陽更時常能感覺到若有若無地靈氣脈動,且越是深入那靈氣便越發地精純,幾乎吸一口都能讓身體在晶化的同時感覺到洗精伐髓的快感!

莫非這冰原並不是真正的絕地?

心念一動,貪念頓生,抓住雪兔的心也越發堅定。

然後,異變發生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鋪天蓋地的冰雪花。

入冰原已經數月,桑陽對這種冰原上唯一盛開的花早已從初見時的驚艷漸漸麻木為視而不見,但真正看到鋪天蓋地擠擠挨挨熾紅如跳動的火焰的冰雪花海時,他的心還是情不自禁地被抓緊了,如此火熱的紅色海洋,簡直要將人整個都吞沒一般!

潔白的雪兔在血紅的冰雪花叢中,分外的醒目。

它停下了腳步,認真地舔弄著皮毛,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像挑釁又像打招呼。

桑陽有些為難,他再一次深切地意識到雪兔的不平凡,然而冰雪花海阻住了他的去路。這種冰雪深處開出的花,只要一朵都能讓人呼吸變成寒冷本身,何況如此磅礴茫茫幾乎看不到頭的一大片!

即使不死心,也必須知難而退。

艱難地吞咽著津液,桑陽強迫自己轉身,然後——

一滴冰晶落在了指尖,這本該被忽視的細節,卻帶給桑陽身體被雷電劈中般的激動,讓他的心滲出無法遏制的沖動。

眼前依舊是一片紅色冰海,只要踏足期間就會被冰冷吞噬殆盡,但是他的心為何如此激動,仿佛這片海洋擁有醉人的溫度,明知會被溺殺,卻也忍不住想要踏入!

是的,踏入!

即使凍死在裏面,也不會後悔。

於是他跨步了,腳掌觸地的瞬間確實感受到了刺骨的嚴寒,可是嚴寒中分明又有著一種癡戀已久的溫暖,仿佛這一生只為等待這份溫暖般……癡狂……

身後,冰山突兀地裂開,凸起,將紅色海洋割裂成支離破碎的世界,桑陽卻看不見,他的眼睛被紅色占據,他茫然而癡狂地前進,明知即將掉進深淵,也不願意回頭。

那深不見底的黑暗,那唯一的溫暖和甜蜜的所在……

……

……

一直以來,冰雪花盛開時染就的紅蓮燃原,都被修真界認為是這個被天道拋棄的地方唯一的美麗。即使這一年的冰雪花盛開的時間過久,也沒有人意識到這是大災難的前兆,他們為美景感動,絲毫沒有發覺這份美麗即將變為死亡的挽歌。

轟隆隆,冰原裂開,嘩啦啦,巖漿迸出。

血紅的冰雪花和暗紅的巖漿肆無忌憚地糾纏在一起,滾燙的巖漿因為嚴寒而突兀地凝結,寒冷的冰雪因為地下的火焰而崩裂流轉,整個冰原都在破碎,無數紅線像蜘蛛網一樣恣意地擴張著,暗紅色的巖漿石漂浮在冰雪之上。

在大自然的可怕力量面前,駐守冰原的年輕修士們成為第一批犧牲,他們如螻蟻般恐慌地奔跑著,但開裂的大地深處卻有無數冰雪花藤蔓冒出,這種開出比冰更冷的花的植物,它的虬根竟比燒紅的鐵更火熱,一根根地冒出,如向天空豎起的旗幟!它們無處不在,又無人能敵,即使是使用飛行法器逃亡的青年修士也會被它們用藤蔓絞碎四肢,最終挑在虬根鋒利的尖梢,任鮮血汩汩流下,將整個冰原裝點成血祭的盛宴。

若有人在上空細細觀察,他會發現,縱橫的死亡並非毫無規律,而順著冰雪花藤蔓的虬根流下的血也非無意義地流淌。它們順著看不見的線索牽引,緩慢而真實地匯到冰原的最深最冷處——那個本該嚴寒得連冰雪花都不敢觸及但此刻已經變成巖漿地獄的生命禁區。

被封印在冰中的男子,雙手都已經得到了自由,他坐在冰雪王座上,衣裳破爛,雙腳被貫徹天地的光柱鎖縛,卻也一樣的姿態翩然,氣度威嚴。

在他腳下,一個年輕男子正茫然地前行,腳下有彎彎血流如影隨形,仿佛血的使者。對身後的天翻地覆年輕人充耳不聞,只是迷茫而無神地追逐著一只並不存在的雪兔。

冰叢王座中央的男子戲謔地單手支頜,會在萬千人之中選擇這個年輕人,僅僅是一個隨機偶然,但年輕人的記憶卻讓男子決定晚些時候再將他化為血祭。

手指優雅的伸出,早已被剝奪了意識的青年屈膝下跪,昂著頭,如寵物般祈求以臉頰蹭摸男子的手指。

男子卻不希望和他發生接觸,優雅的手指挪到了年輕人的識海處,剎那間,桑陽自出生以來的所有記憶都自體內飛出,折射在懸浮的冰棱上。

男子漫不經心地翻看著,他對名為桑陽的青年沒有任何興趣,手指隨便一推,即把入萬始宗前的部分全數抹去,又指尖輕彈,入冰原後的那個部分也被剔除。

挑剔地審視著桑陽的記憶,最終留下三段。

萬始宗立派千年典禮、最年輕的元嬰長老將魄……以及涅槃重生的鳳凰,至於那跟在鳳凰身後的年輕女孩,完美主義傾向嚴重的他在少許猶豫後,最終為了影像的完整,選擇了保留。

在他忙碌挑選影像的同時,祭品的鮮血涓流也如蛇一般昂起了頭,它們纏著冰棱前進,流到他的腳下,像赴約般認真地攀爬,轉瞬間便被蒼白的皮膚吸收殆盡,只留下淡淡的紅痕。

吸完這些血後,男子因為萬年的饑餓而病態的面色終於略微有了些紅潤。

但還是不夠,這些血還是遠遠不夠,完全不能填滿他萬年的饑渴!

唯有逆臣的血流過喉嚨時,野獸般的幹渴才能真正消除!

不過這些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打破囚籠,打破這個逆臣們為他定身打造的冰雪囚籠!

……

……

紅蓮燃原,冰川崩潰,鮮血和火焰的喧嘩中,古廟還是一樣的沈默。

嚴守著緘默的教義的無頭僧們,靜靜地跪坐在大殿內,簇擁著中央的黑暗。

這就是他們的信仰,緘默,深不見底的黑暗。

外面,崩落和轟鳴不絕於耳,大氣的流動徹底紊亂,世界都陷入了瘋狂之中,他們卻靜靜地坐在大殿內,靜靜地禱告。

一萬年已經結束,他們的神終於沖破了牢籠,回到了世界。

他們將嚴守著虔誠,追隨神的腳步,穿越整個大陸,所經之處,盡是神的土地,所有的反抗,都將化為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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