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決定從兩方面同時著手，一方面必須弄清楚黃子龍那案子的進度。

當初顧涵光沒有發微博召集光合作用的幾位姑娘作證，沈約卻把她們搜索了出來，因為她做過屈宸英的粉絲頭目，知道宣傳和粉頭之間有必要保持聯系，而且顧涵光的粉絲群過於散亂，她想著將來有機會稍作整頓，到時候可以用得上這些鐵粉。

人肉的過程非常簡單，姑娘們探班回來都寫了repo，尤其光光的小棉襖還提及沈約，稱她為“神秘的美女姐姐”。她並不著急關註這幾位姑娘，而是記住她們的微博名，有時間就上去閱讀她們的微博，觀察各人性格品行。

結論是姑娘們都很不錯，雖然成績算不上學校的第一梯隊，但每一位都愛好廣泛、多才多藝，也從不在微博宣洩負能量，是一群充滿青春朝氣的好妹子。

所以她現在放心聯系“光光的小棉襖”，為了以防萬一，她沒有在私信裏講太多，只留下手機號碼，果然沒多久妹子就電話回來，被她拖著長談了大半個小時。

妹子告訴她，上個月警察確實找過她和朋友們取證，她們把知道的情況都說了，黃子龍和黃桃是一起登上一輛黑色小車，她們不認識品牌，車牌也沒記住。

沈約請她描述外觀，聽起來像是輛帕薩特，這車便宜，十輛黑車裏就有一輛帕薩特。

想到黑車，又聯想到第一位遇害的唐時升粉絲，沈約暗自點頭，看來黃子龍還真有可能不是兇手。

她跟姑娘坦言自己現在是顧涵光的宣傳，問她明年考上大學以後有沒有興趣兼職，電話那頭靜默半晌，陡然拔起一聲尖叫……

掛斷電話，沈約去微信群翻了翻，和她料想得差不多，群裏都是跟她一樣的底層工作人員，對即將砸到頭上的噩運沒有半點防備，還在吆喝著年假組團去內蒙古騎馬。

她下一個電話打給傅次雲，投資人和妻子同樣，永遠都是最後知道事實的倒黴鬼，傅次雲怒不可遏，居然在電話裏就罵起了不按牌理出牌的審查部門。

沈約數著秒聽他罵，差不多了催他趕緊去想辦法，到哪個山頭唱哪個山頭的歌，傅公子想要賺中國人的錢就得守中國人的規矩，哪怕是破銅爛鐵般早就該掃進垃圾堆的陳規陋習。

好了，這方面沈約能做的事就這麽點，她畢竟只是小人物，疏通上層關系要靠傅次雲，平息部門內鬥留給白一鳴和他家副臺長，破案更是警察叔叔的專職，她沒覺得自己有本事越俎代庖。

至於另一方面，沈約冷笑，屈宸英看來也沒那麽忙，一邊說忙到想把自己劈成八瓣，一邊還有空找她的麻煩，那她就讓他知道什麽是真的添亂，看他到底如何長出八頭十六臂。

她不會碰屈宸英，因為屈宸英也沒有碰她，他們對彼此知道得太多，*這種東西就跟大規模殺傷性核武器類似，最大的作用是互相捏著恐嚇對方，誰都不想真的魚死網破、狹路亮劍。

屈宸英知道這場戰爭的底線在哪裏，他說得對，她比他更要臉，她不會主動曝光他們的過去，給水軍和狗仔機會，由他們狂歡一般掘地三尺，將她死去的父母也挖出來鞭屍。

所以只要屈宸英不逼她，她也不會碰他，就像他挑她的工作、她身邊的人下手那樣，她有足夠的目標在游戲規則內反擊回去。

要知道，破壞總比建設容易。

她選中的第一個目標是謝榛，來而不往非禮矣，謝榛在風口浪尖跳出來給屈宸英當先鋒，那也別怪她槍打出頭鳥。之前用水軍黑謝榛的不知道是誰，但沈約觀察了幾天，發現他們的大本營在豆芽，每個網站各有其社區風格，沈約當下披馬甲去豆芽網開了個貼：

“謝榛：你比煙花更寂寞”

她刻意用當年雜志社最愛的調調把謝榛寫成一位遺世獨立的奇女子，披著一身華麗的長虱子的錦袍，所有男人都看不到她的美呵，所有女人都嫉妒她，她在這茫茫塵世中驕傲地踽踽獨行，直到驀然回首，屈宸英這頭忠犬皺著八字眉搖著尾巴顛顛兒地出現。

她東拼西湊了一堆臺詞和歌詞：“女人總是要吻上很多很多青蛙，才有一個變成王子，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真正快樂的男人，才能帶給女人真正的快樂……她想，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記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裏，遇到你……她變成荒涼的景象，變成無所謂的模樣，變成透明的高墻，終於明白什麽才能讓她驕傲……”

這篇酸倒大牙的東西還有配圖，她特意挑選了謝榛某張電影海報，她扮演的是一位少年成名的影後，海報上身披深紅色綬帶，頭頂王冠，在臺階頂端寂寞回首，腳下陰影深重。

發上去沒多久，果然出現冷嘲熱諷的留言，沈約點擊id查看，發現不是水軍，就沒理，換了幾個小號上來繼續點讚頂貼刷臺詞，同時沒忘把這貼地址發到謝榛貼吧裏。

一個小時後，水軍終於註意到這個貼子，謝榛的粉絲和豆芽原住民已經掐起來，水軍加入混戰，樓主哀怨地勸了幾句沒人聽，繼續刷臺詞迎風落淚。

再過一會兒，沈約換小號假裝屈宸英的粉絲回貼，怒斥樓主拉踩，屈宸英才不是謝榛的忠犬，謝榛攀附屈宸英上位同時劈腿俞明臣，屈家粉絲恨死她了好嗎！

這言論也並不新鮮，沒有哪家純粉喜歡cp粉，沒多久掐架的分類又添上屈宸英的粉絲和屈宸英＋謝榛的cp粉，這兩家是知根知底的老仇人，掐起來頗多幹貨，各種新料、舊料、真料、假料層出不窮，沈約混跡其中，非常順暢地把謝榛在“禮物”劇組耍大牌罷演的料爆了出來，指責她和男主演的關系也不清不楚。

三個小時後，這貼有3251人喜歡，40多頁回貼，20多頁推薦，浮上了小組娛樂分類的首頁。

沈約估摸著水軍套到了足夠的料發通稿，於是把貼子放一放，明天再繼續，暫時轉戰下一個目標。

她的第二個標靶是金惟敏，就像她對屈宸英說過的，她並不恨金惟敏，她同情她，但還不至於因為這點同情就不忍對她下手。

金大小姐在上流社會裏也是有名的人物，並不是因為她家世背景有多麽出眾，而是那樣家世背景的人物一般不會往娛樂圈裏紮，就算跨只腳進來，最多也就像傅次雲那樣在幕後搞點投資，而不是和大大小小的明星攪和在一塊，三不五時地登報招搖。

金家很有錢，政治地位不詳，但北京城裏待久了對國事總有幾分嗅覺，沈約並不認為她家擁有刑事犯罪的豁免權，就算有，以當今的脾氣，足夠她家裏擔驚受怕地忙一場。

是的，沈約想請金小姐吃兩天牢飯，因為秦芹手機裏那張照片。

那並不是一張艷照，照片裏秦芹和金惟敏都穿得很齊整，只是臉色潮紅，眼神迷離，兩張濃妝艷抹的臉蛋緊貼在一塊兒自拍，金惟敏嘴角還掛著往下淌的涎水。

金大小姐是極修邊幅的一個人，能讓她流口水自拍，要麽是喝得爛醉，要麽服用了某種喪失神智的藥物。

沈約懷疑金惟敏飛葉子。

這不算什麽新聞，娛樂圈裏呈現兩極分化，真正紅的藝人大多潔身自好，底層小蝦米為了拉關系、混臉熟，什麽場子都趕，誰的大腿都抱，往往人還沒紅就學得一身爛毛病，攪出烏煙瘴氣。

屈宸英以前提過，有幫大小姐專愛玩小明星，帶著他們飛葉子，他雖沒有明指是誰，沈約想，圈子就那麽大點，金惟敏必須是其中之一。

她謹慎地用代理隱藏ip，把這料同時爆給風行和平安北京，打算看看風向，如果過幾天沒有動靜，再寫帖子發到網上。

第三個目標是她最熟悉的：屈宸英的粉絲群。

沈約深吸一口氣，搜出她以前的微博id：約你一起生活，怔怔地看著簡介上那句詩：“我獨自一個人，滿懷著巨大的愛情。”

悵惘仍有，心臟的酸痛卻被治愈了，她想，因為移情別戀嗎，所以漸漸能夠將過去割裂開來，仿佛目睹自己粉墨登場，表演了一場別人的悲喜劇。

她做這些事熟極而流，不用思考，上幾個小號到屈宸英的後花園裏輪流爆料。屈宸英的粉絲團叫做“英雄聯盟”（……），他家後花園有三個貼吧，分別叫“魔帥就是一切”、“戰屈學院”、“英德爾城”，天天和lol的玩家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猜。

沈約先去戰屈吧爆料屈宸英接了某牌手機的代言，事實當然與此相反，這個牌子的手機正和王恭談合作，合同都快簽了。她在三成真料裏摻入七成假料，編得有鼻子有眼，說屈宸英截胡了這個代言，正在拍廣告，春節期間就能播出，順手還ps一張海報放上去。

戰屈吧裏混跡的都是屈宸英比較激進的粉絲，再加上沈約這個號以前爆過一點真料，所以不費什麽勁就讓他們相信了，歡欣雀躍，得意洋洋地轉到微博上，有王恭的粉絲表示置疑，還被她們亂跺踩了回去。

沈約又去“英德爾城”，這個吧裏混的是屈宸英的粉絲高層，包括幾個後援會id的皮下和主貼吧的小吧主。她換了一個資歷最老的id上來，質疑後援會賬目不清，主吧吧主消極怠工，列舉證據一二三。她知道這些理由雖牽強但有效，因為後援會畢竟不是專職，就算專職會計，也很難做到每一筆賬目都挑不出錯。吧主怠工的證據更容易找，只要屈宸英在每天都花樣翻新的互聯網大小榜單中有一次打榜落敗，就可以怪罪吧主沒有及時號召大家投票。

她大小號齊上聲援自己，很快裹挾了覬覦高層位置的在野派或者純粹反對派，或是攪渾水的別家粉絲，事情如她所願地鬧大，吧主刪貼，又被迫恢覆，親自出來道歉，一時間甚囂塵上。

“魔帥就是一切”是屈宸英的瑪麗蘇粉集中營，每個都把自己當他的正牌女友，沈約懶得再搞花樣，把豆芽社區那個謝榛的貼鏈接扔過去，讓他們自己玩。

…………

……

第一天點燃四面烽火，沈約累得想倒頭就睡，關掉電腦爬上床，翻來覆去，總覺得忘了什麽。

她閉著眼睛聽，房間裏房間外都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顧涵光在杭州，世界仿佛因此安靜徹底，連遠處正街上的車輛都繞道而行。

沈約嘆口氣，撐起半身在床頭櫃上摸了摸，拿到手機再躺回來。

她習慣性地刷開微博，這次沒有專程去看那些討厭的人和事，而是點開“萌物”分組。

這個組裏目前僅住著一位萌物，半分鐘前剛發了最新一條微博。

顧涵光：生日快樂！！（＾＿＾）☆～金色旗幟

哎唷我家光光笑得好萌，還帶星星耶——呃，他的是我？

沈約一下子就清醒過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過了零點，一月二號可不就是她二十九歲的生日！（好像沒什麽值得高興……）

但還是高興的，她平躺在床上，將手機高高舉起，盯著屏幕上那張簡筆的笑臉，仿佛看到顧涵光正和她用同樣的姿勢對著手機傻笑。

那小子搶在零點零分整時發，還她，是怕他的粉絲不夠好奇嗎？

沈約想她要去檢查一遍自己的微博，看看有沒有什麽不恰當的地方，叮叮當當的提示音不斷，她也應該篩選一下新加的關註，對了，還得發條短信警告顧涵光，以後別幹這種會招來麻煩的蠢事……

可她遲遲沒有動。

“謝謝。”沈約輕輕地呢喃，只有她自己聽得到。她放低了握著手機的右臂，拇指撫摸那張笑臉，再低一點。

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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