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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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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丹桐側躺在一邊,等少雙的呼吸徹底沈穩,這孩子是真的熟睡後,方才悄無聲息的起身,離開了此處。

踏出房門時,夕陽西落,天空蒙上一層暗色,有零星的星子雀躍在夜幕之上。容丹桐掃視一眼,確定妙微的所在後,便擡步去找他。

一旦入夜,白日的暖風便涼了下來,容丹桐沿著廊道行走,一側是一排排的房屋,一側是平緩的湖水。涼風吹過,湖面蕩起一層漪漣。

容丹桐停住腳步,在廊角下看到了妙微。

廊角掛著燈籠,又別有風味的掛了幾個鈴鐺,燭火明黃,鈴鐺也夜風中零碎的響起。

“你來了。”妙微側首。

容丹桐點了點頭:“多謝白日相助之恩。”

“本來就是淮兒惹得禍,平白讓你徒兒吃了一番苦。”妙微低低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問道,“你是來辭行的?”

容丹桐點了點頭:“我留下來不僅幫不上什麽忙,自己和少雙的身份還會給你惹麻煩,不如帶著少雙離開。”

“……不用我看看少雙嗎?”

容丹桐又搖了搖頭:“不用了……”

容丹桐聽過三問宗凈化池的用途,今日也親眼見識過了它的功效,覺得果然名不虛傳。可便是如此,他已經不需要四處替少雙求助了。

在夜間蛙鳴聲中,妙微沈默了許久,方才遲疑開口:“那個孩子,他是魔。”

並非魔修,而是魔。

‘魔’字一出,容丹桐神色一凜,非常堅定的回答:“我會帶少雙離開。而且我不認為,這種並非他自己所願而造成的結果,應該由少雙來承擔責任。”

少雙本是人,卻因為秦先生的一念之差,而變成了如今的‘魔’。可是說到底,少雙什麽都沒有做,他才是受害者,那麽憑什麽由他承擔後果?

然而,世人往往只會看到眼前的結果,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樣一想,容丹桐反而更加想要保護少雙。

“你不用這麽緊張。”妙微眸子落在容丹桐身上,平和而親切,在這樣的目光下,便是容丹桐也不由松了口氣。

妙微斟酌的開口:“我聽說過你和少雙城主的事情,便想問一句,這孩子……是那個人的轉世對不對?”

容丹桐眸光顫動,緩緩點了點頭。

“我相信你,你會把這孩子照顧的很好。”得到確定的答案,妙微勾了勾唇,笑道,“我也相信那個人,他絕對不會是什麽邪魔歪道,便是轉世投胎,也不會是邪魔歪道。”

妙微的話,似乎藏著容丹桐所不知道的事,這種感覺,容丹桐在枯若真君身上也感受到過。枯若真君在得知容丹桐接任了少雙城後,這樣暴躁的脾氣,這樣容不得一點沙子的性子居然選擇了退讓。

他想知道,自己不知道陸長澤。

容丹桐覺得喉嚨幹澀,緩緩開口:“我……”

“我在夜魅城見過陸長澤,那個時候排序之戰剛剛落幕,他一個人離開時,我和他正好撞了個正著。”妙微似乎是知道容丹桐想問什麽,神色理解而平和,緩緩敘述,“那個時候,他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若他和我生在同一時代,倒是想同我比試一番。”

排序之戰已經結束二十年了,然而妙微的話卻翻開了過去的記憶。容丹桐這才真切的覺得,修真者的記憶果然不錯,二十年的事,如今記憶猶新。

那個時候,陸長澤跟他說,自己老祖宗總是拿妙微做自己榜樣。容丹桐依舊記得他同自己說話時,眉眼間柔和的笑意。

“真是個可怕的後輩。”妙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了幾分感嘆,“便不是生在同一年代又如何?我不如他多矣,在我耽於情愛的年紀,他離開了庇護他的無為宗,進入了眾魔域,一手建立的少雙城。”

“我在元嬰境蹉跎歲月,他卻先一步突破分神……”

容丹桐聽著妙微柔和的話語,不由勾了勾唇:“突然發現,他這人不止爭強好勝,還狂傲的可以。”

“噗。”

容丹桐側首,妙微站在一邊,手指輕輕搭在欄桿上,唇邊帶了絲輕笑,眸子卻落在夜幕深處。容丹桐楞了楞,沈聲道:“我並不覺得你哪裏差,反而覺得你很厲害。”

不是誰都能像這人一樣,坦然面對過去的對錯。

夜色漸深,妙微卻頗覺得有趣的多瞧了容丹桐幾眼,最後笑的搖了搖頭:“你要走也等天亮了再走,今夜就陪我說說話。”

“好。”

妙微頓了頓,似乎在想該說什麽,片刻後問道:“丹桐,你可知道‘魔漲道消’的原因?”

魔漲道消便是天虞界的故事背景,容丹桐自然知道,最通俗的說法便是眾位道門大能隕落,賢者橫空出世,建立了眾魔域。賢者威能莫測,無人是其對手,道門大大小小的宗門家族被覆滅,最後只剩下道門三宗守住了最後一片凈土。

然而當容丹桐這麽說時,妙微卻搖了搖頭,賢者的強勢神秘只是其一,真正令道門遭受巨大打擊的卻是‘天’。

妙微擡起了手,修長的手指指向了天際,輕聲回答:“修煉之途,本便是順天而為,逆天而行。一旦沾染殺戮罪孽,到了突破渡劫之際,天道便會降下懲罰。大毅力者突破晉升,大罪孽者身死道消。”

“道門心法中正平和,雖然修煉清苦緩慢,卻不沾因果,順應自然。而魔道功法修煉激進、快速,卻大多有違天道,魔修為了修為更是大肆殺戮……這本是一種平衡,可是這幾千年來,天道對大殺戮者降下的劫難越來越小,魔道強者越來越多……”妙微嘆了口氣,“這才是魔漲道消的根本原因。”

容丹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小珠子卻跳了起來,驚呼:“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難道還有人能夠控制天道不成???”

小珠子在識海中上竄下跳,容丹桐一時間轉過很多念頭,問道:“可知道原因?”

妙微搖了搖頭。

容丹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麽便問吧。”妙微溫聲道。

得了妙微這句話,容丹桐便不藏著掖著,直接問他:“這一次夏寒潭大肆抓捕的根本不是魔修,而是修煉魔道功法的道修對不對?三問宗,或者說整個道門,暗地裏有很多人模狗樣的東西,打著道門的招牌,行的卻是邪道之事是不是?”

“我聽說,順城有修士頻繁失蹤,也是那些人幹的?”

容丹桐一句一句問道:“夏寒潭這一次抓了數十名淩虛閣弟子,是因為淩虛閣也修煉了魔道心法,所以拿它開刀,殺雞儆猴?”

隨著質問,容丹桐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一理順。先是自己在順城多寶閣面前見到夏寒潭大肆搜查,又是演武臺有弟子走火入魔,自己趕到凈化池時,一個潛入道門的魔修何奕,一個轉修魔道的素心仙子,這兩人還都出自淩虛閣。容丹桐本就覺得奇怪,如今妙微這話題一點,實在由不得容丹桐不多想。

如果真是這樣,容丹桐初初見到妙微,問妙微發生了什麽,妙微卻不答也說的通了,若只是自身之事,以妙微的性子,定不會隱瞞,可是這件事關於宗門,家醜不可外揚,妙微自然不會多嘴。

如今坦然,是因為容丹桐已經被卷入其中,所以妙微便提點他真相。

容丹桐問的問題,不需要妙微一一去解釋,只要一個肯定答案。妙微抿了抿唇,對容丹桐輕輕點了點頭。

他的猜測,幾乎不錯。

“那麽。”容丹桐疑惑,“丹鼎門和無為宗也是如此?”

妙微低語:“無為宗隱於天水山脈,丹鼎門多修雜學,這種情況只能說有,但是真正需要傷筋動骨的唯有三問宗。”

“那麽,你如今動手是已經做好完全準備了嗎?”

妙微勾了勾唇:“自然,我不懼傷筋動骨。”腐肉不挖,到時候,就不是傷筋動骨能夠解決的,現在就痛苦,總好過未來病入膏肓。

容丹桐一時間頗為感嘆:“不管怎麽說,道門底蘊深厚,不然二十年前,怎麽可能將荒屍天魔逼入風煙嶺?”

見他這個樣子,妙微搖頭勾了勾唇:“其實,數百年前,可沒現在這麽平靜。”

“平靜?”

“現在短暫的平靜是因為少雙城的建立。”

妙微這句話,令容丹桐怔楞原地。頭上一暖,容丹桐擡頭,卻是妙微親切的揉了揉他的頭發,眸光柔和:“他為少雙城找了一位好城主。”

“我什麽都沒做過。”容丹桐苦笑。

“夜姬是你母親,只要你是少雙城主,阿夜便能從中獲利,便不會不管你。若是有人打少雙城主意,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本事,同時對付少雙城和夜魅城。”妙微聲線柔和,像是欣賞一個自己喜歡的晚輩,“最重要的是,你品性純良,又有堅定原則……你成為少雙城城主,這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兩人說了許久,久到月上中天,將天地覆上泠泠月色。

容丹桐揉了揉眉心,將眼睛的幹澀之意抹去。他問道:“為什麽?”

“陸長澤……他做了什麽?”

容丹桐並不覺得如今的修真界有什麽平靜可言,可是在妙微的口中,千年前正道魔道之間,卻是廝殺不斷,真正的大規模殺戮,原因無他,不過是——資源之爭。

魔修想要擴展,掠奪,道修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便在這時,剛剛闖出聲名,素有‘清華無雙’的無為宗天之驕子墮落魔道。

這於無為宗或者整個道門來說,無疑是個打擊。

若是說妙微因為一個女人放棄一切,所以遭到恥笑的話,陸長澤卻是真真正正的被辱罵,被唾棄。

背棄師門,背叛親族,將自己的一切歸於魔道,這是個卑鄙無恥,狠毒無情的偽君子真小人。

可是,百年過後,當陸長澤真正展露自己的手段和想法時,卻給整個道門帶來了喘息機會。

“少雙城在七十二魔城中都算是頂尖,也是唯一一個魔道共存的魔城,每日都有大量的魔修道修入城交易。並且,少雙城明言規定,若是有人敢在少雙城殺人奪寶,少雙城定會追殺到天涯海角……”

眾魔域占據了大量洞天福地,道門被逼在一角,很多靈植靈獸靈礦都無法得到。魔修不適合煉丹煉器,丹藥法器稀缺。

如此一來,被眾魔域逼得喘不過氣的道門同魔修交易,雙方想要的東西都得到了,爭鬥自然也少了,時間一久,便形成了如今的狀態。

妙微笑道:“所以,我不如他。”

陸長澤即使肆意妄為,也看的清眼下的路,明白自己想做什麽,該怎麽走。而當初的妙微,曾為了夜姬徹底迷失自我。

所以,枯若真君對妙微直言:若是當初的妙微能及的上陸長澤一半,他們也安心。

容丹桐聲音苦澀:“直到現在……別人都是稱他‘魔修’。”

陸長澤光風霽月,可是,便是死,他也是以‘魔修’的身份。

妙微真摯輕語:“你不是剛剛才說他狂傲嗎?如你所言,他這麽狂傲,哪裏會在乎這個?”

“別人的言語,是幹擾不了那個人的。”

——

黑暗之中,陰冷腐蝕的霧氣蔓延,隱隱傳來水花之聲,半響之後,一只沾水的手臂從黑水潭中出現。這只手非常年輕,膚色卻蒼白的仿佛能夠看到青色經脈,隨後水花破開,渾身赤裸的人撐著身子坐在地板上。

“這次可真受罪。”頭發濕答答的沾著後輩,這人擡手將頭發抓起,燭火下手心隱隱可見詭異的黑色符文。

旁邊傳來一聲嗤笑。

這人擡頭,面容俊秀,同何奕生的一模一樣。他撇了撇嘴:“你可別笑,我這次可見到了真正的‘魔’。”

笑聲戛然而止,一道陰冷濕滑如毒蛇的聲音傳來:“信口雌黃!”

“不信你去查啊~”何奕挑眉。

衣袍拂過,腳步聲越來越遠。

何奕將頭發上的水扭幹凈,語氣散漫悠閑:“希望你有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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